《【花千骨+古剑】弦歌》 作者:极道魔尊ll 一道偶然出现的时空裂缝,将踌躇满志、一心拜入长留上仙门下的蓬莱千金霓漫天卷入了另一个世界,且不幸刚一入异世就遭遇了半黑化版的关底boss。 一个涉世未深的傲娇公主,一个对人性基本绝望的仙魂,在积雪过膝的衡山相遇了…… PS:好吧,作为一个文案废,只能这样了。 男主欧阳老板。 再PS:本文是因对霓漫天的喜爱而生成,对人物的认知难免偏驳,大家就不要纠结文中人物性格啦!且作者文笔不好,大家将就着看吧!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霓漫天,欧阳少恭┃ 配角:无垢,白子画,花千骨 ┃ 其它:古剑奇谭   ☆、衡山初遇   黑天白地。   黑的是夜,白的是雪。   漫天茫然的站在枯枝暗影斑驳的雪夜深山里,想破头也不明白:她是怎么在瞬息之间从长留山脚跑到这里来的!   话说,这个时候她不是刚刚报名参加了长留招生考核吗?这又是哪里?又是什么人施展大神通将她送来此地的?而能施展这种大神通的人又为什么会跟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过不去?   要知道,别人虽尊称她一声“蓬莱少主”,可实际上她爹还没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将蓬莱传给她啊!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   ——没办法,她到长留山下的时候,正是暮春时节,而为了漂亮,她早已穿上了清凉的夏衫。以她的修为,尚且做不到寒暑不侵。   她跺了跺脚,从墟鼎里掏出了一件……凉薄的夏衫——没办法,她连秋天的衣裳都没带——也顾不得薄了,急忙套在身上。虽然再穿这一层跟本于事无补,可心里上总是暖和些,就当是自欺欺人了。   因着地理不熟,她也不敢御剑乱飞。搓了搓冻得通红的爪子,她又打了个哆嗦,慢慢地往不远处借着雪光隐约可见的山洞走去。这山上的雪深可过膝,她几乎是一步一挪,“咯吱咯吱”的挪了两刻钟才挪到了洞口。顿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又打了个哆嗦。   却原来,洞中早有捷足先登者,已生了一堆篝火。因洞内火光荧荧,那人又坐在篝火里侧,漫天看不分明,只依稀觉得那人身形十分矮小。   她跺了跺脚,将腿上沾染的细雪震落,因有求于人,尽量将自己的声音语调都放柔:“里面那位,蓬莱霓漫天误入此山,恰逢积雪封山,请求在此地借宿。”   “蓬莱?”那人开口,却是个孩童声音,偏做成人语调,“姑娘请进。”   “多谢!”漫天十分雀越,几乎是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进去,见洞内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不由诧异,“你这么小一个人,怎么……阿嚏!怎么……阿嚏!阿嚏!”她被热气一激,接连打了数个喷嚏。   那男孩儿低笑一声:“姑娘还是请坐罢。”   因丟了面子,漫天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懒得再关心他,气呼呼地在篝火旁坐下了。   那男孩儿也没料到她这么容易便炸毛儿,心下有些好笑:好久没见过这么单纯的人了!他难得主动开口:“在下身染恶疾,被父母遗弃在此!”   “什么?”漫天闻言大怒,“世上竟有这般狠心的父母?”她爹对她向来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化了。而她娘虽早逝,依着她为数不多对母亲的记忆,也是对她如珠如宝。   因而,在她的心里,父母待子女,都应该如此。她简直难以想象,竟会有父母遗弃自己的孩子!   男孩儿自失的一笑,垂眸掩住眼中的讥讽:世上自然没有这般狠心的父母,他们不过是发现他不是他们的孩子罢了!说来,没将自己这个占据他们孩子的怪物烧死,也算是心善了。   漫天这人向来欺强怜弱,对男孩儿这样脆弱的情绪最是没辙。她咬着唇,眉眼皱的死紧,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出声安慰:“喂!你……你别难过了!是我不该问你的!你……你……唉呀!这个给你吃吧!”她拿出一瓶丹药,递给那男孩儿,“这是我蓬莱的灵药‘无常丹’,专门针对各种疑难杂症,包管你药到病除!”说到最后,她早忘了尴尬为何物,骄傲的昂起了头。   那男孩儿猛然抬眼,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瞧。漫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时恼羞成怒,劈手将药瓶扔到他怀里:“你爱吃不吃!我霓漫天给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   男孩儿似是叹了一声,又似是笑了一声,自白底青花的瓷瓶里倒出一颗鲜红如血的丹药。那药只有黄豆大小,扑面而来一股清苦的香气。他将药送入口中,苦涩的味道立时弥散开来:“好药!”   “哼!”漫天偏过头去,跟本不搭理他。   他刚刚忍过了渡魂带来的彻骨之痛,无论是体力还是心力皆损耗过剧。但这一粒无常丹入腹,澎湃而柔和的药力立时便散入四肢百骸,让人舒服的几乎要□□出声。   ——既得了人家的好处,他自然就有无穷的耐心。更何况,这样心思直白的几乎不加掩饰的人,本就更得他喜爱!   “漫天。”他纵容般的笑叹了一声,歉然道,“在下并无嘲笑不屑之意,还望漫天莫要误会。”   漫天猛然回头,警惕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几乎是懵了一瞬,再次失笑。而后,他正了神色,学着漫天的语气,“蓬莱霓漫天误入此山,恰逢积雪封山,请求在此地借宿。”他说完,眨了眨眼,神情无辜的看着她。   漫天愣了愣,继而脸颊爆红!她看着那男孩儿故作无辜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真是气死我了!哼!”   这气性,也未免太大了些!男孩儿再次失笑。而后,在漫天又一次炸毛之前开口:“在下北堂朱明,多谢漫天赠药义举!”   这一回,他的神色无比认真,诚恳中又带有微微的感激。而“义举”二字,又恰好挠到了初出茅庐,一心想做个行侠仗义的侠女的漫天的痒处。漫天的脸色立时就好了很多。她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咳了一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咳,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谢了。”   被篝火烘烤了这么久,漫天总算缓了过来。她从墟鼎中掏出一包她爹给她准备的点心,放在膝上,捏了一块儿枣泥山药糕吃了,又吃了两块儿绿豆糕。   “咕噜——咕噜——”   “什么声音?”漫天循声望去,看到了北堂朱明……的肚子。她惊奇地睁大了眼,“你的肚子竟然会叫!你会腹语?”   北堂朱明懊恼的脸色发红!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便在昨日此时,他成功渡魂到北堂朱明这个少年身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或许当真是母子连心,少年的母亲很快便察觉出,自己的儿子被别人占了身子。   那妇人倒也冷静,并未当着他的面喊叫,而是将丈夫叫了出去,夫妻二人连夜走了。然后,他便被客栈老板丟在了衡山脚下的山沟里。   他忍着全身山下由内而外的疼痛,用了一夜又一天,终于爬到了这个山洞——他的家。   是的,他的家。   自上古以降,他渡魂千载,住过高屋广厦,亦睡过低矮毛檐。可唯有衡山之上的这个山洞,才真正算得上他的家!   他心生感慨,一时无言,却急坏了急性子的漫天:“喂!那个……北堂朱明,你到底会不会腹语呀?”   少年叹了口气:算了,她毕竟没有恶意。只是不知,这样单纯的善意,又能持续多久呢?   而这种时候,肚子显然比面子更重要!而且……他是个小孩子不是吗?   “在下……我自然不会腹语。”渡魂千载,他学过各种技能。但腹语,却真不在这“各种”之内!   “不会啊!”漫天十分失望,狐疑道,“那你的肚子怎么会叫?”   “在下……我……饿了!”少年尽乎是破罐子破摔了,如玉的面颊胀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在晋江发文,有不足之处,大家多多包含!   ☆、不认字   “啊?哦!那……给你吃吧!”虽然不太明白饿肚子和肚子叫有什么关系,但漫天还是把一包糕点都给他了。   北堂朱明看她的眼神儿更微妙了:“你……我说了,你便信么?”他看得出来,这明显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娇小姐,更不懂“体贴”为何物。她只是……单纯罢了!   漫天又掏出一包糕点,恶狠狠地说:“哼!你要是敢骗我,你就等着真饿死吧!”   北堂朱明连道“不敢”,心道:果然是很单纯又很蠢呐!我要诚心骗你,你又如何知晓?怕是被我卖了,还帮我数钱呢!   洞中没有水,两人就干咽了半包糕点,勉强医好了肚饿。   然后,便一时无言。   北堂朱明是不想说话。而漫天,以往总是别人来找话题,从未让她冷场过。如今,北堂不言,她也不知说什么好。   为了逃避这种沉闷又尴尬的气氛,漫天假做好奇地四处张望——她是不觉得这明显是一座荒山的山洞有什么特别的。   可是很快,她就被现实“啪啪”打了脸!   “咦?这是什么?”漫天身子往前倾了倾,借着篝火的微光希图将墙上的刻纹看得更清楚一些。   北堂朱明神色一动,眼珠转了转,慢慢露出一个讥讽的神色来。   “这是谁这么闲?在这荒山野岭里刻字?”漫天吐了句嘈,便仔细去看那字迹,见依稀是秦时通行的小篆,她幼时习字时学过,“……侥幸渡魂成功,附身于公羊氏长房三岁次子之身。父公羊胜,母芈氏……渡魂之身到底不能长久!年不过不惑,身体便腐朽枯败,不能再用……余魂魄离体,见父母兄弟于灵堂号哭,口口声声‘吾儿归来’、‘魂兮归来’……余又渡魂至景氏庶子之身。半年之后,重归公羊氏,与前世父母相认。呵!昔日口口声声愿以命换吾命的父母至亲,无不恐惧厌恶,言称‘怪物’!咝~”漫天倒抽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他……他还敢回去?这是蠢啊?还是蠢啊?还是蠢啊?”   “哦?”北堂朱明垂着眼,遮住眸中的波光明灭。篝火晃动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齿冷与嘲讽,他幽幽问道,“漫天何出此言?”   漫天只顾看壁上的字迹,跟本没有注意到他诡异的态度。听见他问,便随口吐槽:“他原本就不是人家的儿子,回去干嘛?他要是不回去,人家逢年过节还会追忆他一下,烧点纸钱什么的……哦,错了,那时候还不流行烧纸钱……还会给他供个三牲六畜啊啥的!他这一回去,人家肯定会猜测:唉呀!你竟然能占据别人的躯壳!那你当年是不是也占据了我们儿子的身体啊?   ——你看,他这也太实诚了!人家一问,他就照实说了!啧啧啧,他要原本就是人家的儿子还好说,关键是他不是啊!怪不得人家要烧死他呢?”   这种说法,倒是新鲜。   北堂朱明眉毛微挑,心头的沉郁稍稍散去,又问道:“那么,在漫天看来,若是你的亲人渡魂到了别人身上,你便不会惧怕了么?”   “有啥好怕的?不就是夺个舍嘛?”漫天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她堂堂蓬莱少主,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听过?   “那么……若是别人渡魂到你的亲人身上呢?”   漫天神色一冷:“自该杀无赦!”   “呵呵,”少年低笑,嘲讽道,“这两者之间又有何不同?漫天何意薄厚至此?”   漫天却是理直气壮:“当然不同了!自古以来,人们都讲究‘亲亲相隐’,连凡间的律法都这样容情。若是我的亲人夺了别人的舍,我不单不会怪罪,还会帮忙遮掩,直到他强大到别人奈何不得。可是,若我的亲人被别人夺舍,我自然是要为他报仇的!保管叫那夺舍的孤魂野鬼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少年默然。   看完了火光映照的那一片,漫天意犹未尽,自墟鼎中摸了一颗夜明珠,起身走到石壁前。借着珠光前后照了照,见左右都有字,便决定从前面看起。   她一直往右边挪,直挪到了最初的记刻之地,才从头看起。   然后,她就傻眼儿了!   “这……这都写的什么呀?竟然还有我霓漫天不认识的字?”   北堂朱明也愣了。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拽得不行的漫天居然不认字!   他原本是要等着漫天看完了,再看她的反应。如今么……   他起身走过去,怀念地抚摸着一个又一个上古文字,在漫天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轻声念道:“吾乃天界乐神太子长琴。因南方有黑龙戏水,置人间大难,天帝遣水、火二神并吾前去捉拿黑龙…………吾一时失神,钟鼓清醒…………天柱顷塌…………太子长琴贬为凡人,永世不得为仙。轮回中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角离将吾魂魄分离,以命魂四魄铸凶剑焚寂…………第十七世,渡魂至公羊氏…………”   “停!这个我看过了!”漫天一时听住了,直到听见熟悉的句子才回过神儿来,“这后面的我都认识,你不用念了。”   “也好。”少年道,“那么,漫天便自己看吧!”   “……第五十七世,余渡魂至陈郡谢氏嫡幼子之身……”   后面,就没有了。   漫天叹了一声,久久无言。   少年笑问:“漫天有何感想?”   “啊,”漫天一笑,感叹道,“只觉浑身上下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因从未见过这样不循常理之人,饶是北堂朱明,也有些懵逼:“何也?”   漫天道:“我既然知晓了世间有这么个倒霉鬼,日后无论遇到何种挫折,都能重整旗鼓,不致一蹶不振!”   少年气结。   漫天见他脸都青了,也微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了想,上前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个……北堂啊,你放心:虽然你骗了我,但念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若你日后再夺了谁的舍,我肯定会帮你遮掩的!”   她果然猜出来了!   可怜?少年诡异一笑,问道:“若在下渡魂到漫天的亲人身上呢?”   漫天沉默来一瞬,忽然叹了口气:“你没有机会的。”   “怎么,难道……漫天的亲人都……”他忽然住了口,好似是怕挑起了漫天的伤心事,“对不住,在下非是有意。”   漫天满心的伤感便被他给囧住了。她木着脸说:“你想多了。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从小学的神系谱里,跟本就没有太子长琴。”这跟本就不是她原来的世界好吧!你想要夺舍她爹她娘,也得先破碎个虚空好吧!   少年心头一动:“一沙一世界?”   “嗯!”漫天神色郁郁地点头。一想到可能以后都见不到爹娘了,她就难受的想哭。   “这……”少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叹了一声,在袖子里面掏啊掏,掏出一条白狐裘,“你冷不冷?”   “啊?阿嚏!阿嚏!阿嚏!”漫天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把夺过白狐裘穿在身上,抱怨道,“你要是不说,我也想不起来冷!”   “好好好,”少年认输,“是在下的错!”   他要是出言辩解,漫天肯定是无礼也要搅闹。但他这么爽快便认输,漫天反而不好意思!她脸颊微红,期期艾艾地道:“那个……北堂啊,谢谢你啦!”   少年道:“举手之劳。”   在下倒要看看,这位涉世未深的娇小姐,若是明白了世俗公理,又是否还能说出“为你遮掩”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如人物性格与原人物有出入的,大家就不要把他(她)当原人物啦?   ☆、同行   娇小姐以后如何,尚不得知。可是如今,她却对这少年的名讳很感兴趣:“朱明?春为青阳,夏为朱明。想必,此子定是生在仲夏之际咯!”   朱明笑道:“恰恰相反,此子生于隆冬之际,其父见其生时飞雪漫天,地上积雪盈尺,便担心寒冷太过,特取了个极热烈的名字。”   漫天恍然:“我还以为他生在仲夏呢!”她说完,打了呵欠,困倦之意汹涌而来。   朱明自来习惯了对人体贴,见她如此,便道:“漫天若是困了,便睡吧。”   漫天十分意动。但想到眼前这披着孩子皮的人内里是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便心下警惕,不能安心。朱明自来体察人心,而漫天素来单纯,他又怎么看不出她的想法?他无奈地叹了一声,自嘲道:“漫天大可安心!便是在下真想做点儿什么,凭借这年仅十岁的身体,也是有心无力啊!”   漫天脸上一红,尴尬地倒打一耙:“你……你还想做什么?”   朱明“嗤”地一笑,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柴薪,笑问道:“在下便为漫天守着这篝火,保它彻夜不灭可好?”   漫天本就是欺强怜弱的性子,他这样一说,顿时便让她觉得极不好意思,忙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样吧,到了半夜,你叫醒我!”   见她神色坚定,朱明便知晓:他若不答应,她是不会安心入睡的。而他对这个才认识不过一时三刻的“朋友”十分欣赏,自然不会让他为难。于是,他便点头应道:“也好。漫天快去休息吧。”   “一定要叫我啊!”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见他连连含笑颔首,她才蜷缩在火堆旁,沉沉睡去。   过了许久,估摸着她睡熟了,朱明起身,拣了一块儿尖利的石头,接着石壁上最左侧的字迹刻道:“开皇二十八年,余病逝于衡山县客栈中。其时,有北堂氏夫妇携幼子投宿于此。其子讳曰:朱明,年不过十岁,虽已非最佳渡魂对象,却也别无他法…………天降大雪,积雪封山,余攀爬彻夜又盈日,终至故园。是夜,遇一奇女霓氏,小字漫天,自言异世来客…………”   朱明终究是没有叫醒她。等她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而篝火依然烧得旺盛。朱明就站在洞口,不知是在看天,还是在看雪。   听见动静,朱明转过身来,笑道:“雪已经停了。”他的躯壳虽才十岁,但因着魂魄的缘故,已有了如玉君子般的淳淳温雅之气。这无形中就模糊了他的年龄,让人不自觉的信任他。   漫天揉揉眼,迷迷糊糊的起身:“雪停了啊?”等她走到洞口,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朱明笑道:“见你睡得鼾熟,在下实在不忍打扰!”   人家本是一片好意。就算这好意不是自己想要的,漫天也不好说什么。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能憋着气道谢:“谢谢你了啊!”   “不必如此。”朱明分明做了好事,此时却偏带着歉意,“原是在下自作主张,拂了漫天的好意。还望漫天见谅!”说着一揖到底。   他实在是太会说话!漫天的那点儿气恼就这么被他的三言两语给安抚了。非但如此,还令漫天对他好感倍增!便是现下,漫天已为他的处境担忧起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朱明笑道:“我好歹也是仙魂,总不至冻饿而死。漫天不必担忧!”   漫天闻言,不由蹙眉,不赞同道:“这是什么话?我说过了,当你是朋友!这样好了,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你就先跟着我吧!”   朱明笑了。   ——他方才之言本是试探。就如他昨夜宁愿彻夜不眠也不肯在半夜叫醒漫天一般,他非是好心,却是不信任她!他不知道,漫天会不会像他昔日的亲友一般,趁他熟睡杀了他!他死后虽可再次渡魂,可渡魂之事却不可频繁。毕竟,魂魄之力也是有限度的。待魂力耗尽之时,便是他彻底消散之日!   而试探的结果,令他很满意!上天毕竟还是顾念他的。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雪既已霁,漫天便带着朱明御剑下山。两人找了个无人的巷子落地,便由朱明带领,寻了一家故衣店买了两件冬衣。等出来的时候,漫天一不小心撞上一个人。那人骂骂咧咧的:“谁呀?不长眼睛……”说到这里,突然就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喉咙里“嗬嗬”直响。   漫天抬眼一看,却是个满脸老树皮的小老头。他穿着一身灰鼠皮的袄子,带着一顶兔毛的皮帽子,怀里抱着一个青皮包袱。此时,他满脸的惊恐之色,脸上青筋暴起,神情扭曲至极!漫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看见一脸温和笑意的朱明。   “……你……你……你……”小老头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惊骇欲绝地低吼,“你还活着?”   朱明缓步上前,拱手施礼:“是在下命大,让老板失望了。”好一派君子风范!说出的话却令小老头儿脸色灰败。他假作好奇地看着小老头儿怀中的青皮包袱,悠悠问道,“这是……”   小老头儿下意识地将包袱抱紧,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什么!”   “是么?”朱明呵地冷笑,迅雷不及掩耳的伸出手,一把扯出包袱一抖,几件华服与紫貂裘散落在地。   “啧!”朱明低头看了看,高声道,“唉呀!这不是和我们一同投宿的谢郎君的贴身衣物吗?怎么,他也被你害死了?”   故衣店里的人不多,可三人却是在门口狭路相逢的。街上积雪虽厚,可因新雪初霁的缘故,街上的行人也颇多。朱明故意拔高了声音,立时便引来了一群看热闹的。   那小老头儿原是将北堂朱明扔到衡山山沟里的客栈老板。凡开客栈的,最怕惹上人命官司!那朱明的前身谢君珏来投宿时,跟本看不出病弱之相。哪知他突然便殁了,令小老头儿措手不及!   那小老头儿也不是个善茬,早年曾在山上落过草。也是年纪大了,一心求个安稳,才带着几个兄弟来到衡山脚下开了间客栈。他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遇事却极狠的下心!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俩小伙计将谢君珏的一身好衣服扒了个干净,尸体剁成了碎块儿喂了后院的大狼狗,毁尸灭迹!   今日里,他本是来典当谢君珏的衣物,不曾想竟遇见了北堂朱明!想起北堂氏夫妇临走时对他说的“儿子被秽物附身”等言,做多了亏心事的小老头儿差点儿没被这“鬼”给吓死!   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对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小老头儿暗道:不好!今日这事儿若不能澄清,他的客栈肯定是开不下去了!   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黄口小儿,你胡说什么?我老张头在衡山县开店二十载,自来童叟无欺,又哪来的胆量杀人?”   他毕竟是地头蛇,平日里又笑脸迎客,周围的人也大半不信他敢杀人的。大伙儿之所以围上来,不过是看热闹罢了。听他这么一说,就有人声援:   “是啊!老张头胆子小的很!杀人?杀鸡还差不多!”   “哈哈哈,他哪敢杀鸡呀?杀鸡的从来都是他家婆娘!”   “对对对,他婆娘厉害!”   小老头儿见大家伙儿都向着他,心就落回了肚子里,趾高气昂地对朱明道:“小子,以后说话小心点儿!”   朱明脸色一白,神情瑟缩,低低道:“我……我明明看见……看见你将谢郎君分尸……喂……喂了狗的。你……你……昨天那么大的雪,你邦住我的手脚将我丢到了山沟里……若不是……若不是……”他抬起头,感激又庆幸地看了漫天一眼,抿着唇不再言语。   周围一阵静默,大伙儿齐刷刷地扭头去看小老头儿。而小老头儿却是面色大变,惊恐之极!   ——他非是因分尸之事被人看见而惊恐。他明明记得,是先将这少年丟进山沟,后将谢氏君珏分尸!可是,这少年是如何知晓谢君珏之事?他立时就想到了北堂氏夫妇的话:“我儿命薄,被秽物附体。掌柜的,您……担待一些!告辞了!”   怪力乱神!   他再怎么凶悍,手上沾了再多人命,毕竟还是一介凡人!又岂能不惧鬼神?   见他露出这种神色,大家心里头都开始犯嘀咕:看起来,像是真事儿啊!   其中更有小老头儿的同行。自古同行是冤家!他们就想着:就算没这回事儿,也要给他做实了!能把他的客栈搞垮最好!当下,就有人悄悄去报了官。   等官府的人一到,众人一阵哄闹,四散开来。而漫天与朱明便也趁机溜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本文首发在贴吧,所以章节分的不是很清,大家多多担待!   ☆、天下第一   接下来的事,不用多说。在衡山县其他客栈老板的共同努力下,虽没找到小老头儿杀人的证据,却也成功搞臭了他的名声,使他的“祥福客栈”门可罗雀,很快就开不下去了!   漫天被朱明拉着,隐在暗中看完了整场闹剧。   此时,两人正走在衡山县外的小道上,朱明笑问:“漫天有何感想?”   漫天叹道:“当真是,人言可畏!”她自来被门中同辈捧惯了,也自以为天下也可去得。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   朱明并不满意,蹙眉追问道:“你……便没有对在下有什么想法?”   “你?”漫天一怔,旋即恍然,“哦~”她连忙拱手拜谢,“多谢北堂教导之宜。”   若换个知悉世事的,定然要骂朱明一句:有病!   ——可不就是有脑子病嘛!不过是因为漫天知晓了他的秘密且并不反感,他便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阴暗面尽数坦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三言两语,便能逼得人走投无路——这简直是逼着人接受他!若别人稍露恐惧之意,他便受不了了,一边说世间无一人能接受他,一边将人杀死!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他这回遇到的,是个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却偏又因天生仙骨的缘故而蔑视凡人的娇小姐。她跟本就不认为他断了小老头儿这种恶人的生路是什么大事!   ——更有甚者,不食人间烟火的蓬莱少主,跟本就不知道老张头儿的客栈开不下去了,就是被断了生路。   对她这种超出意料的反应,朱明除了叹息着叫她不必多礼,实在不知还能作何反应。   漫天是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了解。两人虽看似漫无目的的游荡,实际上却一直是朱明在不着痕迹地引导。漫天初时不觉,时日久了又怎会不知?   她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在朱明再次提议往南行时,她就一意往西。理由就是昆仑在西方。   朱明的心思何等敏锐?立时便察觉到自己的意图被人发现了。他自来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不但顺势答应改道西方,还很快便对自己先前的行为道歉:“却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原以为漫天并无特定的目的,便想邀漫天同游江都。却不想,漫天欲往昆仑求仙问道。”   漫天立时便被他顺了毛,亦解释了一句:“在我们那个世界,除却东海,修仙门派最多的便是西方的昆仑、长白等山。我便猜测这个世界也差不多。”   “原来如此。”朱明微微颔首,对她说起了此界的修仙门派,“此界仙道最圣之地,除却蜀山,便是昆仑八派:琼华、天墉、紫翠、碧玉、悬圃、玉英、昆仑、阆风。两百年前,天下第一大派琼华图谋举派飞升,最终毁于天罚。现如今,执正道之牛耳的是蜀山与天墉城两派。且在下听闻,天墉城有意请天下御剑第一人的紫胤真人入驻,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超越蜀山了。”   “紫胤真人?”漫天对“第一”二字十分敏感,听闻此言,立时便道,“咱们去天墉城,我要拜紫胤真人为师!”   朱明虽喜欢江都与琴川,却也不是非去不可,自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既然知道了紫胤真人要到天墉城,两人也不着急,一路走走停停。特别是不久之后,漫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有一样特别能满足她行侠仗义之心的东西——侠义榜!   据朱明所说:侠义榜乃是一样全国相通的榜单,由有困难的人发布任务,有意者可自行揭榜,一来积累名望;二来也可赚些盘缠。   ——盘缠什么的,蓬莱少主是不在乎的。可是名望嘛……从来不嫌多!   于是乎,等二人走到安陆县时,漫天已是个小有名望的少侠了!   进了安陆县城,漫天照例是先去看县衙外张贴的侠义榜。   安陆只是个小县城,城中人安居乐业,侠义榜上只有些东家丟鸡、西家找鹅的小任务。漫天翻了半天,满脸的失望:“怎么都是些这种任务?   ——帮李大娘找回走失的花猫;   ——帮张大爷追回离家出走的黄狗;   ——帮刘大婶抓住偷鸡的黄鼠狼……   这……这……咦?有张县衙悬赏:南城外十里处的小汤山上,有一伙山贼经常骚扰百姓,影响百姓的生活。请侠士剿灭山贼,还百姓一片安宁。   嗯,这个还有点儿意思。就这张了!”   她在前面挑选,朱明便在一旁等着,面上无奈又纵容,心下却对她于名望的追逐十分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人类是这世上最最善变的种族:前一刻还是温言细语,下一刻便可利刃相向;前一刻对你的救助感激涕零,下一刻就会怨恨你为何救他?使他落得更悲惨的境地!   可是,漫天生来就是又高傲又倔强的脾气,最容不得人质疑反驳。他也只能在不着痕迹地诱哄之余,尽量顺着她了!他倒要看看,口口声声当他是朋友,说好了要为他遮掩之人,待他有朝一日渡魂归来,又会是怎样的嘴脸?   城外的山贼人数不多,只有二三十人。使用的兵器也不过是些柴刀斧头之类的。漫天一路行来,已积累了不少经验。她先是暗中探查,摸清了贼窝的分布。见人数不多,也没有什么机关、陷阱之类的,便坚决不让朱明帮忙,一边抱怨:“若是能用微观术就好了!”一边提剑而上,将一窝贼子灭了个干净!   她这几个月也没放弃修炼,且有实战练手,进境极快,离“知微”之境也只差一步而已。   将山贼灭尽之后,她便找了个绳子将山贼的脑袋穿成一串提下山。相较与最初杀人时脸色发白,如今她已然能面不改色的边绑人头边啃干粮了。朱明在一边看得啧啧不已,暗暗感叹:人族的适应能力,当真是强悍之极!   等到县衙缴了榜,漫天上下抛着刚得来的赏银,也不顾自己一身血污,笑嘻嘻道:“走吧!姐姐请你吃顿好的!”   有洁癖的朱明欲言又止,但想想漫天那不容人质疑的本性,明智地笑道:“那便多谢漫天了。”   漫天当然不会就这么去吃东西了,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是很爱干净的。   安陆县只有一间客栈。因安陆地处偏僻,来往行人不多,也没有多少人投宿。但客栈的老板却十分热情好客,对每一个客人都抱有极大的善意。   那是一对夫妻。他们早听说了有侠士揭了榜,去城外剿灭了山贼。因而,见漫天一身血污,夫妻二人也全然不惧,老板一边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一边吩咐妻子去烧热水给她洗漱,一边喊厨子做好菜。他搓着手对两人笑道:“两位可真是我安陆县的大恩人!今日这顿,一定要让小老儿请,聊表谢意,聊表谢意!”   漫天早不是那个不识民间疾苦的娇小姐了,听着方才老板给厨子报的菜,便知道在安陆这个小地方,这一顿吃下来,老板半个月便白干了,连连推脱:“不必,不必,我们也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老板坚持道:“要的,要的。侠士别客气!”   两人你来我往,都固执地很。最后,老板娘看不下去了,对两人道:“二位就当是安我家这口子的心吧!我家这口子最是固执,若不能谢二位这一顿,晚上必是睡不着的。”   漫天早就不耐烦了,闻言微微色变,几欲吐口而出:“……”本小姐更固执!   幸好,她旁边还有朱明。朱明暗暗拉了她一下,对老板夫妇笑道:“那就多谢二位款待了。对了,热水可是烧好了?”   老板这才高兴了:“烧好了,烧好了!已经给二位弄在房间里了。两位,二楼请。”他亲自引着两人上楼,分别进了天字一号、天字二号房。   虽然是天字号房,但里面的陈设也极其简陋,不过一床、一桌、一几罢了。但房间收拾的极其干净,看得出来主家很用心。屋子中央放了一个大木桶,里面已盛满了热气腾腾的水。也不知是谁的巧思,大约见漫天是个女孩子,水里还放了花瓣。   两人洗漱过后,便聚在朱明的房间吃饭。漫天心下不愉,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手中的筷子不像在夹菜,倒像在杀人。   朱明很是无奈,又莫名有些想笑。但他知晓,若他真敢笑出来,接下来的四五天,都别想漫天再对他说一句话。闹不好,漫天还会忍不住对他动手。因而,他忍住了。   ——他对漫天从来纵容,习惯忍耐。一开始,他的确是别有目的,刻意为之。但时日久了,到如今怕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刻意还是习惯了。   而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他渡魂千载,遇到无数女子。无论她们本身是何种性格,只要遇到了他,自然皆化作绕指缠柔。猛不丁遇见漫天这样娇蛮任性又本色出演的,真真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以往对付其她女子的招式,大部分都不管用了。   “漫天勿恼,在下自有道理。”朱明好声好气。   “哼!你还有什么道理?我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么?”真是越想越气!那客栈的老板真是不知好歹!偏人家又的确是好意!她此前从来还不知道,一个人的好意,也会让人如此憋屈难受!   朱明无奈地笑道:“你再与他争执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还不如等我们离开时多留些钱财。”   漫天一顿,拧紧的眉心慢慢松开,终于笑道:“有道理!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朱明垂眸一笑,淡淡道:“不过是经的事多了,积攒了些经验罢了。”   见他如此,漫天立时后悔自己不会说话,急得手忙脚乱:“喂,我不是有意揭你伤疤的。你……你别难过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据朱明的经验来看,漫天会因失言而对他心生愧疚,进而因愧疚而生情。   “无妨。”他仍旧语气淡淡,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漫天的反应,却不期然在她眉宇间看到了淡淡的不耐。   朱明悚然一惊!   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漫天本身就不是有耐性的人,且自小被人捧着宠着长大,自然不耐烦日日哄着别人、说话处处顾及。再则,他却也忘了,满打满算,他如今是身体也不过才十一岁罢了!   真是……失算!   他连忙补救:“漫天不必如此小心,在下只是感概往事如烟,必无伤感之意。于在下看来,能积累这些经验,未尝不是幸运。你看,遇到了今日之事,漫天都不知道如何处理,在下便知。”说着洒然一笑,对漫天眨了眨眼。   漫天这才心情舒畅了,笑道:“那就吃饭吧。”   ☆、闹鬼   两人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用过了早饭便准备离去。不出意料,客栈老板果然不收二人的食宿费。漫天也没再争执,收拾了东西便与朱明一同离去了。   待二人走了,老板娘去收拾两人的房间时,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块儿银子。   “这……这真是……唉~”老板娘迟疑半晌,终是叹了一声收了起来,“算了,算了!大不了,不叫当家的知道就是了!当家的也真是的,我早说过,这些侠士都有些怪脾气,他非要跟人拧着来!唉~”   这边漫天两人还未出城,便听见一阵喧哗声:   “快,快,虞家又到侠义榜上发任务了!”   “真的?”   “那是!刚贴上!我才从衙门回来。”   “还是那件事儿?”   “哎~这都有一年了吧?”   “谁说不是呢!”   “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   漫天的脚步顿住了。   朱明暗叹一声:当真是好奇心害死猫,这下走不了了!   “朱明,”漫天满脸兴奋,“我们回去看看。”   果然!   朱明暗暗摇头,面上却笑道:“也好。”   “那快走吧!”漫天有种预感:这一次,一定是大事件!   朱明也有种预感:这回的事,漫天肯定解决不了!   两人的预感都成了真。   漫天看着最新张贴的侠义榜,心下兴奋不已:唉呀!这次果然是大事件!幸好没走!   朱明却是心下叹息:那虞家的古剑都对付不了的妖物,漫天怎会是对手?   这张侠义榜的委托人是虞家嫡系唯一的传人虞小莲。榜上说:她们家闹鬼,请求高人捉鬼。   漫天只是看了侠义榜,又结合方才的路人说的“有一年了吧”等言,判断这是一只有些道行的厉鬼,肯定不是太厉害,也不是太废柴。   ——若是真厉害,怎么会一年还没有将虞家人害尽?可若太废柴,这一年早给虞家请的人收了!   她能这样想,纯粹是不了解情况。朱明却是知晓的:这虞家乃是炤夫人的后人,炤夫人乃是数百年前的剑术大家。当年,庆枫部落被人屠灭,唯有一女游历在外得以身免。此女便以自身生魂为祭,请琼华派的铸剑长老铸成了一柄名剑,又请炤夫人持剑为她复仇。而作为交换,她要世代侍奉炤夫人的后人,直到其血脉断绝,或是其后人放她离去。   当年,朱明的渡魂之身被琼华派的凝丹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弟子。是以,他知晓这段往事。   他本有心劝阻,可见漫天这样兴奋,又不忍拂了她的兴致。最终,他暗叹一声:罢了!我总能护她周全。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虞家定然是听说了漫天剿灭山贼之事,这才死马当活马医的一大早来张榜,怕漫天走掉。   长留山,贪婪殿。   霓千丈忍着不定的心神喝过了一盏茶,才问:“世尊叫在下前来,到底所谓何事?”说着,他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不由变色道,“难不成,是我那劣女闯了什么祸?”   长留三尊面面相觑,眼中皆有尴尬之色。   霓千丈见此,心里“咯噔”一声,身子霍然前倾,追问道:“是天儿出事了?”他连忙自墟鼎中掏出漫天的验生石,见其上光华流转,并无丝毫闪烁,这才微微放心,又去看长留三尊。   见到验生石,长留三尊也暗暗松了口气。摩严这才笑得出来:“蓬莱果然备有天儿的验生石!师弟,这下,你可安心了吧?”他对漫天喊得极为亲热,话说得又没头没脑,霓千丈听得一头雾水,见他最后问的是白子画,不由道:“天儿到底怎么了?又跟尊上有什么关系?”   白子画微微蹙眉,眼中亦有疑惑之意。唯笙箫默心中恍然,笑而不语。   摩严笑道:“霓掌门,是这样的。自令嫒到了长留山下,师弟偶然一见,便为她浑身上下的灵气吸引,又见其资质百年难见,便有意收她为徒,传她衣钵。”   霓千丈面色一喜,笑道:“能被尊上看中,是她的福气!嘿嘿,不是在下自夸,天儿生来便是仙体,灵光逼人。还是最近几年修为高了,能自行遮掩,才敢放她一个人出来。”   摩严话一出口,笙箫默便暗道:果然!   白子画却想不到师兄转眼间就把自己给卖了!他也不是完全不通世事,知晓师兄是为了安抚蓬莱。因而,虽心下不愉,却也未出言反驳。但看着霓千丈说起爱女时脸上又是骄傲又是宠溺又是幸福的神色,他不由心头一软。   ——依稀记起他未拜入仙门时,自己的父母亦是极尽宠溺之能,唯恐自己受了丁点委屈。而拜师之后,虽因资质出众为师父看重,却到底不比在家之时惬意。   他暗道:罢了,罢了!若霓漫天真能回来,我便将她收入门下便是!就当是可怜霓掌门一片慈心。   摩严却是心下发苦,不知该如何对霓千丈开口。   时间久了,霓千丈便察觉出不对了。他想便了蓬莱与长留的瓜葛,还是只有天儿。   他神色一凝,沉声道:“能让世尊如此难以启齿的,定是天儿出事了。世尊还是说吧,在下受的住!”   摩严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最终化作一抹尴尬褪去,神色凝重道:“这事论理也不该瞒着霓掌门,在下便直说了。   ——那日,令嫒在长留山下报了名之后,正要进入迷惘森林,突然被一团金光包裹,滚入了突然出现的一道空间缝隙里。待金光散去,令嫒亦不见了踪影。”   “什么?”霓千丈拍案而起,箭步上前,逼视着摩严,“你说什么?”   摩严叹道:“令嫒……失踪了!”   霓千丈踉跄着退后两步,只觉天旋地转!笙箫默连忙上前扶住他,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安抚道:“霓掌门不要着急。令嫒的验生石无恙,自身自然平安。”   霓千丈苦笑:“我怎能不着急?我与拙荆结缔千载,好不容易才有这点儿骨血,自幼千娇百宠。这回好不容易狠下心肠,放她自己出来,不想……就出了这种事!”他说着,语气渐渐哽咽,“待我百年之后,拙荆管我要女儿,你教我到哪里去找?”   长留三尊之中,反而是最为严肃的摩严对他最是感同身受,喃喃道:“是啊!虽知晓他性命无虞,却也还是担心他受苦受难。唉~”   笙箫默目瞪口呆!   他见霓千丈已经要嚎啕大哭,急忙道:“至少知道她性命无虞,这也算是好消息了!”见霓千丈神色好了些,他才松了口气,暗暗埋怨摩严:师兄也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白子画淡淡看了摩严一眼,心下了然:竹染。   他见摩严实在是情绪不高,只好自己开口:“霓掌门勿忧。本座已经推算过了,令嫒一切安好。只是,她的人好像不在此界。”   霓千丈的心又提了起来:“什么意思?难不成,天儿被掳到妖魔界去了?”   白子画摇头:“非是如此。”顿了顿,又道,“一沙一世界。”   到了霓千丈这个层次,自是明白白子画的意思的。只是这下,他反而更担心了!   ——若是被掳到了妖魔界,虽然危险,可他还能去救。但异界……怕是白子画都无能为力!   便在此时,验生石突然闪烁起来,时明时灭,忽而又黯淡的几近于无。霓千丈大惊:“天儿!”   而此时,漫天却正陷入苦战!   那日,两人揭了虞家的侠义榜,便问明了路途,直接去了虞家。   虞家在城西有一座庄园,是祖上传下来的,很有春秋时期的风格——粗犷而大气。   炤夫人炤氏,夫人乃是他的字。而虞姓则是炤氏的嫡支嫡脉(此处纯属瞎编)。因而,炤夫人的庄园与生前用过的佩剑皆传于虞家。但传至今代,当年的煌煌大族,嫡支嫡脉只余一女小莲。而旁支,也不过三五人罢了。   虞小莲幼年即失枯失持,家中的一切皆由近支的一个族叔虞庆打理。不出朱明所料,他也是听说了漫天剿灭山贼之举,觉得漫天有些本事,这才命人去张榜。因而,他一直便在家中等候,待门房一通报,便亲自迎了出来。   “是这两位侠士揭了榜么?快请进,快请进!”他并不因为漫天与朱明年幼而怠慢。因为,他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往日里他请了那么多须发皆白的和尚老道,不也没对付得了那孽障?   他的态度好,漫天自然投桃报李,拱手道:“虞郎君勿需客气,还是先去除妖吧。”   见她如此积极,虞庆更觉得她有真本事,不是来骗吃骗喝的,不由大喜过望:“如此,最好不过。不过,那孽障要到晚间才出来,两位还请歇息片刻,在下也好将那孽障的情况分说一二。”   他说得很有道理,漫天便点了点头:“如此,有劳了。”   “两位请。”虞庆伸手请两人进去,转头吩咐身旁的小厮,“阿旺,快去备茶。还有,请小娘子和娘子出来见客。”小娘子指得是虞小莲。至于娘子,则是他的妻子柳氏。虞庆生性老实本分,处处皆以虞小莲为主。若非如此,当年虞氏家主也不会托孤于他。   小厮阿旺应了一声,便快步跑走了。而虞庆则引着两人进了花厅。 作者有话要说:  红玉菇凉要粗来啦?   ☆、翀亦   虞小莲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黄衫,相貌甜美,青葱可爱。她身后,跟着一个身姿高挑的女子。该女望之二十许,一袭红衣似火,姿容端华、眉目如画。她身姿妖娆,却偏又有一身凛然之意,既矛盾又和谐,引得漫天都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心道:这虞郎君倒是好福气,竟有此等娇妻!但朱明眼中却闪过了然:想必,这便是那古剑的剑灵了。   果然,虞庆见二人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娘子,红玉姑娘。”   漫天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却未曾逃过那红玉姑娘的眼。她对着漫天盈盈一笑,容光迫人,漫天纵为女子,也不由红了脸。   红玉见了,更是掩唇笑了起来。惹得漫天又是尴尬,又是恼怒。   虞小莲快步上前,亲自扶起虞庆,嗔怪道:“说过多少次了,叔父乃是小莲的长辈,不必如此多礼。否则,岂非折煞小莲了?”   虞庆一脸坚持,不赞同道:“娘子莫要胡说!您乃是虞氏家主,吾等理应敬重!”   “正该如此!”门外响起一个温和的女声。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娴静优雅的少妇由婢女扶着走了进来,对虞小莲福身见礼,“娘子,红玉姑娘。”   虞小莲忙道:“婶子快起来。”而后,对漫天道了万福,笑问道,“这两位就是叔父请来的高人么?”   漫天心中矜傲,面上却十分谦虚:“高人不敢当,不过有些手段罢了!”   红玉俗世浮沉千载,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出几乎没有城府的漫天的心思?但这样直白的近乎坦率的傲气,非但不令她这种历尽世事之魂反感,反而觉得十分可爱,不由莞尔一笑,道:“那就拜托侠士了。”   漫天悄悄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你放心!”   朱明暗暗摇头,心道:大不了,暗里助她一助也就是了。   残阳西斜,黄昏已降。原本粗犷大气的庄园陡然变得阴沉起来。漫天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因为,就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散尽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这虞氏庄园里的阴气陡然上升了十倍不止!这说明,在此地作乱的厉鬼至少有千年道行!而一千年前……漫天这些日子也对此界的历史人文有所了解:一千年前,正是仙道与巫蛊大行其道的时候,冤魂怨鬼不是被仙道剿灭,便是被巫道炼做傀儡。而能躲过仙道与巫道抓捕的鬼魂,生前多半不是普通人。   厉鬼还没来,漫天手心就渗出了汗。她用力握了握缠着革丝的剑柄,不安地看向朱明,面上虽强作镇定,眼神却闪烁不已。   朱明心头一软,对她微微点头,以做安抚。漫天心神一定,对他笑了笑,目光转回厉鬼作乱的梵音阁。   而虞氏诸人则留在被她放了蓬莱防护阵旗的滴翠亭,一来能尽快知晓斗法结果,二来,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很多时候,等待比死亡更可怕。   众人屏息以待,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仲春的虫鸣声“吱吱”作响。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漫天低头一看,却是她身上带的一块防御符篆碎裂在地。她精神一振,道:“来了!”却是那厉鬼未现身便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左手掐诀,右手长剑一挥,如水般的剑气浩浩荡荡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剑气所过之处,唯有无实体的生命——如魂魄——才会中招。这是蓬莱典籍中为数不多的针对鬼魂的招数。   毕竟,蓬莱不比茅山,不以捉鬼为业。   但招只需好,便不渝老!   “咦?”的一声似男似女、似哭似笑的音节自东南角传来,一团黑色的云气逐渐聚集,显出一个“人”的形状。那物甫一显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漫天。   而对漫天来说,它只要显形,就好办了。毕竟,仙家的法术或多或少都对鬼物有克制作用。因而,她不慌不忙,运起剑诀使了一招“云蒸霞蔚”。   前面已经说过,这鬼物道行极深。因而漫天的招式打在它身上,却连一缕烟尘都激不起!眼见那物已到眼前,漫天迫不得已就地一滚,狼狈至极地躲开了一击。   而后,一人一鬼你来我往,过了有百余招。漫天虽浑身是伤,但也从一开始的毫无招架之功到后来十招里能还个一两招。旁边的朱明与红玉皆紧紧关注战阵,见漫天悟性如此之佳,不由暗暗点头,也不急着出手了。   又过了百招,漫天的剑法与术法越发熟练,但体力却已然耗尽。红玉觑准时机,取出双剑,一招“一剑倾城”瞬间击出,那鬼物身上亮起一串电光,“滋滋作响”。   “啊~”鬼物惨叫一声,跳出战圈,悲怒道,“红玉,你竟如此绝情!”   红玉冷声道:“翀亦,你既已身死,便该早日投胎!如此滞留人间,妄造杀孽,迟早沦为非道!”   那厉鬼翀亦哈哈大笑:“非道!哈哈哈哈……我庆枫一族自来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结果呢?无端端引来杀戮,一族尽灭!这也便罢了,可恨那些仙人、巫师,非但不来超度亡魂,反而趁火打劫,将我全族魂魄捕捉一空,或制成傀儡、或炼成器灵。我好恨呐!便是沦为非道,我也要将那些贼子的后人灭尽!”   漫天准备偷袭的手放下了——她并不觉得复仇有什么不对;朱明刚取出的琴也收了起来——他很想看看,红玉该如何应对?   红玉却没想到,翀亦三番四次骚扰虞家,竟会是这般因由。她不由自主地收回双剑,叹道:“原来如此!”   翀亦面色一喜,笑道:“红玉,你别急。等我将他们都杀尽了,你就自由了!”说到最后,已是杀气四溢!   红玉一惊,连忙阻止:“住手!”右手剑一挥,化去了他的攻势。   翀亦却并不恼怒,对红玉道:“我知道,剑灵都会发自内心的向着主人。我不怪你。等我杀了虞小莲,你就自由了!”   红玉急道:“我不准!虞家对我一族有恩!”   翀亦浑身一僵,迷惑不已:“什么?”   红玉长叹一声,第一次向人提起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当年,我游历归来(翀亦恍然想起:对了,我族灭时,你并未在族中。那你怎会……)所以说,虞氏一族对我族有恩。我当时万念俱灰,只求一个痛快!便找上琼华,请当时的宗炼长老以我的魂魄铸成神剑。   琼华铸剑术乃是正统,从不用生魂。宗炼长老本是不肯答应的,他甚至愿意用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寒月精魄为我铸一把神兵,对我说……”   “丫头,老夫历尽千辛万苦,自天之极采得寒月精魄,又自小北冥采来天金沙。老夫可以用这些材料为你铸一神兵。你拜入我派中,修习剑道。假以时日,待你剑术大成,神兵也已自行生出灵智。到那时,什么样的仇怨报不了?”宗炼长老将几种稀有的材料一一摆早她面前,意图打消她的傻念头。   红玉跪在地上,对此充耳不闻,只一下一下地磕头:“请仙长成全!请仙长成全!请仙长成全……”   宗炼长老长叹一声:“丫头,你可知晓:以生魂炼剑,非但有伤天和,其入剑之魂更会沦为非道,永世不得超生?”   红玉抬起红肿的额头,坚定地道:“红玉只求速速复仇,不愿仇人再多逍遥一刻!”   “那么,祭剑之际,无用的部分魂魄会被剥离。这魂魄剥离之苦,你可受得?”   “红玉受得!”   “可一旦你承受不住,便立时魂飞魄散!到那时,你的仇,又有谁来报?”   “这……”红玉有片刻的犹豫。但最终,复仇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若真如此,与人无尤!请仙长成全!”   宗炼长老长叹一声:“也罢!无量天尊,也是老道道心不坚,难以抵挡以生魂铸剑的诱惑!若上天降罚,合该老道一力承担!”   ——“宗炼长老开始准备材料。期间,他到底怜悯与我,传授我琼华派的基础剑法,又为我寻到当时的天下第一剑术高手炤夫人。我以保护他的后代血脉直至他们不需要我为止做为代价,请炤夫人为我族复仇。”红玉看着翀亦,诚恳地总结,“炤夫人便是虞家先祖。而小莲,就是炤氏虞姓最后一个直系血脉。”   “你……你说什么?”翀亦似是听不明白,又似是不愿相信。他的目光自诸人脸上一一划过,最后,求助似的看向红玉,“你说什么?”他眸中带着祈求,又隐隐透着绝望。   红玉心思玲珑,又阅历丰富。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翀亦近千年执着于仇恨,仇恨已成了他生存的动力,绝容不下自己有丝毫的动摇!她甚至可以想象,这千百年来,他定有无数次濒死,而令他险生的,也定是这将他侵蚀的体无完肤的仇恨!   ——所谓饮鸩止渴,莫过如是。   到底是同族,又有青梅竹马之宜,红玉不禁有一瞬的迟疑。而对挣扎着摸索救命稻草的翀亦来说,这一瞬,也就够了!   “我就知道,你方才是为了主人骗我!”翀亦面露喜色,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但那只是对着红玉罢了,转过脸,眼中的杀机便再不遮掩,“今日,你们,都要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没发现,修文时才知道,自己好像特别爱用感叹号啊?   ☆、验生石   此时,除了防心极重的朱明,众人对翀亦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可谓措不及防!因站得近,漫天首当其冲。   “小心!”朱明大骇,广袖一拂,做了个“法相天地”的起手式。   可有一道剑光却比他更快!   ——那是怎样的光华啊?仿若漫天的星河骤然倒转,又似明净的月华瞬间泻下九天。   翀亦仿佛迷失在这不该属于凡间的炫丽里,毫无反抗之力,剑光到处,他便魂消魄散。   漫天呆呆地看着那剑光消逝的方向,心头的震撼难以言说。朱明见她无事,心神一松,便觉有些眩晕。   而虞家众人更是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回不过神来。在场也唯有红玉最是镇定,扬声道:“何方高人相助?还请现身一见。”   “贫道紫胤,不过一介散仙,不敢称高人。”郎若清泉的声音徐徐传来,一身蓝白道袍的男子踏空而来。他眉清目朗,却是发染霜华,背着一个长而阔的剑匣,风华绝世,仿若自画中走来。   “紫胤真人?”漫天回过神来,明眸紧紧盯着那人,回想起方才那似是来自天外的一剑风华,眼睛几乎放出光来。待紫胤真人落地,她便不顾一身的内伤外伤,箭步冲到真人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个实在,“请真人收我为徒!”   未防有这一出,紫胤真人一愣,低头便见这少女一身的血污,身体微微晃动,显然是伤得不轻。他微一蹙眉,伸手去扶:“你伤得很重,先起来疗伤。”   漫天摸出一颗灵药塞进嘴里咽下,坚决不起:“我最大的心愿,便是拜天下最厉害的人为师。请真人收我为徒,圆了我的痴念。”   紫胤真人见她吃过药,脸色红润了许多,微微放心。但听闻她拜师的理由,眉心蹙得更紧,不赞同道:“如此争强好胜,于修行不利。”   漫天肃容:“多谢师父教诲!”   紫胤真人道:“我如今还不是你的师父。”   漫天眼睛一亮,喜道:“那以后就是了?”   紫胤摇头失笑:“你虽好胜心炽,却也不乏赤子情怀。也罢,贫道修行多年,却无一弟子传承师门衣钵,到底有愧于师公。今日,贫道便将你收入门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漫天大喜,连忙磕头:“弟子霓漫天,拜见师父!”   “霓漫天?霞光满天么?倒是个好名字。”紫胤赞了一声,道,“我派规矩,你应称为师为师尊。”   “是,师尊。”漫天从善如流。   紫胤微微颔首,道:“天儿起来吧。”   “多谢师尊。”漫天起身,跑到朱明身边,得意洋洋地炫耀,“你看,我已经是紫胤真人的徒弟了!”   朱明神色一黯,强笑道:“那真是恭喜你了。”   漫天一愣:“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朱明微微侧过身,不让漫天看见他的表情,“听说紫胤真人要到天墉城去了,你是他的徒弟,必然也是要跟去的。以后,你我……怕是相见无期。”漫天又是一愣:“你不准备跟着我了么?”   朱明霍然转身,喜道:“你还要带我一起么?”   “那是自然。”漫天恶狠狠地瞪着他,恶声恶气的说,“在你没长大之前,都归我管!”   朱明眸光一闪,垂眸遮住陡然迸出的冷厉,漫不经心地笑道:“怎么,我长大了,你就不管我了么?”   漫天突觉浑身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奇怪地嘀咕了一句:“天怎么突然就冷了?”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你长大了,自然就能管自己了。我瞎多什么事儿啊!”   朱明冷笑:“我本是个渡魂的怪物,并非真正的孩童,你如今又管我做甚?”   “你……”漫天一惊,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紫胤和红玉,见二人不知何时已去了滴翠亭,正和小莲说着什么,并未注意这边,不由松了一口气,低声厉喝,“你疯了不成?若给师尊与红玉姑娘听到,我哪里是他二人的对手?”   朱明听她此言,不由心头一喜,面上却嘲讽道:“怎么,你心心念念要拜那紫胤真人为师,如今好不容易如愿,还会为我和他动手不成?”   漫天理所当然地反问:“为何不会?我与他不过初识,你我却相处多日。孰近孰远,我难道分不清么?”   朱明脸上露出笑意,心却一点点沉到谷底:若是数年之后,待你与他亦相处日久,可还会为了我,与他动手?   漫天见他笑了,便放下心来,拉着他去滴翠亭。朱明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暗暗自嘲道:太子长琴啊太子长琴,你又在奢望什么呢?如今有人不将你当做怪物恐惧鄙弃,你便该知足了吧?   ——可是,他看着漫天如花的笑靥,心头的不甘愈渐滋生:真的,好想……好想好想……让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待两人走近,正听见虞小莲对红玉道:“玉姐姐,你已经陪了小莲这么多年。如今,小莲已经长大了,不需要玉姐姐保护了。所以,玉姐姐,从今往后,我炤氏虞姓的直系血脉,与你解除先祖时的契约!”   在场的除却虞庆夫妇是肉眼凡胎看不见外,虞小莲因是契约的持有者,与在场这一群非凡人们都清楚地看到:在小莲脱口说出“契约解除”那一瞬间,有神秘的金色符文分别自她与红玉身上钻出,与半空中交汇,最终化作星星光点弥散在天际。   紫胤真人微微颔首:符文是金色的,说明当年结契时双方皆出自愿,并无任何勉强。   红玉只觉心神一松,饶是结契出自本心,她也不由松了口气。可是,这一口气送完,她又有些怅然若失:这许多年来,无论她是自愿也好、被动也罢,在复仇之后,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日后又目标便是守护炤氏后人。骤然之间,这个目标终于到了尽头,她又该何去何从?日后又如何自处?   见此间事了,紫胤便招呼新收的弟子:“天儿,为师已应了天墉城掌教玉虚真人之邀,担任天墉城执剑长老之职。因而,不日便要去往天墉城。你若有俗事未了,便趁此机会自处理吧。”眼神似无意般扫过朱明,显然是在说他。   朱明垂下眼睫,眸光晦暗不明。   俗世浮沉一载有余,身旁又有朱明这个老油条指导,漫天早不是那个不懂看人眼色的蓬莱少主了,自然明白紫胤真人的意思。   可是,明白归明白,要让她为着去天墉城而弃挚友于不顾,也不是她的为人。安抚地拍了拍朱明的肩膀,漫天俯身跪在紫胤面前,恳求道:“师尊,朱明他年纪尚幼,又亲缘寡薄。弟子若是不管他,他便再无人看顾。还请师父开恩,让他一同去天墉城吧!”   紫胤闻言,不免心生恻隐。只是……他眉心微蹙,为难道:“不是为师不近人情,只天墉城毕竟是修仙门派。而这少年全身上下并无半点灵根,命中亦无仙缘。你我师徒初来乍到,实在不好带他。”   朱明暗暗讽笑:北堂朱明有无仙缘已不可知。但他太子长琴,被天道亲定的“永世不得为仙”,自然是半点仙缘也无!   “可是……可是……”漫天大急,心思拼命转动,终是灵光一闪,喜道,“朱明虽不能修仙,却于丹道颇有灵性。不知天墉城可有修丹鼎一道的真人?”   紫胤真人沉吟片刻,见徒儿面含殷切,眸中满是恳求,不由心头一软,终是颔首道:“确有凝丹长老一职。嗯……也罢,带他同去便是。”   漫天大喜:“多谢师尊!”   她这边危机解除,验生石的光芒立时便稳定了。霓千丈惊魂稍定,回过神来,已是汗透衣衫!自他修成仙体,这还是头一回体验凡人汗流浃背的感觉。长留三尊亦是长处一口气,连道:“好险,好险!”   以摩严的为人,往日里定然暗暗抱怨这蓬莱少主多事,连累他长留的声望。但霓千丈的慈父之心使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竹染,对漫天不免爱屋及乌,为她的处境担忧。此时,他见霓千丈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模样,不由出言安慰:“霓掌门,天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就一切顺顺利利了!”   霓千丈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一张脸难看得如鬼一般,敷衍道:“托世尊吉言。”   白子画道:“此时事关重大,乃千古未有之奇。本座已传讯于其余几位上仙,他们不日便赶赴长留,共同研究此事。霓掌门且放宽心,子画定当尽力!”   霓千丈神色一松,道:“多谢尊上。”他也明白,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白子画抱拳回礼,迟疑片刻,道:“还请霓掌门将漫天的验生石留在长留,以便吾等寻找漫天的踪迹。”   此时此刻,他提这种要求无异于强人所难,可又不得不提:一来,这验生石是目前唯一与霓漫天有联系的东西;二来,若霓千丈持着霓漫天的验生石,必定时时注意,患得患失,时日久了,恐有走火入魔之逾。那他长留的罪过就更大了。   霓千丈虽万分不舍,却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他将那块儿灿黄色的验生石在手中摩挲了半晌,这才一狠心,递给了白子画,扭头不再看:“那一切便拜托尊上了!”   白子画郑重道:“定然不负所托!”   送走了霓千丈,白子画请摩严主持门派事物,便携着漫天的验生石回到了绝情殿。打开存放他验生石的匣子,只见里面竟有两块儿,皆散发着异样的紫色光芒。白子画端详了片刻,沉沉叹了口气,这才将漫天的验生石一并放入。   而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漫天的验生石黄光一闪,竟当场就将白子画验生石上的紫光击散了!虽然只是片刻便又被另一块儿上的紫色覆盖,但的确是曾被击散过!   白子画双目一膛,试探地将漫天的验生石靠近另一块儿,那块儿验生石就如见了仇敌一般紫光大作,击向漫天的验生石。而漫天那块儿也不甘示弱,黄光大盛,亦向对方涌去。白子画一惊,连忙将漫天的验生石移开。而一旦分开,两块儿验生石都安分了下来。白子画松了一口气。   凝思片刻,他又取出一只匣子,将自己的验生石亦取出,与漫天的一块儿放入新匣子中。果然,自己验生石上的紫光被漫天的验生石击散,而另一块验生石因离得远,一时竟奈何不得。白子画见状,欣喜不已,暗道:看来,生死劫之事另有转机!   白子画对生死之事虽没什么执念,但对生死劫之事还是在意的。毕竟,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劫难,师兄摩严若是知晓了他的生死劫是谁,那人必定是活不成了。   而以杀渡劫,却实非白子画所愿。   只是……这霓漫天又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老板持续黑化中……   ☆、天墉城   天墉城在昆仑山清气最为鼎盛之地,其封印之术冠绝当世。自琼华派陨落于天火之后,天墉城便后来居上,超越了昆仑、紫翠等历史更为悠久的仙门,晋升“昆仑八派”之首。   当代的天墉掌教玉虚真人乃是第十九代掌门人,屹今已在位近两百载。玉虚真人并未修成仙身,已是寿元将尽。而他的继任者禹宇道人虽善理俗物,却对“封印”一道天资不高,怕是难以在他兵解之后维持天墉城的地位。   若是后辈之中没有一个成气的,或许玉虚真人便就此认命,承认天墉城后继无力,无法再维持“昆仑八派之首”的尊荣,选择暂且蛰伏,以图日后。   可是,偏偏禹宇道人自己天资不够,收的徒弟却是天资高绝,更对“封印之术”触类旁通,虽不知能否成仙证道,却足以维持天墉城百年尊荣。唯一可虑的,便是禹宇道人的徒弟涵素年纪尚幼,怕被别有用心之人制造意外夭折。   玉虚真人思前想后,豁出一张老脸,新设执剑长老一职,邀请挚友紫胤真人入盟天墉,用以护卫后辈。涵素生性宽和,日后,便让紫胤真人的弟子继任掌教之位也就是了。   因这种种曲折,当紫胤真人带着新收的徒弟和剑灵来到天墉城时,天墉城的掌门与长老倾巢而出,到山门迎接。   “吾友,多日未见,风采依旧啊!”玉虚真人上前一步,拉住紫胤的手,爽朗的大笑出声。   紫胤淡漠的脸上亦露出淡淡的笑意,沉声道:“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玉虚道:“安好,安好。来来来,吾友,我来为你介绍。”拉着他走到人前,对禹宇道人道:“禹宇,这便是为师的挚友紫胤真人,此次受为师之邀来天墉城担任执剑长老一职。”   禹宇真人看着有三四十岁,身材高大,须发浓密,虽穿着广袖道袍,却也掩不住一身的腱子肉。乍一看,他不像个道士,倒像个屠夫。但他却十分知礼,当即打了个稽首:“晚辈见过紫胤真人。”   “免礼。”紫胤颔首回礼,回身对漫天道,“天儿,快来见过玉虚真人。”   霓漫天负剑上前,抱拳行礼:“晚辈霓漫天,见过玉虚真人。”   “快快免礼。”玉虚眼睛一亮,忍不住细细打量,半晌,半是玩笑半是含酸地对紫胤道:“这般良才美质,怎么偏就便宜你了?”心下却十分满意。   他本就有心让紫胤的徒弟日后接掌天墉,如今见了天生仙骨的霓漫天,心思更是坚定。而后,他招手叫来跟在禹宇身边的涵素,笑道,“你二人年纪相仿,日后可要相互督促。”   涵素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生得眉眼平和,一看就是个好好先生(此处涵素的性格请参照游戏原著,剧版的爆碳性格退散)。他听见师祖的话,便温和的对漫天行了个道家子午决,声音温温润润:“霓道友好。”   漫天仍是江湖礼节,双手抱拳:“涵素师兄好。”   紧接着,便是众人相互厮见。   待行礼闭,紫胤才在徒弟频频催促的眼神中示意朱明上前,对凝丹长老素秋道:“素秋师妹,这孩子身世孤苦,我那徒儿不忍他流落江湖,便一同带上了山。好在他虽无仙缘,却于丹道颇有见地,还望师妹赐几分薄面,考教一番。若可堪造就,也是他的机缘。”   素秋见朱明肉胎凡骨,便心生不喜。但碍于紫胤的颜面,不得不出题考教。但不过片刻,她便转怒为喜,连连道:“好,好好好!多谢紫胤师兄!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朱明拱手行礼:“弟子北堂朱明。”   素秋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朱明立时露出惊喜的模样:“固所愿尔,未敢请尔!”   “那好,”素秋道,“为师便赐你道号涵明。”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纷纷侧目。   要知道,素秋与禹宇一辈,她的弟子便是涵素那一辈的。而这一辈的男弟子,直系与旁系都排虚字辈,只有入室才排涵字辈。这北堂朱明全无半点儿仙骨,竟被素秋收为入世弟子。可想而知,他的丹道天赋究竟有多高!   不过,“北堂朱明”对此却是全然不知,只高高兴兴道:“多谢师尊。”而后,他转过头,对着漫天桀然一笑。漫天回以一笑,心下十分高兴。   紫胤住的地方是新辟出来的,就叫“剑阁”,有铸剑室、藏剑室、静室、弟子房和紫胤真人的卧房组成。剑阁修建在天墉东面的一处灵眼上,灵气十分充裕。涵素奉师祖之命,早就带弟子们将剑阁收拾好了,玉虚亲自领着紫胤师徒入住。漫天在弟子房选了个房间,便径自洗漱休息了。第二日一早,便有涵素来领着到掠影台和一众弟子一同做早课。   因她算是新进弟子,便与朱明一道,跟着涵素先学《天墉城门规》,而别的弟子则跟着禹壑真人的弟子涵冲练习基础剑法。   《天墉城门规》不多,也就百条而已。漫天与朱明皆是心智灵慧之辈,很快便记完了。涵素抽查了一下,确认二人都记牢了,便招手让练习剑法的众弟子暂停,当众介绍了二人,说道:“从今日起,涵明师妹和芙瑶师侄便和大家一起做早课了。”   是的,芙瑶师侄。   ——在玉虚真人对紫胤真人透漏了欲让他的弟子将来从禹宇手中接任掌教之位后,紫胤真人便为漫天取了道号“芙瑶”,干脆利落地表达了推拒之意!而他这一举动,立时令天墉城众长老好感倍增。   毕竟,涵素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众人对他都很满意,心里也都默认了涵素日后的掌教之位。如今,猛不丁地冒出个霓漫天威胁到了涵素的地位,哪怕她再怎么天生仙骨、资质高绝,也免不了让人心生不满。而紫胤真人的推拒,又何尝不是以退为进呢?   侍奉在旁的漫天眨了眨,心道:师尊倒不如表面这般不食人间烟火啊!   众弟子早就听说掌教真人邀请了一位挚友担任执剑长老,如今见了这位长老的弟子皆十分好奇,见她眉目如画,容光迫人,便有不少人心生好感。当然,心下不屑的也不在少数。   早课一结束,便有三五个女弟子(游戏原著中,天墉城是有女弟子的。毕竟,一款游戏不可能只对男顾客开放)围到了漫天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漫天矜持地与众人一问一答,倒也十分融洽。   便在这时,突闻一声嗤笑传来:“什么执剑长老?我看不过是掌教真人看他落魄可怜才收留他,至于本事……嘁!”最后一个“嘁”字,将他的轻蔑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漫天面色一寒,眼中厉芒闪过,身形一动,便越众而出,站在了那出言不逊的男弟子身前,冷冷道:“阁下何人?”   那男弟子轻佻地打量着她,嘻嘻笑道:“贫道虚翊。怎么,芙瑶师侄找我有事么?”   漫天拔出佩剑,随手将剑鞘一掷,入地三寸,稳稳地立着。她执着无鞘的青锋,淡淡道:“请赐教!”   众人都想不到她会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场面一时寂静。而虚翊的脸已胀得通红。   ——听他的道号便知晓,他不是直系弟子便是旁系弟子,并不是掌门或长老的入室弟子。在注重实力的修仙界,他的天资悟性可见一斑。而他的实力,也非常不上不下——能在直系弟子中占个中上,却又远远够不上入室弟子的标准。种种原因综合起来,使得他性子有些左,对入室弟子敌意颇深。而他今日出言不逊,针对的当然不是执剑长老——他也没那个胆子——他的本意是让执剑长老的入室弟子霓漫天吃个哑巴亏。   在虚翊想来:霓漫天不过是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哪怕资质再好,实力也不高。再则,女孩子的脸皮总是薄一些,肯定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如何。而这个年纪的人,无论男女,难免心高气傲,自然也不好意思向师父告状。   可是,作为一个从凡间高门出来的少爷,虚翊他显然是不了解漫天这种仙二代的想法的。而修仙界里,因着对血脉不怎么看重,男女的地位向来持平,脸皮薄什么的,在这里真的不适用啊!你没看人群中有几个同为仙二代的弟子看他的眼神儿就像看傻子么?   不过,虽然漫天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虚翊对自己的修为还是很自信的——至少,他觉得自己绝对比这小丫头厉害。   因而,为了显示他作为长辈的胸襟,他十分矜持地抬了抬下巴,淡淡道:“师侄先请。”   作为一个率真不做作的好孩子,等他话音一落,漫天立时便欺身上前,将长剑当成戒尺用,“噼里啪啦”左右开弓,一瞬间便在他脸上打了二三十下。而在外人看来,也就是“啪~”的一声长响之后,虚翊就变成了一个猪头,木呆呆地站在那里,任漫天的剑尖指着他的咽喉,可见漫天手速之快!   漫天嗤笑一声,神情蔑视地将虚翊从脚底打量到头顶,语含嘲讽:“虚翊师叔,承让了!”   虚翊立时浑身发抖。不过,这回是吓的!   漫天收回长剑,朗声道:“漫天拜入师尊门下不过月余,仅学到了师尊他老人家的一点儿皮毛罢了。今日,虚翊师叔不嫌芙瑶愚钝,不吝赐教,芙瑶感激不尽!不过……”   她刻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虚翊浑身一颤,惊恐而警惕地看着自己,徐徐道:“芙瑶功力不足,收不住手,以致伤了师叔金面,实在罪该万死!师叔放心,芙瑶自会向掌教真人请罪,请掌教真人责罚。”   虚翊都快吓尿了,惊恐地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只是同门之间的切磋罢了。师侄只是误伤,误伤!”开玩笑,虽然吃亏的是他,但挑事的也是他好伐?若掌教真人知晓他对执剑长老不敬,绝对不是一顿打这么简单的。   漫天一脸的愧疚,迟疑道:“可是,芙瑶以下犯上……”   “怎么会是以下犯上呢?”虚翊截口道,“只是同门切磋而以!刀剑无眼,受点伤多正常?师侄不必放在心上!”说着,还摆摆手,做出一副“这没啥大不了”的样子。   漫天夸张地松了口气,拜道:“师叔大量,芙瑶谢过。”   虚翊才是真真正正地暗松一口气,笑道:“师侄过誉了。师叔还有点儿事,就先走一步,师侄请便。”说完,不待漫天回话,火烧屁股般跑走了。   过了片刻,方才与漫天说话的一个女弟子满眼崇拜地捧着脸,激动地喊道:“好帅呀!”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时间,赞叹声此起彼伏。那几个女弟子重又围到了漫天身边,个个两眼星星:“芙瑶,你刚才那招叫什么?刷刷刷,虚翊的脸就变成了猪头,真是太酷了!”   “是呀!虚翊整日里一副天第一老子第二的架势,跟谁不知道他几斤几两似的!”   “……”   “……”   “……”   漫天生来就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自然是一一回答了她们的询问。不过,她历练日久,也总算学了些眉高眼低,自是不会让人觉着她傲慢无礼,只表现得矜傲又不失俏皮灵动,再加上她方才显露的实力,倒是在众弟子中刷了一波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  霓漫天:大声告诉我,今天最帅的人是谁?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朱明站在人群外,面含笑意看着漫天众星捧月,心头的寒凉却一重深过一重。   他明白,漫天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漫天是那天上的曜日,永远光彩夺目,哪怕暂时被乌云遮蔽,也终会冲破阴翳,重现人间;而他,却是石中的美玉,虽美却不见天日。一旦被玉匠采出,便要为迎合他人的喜好被雕琢成各种形状。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形状了。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奢求太多!这一切于他而言,便如指间的流沙,抓得越紧,丟得越快!可是,感情若能为理智所控,这世界又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他就像昼伏夜出的飞蛾,向往光明,不惜己身。哪怕被烧成灰烬,也要拥有那耀目的火光!   霓漫天,霓漫天,霓漫天!   不知何时,这个名字已然成了他心头化不开的执念。他想要离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想要她只看得见他一个人,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想起进入天墉城的前一夜,他心中患得患失,烦躁地在客栈的后院中度步,碰上了来赏月的漫天。   这个一向不关心他人想法的姑娘竟然发现了他的不安!他又是惊奇又是感动,忍不住吐露心声:“天墉城乃名门正派,定是容不得这种渡魂换身的邪术。若是日后,北堂朱明身死,你我……怕是再不得见。”   漫天怔了一怔,道:“怎么会呢?你换个身份,再重新拜入天墉城便罢了。”   他只是摇头:哪那么容易呢?太子长琴永世不得为仙,无论渡魂何身,都不会有仙缘。而且……   “渡魂一世本就凶险,一不小心便会散失记忆。若是我不再记得这一段过往,又当如何?”   漫天沉默了片刻,道:“那便全当是投胎转世,重新开始吧。”她勉强笑了笑,故做乐观,“其实,这也算是好事啊!若日后我找不着你了,至少知晓你平安无事,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地方。当然,若有一天,你找不着我了,也不必担忧,定然是我机缘巧合,又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可是,漫天,我并不想离你而去,亦不愿你弃我而走。这可……如何是好?   托虚翊找茬的福,漫天彻底融入了天墉城一众弟子中间。因她本就是带艺投师的,只前三个月跟着新弟子一起上早课,熟悉一下天墉基础剑法,三个月后便可自由修行了。   而漫天入天墉城的第三个月,玉虚真人正式退位,将掌教之位传给了大弟子禹宇道人。而与禹宇道人同辈的都升了一辈,被人尊称一声“真人”。因而,禹宇道人便成了禹宇真人!又因紫胤真人避嫌之故,禹宇真人的首徒涵素就是公认的下任掌教,在弟子中威望渐长。   这日辰起,漫天先是遵照师尊的要求诵了三遍《道德经》,待天蒙蒙亮时,便提了天墉城标配的“霄河剑”,往松风涧练习剑术。   她本身便熟识蓬莱剑法,这三个月又陆陆续续地学习了天墉城传的剑法和紫胤真人传授的琼华剑法,可谓是杂众家于一身。而美中不足的,便是尚未能融会贯通。   根据她这种特殊情况,紫胤真人思虑过后,给了个建议:教她只练剑法中最基础的劈、刺、撩、格……   只因,无论再复杂的剑法,都是有这十一种最基础的套路组合而成的。漫天只要能把剑法的基础练成本能,那么,世间任何一种剑法对她来说都不再是问题!   漫天深以为然。   自从不用和新弟子一同上早课之后,她已练了将近一年的基础剑法。   而不知从何时起,她练剑时便总有弟子藏在林木间偷看。在被她发现之后,他们非但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光明正大的看她习剑。   漫天十分无语。   大家都是同门,她倒是不介意剑招被他们学去——虽然也没啥好学的就是了——可组团来看是几个意思?   被推出来的涵宁师叔——因菡(男)/兆(女)辈的还没有收徒弟,做为唯一一个陵(男)/芙(女)辈的,门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漫天的师叔——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憨厚地实话实说:“还不是你揍虚翊时的身手太帅了!大家又都想知道执剑长老的弟子学的什么厉害剑法,于是就跑来看咯!”   漫天失笑:“那各位师叔亲眼看了,是不是很失望?”毕竟,看了一年基础剑法什么的,肯定很枯燥!   哪知涵宁却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又钦佩道:“说实话,一开始是有点儿。可是看师侄练了近一年的基础剑法,一日比一日熟练,一日比一日更精。我甚至有种感觉:哪怕自己用最高深的天墉剑法与师侄对阵,也必输无疑!怪不得师侄那日出手如此迅疾,原来最简单的招数熟练到了极致,反而是最厉害的!”   涵宁说地诚恳,周围的人也个个一脸深思钦佩。漫天却觉得脸有点热。她一开始也只是尊奉师命罢了,也是后来才练出了感觉,明白了师尊的苦心。   不过,漫天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想法的!她很矜持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师尊说过:天下武功 ,唯快不破!”   涵宁眼睛一亮,沉思片刻,喃喃赞道:“执剑长老果然厉害!”   而后,众人的赞叹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一群,漫天擦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收了剑就离开了松风涧。   最近朱明在闭关炼药,她也没别的事,就直接回了剑阁。   紫胤真人正负手站在木槿花树下,扬头看那盛放的木槿花。   《诗经》有云:有子同车,颜如舜华。其中“舜华”便是木槿的别名。用木槿来形容美人的容貌风华,可见其花之绝艳。   可是,便是再美的舜华,也夺不去树下之人的半分风采。   ——蓝襟白袍,发如霜雪,眉目如画,湛然若神。   漫天敛目拱手:“弟子拜见师尊。”   紫胤真人收回目光,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漫天展颜而笑,小跑到师尊身边,左右张望了下,问道:“红玉姐呢?怎么不在?”往日里,她可是对师尊寸步不离呢。   紫胤真人道:“她有所感悟,闭关去了。且最近剑阁来客颇多,她不爱见生人,便越发不爱出来了。”   “哦!”漫天点头,表示明白,“那徒儿去藏书阁了。”说完就要跑。   往日里紫胤真人也就顺势放她去了。不过,今日么……   “慢着。”   漫天疑惑地回头:“师尊有何吩咐?”   紫胤真人淡淡地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漫天脸色一变,干笑了两声。   紫胤真人问道:“为师何时说过这句?”   漫天继续干笑。   ——她这不是为了替师尊在弟子间立威嘛?免得有些弟子认为执剑长老明不符实。   她的心思,紫胤如何不知?之所以提起,不过是突然而来的恶趣味儿,想要逗逗徒儿罢了!如今目的达到,他便顺势放过她了:“你呀!”摇了摇头,“好了,你去藏书阁吧。”   “弟子告退!”漫天火烧眉毛般退了出去。   而紫胤真人望着她的背影,露出淡淡的笑意,心头颇觉欣慰。   天墉城以封印之术冠绝天下而闻名,漫天既是天墉弟子,自然要学封印之术。而天墉城的藏书阁中收藏有所有关于封印之术的典籍,从易到难,由浅入深,应有尽有!   紫胤真人是个剑仙,漫天主修的自然也是手中长剑。所谓封印之术,在漫天看来,简单的了解一下也就够了。   此,紫胤真人持默许态度。   他们师徒二人在天墉根基太浅,漫天不爱学掌教必精的封印之术,也算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而事实证明,漫天的做法极合人心。至少,门中的长老对她态度都十分亲切友好。   漫天到了藏书阁,正碰上了新上任的肃武长老菡石,便拱手施礼:“菡石师叔。”   菡石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听见人声,吓得慌忙合上了书本,往袖子里一藏,再抬头已是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他看见是漫天,悄悄舒了口气,笑道:“是芙瑶啊?怎么,还没学会咱们道家礼节?”   漫天无语地看着他:“师叔,弟子没有出家为道!”这都说了多少遍了?   “啊?哦、哦、哦!是我记错了!”菡石干笑两声,道,“你慢慢看吧,我已经找到自己要看的书了。”说完摆摆手就要走。   漫天目送他离去。待他走到门口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师叔,荷叶千层酥学会了么?”   “当然!”菡石顺口答道。可话音一落,他便反应了过来,猛地转过身来,手指颤抖地指着漫天,“你……你、你、你,你看见了?”   漫天满脸疑惑:“看见什么?”见他脸色胀得通红,笑道,“是师叔方才藏在袖中的《章园食谱》么?”   菡石也是光棍,见她果真看见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走了,掏出《章园食谱》又看了起来,一副“我就是个吃货,你能把我怎么着”的样子。   漫天只是逗逗他,也不准备把他怎么着。见他神经这么粗,也不由好笑。   菡石“哼”了一声,斜眼瞥她:“你笑什么?”   漫天眨眨眼,无辜道:“我好高兴啊!师叔慢慢看,师侄也要看书了。”   “哼!”菡石气呼呼地不搭理她了。   见他如此,漫天不由想到了与朱明初见时,与此时的情景何其相似?只不过,当时被人逗弄的是她自己而已。   ☆、无责任番外   惠风和畅,杨柳如织。落日熔金,暮溶合璧。   朱明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漫天,漫步在暮色将合的湖边。   十数载过去,朱明早已长成了挺拔而俊秀的青年,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而他扶着的少女亦是绝代佳人,姿容端华,眉目如画。两人并肩行在游人如织的西湖岸边,宛如璧人,几可入画,收获了无数人或欣羡或祝福的目光。   当天际最后一抹日光散去,朱明收了绘着一支红梅的油纸伞,对漫天笑道:“天儿,这西湖的风景可还入眼?”他今日的心情极好,漫天亦唇角含笑。   “天儿也喜欢么?那我们就在此多盘桓几日可好?”   漫天依旧回以一笑。   “那好。我看我们暂住的小院不错,干脆就买下来好了!”朱明拍板。   旁边的游人有注意到这一对璧人的,见青年公子一直好脾气地说东说西,而那少女却一声也不应,不免暗暗替那公子不平:这姑娘的脾气也忒大了点儿!   待夜色渐深,湖边灯火阑珊,朱明便也扶着漫天回去了。   他悉心为她散了头发,洗去妆容,脱了衣物沐浴,又穿上寝衣,这才拥着她倒在榻上。吻了吻她的唇,朱明柔声道:“天儿,晚安。”   闻言,漫天便瞌目而眠。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当朱明拉开床账,穿窗而入的阳光调皮地钻进帐子里,帐中仰卧的佳人立时化作无数光点,四散而去。   “不~”朱明惊恐地将床帐放下,见佳人重又聚形,这才欢喜地抱着她,喃喃道,“天儿别怕,我马上便给窗子装上帷幕。这样,你便不会不见了!你说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是情人节那一天码的,在贴吧里吓到了好多人。 大家请看我真诚的双眼:真的是无责任番外啊!   ☆、出关   或是心有灵犀,在漫天想起朱明的时候,朱明亦恰好想起了她。   新一届的凝丹长老是素秋真人的大弟子昭琰。昭琰是个性子极温和的女冠,对师弟师妹们也挺照顾。特别是涵明这个师父的关门小弟子,因他年纪小,又天生不能修行,昭琰真人对着他,总能生出十二分慈爱,怜惜不已。   因而,不单将凝丹长老一脉的珍藏典籍随便他看,积年攒下的珍贵药材也随他浪费。在昭琰真人想来:便是小师弟能活到一百岁,又能用多少?   而涵明也并不令人失望——他用药大胆,搭配新奇,非但对已有的丹方加以改进,还能得到前人不敢想的新的丹药。   对此,素秋真人与昭琰真人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若是小徒弟(小师弟)有一丝仙根,该有多好?   反倒是当事人并不在意,反过来劝慰师尊与师姐:“人生在世,有一得必有一失,岂能事事尽如人意?”   朱明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对不能成仙这件事,他早有预料。不过在刚开始有些失望罢了。   更何况,他在历代凝丹长老收藏的典籍里,找到了一张记述“长生不老药”的丹芳。他已将所需的药材基本配齐,只余一样长在祖洲的仙芝。   “仙芝漱魂丹么?”朱明欣喜若狂,“若这丹药的效果真如记载的那般,可使人起死回生。那真是……再好不过!”   他将新制成的一炉“返还丹”用玉瓶分装好,以袖里乾坤之术收了一半,拿着另一半去向师姐昭琰真人交差。推开丹室的门,春日里暖暖的阳光扑面而来,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野花香伴着青草香钻进鼻腔,使他心神一振,突然便想起了漫天:也不知天儿如何了?还在练基础剑法么?   昭琰真人正在看汉时张仲景著的《伤寒杂病论》,她觉得张仲景虽是一介凡人,对医药的研究却比大多数修习丹鼎之术的修士都要来的精深。这部《伤寒杂病论》更是对各种疑难杂症都有对应的解决之法。这书上的方子虽然只对凡人有用,但她觉得对自己的启发也很大。   朱明进来的时候,她正好又看完了一页书。听见脚步声,她头也没抬,笑道:“师弟出关了?”   朱明拱手施礼:“师姐。”   昭琰将书合上,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笑得有些促狭:“我想着你也要出关了!毕竟,再过几日,便是芙瑶入妄境试炼之时。待试炼之后,她也就要下山历练了。”   朱明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见状,昭琰又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你便去寻芙瑶吧!师姐就不留你了!”   而朱明却并不急着走。他自袖中取出一半的返还丹,放在昭琰手旁,温声道:“师姐,这是我最新搭配出的返还丹,比救的丹方丹毒更少,还请师姐指点一二。”   昭琰真人伸手取过,拔出软木塞子,将瓶口送到鼻端嗅了嗅,一股清苦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她仔细分辨了一下药材的种类和搭配、火候,眸中露出激赏之色:“这丹方好!”而后,又忍不住目露惋惜。   见他如此,朱明不愿再听她说出对自己不能修仙的惋惜之言,便拱手道:“涵明告退。”   待他出去,昭琰真人才收叹了口气:只不能修仙这一条,怕是执剑长老就不会考虑将芙瑶许配给她这师弟。   朱明从昭琰真人处出来,换了身衣服,便去剑阁寻漫天。自他入丹室闭关起,已过去近三个月,对漫天实在是思念的紧。   不知何时起,他对漫天的感情彻底变质,由原来的审视、估量、冷眼旁观,变成了纵容和妥协。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可是,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无法忍受漫天与他人的种种接触。哪怕漫天对别人多说一句话,他都会心下不愉!   ——他亦知晓这种心态不大对劲,可隐隐的却并不想控制,而是放任自流。   紫胤真人依旧在树下观花,以道心附于某一朵木槿花上,感受它从含苞到盛放再到凋零的过程。随着那朵花一瓣瓣随风而落,零落成泥,他沉沉叹了口气,收回了那一缕道心,缓缓转过身来。   这时,剑阁之外有少年清越的嗓音传来:“弟子涵明,求见执剑长老!”   紫胤真人眸光一闪,迟疑片刻,终究是压下了心头的那一丝不忍,扬声道:“芙瑶去了藏书阁,你自去寻吧!”   朱明闻言,拱手拜谢:“谢真人指点,弟子告退。”   他心头十分疑惑:以紫胤真人对漫天的爱重,应当不希望漫天与他走的太近才是。他才不信以紫胤真人的阅历,会看不出他对漫天的感情。   漫天资质出众,又十分勤奋刻苦,早晚仙道有期,长生不老。而他却注定了毫无仙缘,便是寿命长久,也不过匆匆百年。   可是,紫胤真人今日之举,又是为何?朱明百思不得其解。   “呵,”半晌,他摇头失笑,心道:无论如何,对我有利无弊便好。   剑阁之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紫胤真人眉心轻蹙,自语道:“天儿啊!希望,你能明白为师的苦心!”   话音方落,便有人接口道:“主人放心,天儿道心灵透,定然不会自误!”   紫胤转过头来,对推门而出的红玉淡淡颔首:“你出关了?”   “是。”红玉福身施礼,“参见主人。”   紫胤广袖一拂,便将红玉承托而起,责怪道:“我已说过,并不限制你的自由,你也不必叫我主人。”   红玉坚持道:“可是,红玉是剑灵,且已然认主!”   剑灵终是非道,虽有人的形态、人的情感,却到底不是真人!他们一旦认主,便会受契约束缚,忠诚、不背叛、万事皆以主人为先。   当然,这是双方都心甘情愿的契约。若剑灵认主是被迫的,那剑灵之主便要时刻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因而,紫胤真人叹了一声,终是随她去了。   朱明寻到藏书阁时,漫天正好从里面出来,看见他,顿时便十分惊喜:“朱明,你出关了?”说着,足下一点,一个纵跃便到了朱明面前。   朱明含笑看着她,见她匆匆向自己靠近,心头止不住沁出一股甜蜜的喜悦:她是否亦心悦我呢?   可是,这个想法在看到漫天清澈如水的眼睛时,便彻底熄灭!   他暗暗叹了口气,自我安慰:这具身体,到底太过年幼,而漫天亦未脱去少年心性,想不到那么多。   眼见漫天已到了跟前,他笑道:“刚刚出关便来寻你。紫胤真人说你来了藏书阁,我便过来了。”   朱明的身子正是抽条的时候,数月未见,已是长高了一大截。而北堂氏本就有突厥血统,便是男孩儿晚长,他也比漫天高了半个头了。   显然,漫天也发现了。她伸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郁闷道:“你怎么长这么快?明明上次见面,你比我矮的!”   朱明好脾气地笑道:“是在下的不是。”   漫天被他逗得一笑,恰似牡丹盛放,嗔道:“贫嘴!”   朱明只觉心神一荡,痴痴凝望着她的笑靥,正色道:“句句皆出肺腑!”   “好了,好了!”漫天笑道,“我们去后山吧!”说着,拉着他便跑。显然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朱明见状,眸光一暗,可旋即看见自己被漫天握住的手,又转怒为喜。   ☆、妄境   与长留派弟子入门一年便要外出历练不同,天墉城的规矩是入门三年后,要先入“妄境”炼心,而后才能下山。   本来,漫天入门不过两年,还不到外出历练的年纪。但她本就是带艺拜师,修为比许多入门多年的弟子都要高——插一句,她拜师紫胤真人的第三个月,终于消化了在虞家与翀亦那一战所得,顺利突破达到了知微之境。这两年又连续突破了知微、湛心,在修行一道终于登堂入室,飞升可期——因而,禹宇真人和紫胤真人商议过后,便将她直接编入新弟子中,一起入“妄境”。   至于朱明,他不能修仙,上早课也不过是强身健体之用,下山历练自是没有他的份儿的。因而,妄境什么的,也与他无缘。   朱明跟在师姐昭琰真人身边,与众位长老一起关注着广场南面峭壁上巨大的玄光镜。玄光镜是一种与“微观”之术类似的术法,这个玄光镜由掌门同几位长老一同施展,因而三丈为圆,十分巨大。而镜像中显示的,正是一众弟子在“妄境”中的遭遇。   漫天提着霄河剑,百无聊赖地劈砍着道路两旁的灌木杂草。她的迷妹之一的斋玥小姑娘又紧张又兴奋地四处张望,小声对漫天道:“哎,芙瑶,我听说这妄境中的怪物都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胭脂怪诶?”   漫天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有这种怪物?就算你爱漂亮,也不用整日里想着胭脂水粉吧?”   哪知,她话音刚落,便听到走在前面的弟子们一阵惊呼。两人凝目一看,愕然地对视一眼,斋玥喃喃道:“这……这还真是……”   却见前面有一大堆长着手脚的一人来高的胭脂盒子挥舞着各色胭脂膏子向众人扑来。那些或四四方方、或圆形、或海棠形或梅花形的胭脂盒子上,皆简单粗暴的长着一对大粗眉、一双眯眯眼、一个大黑点儿充当鼻子、一条横杠当嘴巴。简单粗暴得惨不忍睹!   众弟子不知这胭脂怪有什么本事,只能先躲避它们洒出的胭脂膏子,心里有些对未知事物的惧怕,还诡异的有些想笑。   ——这怪物的种类和造型,也太……噗嗤!   广场之上,肃武长老菡石早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禹景师叔,这不是你一直很看好的那个师妹吗?哈哈哈……果然……果然不同凡响!哈哈哈……”   妙法长老禹景真人脸都绿了,“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却见斋玥突然精神一振,兴奋地握紧了霄河剑,自语道:“不知道成了精的胭脂会不会更鲜艳?”而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泛起两坨诡异的红晕,大喝一声:“妖孽,哪里跑?”挥舞着霄河剑便冲了上去。   “诶?”漫天伸手却没拉住她,嗔怪地跺了跺脚,也提着霄河剑冲了上去。   这时,有一个海棠形的胭脂怪扑到了她面前,漫天直接一招“白虹贯日”,砍在了两个花瓣的间隙里。   随着“哐~”的一声金铁交鸣之声,胭脂怪被劈成了两半,一大片浅紫色的胭脂膏子飞溅而出,漫天措不及防,被溅了一头一脸。   “唉呀!芙瑶师侄当心!”一个叫虚翎的男弟子见状,急忙扑了过来欲帮她挡住不知有无毒害的胭脂膏子,却终究迟了半步,非但没帮她挡住,自己也被溅染了半幅衣衫。   “呸!呸、呸、呸!”漫天吐出味道怪异的胭脂,恼怒地瞪着碎裂在地的胭脂怪。   “芙瑶师侄,你没事吧?”虚翎顶着半边白皙半边浅紫的阴阳脸焦急地问道。待他看清漫天那张被胭脂膏子溅得白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他便接收到了漫天的怒瞪,连忙忍住笑,“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漫天“哼”了一声,也不言语,直接从墟鼎中掏出一面琉璃镜举到了虚翎面前。虚翎的声音戛然而止,慌忙伸手去抹右脸上的胭脂——这可真是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得见别人黑!   见他如此,漫天的气立时就顺了,哼笑道:“至少,我们知道了这胭脂没毒!”毕竟,沾染这么长时间都没事。她扬声道:“大家别怕,胭脂没毒!”   这胭脂怪的攻击力本就不高,大家伙儿原本也只是怕有不知名毒素而已。如今知晓并没有毒,立时便放下心来,个个都提着霄河剑冲了上去,战斗力飙升。   不过两刻钟,这一群胭脂怪便被众弟子砍了个干净。   大家一口气没松完,斋月便欢呼着扑了上去,撕下一片衣角,挑着最眼色最正最艳的红色胭脂装了两大把。   “芙瑶,你要不要?这眼色好正的!”   漫天嘴角一抽,余光看见周围的弟子个个都无语之极,讪讪道:“还是不要了吧?”   “那好,你先帮我拿着!”斋月说着,便将一包红胭脂塞进她手里,又撕了一片衣角,去包紫色的。   漫天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一包胭脂,她连推脱都没有机会。她敢发誓,斋月平日里出剑的手速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一个道号斋星的女弟子蹙着秀气的眉毛,轻声道:“斋月师姐,你还是先别管胭脂了,我们快走吧!胭脂都出来了,谁知道呆会会不会出现饼啊……”   “诶,别说出……哎呀!”漫天慌忙阻止她将什么东西说出口,却已经晚了。   斋星不明所以,眨着眼睛问她:“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说啊?”   漫天悲愤地看了一眼满脸尴尬的斋月,忿忿道:“斋月师叔刚刚说了‘胭脂’。”   “哦~所以才有胭脂怪出现!”斋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   漫天沉痛地点点头:“它们……已经来了!”   只见不远处凭空出现了许许多多四肢俱全、五官咸备的蒸饼(包子、馒头、花卷等蒸制面食)、胡饼(烧饼?大约吧)、汤饼(面条),杂七杂八,让人看得头皮发炸!   广场上的玄光镜前,各位掌门长老又是一阵爆笑。   新晋的肃武长老菡石则赞赏地直点头:“这个师妹是叫斋星是吧?有前途!若不是差着辈分,我都想将她收入门下了!”   掌门禹宇真人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对菡石道:“你想收就收吧,反正她还不是亲传弟子。”   菡石眼睛一亮:“等的就是掌教真人这句话!诸位,莫与贫道争抢啊!”   大家集体鄙视这个吃货!他师父——前肃武长老禹光真人更是叹道:“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啊!贫道怎么会有这么个徒弟?”   菡石真人“呵呵”:“也不知道是谁在我小时候嫌带我烦,就使劲让我吃的?”   “你……”禹光真人一噎,甩袖斥道,“逆徒!逆徒!”其实心下也有点儿虚:当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啊!哈哈,这……这都怪小孩子太麻烦了!   “啊?”斋星迎面一望,只觉头皮发炸。她连忙转过头,一脸青白地说:“我以后……以后再也不吃饼了!”   漫天“呵呵”脸:“谁吃谁还不一定呢!”说罢,举剑便朝着一个包子精砍去。   而后,只听“噗嗤”一声,包子皮被砍破,一大蓬滚烫鲜香的汤汁飞溅而出,漫天措不及防,只来得及伸手挡住脸,手臂便是一阵灼痛!她倒抽一口凉气:“天呐,灌汤包子!”   斋月一剑砍断一根面条,侧身问道:“芙瑶,你没事吧?”   漫天忍着疼,咬牙道:“还好!”为了增加说服力,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哪知,她还没笑出来,神色便被惊恐取代,“斋月,小心!”   却是方才被斋月砍成两截的面条就地一滚,直接变成了两根,一左一右,向斋月袭来。幸好斋月的功夫扎实,也就地一滚,恰恰躲开了面条精的偷袭。漫天出手如电,“唰唰刷唰……”一瞬间便出了无数剑,将面条斩成了面泥。   斋月松了一口气,叹道:“这一波妖怪好像比……上一波儿要厉害的多?”   漫天“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再厉害的妖怪,也比不上妖神……神……我……我刚才说什么了?”她吓得舌头都木了!   “你说妖神啊!”斋月奇怪道,“妖神?这到底是妖还是神呐?”   ☆、傲娇本色   这个问题,跟本勿需回答。   斋月话音一落,方才还和天墉众弟子缠斗不休的一众面饼怪物,转眼间便四散奔逃,留下一地的包子、馒头、小花卷。多有正在出招的弟子一剑砍在空地里,身形失衡,扑倒在地。   一时间,“噗通”、“哎哟”声不绝于耳。   漫天勉力以剑拄地,才堪堪稳住身形,抬眸一望,不由目瞪口呆:“这……就是妖神?”众人也都倒吸一口凉气,满目惊艳。   那是一个女子,望之双十许,生有一双紫色瞳仁,又有三千紫色发丝绾成高髻,身披紫色深衣。   ——若常人弄这一身的艳紫,定然又老又俗,但在这女子身上,却是风华盖世,虽妖娆无格,却又脱俗出尘!   那女子微微一笑,众人眼中便一片痴迷。她上前一步,望着漫天,眸中露出一种复杂的痛楚。但她的面上却是笑语嫣然:“霓漫天,是你召本座前来?”   漫天猛然回神,踉跄着退了一步,惊道:“你认识我?”   “当然!”妖神盈盈一笑,不待笑意散去,却又猛然转冷,“蓬莱少主,又是长留上仙的弟子!本座如何不认得?”   两人说话间,大家已陆陆续续回神,闻言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女子口中的“长留上仙”又是何人?   漫天蹙眉疑道:“我是曾到长留拜师。不过尚未上山便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世界。至于长留上仙,我虽有意拜入其门下聆听教诲,奈何天意弄人,无缘得见。你……是不是弄错了?”   “错?呵!”妖神冷笑,眸中却有一抹抹泪光极速闪过,很快便被冷光遮掩了过去,“错与不错,本座自知!今日既有此机缘,本座便亲自动手,纠正了你这个错误!”   言罢,她广袖一挥,一只芊芊玉手迎面击来。那手如削葱、如琢玉,光洁修长,白皙的几近透明。但其掌风过处,却摧枯拉朽,四周树木纷纷倒毙,化作齑粉四散而去。她掌还未到,漫天便只觉胸闷气短,“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闭过气去。   玄光镜外,紫胤真人惊呼一声:“不好!”长剑一挥,一道剑气透过玄光镜,堪堪挡住了妖神的一掌。继而,他身形一动,便入了妄境。   禹宇真人连忙招呼众长老合力,将一众晕厥的弟子强行移出妄境。   昭琰真人惊问道:“怎么会有异界妖魂潜入妄境?”而后,她一边传讯给凝丹一脉弟子,让他们尽快赶到广场,一边就近给广场上躺倒一片的弟子诊治。   朱明惊魂未定,慌忙跃过几个弟子,扑到漫天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定了定神,为她诊脉。   昭琰真人连诊了三个弟子,禹宇真人方问道:“如何?”   昭琰真人蹙眉道:“内腑受创。”   一旁的朱明闻言,急问道:“那这胭脂又是怎么回事?”   却原来,漫天杀胭脂怪的时候沾了满脸的胭脂,五颜六色,灿烂之极。朱明给她诊了脉,顺手在她嘴里塞了一颗疗伤的丹药,便自袖中掏出绢帕替她擦脸。可这一擦便出问题了!   他先是轻轻擦拭,漫天脸上胭脂纹丝不减。素色的绢帕擦过漫天脸颊,色泽一如清雪,半分未污。朱明以为是时间长胭脂干上了,解下随身水囊润湿了绢帕,再擦,结果亦然。   昭琰真人原本并未注意这一群伤患色彩缤纷的脸,经他一提,也伸手擦了两下,蹙眉道:“到底是成了精的胭脂,大约是擦不掉的,只能等它慢慢自己掉了。”此时她诊治的恰是一个男弟子,她看着那一脸的胭脂,忍不住就有些想笑。   而朱明闻言,也知自己关心则乱了。   漫天吃了药,脉象已趋于平稳,他看着漫天花猫似的脸,亦忍不住出唇角微勾。   禹宇真人见弟子们无性命之忧,心神便又回到了玄光镜上。   不过这点儿时间,紫胤真人已与那妖神过了近百招。妖神术法精妙,时不时还使出一件极厉害的法宝。而紫胤真人只手中一柄长剑,却是一剑破万法!   那妖神到底只是残魂,那些法宝也只是借着妄境的特性幻化而出,而此间天道对残魂压制极深。此消彼长之下,妖神再不甘,也依然被紫胤真人斩于剑下,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师姐!”便灰飞烟灭。   等漫天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正午。彼时红玉正守在床前,见她醒来,欣喜道:“果然醒了!”   漫天摇了摇懵乎乎的脑袋,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哎哟”一声,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红玉忙按住她,劝道:“诶,天儿先别动。涵明说了,你刚醒不能乱动!”   “涵明?”漫天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涵明”是北堂朱明的道号,“涵明人呢?”   红玉替她扶了扶枕头,笑道:“他去熬药了。”   “熬药?”漫天大惊失色,“汤药?”   红玉奇怪地看着她:“是啊,怎么了?”   漫天想到曾经受伤时朱明为她熬的汤药,那销魂的滋味儿顿时令她脸色发白,垂死挣扎道:“不是有丹药吗?”   这时,推门声响起,伴随着施施然的脚步声,朱明温雅如击玉的声音徐徐传来:“可是,有些药材,用熬的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待走近了,他对红玉微微颔首,“红玉姑娘,劳烦你将漫天扶起来。”   红玉豪爽地笑道:“你叫我红玉便是。”说着,轻轻扶起漫天,又拿了个靠枕垫在她背后,让她倚坐在床头。   朱明一手端着薄胎骨瓷药碗,一手捏着象牙白的瓷勺,舀了一勺黑漆漆的汤药,小心地吹了吹,递到漫天唇边:“来,喝吧!”   药尚未入口,漫天便觉口中发苦。   ——她实在是不想喝呀!   但左有代表师尊的红玉姐姐虎视眈眈,右有脸厚心黑的北堂朱明似笑非笑,她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漫天几乎是颤抖着含住了牙白的瓷勺,将那一口又腥又苦又涩的药汁吞入腹中,脸上已经能拧出苦汁子了。   朱明笑道:“真乖!再来。”   含泪喝完了药,漫天含着红玉递过来的蜜饯,脱力地躺在床上。   朱明含笑道:“蜜饯含一会儿就吐出来吧,影响药性。”   漫天一脸控诉地瞪着他。   朱明叹了一声:“你若不犯险,我又何苦熬这汤药?”   漫天嘟囔道:“又不是我想受伤的。”   朱明只是看着她,静默不言,眼中沉郁的情绪越结越浓,看得漫天心头发虚,不敢与之对视。   她颇为狼狈地转过头去,心下懊恼,脱口道:“我自受我的伤,与你又有何关系?”   朱明一怔,眼中划过一抹清晰的伤痛,半晌,惨笑道:“与我无干么?”   漫天心头一窒,悔意已生。但她生来便被捧得如珍如宝,性子娇蛮高傲,让她拉下脸来服软真比登天还难!   再则,她也实在是不敢确定,朱明这番作态,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刻意而为。因而,她轻轻“哼”了一声,满脸厌烦地转过头去。   朱明顿觉心如刀绞,一时喘不过气来。他深深看了漫天一眼,将药碗与盛碗的托盘收好,对红玉道:“红玉姑娘,你好好照顾她。在下……先告辞了。”   若按着红玉的想法,这涵明生来无有仙骨,命中又无仙缘。而芙瑶天资高绝,注定要成仙得道,两人借此机会断了最好不过。   哪怕芙瑶对涵明也有意,但她自己尚不自知,分开的时日久了,那点儿朦胧的情丝自然也就断了。   但想起自己主人紫胤真人的吩咐,她不得不暗叹一声,出言拦下了朱明离去的脚步:“她那副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她计较?说不得,这会儿她早就后悔了!只是拉不下脸罢了!你比她年……好吧,你虽比她年幼,但却比她历事更多,让一让她也就是了!”   一旁漫天闻言,妙目一瞪,羞恼不已:“红玉姐姐莫要胡说,哪个后悔了?”   红玉“噗嗤”一笑:“我有没有胡说,你最是知晓!”说完,伸手接过朱明手中的紅漆托盘,将他往漫天那边推了一下,掩唇而出。   朱明得了台阶,半推半就地在床边坐下,想到方才自己的消极情绪,此时看来,不过关心则乱罢了。   漫天的性子自来如此,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是……   他看了一眼满脸嫌弃的漫天,虽知她表露的定然不是本意,仍觉心头发窒。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一笑,暗道:太子长琴,你这又是何必?枉你自作多情,人家却从无同等的心思呢!   漫天一边表露嫌弃之意,一边也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见他神色愈加黯然,又是自嘲又是凄苦。不知怎的,她也觉很不好受。而这种陌生的情绪使得她愈发的烦躁,口不择言:“你这番作态要给谁看?若不爱见我,自去便是!看哪个拦你?”   朱明一顿,心头愈加凄然:“漫天,天儿,你……便如此厌恶于我?”   这语中所含的绝望太过浓烈,漫天惊得愣住了:“你……你……”一时间,所有的伶牙俐齿都化为乌有,她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朱明自嘲地一笑:“也是!天儿天资高绝,又有名师指导,得道成仙也不过早晚。而在下,不过是个依靠渡魂换身苟活于世的怪物!你我之间天差地别,愈行愈远也是应当。也罢,日后在下绝不再自作多情、自讨没趣!在下告辞,你……好自为之!”   说完,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要将她的模样印在心里,又似下定了决心要忘了她。而后,躬身一揖,转身便走。   漫天目瞪口呆!   这样的结果,她着实没有料到。   眼见他已走到门口了,她心里一急,直觉若她再不开口阻拦,日后两人便当真形如陌路了。她也顾不得发脾气了,大声道:“北堂朱明,你给我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本色!   ☆、变态本色   朱明的身影应声顿住。漫天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冷淡的声音徐徐传来:“你……还有何话可说?”   漫天登时回过神来,一时语无伦次:“你……你……我……我……哎呀,你真是气死我了!”   若在往日,朱明听闻此言,定是要服软的。但今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她一句准话,只轻轻道:“即如此,在下日后再不出现在天儿面前,岂不正好?”   惯用的招式不管用,漫天一时无措。   她不说话,朱明亦不开口,室内一时静默。她只觉心头酸酸涩涩,委屈不已,可又不知如何表达。   已是双十年华的霓漫天,艳如牡丹盛放,国色天香,引人入胜。但她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又直白,骄傲又自负——这正是北堂朱明最向往的模样。   她近二十年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从来没有求而不得。如今骤然面对这种无措,便如天塌了一般严重!   朱明静静地站着,强忍着不回头看她,只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暴露他的心声。   也不知捱了多久,他心头的希翼越来越少,绝望越来越多,甚至暗暗自嘲:太子长琴,你这又是何苦?你早该明白的不是吗?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在知晓了你的过往之后还肯敞开心扉接受你!   可是……   他紧紧蹙起了眉头,可是,心里还是好疼啊!   心头的阴暗悄然滋生,并越积越多,越酿越浓:果然,还是好像让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我的……天儿啊!   这时,他听见些微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是漫天带着哭腔的声音:“你就只会欺负我!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只这一句,便轰然打破了他心头筑建起的所有壁垒!   他霍然转身,便见她斜斜倚坐在床边,哭的毫无形象。   或是见他终于转身,漫天更觉委屈万分,却又不甘在他面前示弱,一边举着袖子揉眼睛,一边强自压抑着喉间的抽噎,直憋的脸颊通红、浑身颤抖。   心头的疼惜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朱明疾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得偿所愿的喜悦亦在此时侵袭而来,真真是百味交杂:“你……你莫要哭了可好?”   他平日里是多么地能言善辩,但此时此刻除了这一句,多余的半句都想不起来。   漫天猛地抽了一口气,哭道:“嗝~要……要你管!与你……与你何干?你……你不是不要理我了么?嗝~”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此时此刻,朱明自是怎么都好,“我怎会不理你呢?我怎么舍得?”   “呜——哇哇哇……”漫天终于大哭出声,埋进朱明怀里,将眼泪鼻涕一股脑都蹭在他衣襟之上。   朱明暗暗苦笑。他生性喜洁,此时却是甘之如饴。   等红玉端着清粥返回的时候,两人已然挨挤在一起,耳鬓厮磨、窃窃私语了。红玉摇头失笑,掩去某地深处的叹息:“来,天儿喝点儿粥吧!”   “我来吧。”朱明伸手接过青花瓷盅,往小碗里倒了一碗熬得粘稠的小米粥,舀一勺轻轻吹了吹,直到温度正好,才小心地递到漫天唇边,“来,不烫了。”   若在往日,漫天最是讨厌这黏黏糊糊的举动,早就夺过粥碗自己喝了!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看朱明这般小心翼翼,只觉心头一股蜜意涌动,薰得她玉韵生颊。   垂着眼将粥咽下,想多看他一眼,但又仿佛多看他一眼,便会将自己灼伤,眼珠子不安的胡乱转动,不知该将目光投向何处才好。   朱明低低一笑,愉悦非常,每一勺都喂得小心翼翼。   这般甜蜜而美好的画面,直令人只羡鸳鸯,不羡飞仙!   可红玉在一旁看着,却只觉心头酸涩,也不知该可惜朱明,还是该怜爱漫天?   这一对心意初通的小儿女,怕是再想不到:他们的情谊才刚刚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漫天只喝了半碗便摇头不再用了。朱明放下瓷碗,掏出绢帕擦拭漫天唇边几乎不存在的粥渍。   红玉忍住眼中上涌的热意,收拾了东西,便道:“你们慢慢聊吧,我先出去了。”   “红玉姑娘慢走。”朱明送她出了门,目光在她修长窈窕的背影是停了一瞬,满心疑惑地关了门,又来陪漫天说话。   ——就在他闭关之前,还明显地感觉到红玉对他接近漫天十分抗拒,总是不着痕迹地阻拦。可是他出关之后,她的态度却猛然转了个弯,分明是放任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可在红玉看来,自己一个无缘仙道的废物,跟本不能陪漫天长久地走下去,她先前阻拦的态度才是正常的。他甚至针对她的态度设计了多种应对方案,借以博取漫天的同情。   可是,她却突然转变了态度,让他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算了,朱明暗叹一声,总之,她不来阻拦更好。   等漫天身体好转,已是百日之后了。而在这期间,她脸上那些成了精的胭脂怪染上的颜色也彻底褪尽。   ——也难为朱明每日里对着她那张大花猫儿似的脸还能深情款款。就连最是世事洞明的红玉也不得不承认,若非这涵明没有半丝仙根,配与漫天做道侣,真是半点儿也不逊色!   毕竟,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不惑于色相?   只可惜……   “哎~”红玉再一次忍不住摇头叹息。   紫胤真人静静望着那一树火样热烈的木槿花,淡淡地问道:“你在可惜什么?”   红玉反问道:“主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紫胤真人缓缓转过身来,眸光宁静得像一泓清亮的秋水。   他望着红玉,那无边的水色中便只有红玉一人,令红玉心头一颤,只觉口干舌燥。   可是,他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一盆夹着冰渣子的水,瞬间便冲散了她所以的绮念!   他说:“人生本就是一场虚空大梦,只有脱出梦境,方能窥得天地真谛。直到那时,方才能知晓:世事无常,唯天道恒长!”   红玉明眸一黯,缓缓垂下了头:“主人说的是。”   紫胤真人淡淡看着她,就仿佛要看透她所有的心事。只是,他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道:“你且去吧。”究竟能不能悟透,便看你的造化了!   “是,主人。”红玉面色平静地退走,直到走出紫胤真人的气机感知,她才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喃喃道,“红玉自来执念深重。若非如此,当年又怎会执意殉剑投炉?主人的一番好意,红玉怕是……只能辜负了。”   且不说红玉如何,单说此次弟子下山历练一事。   这一群弟子中,就属漫天受伤最重。如今,连她都康复了,其余弟子也都又活蹦乱跳了。   由于漫天在妄境中与妖神的对话,不少弟子都知晓了漫天的来历。这些修为不高的弟子还是头一次知晓:世界之外,竟还有世界!难免对另一个世界产生好奇。   于是,漫天刚一好转,消息灵通的斋月……哦,现在已经是芙苓了,她终究是拜入了同为吃货的菡石真人门下,一下子就从漫天的师叔降格成了师妹。   不过,人家非但不介意,还很得意就是了。   ——就比如这次,那些辈分高的师叔们都不好意思来烦芙瑶师侄,芙苓就特别心安理得地缠着芙瑶师姐问另一个世界的事。   当然了,如果一旁没有一个涵明师叔满身黑气地虎视眈眈,芙苓师妹就更高兴了!   而且,作为一个思路正常的妹子,芙苓认为:不能修仙的涵明师叔跟本就配不上天资高绝的芙瑶师姐!   因而,不说朱明如何对她总是缠着漫天不满,芙苓对他也不不满得紧,私下里威胁他离芙瑶师姐远点儿,免得耽搁了师姐的大好前程。   朱明的心思本就敏感阴暗,对她自是恨得咬牙切齿。但恨归恨,心下也不免被她的话语影响,常常暗暗猜测:天儿是否也是这样认为的呢?她对我,当真是我想要的男女之情吗?亦或天儿她……她只是可怜我?   可每每看到漫天笑靥如花,满眼的甜蜜,他又会为自己那点儿不可言说的心思而哑然失笑:太子长琴啊太子长琴,想不到,你竟也会有这般患得患失的时候?天儿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他摇头失笑,心里想的事情却一点儿也不好笑:若有朝一日,你对我失言……天儿啊,我就只好当真叫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变态本色!   ☆、下山   朱明的这些心思,漫天是丝毫也不知晓的。   她情窦初开,正是痴痴缠缠,不愿与心上人分开的时候。但既然伤势已经好了,弟子们的历练也提上了日程。而朱明因不能修仙之故,却并不在此次历练人员的名单之内。   漫天满心不乐,临行前缠着朱明弹了一晚上的琴哄她,第二日才不情不愿地下山去了。   而朱明将颤抖地几乎抽筋儿的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与她道别。直到漫天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将僵直的双手伸到眼前。   ——咝~凡人的躯体果然脆弱!   他也终于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漫天的任性自我。   不过,朱明低下头,露出一个自得的笑:不过,天儿貌似一直只在我的面前才任性呢!   ——这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真是天生一对了!   一旁的红玉一眼瞥见他红肿的十指,心下颇觉不忍,又怕他对漫天心生嫌隙,便半是抚慰半是抱怨道:“天儿怕也只是想与你多待一会儿。也是你这孩子实诚,竟真地弹了一个晚上。”   “无妨。”朱明抬起头,一脸温良甜蜜,“天儿喜欢便好。”   他这样将漫天放在心里,红玉自然是无比满意的。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我知你疼她。可是,你也不能太纵着她了。你看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样了?”   朱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便觉钻心的疼。可他面上还是笑得若无其事:“小伤而已等我回去上点儿药,很快就好了。”   可他虽如此说,以红玉的眼力又岂会看不出他的隐忍?心头因他不能修行之故而产生的不满不知不觉便淡了些,柔声道:“那你快回去吧。”   “那,涵明就先告退了。”朱明温雅地行了礼,这才转身而去。   漫天不情不愿地跟着一众弟子下了山,往日里颇觉热闹有趣的凡间景象竟也勾不起她的半点儿向往。   芙苓在一旁看得心头憋气,“哼”了一声抱怨道:“一个不能修行的废材,到底有什么好的?这都下山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的!”   漫天神色一冷,寒声道:“芙苓师妹,那是你的师叔!还有,他有什么好,也勿需你知晓!”   “我……”芙苓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明明是为了师姐好啊!涵明再好,只不能修仙这一条,便不能伴师姐长久。若是师姐对他用情至深,待涵明百年之后,师姐又要如何自处?还不如早早地断了,省的久之更难割舍。   漫天虽看不出她的想法,却也多少能猜到一些,明白她此举是真的为了自己好。虽然这种好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可她也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当下便软了声音:“芙苓不必担忧,我却不信,天道当真半点儿不眷顾。且我与他……总不会有什么生离死别的结果的。”   她这样一说,芙苓却想起了世间有许多能令人长生的秘法。只是,这些秘法往往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样一来,芙苓就更不放心了。她颤声道:“师姐,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显然,这样想的绝不止芙苓一人,其余师叔辈的弟子们也都七嘴八舌地劝起她来。   漫天听着他们说的各种秘法和要付出的惨重代价,简直是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等他们好不容易说完了,她才一脸茫然道:“原来,这个世界还真有这种秘法啊?”   众人:“……”   原来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你先前说的那么决绝干啥?   面对一双双控诉的眼神,漫天也自知犯了众怒,连忙道:“下了昆仑山,就是播仙镇了。我上次再播仙镇吃过那里的特色切糕,待会儿请大家尝尝。”   “切糕?”芙苓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那咱们快走吧!”   由芙苓带头,一群人一窝蜂似的往山下跑去。   漫天跟在众人之间,笑得一片畅快,仿佛已暂且忘记了山上的朱明。   可是,她的心头却一片决然:若真有他魂力散尽那一日,那便一同化作荒魂好了!   因第一次吃时便被这味道给惊艳了,漫天也曾拉着朱明特意了解过切糕的做法,觉得这种糕点虽然贵,但还是很物有所值的。   因而,没有一个吃货能抵挡得住切糕的魅力,芙苓也一样。   “师姐,真是太好吃了!”芙苓一气吃了个肚圆,抱着肚子幸福的感叹。   “是吧!”漫天笑着炫耀道,“其实,涵明师叔做得更好吃。”   ——作为一个N周目BOSS,北堂朱明早已点亮了各种技能。做个糕点什么的,当然难不倒他啦!   芙苓眼睛一亮:“真哒?”   其余被切糕征服的弟子们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漫天,只盼她莫要说一句“开玩笑”的。   不负众望地,漫天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了!”她说着,从墟鼎中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了一颗炫耀道,“看见没,这是涵明特制的化生丹,非但治疗内伤补充灵力迅速无后遗症。更重要的是,它是红烧肉味儿的!”   “红烧肉?”芙苓紧紧盯着那枚血红的丹药,只觉口腔中迅速被分泌出的口水给占满了,“师姐,”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可怜巴巴地问“能给我尝尝吗?”   天可怜见,自从拜入天墉城,她已经要忘了红烧肉是什么味儿了!   漫天抬手便将丹药塞进了芙苓口中,并每人分了一颗。   化生丹入口即化,化作一股鲜香而不肥腻的丹水,缓缓流入喉腔。芙苓感动地都快哭了:“真……真的是红烧肉!就是这个味道!”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味道上:“这丹药非但入口即化,且一服下便有温和的灵气升起,滋养四肢百骸。平日里只听说涵明师弟丹道造诣高深,却不想,竟是这样的高超!”   “正是。我往日里只说他不能修仙却又拜做长老真传,定然是使了什么手段。如今看来,却是我小人之心了。”   “惭愧!惭愧!”   芙苓更是道:“师姐,我错了!涵明师叔还是很能配得上你的!”   漫天微微一笑,心下得意不已。   ——论美食征服吃货,而吃货征服世界的正确打开方式。   还在昆仑山上的朱明丝毫不知漫天已替他刷了一大波儿好感度。此时此刻,他正沉浸在对长生不老药,也就是他自上古丹方中查到的“仙芝漱魂丹”的研究中。   “仙芝,祖洲……看来,我也要下山一趟,发一张侠义榜了。毕竟,我可是个不能修仙的废柴呢!”   他将又一次失败的丹药随手扔进废丹框里,起身去找自己的师尊。   而此时,距离漫天下山,已有一年有余。   素秋真人听说他要下山,自认为他是为了去寻芙瑶,也十分体谅徒儿的相思之苦,特意告诉他:“前次无意间听见执剑长老说,芙瑶此时正在江都,认识了两个很有趣儿的朋友。”   朱明脸上染上一抹薄红,故作平静道:“那徒儿就先告退了。”   素秋真人摇头失笑:“去吧。记得多带些药物、符篆。”   “是,多谢师尊。”   从素秋真人那里告退出来,朱明有些玩味地笑了笑,喃喃道:“江都吗?”   他可是记得,与漫天初识时,自己曾一心引着她往江都去。只可惜,漫天的直觉太过敏锐,最终也未能成行。   “呵,想不到,你我终究还是要在江都一聚呢!”   若说漫天这趟历练,的确收获不小。她先是与同门一起行侠仗义,刷侠义榜,后无意间与同门走散,倒也自得其乐。因为,她让她想起了刚到这个世界时,她与朱明一起刷侠义榜,一般都是她自己动的手,朱明只在一旁掠阵。   只如今,旁边少了那令她只要看见就无比安心的存在,饶是漫天再怎么样,也颇觉怅然若失。   而后,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时朱明一心要引着自己到江都去。当时自己不耐烦惯着他,便偏要西行昆仑。而如今朱明并不在身旁,她却突然想去看一看他心心念念地江都。   而她一入江都,便在街头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女子。她自称羽无双,告诉漫天:“今夜城中花满楼将有一场凶杀案,楼主侯无心会因此而目盲。”末了,那女子黯然感叹,“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人会相信我!”   或是那女子说的太过真实,亦或是她身上那股与朱明极其相似的孤寂蓦然触动了漫天的心弦,漫天想也不想便道:“谁说的?我信你!”   “你?”那女子讶异地仔细打量漫天。许久,她才叹道,“怪不得呢,异世之人!”   漫天自觉光明磊落,被人看穿出处也丝毫不觉惊惶,只问道:“花满楼在哪里?我就不信了,有我霓漫天在,那侯无心还会惨遭毒手!”   最后,侯无心当然是没有惨遭毒手的。可是,他还是如羽无双预言的那般目盲了。只因,那是他自己动的手,只为了向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证明他对所谓魔教没有丝毫企图之心!   (话说每次看这一段都忍不住想:《陆小凤传奇》中玉罗刹的儿子难不成是花满楼?)   漫天自然十分气恼,毫不留情地将他那兄弟揍了一顿,又将他给臭骂了一顿。   侯无心当真是个诚诚君子,跟朱明这个伪君子半点儿也不一样。他情知漫天是为了他不平,非但不怪她,还留她在花满楼中小住。   漫天本是因心中恼他不识好歹不愿意的。但花满楼中的另一个主人吹雪剑客澹台兰那精妙的几近于道的剑术却令她悠然神往,最终还是禁不住诱惑,住在花满楼向澹台兰探讨剑术。   不知不觉,半年已过,漫天于剑道的理解也有了长足的进步。而侯无心与澹台兰也决定将花满楼送于那夜之前特意来报信的一个叫做“阿槿”的姑娘,一同去游历天下。   阿槿天生便开有天眼,能预见过去未来,生死吉凶。只是,她到底年幼,不知收敛,被有心人盯上了。   最后,还是漫天前去为她解了围,并将她教训了一顿,叫她知晓何谓人心险恶。   ——而漫天却不知,若非有她的出现,北堂朱明最终会因魂魄与肉体不相合,不能很好的运用魂魄之力,最终体力不支、又累又冷而孤独惨死在衡山山洞中。   然后,他会再次渡魂成为一个叫东方羽的人,亦会在此时教导阿槿藏拙,须防人心险恶。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神奇,兜兜转转,总会以一个奇特的方式回到原点。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想必大家都猜出来了,这个是瑾娘姐姐。   ☆、死别   不知不觉又到了上元节,江都城每年此时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会有持续三日的灯会。   正月十五这日,不过向晚十分,澹台兰便带着侯无心早早出了花满楼,来到了挂满各式花灯的街道上。而漫天与阿槿二人,却被无情地抛弃了!   两个姑娘相视一眼,皆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哎~重色轻友,人心不古啊!”   最后无法,只有这俩人凑一块儿,结伴去观灯。   阿槿比漫天还年幼些,自然更好玩儿。她见街上有许多卖各式面具的,便给自己买了一个美猴王,非要漫天带上一个猪八戒。漫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还是怜她年幼孤苦,也由着她了。   两人走到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觉得这家的花灯制得特别精巧,阿槿便拉着漫天要去猜灯谜。   漫天本不擅长这个,但拗不过阿槿,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危岩半坠月影重。射一字。芙瑶姐姐,这是个什么字呀?”阿槿看上了一个可爱的兔子灯,却苦于猜不出,只好求助漫天。   可是漫天也很苦恼,她跟本就没有点亮这项技能啊!   只是,在小姑娘面前,她还是要保持点儿形象的:“哦,让我看看。危岩半坠……月影重?这……”   “这是个‘确’字,可对?”一个清朗的声音适时插入,自然而然地解了漫天的围。   漫天神色一喜:“对,就是个确字!”   老板有些为难:“对是对,只是,是这位公子先猜出来的,这灯理应是这位公子的了。”   “啊?”阿槿失望不已。   却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取下了花灯,转手便递到了漫天面前:“姑娘,送给你了。”   那是一个黄衫公子,脸上也带着一个猪八戒的面具。漫天怔了一怔,忽而脸颊嫣红,眼中也有羞涩之意,垂着头接过了那盏花灯。   那黄衫公子道:“姑娘既收了在下的花灯,今夜,便陪在下同游江都如何?”   漫天还未回话,阿槿便炸了:“喂,你是谁呀?芙瑶姐姐是不会和你一起的!是吧,芙瑶姐姐?”   可是,信心满满的阿槿却注定摇失望了。   漫天将小兔子花灯塞进她手里,叮嘱道:“阿槿,你自己去玩儿吧。记得别太晚,早些回去。”   阿槿目瞪口呆。   待她回过神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黄衫公子拉着她芙瑶姐姐的手,一同往河边去放灯了。   “又一个重色轻友的!哼!”   却说漫天跟着那黄衫公子来到漂满花灯的河边,到底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扮成这副样子?”说着,伸出一只白嫩嫩的食指,轻轻点了点他脸上猪八戒的面具。   “唉~”黄衫公子叹了一声,伸手将面具取下,潇疏俊逸的脸上满是无奈,“没办法,我刚一到这儿,就发现媳妇儿变成了一头小猪。为了能与之匹配,在下只好也来做一头猪咯!”   他眼中促狭的笑意盈盈弥漫,漫天只觉被面具遮挡着的脸烫得要烧起来,下意识地反驳道:“谁……谁是你媳妇儿啦?”   那黄衫公子,也就是北堂朱明满脸的笑意,趁她不注意,一下子便将她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然后,她满脸的霞光蔚染便直直撞入他的眸中,一瞬间色授魂与、骨酥神离。   他忍不住抚上她遍生玉韵的滑腻脸颊,喃喃道:“你说呢?我的小猪姑娘。”   漫天被他灼灼的眸色烫得心尖儿一颤,所有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笨嘴拙舌。她只会下意识地咽着突然增多的口水,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少年温热的气息越贴越近,唇上一片温凉,她才遵循本能瞌上了水光潋滟的明眸。   朱明揽着她纤柔的腰肢,薄唇如羽毛般在她水润的红唇上磨蹭,直蹭地她呼吸急促,下意识地微微启唇,这才含着得逞般的笑意,攻城掠地。   过了许久,直到漫天都喘不过气来了,朱明才放开她,被她含着媚意的凤眸一瞪,只觉身子都酥了半边儿。   漫天急慌慌地左看右看,见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在他胸口锤了一下,嗔道:“你……你不要脸!”   她确定,自己这一下跟本就没用多少力。可是朱明却蓦地双眼一突,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漫天心头一慌,慌忙扶住他,紧张道:“你……你怎么了?别吓我!”   “呵,”朱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着痕迹地避过她探脉的手,笑道,“逗你呢!”   而漫天再看,他却哪里还有半分灰败之色?他的脸色简直不能更红润!   “好哇,你竟敢骗我!”漫天不满地哼了两声,出其不意地将手伸到他腋下,用力挠他的痒痒。   这世上有许多人不怕疼,却少有人不怕痒。而朱明,自然也是怕痒的。   这可好,方才漫天被朱明吻得喘不过来气,如今朱明又被她挠得喘不过来气。当真是现世报,来的快!   两人闹了一阵,便也学别人买了一对河灯来放。   卖河灯的大爷笑吟吟地对二人说:“你们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写在河灯上,河神会为你们实现的。”说着,善意的眼神含笑打量二人,眸光别有些揶揄的深意。   漫天脸色羞红,却还是接了笔,一字一句地写上:愿北堂朱明世世平安喜乐。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对他最好的祝福了。   朱明看着她写完,目光瞬间便软得一塌糊涂。   ——一世安乐,正是他所有的求而不得。天儿果然是懂他的!   他接过漫天的笔,在自己的河灯上写下:愿太子长琴和蓬莱霓漫天,永结同心。   随着河灯越飘越远,两人即便明知所谓河神不过是百姓美好的寄托,却仍觉心下安定。   “天儿,”朱明握住她白皙纤细的柔夷,只觉岁月静好,“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找到我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漫天道:“若你将我弄丢了,我会在衡山等你,你可一定要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河灯的烛光浮浮沉沉,明明灭灭。两人一直等到灯火阑珊时,才相互挽着手,缓缓往花满楼走去。   “天儿,”朱明转头凝视着她的侧颜,心头密密麻麻,刺痛不已。而在漫天回头的一瞬,他又极速掩去了眸中的哀绝,笑着问道,“你不会忘记我的,是不是?”   “对呀!”漫天有些奇怪,“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说些听来便觉不详的话?   “天儿!”朱明突然顿住脚步,漫天措不及防便被他拉入怀中抱得死紧。   或许单纯直接的人都会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漫天突然便觉得,今夜会有什么自己不能承受的事情发生。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天儿!”   漫天认得,那是红玉的声音。   她费力得想转过头去看红玉,颈间却突然一片湿粘,一股腥咸的铁锈味儿充斥了鼻腔。   她突然就呆住了,浑身僵冷。   她听见,朱明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声音,缱婘而不舍地唤她:“天儿……天……儿……”而后,便觉肩上一重,却是朱明整个身躯的重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朱明?朱明?”她小心翼翼地去摸朱明的脸,却摸到那一片温润的肌肤逐渐僵冷。   “天儿。”红玉终于赶了过来,看见朱明双眸紧闭,满口溢血地歪在漫天身上,亦是吃了一惊,突然叹道,“他这又是何苦?”   漫天终于从红玉的神情里确认了什么,只觉一股尖锐的刺痛骤然涌上心头,疼得她面目都扭曲了。   “朱明!”她紧紧抱住他,比他抱自己还要用力,一声一声的呼喊,“朱明,朱明,朱明……”仿佛这样,他便会再次醒来,还会笑嘻嘻地对她说:“逗你玩儿呢!”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回应。   漫天这般的疯狂,让红玉吓了一跳,原本因朱明身死而稍稍消解的怒气再次升腾而起。   她上前用力将二人分开,见漫天还欲上前,运起灵力清喝一声:“天儿!”   漫天这才清醒了些,懵了的脑子逐渐转动,想起了太子长琴渡魂一事。也就是说,朱明并没有真的死去,只是要另换一个躯壳罢了。   “红玉姐姐,你怎么来了?”她这才有暇顾及红玉。   红玉叹了一声,道:“你随我来。”说着,抱起朱明的尸体,领着漫天拐进一条无人烟的巷子里,两人御剑而起,一路飞到了江都城外。   圆月已西斜,月光穿过山峦的缝隙洒在月下负手而立的蓝袍道人身上,衬得人风姿如仙,似欲乘风归去。   “师尊。”漫天急忙上前,拱手施礼。   紫胤真人缓缓转过身来,淡淡问道:“你见过涵明了?”   提起朱明,漫天虽明知他还建在,想起方才的惊痛却仍是心有余悸:“他……他已经……”   而紫胤真人已看见了红玉手中的尸体,叹了一声:“当真痴儿!”   然后,红玉才告诉她:“朱明是从天墉城后山的仙牢里逃出来的。”   “仙牢?”漫天心头一惊,还以为是朱明渡魂之事被人发现了,忙问道,“他怎么会被关进仙牢的?”   红玉叹息道:“他原也是一片好心。”   原来,他在藏书阁里发现了一副上古丹方,能炼制长生不死之药。他下山之后,便发了侠义榜,请人到祖洲去,为他采摘丹方中的药引——仙芝。   可是,他却不知,祖洲之上,另有一种与仙芝极似的东西,乃是由焦冥聚集而成。采摘仙芝的人更不认得,难免出错。   朱明得了“仙芝”,便欲返回天墉,却在路过蓬莱郡时,遇到了瘟疫。   被“蓬莱”二字触动了恻隐之心,他便决定留在疫区,炼制起死回生之药,救治这一郡之人。   可是,这世间哪里有什么起死回生之药?   丹药一一分发出去,有的人吃了身轻体健百病全消,有的人却目光呆滞,不催不动。   而且,还有更诡异的事情:有些尸体被喂了药,竟然“活”了过来!只是,也如有些人般神情麻木。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喜还是该惊。   而当晨曦的第一缕微光洒下时,那些呆滞的人们全都在阳光下化为了无数的飞虫,四散而去。   这下子,谁都知道药有问题了。   一时间,群情涌动,就是那些被朱明救了的人也再无一丝感念。只因,那些飞散而去的,也有他们的亲人……   最终,朱明被天墉城的弟子带了回去。因是无心之过,又有素秋真人与紫胤真人求情,掌教真人便罚他在后山面壁百年。   ——而百年,差不多也就是北堂朱明的一生了。   可是,朱明却苦苦哀求,自言时日无多,想下山再见芙瑶一面。   但他不过二十不到,又一向身体轻健,谁会信他“时日无多”之言?掌教真人只当他是有意逃逸,断然拒绝了他。   可是,他还是逃了出来。   紫胤真人怕别人为难他,便自请前来捉拿。却不想,朱明当真是寿限已至。   “唉~”紫胤真人摇头叹息。   而漫天,已经呆住了,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他今日频频提起“莫要相忘”之言。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要换马甲了。可是,马甲脱得好心机!   ☆、妒   红玉担忧地看着漫天,忍不住劝道:“天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她忍不住叹了一声,这“节哀”二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人有亲疏远近,在红玉心中,漫天的地位自是远远高于朱明的。   因而,见漫天如此失魂落魄,她不免暗暗怨怪朱明:你说你乖乖待在后山等天儿回来不好吗?如今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漫天怀中,这种冲击力是何等的强大?天儿本性里便带着些偏执,恐怕是一生都难以释怀了。   漫天摇了摇头,从红玉手中接过朱明的尸身,对紫胤真人道:“师尊,我与朱明相识于衡山。如今,他已经……徒儿还想将他送回衡山去。”   她眼中的愧疚遮都遮不住,紫胤真人与红玉以为她是因不曾照管好朱明而愧疚,却不知她实是因谎言欺骗于师尊而生惭。   ——可是,朱明的情况太特殊,跟本为此世所难容。以紫胤真人的为人,定然不赞同朱明为了苟活而残害他人性命。   可是,她霓漫天却不是个心怀众生的圣人。她想朱明活着,无论用什么方法!   紫胤真人并没有阻拦她,只是为了让她多为朱明做一些事,以减轻她心里的痛苦。   他只是为徒儿施了一个“清洁术”,祛除了她颈间、发上、脸颊、衣襟上沾染的血污,叮嘱道:“早去早回。”   可是,直到许多年后,紫胤真人还是后悔:当年为何不拦着天儿呢?以致自己最喜爱的徒儿受了那般的苦楚,师徒二人辗转多年才得以重聚 。   可是,世间之事,往往是造化弄人,谁也不知晓,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   漫天带着朱明的尸首,乘着月色一路御剑到了衡山。   而衡山的上元之夜,却是漫天飞雪。   山道上积满了簌簌悉悉的白雪,一入二人初见那夜,黑天白地。   她到了山脚下便下了飞剑,用力抱着朱明,踏着过膝的素雪,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朱明,”她柔声低语,仿佛怀中之人并没有死去,“你说过,只有衡山的那个山洞,才是你的家。既如此,我便送你回家。”   即便她明明知晓北堂朱明并不是太子长琴的原身,可在二人相识之初,她是霓漫天,他是北堂朱明。   那么,无论以后太子长琴再渡魂何方,在她心里,那就是她的朱明,她的北堂朱明。   至于那上古时期榣山水湄掌乐司战的乐神,离她太过遥远。   而且,她大约也清楚,那风光霁月的乐神,定然不会是渡魂千载之后的北堂朱明的模样,看似温和沉静,实则偏执疯狂。   等待最是煎熬。   漫天上衡山时尚是雨雪霏霏,可直到次年红枫如血的时节,才有一个白衣青年徒步而来,神情恍惚,又带着一抹怅然若失。   北堂朱明的尸首便被漫天埋在山洞里面,石碑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北堂朱明。   彼时,漫天正倚坐在石碑旁,翻出手掌长的玉笛呜呜咽咽地吹奏一曲《葛生》。   那青年呆站在洞口,听着哀婉凄绝又决然之意若揭的笛声,因远渉蓬莱却只见一片废墟而带来的悲郁愤满逐渐散去,随着笛曲终了,他低低跟着念了一句:“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漫天听到声响,怔了一怔便疾步而出。看到眼前的青年,她凤眸一膛,惊呼道:“东方羽?”随即又摇头否认,“不,不对!东方羽的性子最是跳脱。你是朱明!”   青年眸光一暗,幽幽问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天儿却是认得的吗?”   因魂力越来越弱的缘故,这东方羽的肉身虽意外的十分契合,他却并没有得到其记忆,更不知晓其与漫天的关系如何。   而他却忍不住想到,两人初见时漫天对他说过的关于渡魂的话。   ——“若是有人渡魂到了你的亲人身上呢?”   ——“自是教他魂飞魄散!”   他想着:如今,我却是夺了你旧识的肉身,天儿可还会待我一如从前?   只这样想一想,他心底的黑暗便不住的滋生,仿佛只差一点儿,就要冲破牢笼,放出他也不能控制的凶兽。   “是啊。”漫天点了点头,又厌烦似地蹙了蹙眉,“这人老是缠着我教他法术,可讨厌了!”   “是吗?”青年低笑了一声,温和地问道,“那么,漫天对在下渡魂之事,有何感想?”   直到这时,漫天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她脸色一变,禁不住上前要去抓他的手探一探脉象,口中紧张道:“可是那东方羽的身体有问题?”   几乎是下意识的,青年反手便扣住了她的腕脉。待听到她的询问,青年浑身一僵,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一时竟怔在了那里。   可是,他却不知,自己的反应更叫漫天误会。漫天想到他那夜死时的情景,不禁双眸胀痛,泪水簌簌而落,执拗的问道:“你实话告诉我,这具身体是不是很糟糕?若不然……若不然你怎么会隔了这么久才来衡山?”   青年突然便心虚气弱起来。   他蓦然想起,在他此次渡魂成功之后,骤然忆起某一世关于巽芳的记忆,便急匆匆地撑船渡海赶去了蓬莱。他那时以为,蓬莱人寿命长久,巽芳定然是还在的。   可是,他却只见到了天灾之后的一片废墟和林立的墓碑。   墓碑之上,一个个往日熟悉的名字赫然在上。他一个一个的看下去,唯一欣慰的,便是没有巽芳。   而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惊起:天儿!   天儿她……是否当真会在衡山等他呢?   你看,号称受天眷顾的蓬莱都会被天灾毁去,一并毁去了巽芳等他的诺言,还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期待的呢?   直到他真正在衡山之上看见漫天,心头那股几欲毁天灭地的绝望才骤然终止。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这样近乎奢侈的眷顾,又能有几时呢?   他怔怔地望着漫天,心头一阵发狠:不若……这般,你便只能看见我一个人了,多好!   他喜欢巽芳吗?   自然是喜欢的。   巽芳温柔恭顺、以夫为天,貌美而善良,几乎聚集了世人对女子所要求的所有美好的品德。   太子长琴自然是喜欢她的,就如喜欢他千年以来所有的妻子一样。而巽芳唯一不同的,便是在知晓渡魂之事后还依然爱他。   这样的女子,这样近乎奢侈的温暖,你教他如何割舍得下?   那太子长琴喜欢霓漫天吗?   不,他对漫天的感情不能叫喜欢,而是爱!   虽然说,只要和漫天在一起,他就要永远做好随时妥协、随时改变主意、随时推翻原有计划的准备,可他就是爱她!   虽说漫天一点儿也不温柔、不恭顺,甚至不够善良。与巽芳相比,她似乎只有美貌能胜上一筹。可爱了就是爱了,他又有什么法子?   听到漫天字字泣泪,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天儿,对不起!对不起!”   漫天放声大哭:“你的确对不起我!我在这荒山野岭苦苦守候数月,却只等来了你即将再次逝去的噩耗。你怎么对得起我?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还要回来?从琴川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见我,就只是为了再次死别吗?”   又是无奈又是心酸、又是心虚又是感动,东方羽解释道:“天儿莫要担忧,这个身体意外与我魂魄十分契合,且身轻体健,并无隐疾。”   “你莫要骗了。”漫天却是半点儿不信,“当日在江都,你亦是不让是探你的脉象,想是怕我发现你已然油尽灯枯。方才亦是如此。”   东方羽哑然。   他能如何说呢?说我只是下意识地对世上的一切都绝望和防备吗?   呵,以天儿的性子,他这句话当真说出口,怕是会转身就走,两人决计相见无期。   于是,他叹了一声,将手腕塞进漫天手中,口中十分无奈:“不过是略感风寒,怕你忧心罢了,着实并无大碍。”   至于脉象,作为一个大夫,伪造起来不要太简单。   漫天本就对他信任有加,自然不会多做怀疑。她取了一颗往日里朱明炼制的清骨丹,看着他服下,这才算是安心。   东方羽道:“洞口风雪甚大,咱们进去吧。”说完,便抓着漫天的手,进了他一直当做家的山洞。   然后,便看见了那个极显眼的石碑。   “这是……”他不禁有些疑惑。   漫天挣开的的手,走到墓碑旁,手掌抚向冰凉的青石,低低道:“这下面,是北堂朱明的尸首。”   东方羽心头忽地便升起一股妒意。   ——他虽然知晓漫天所喜乃是有太子长琴魂魄的北堂朱明,可却总也忍不住患得患失:天儿喜欢的,会不会只是北堂朱明那张脸呢?   不得不说,比起北堂朱明生得俊逸无双的面容,东方羽的容貌便只称得上的俊了。虽然有他自己的内在气质加成,却仍是远远不及。   他道:“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天儿又何须刻意收敛?”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妒忌自己什么的,你说老板干不干得出来?   ☆、诀别   “对我来说不是的。”漫天回头,认真地看着他,“或许在你心里,你一直是太子长琴。可是,在我的心里,北堂朱明才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记得,在我最天真烂漫的少年时光里,有一个北堂家的公子,如圭如璋,举世无双。”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是该妒忌还是该感动。   随即,他便听漫天问到了那个他最害怕的问题:“既然身体无事,那这几个月,你到底去哪里了?”   调养身体的借口已被堵死,无论他说去哪,漫天都会因自己不在第一时间来衡山寻她而恼怒。   他迟疑了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去了蓬莱。”   “蓬莱?”漫天一怔,“这个世界也有蓬莱吗?”   “是的。”朱明神情因怀念而恍惚,“蓬莱岛上,曾经有个国家,就叫蓬莱国。蓬莱国中有一个美丽又善良的公主,叫做巽芳……”   “巽芳”二字出口,他才猛然惊醒,满心惊惶地去看漫天。   果然,漫天已是满面怒色,缓缓问道:“那你与那蓬莱公主,又是什么关系呢?”   朱明踌躇了半晌,终于在漫天越来越不耐烦的神情里低声道:“她曾是我某一世的妻子。”   “某一世?”漫天转身,眸光缓缓自石壁上刻录的字迹上划过,“既是某一世,你为何不曾记下呢?”   朱明沉默了片刻,终是说道:“我在又一次渡魂时,散失了那一世的记忆,直到此次渡魂才重又想起。”   “呵!”漫天冷笑,“如此说来,我还是沾了那位巽芳公主的光了呢!想必当年,朱明若非是听见了‘蓬莱’二字,也不会好心收留我呢!”   朱明默然。   他当年,也的确是因“蓬莱”二字觉得亲切,这才让漫天进了这掩藏着他秘密的山洞。   见他不语,漫天便知自己说对了。   一时间,她只觉心头又酸又痛,夹杂着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的情绪,自嘲道:“美丽?善良?呵!她是不是还很温柔、很娴静、很温顺?”   朱明道:“……是。”   “世间男子果然还是更喜欢她那样的女子!”漫天感叹了一声,仰起头,不让盈满眼眶的泪水落下,“朱明此来,是要向我道别的吧?”   朱明一惊:“天儿何出此言?”   漫天道:“既然同为蓬莱,相想必这个世界的蓬莱也有诸多秘法。那位巽芳公主也应尚在人世吧?”   朱明顿了顿,茫然道:“我……不知。”   “不知?呵,”漫天笑了,“以朱明的性情,既然肯回去,想必那位公主当是不会因渡魂一事畏惧于你的。如此佳人,又是如此情深义重,便是已经芳魂逝去,朱明也定是要寻她的转世的。可对?”   “……对!”   “既如此,漫天便不再叨扰了。告辞!”   转过身来,一腔泪水倾泻而下。   她因怕朱明看出破绽,也并不伸手去擦,只脚步匆匆,疾行而去。   “天儿!”   朱明急忙去追,伸手抓住了她的柔夷,急切道:“天儿,你听我说!”   漫天顿住身形,心底浮起一丝的希翼,淡淡道:“你说。”   朱明道:“天儿,巽芳她是第一个知晓渡魂之后还愿意接受我的人,她对我很重要!天儿,你……”   漫天猛然甩开他,用力抹了一把眼泪,顾不得通红的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要说的,就是这个?那我祝你们白头偕老够不够?你当是知晓的,我霓漫天并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辈,你不必担心我会硬要赖在你们中间令你为难。告辞!”御剑而起,再不回头。   “天儿!”朱明追出数步,站在没膝的寒雪里,遥望着空中那一抹远去的殷红,一时没了声息。   “天儿。”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明才分外懊恼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明明想你永远都快乐的。可是,为何我总是惹你伤心?”   “天儿,你说过永远不会忘记我的。可是,你竟是要弃我而去吗?”   “不,我绝不允许!”   漫天一离了衡山,便从霄河剑上跳了下来,在荒山野岭里茫然四顾。   雪已经停了,林木山石皆是一片素裹。这往日里玉色无瑕的世界,无端端便叫漫天看出了天地同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大笑起来,眼中的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簌簌而落。   直到笑得声嘶力竭,她才笑声渐歇,恨恨道:“霓漫天啊霓漫天,你当真是有眼无珠!你就是个天大的笑话!眼巴巴地捧上一颗真心去,也不过是人家怀念亡妻的寄托!”   脚下一个踉跄,她便任自己跌落在冰凉的雪地里,厚厚的积雪埋住了她的半张脸。她原是要借这素雪的寒凉让自己清醒一些的,此时却只觉头脑昏沉。   迷迷茫茫间,她看见一双靴子停在眼前,眸光上移,只看见数寸素缎,便再也睁不开眼。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出口,东方羽俯身将她抱起:“天儿啊!你一个人,叫我如何放心得下?果然,你还是永远留在我身边的好。”   漫天再次醒来时,是躺在床上。   绫纱被、兰香帐,影影绰绰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人正坐在不远处的圆桌上。   漫天起身坐在床边,一手扯掉了绣着兰草的帐子,冷冷地看着那人。   过了许久,那人叹了一声:“天儿!”缓缓起身走到她的身边。那人顶着东方羽的皮囊,却不是北堂朱明是谁?   漫天只冷冷地看着他,默然不语。   “天儿。”朱明很是无奈,解释道,“我对巽芳,没有男女之情!我只是感念她的温情,欲回报一二罢了。”   “哦?”漫天笑了,“若她尚在人世,要与你再续前缘,你拒绝的了吗?”   朱明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二人在蓬莱时便是知己多过是爱侣,从来发乎情止乎礼。难不成,漫天连这个也容不下吗?”   “知己?”漫天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便好笑地反问朱明,“她真的明白,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又真的明白她对你究竟是何种心思吗?北堂朱明,你所谓的知己,真让人好笑!呵,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有另一个人,将这句话原样还给你吗?”   “天儿!”朱明有些恼怒,“她说不定早已不在人世,你又何必一定要耿耿于怀呢?”   漫天心头一痛,只觉喘不过气来。   她想大哭、想大笑、想似从前一般对他发脾气使性子,高声质问他:若非对你情根深种,我又怎会斤斤计较?   可是,最终,她也只是独自挨过了那一波剧烈的痛楚,低低叹道:“是啊,我又何必斤斤计较?反正,从今往后,你我也再无关联了。”   朱明莫名便有些惶恐:“天儿,你……你这是什么话?”   漫天道:“你去寻你的巽芳吧。或者,去寻她的来世。我霓漫天从来学不会温柔,也生性便不善良。可是,我想,这世间总有一个人恰恰便喜欢我这样的。难不成,我便不值得一个人全心全意来爱我吗?”   她说着,起身穿了鞋,便往外走去。   朱明闪身拦住她,眸中满是祈求:“天儿,你就真的忍心弃我而去吗?”   东方羽早已及冠,要比漫天高出许多。漫天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便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痛楚与祈求。她心头立时便一阵锐痛,心软的话险险便要脱口而出。   随即,她便是一阵自嘲:霓漫天,你看,这人是多么了解你的弱点?看似随意的一句话,便正中你的弱项。往日里,这人对你所言,究竟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做戏呢?   她别过脸,伸手推开他,径自往外走去。   ——两个人的爱情,绝对容不下第三个人。她霓漫天,也绝不屑做别人感情里的第三个!   朱明猛然上前,自背后抱住她,力道大得吓人。漫天挣了一挣,没有挣动,便站着不动了,单看他还要干什么。   “天儿,”朱明的声音幽沉如海,暗藏着眸中不可言说的危险,“你真的要离我而去吗?”   漫天不语。但她的态度却是再明显不过。   朱明叹了一声:“那你就不要怪我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说出的话更近似疯言疯语:“天儿,很快,我们就可以永远也不分开了!”   漫天心头生疑,便觉他突然塞了什么在她口中。   几乎是瞬间,一股万虫啃噬的痛意自内腑升起,并越来越剧烈。   “啊!”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都微微蜷缩起来,双手更是下意识地抓住朱明揽在她腰上的手臂,脸色扭曲。   朱明见状,不由大惊失色:这效果不对!   “天儿,你……你觉得怎么样?”他连忙将她反转过来,却正对上她难以置信又哀绝痛恨的目光。   “北堂朱明,”她几乎一字一顿,“你竟然……竟然要毒死我?我都已经……已经决定……成全你们了,你还……要如何?”   “天儿,”朱明焦灼不已,一边去探她的脉搏,一边道,“我又怎会要毒死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离开我罢了!天儿,你别说话……别说话了,给我看看。”   “不必了!”漫天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猛然推开了他,踉跄着退了几步,大声道,“你离我远点儿,不要碰我!我……呃!”她猛然呕出一口鲜血,一切怒火也蓦然随着这口血消失无踪。   她只觉心灰意懒,叹道:“罢了,罢了!是我自己识人不清,又哪里怪的了你?你不过,是骗我罢了。如今,我已将死,纠缠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只盼你莫要将我的死讯传回天墉,只让师尊以为,我回家去了吧。”   这几句话已耗尽了她平生的力气,她脑中越发空茫,只觉身子越来越轻,仿佛要化作浮云,随风散去。   而她却看不到,朱明的神色愈发惊惶:“天儿!”他扑过去,想要抓住她,却猛然便将她虚幻的身形扑散,再也不见影踪。   “天儿!”朱明匍匐在地,望着空中飞舞的焦冥之虫,又痛又悔,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而此时,正值深夜。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不作不死啊!   ☆、长留上仙   佛家有云: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而在无尽的混沌之中,就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世界。   这些世界各自运行,自有轨道,原本是该毫无联系的。但凡事总有例外,从未交汇的世界也不是一定没有交汇的时候。   就像霓漫天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另一个世界,就是恰好遇到了两个世界那只有一瞬间的交汇点的缘故。   而对于世界的天道来说,个人的存在太过渺小,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所谓?   只是,霓漫天与太子长琴二人恰好承载了某一段时期的部分气运,因而能得天道多看一眼罢了。   而恰是这一眼,救了霓漫天的一条小命。   因着两个世界的法则不同,一个世界特有的物种对另一个世界的人很可能起不到原有的效果。   比如,焦冥。   焦冥是一种很神奇的虫子,依照仙芝聚型而生,若被人吞入腹中,则会迅速蚕食人体,在依照那人原有的样貌聚型,就仿佛那人还在一般。且焦冥可察人心喜怒,依之而做喜乐之状。   而焦冥唯一的克星,便是光。遇光则散。   这是焦冥原本的效果。   可是,当另一个世界的霓漫天遇到了焦冥,便只有被蚕食,却无法再聚成人形。而被吞噬时原本感觉不到的疼痛,却在她身上无限放大!   原本,漫天该是被焦冥蚕食殆尽的。   可是,她却是承载着原本世界这段时期的一部分气运,原本世界的天道自然不能让她死在这里。而原世界天道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她强行拉回去。只是,已经造成的伤害却是无法恢复了。   因而,当白子画在绝情殿中的冰莲池里将霓漫天捞出来时,她已然奄奄一息。而她身上的衣服,也明显大了一号,并不合身。   当然,白子画是不认得霓漫天的,自然也不知晓这个凄凄惨惨的少女,便是他遍寻而不得的蓬莱少主。   他将漫天带回自己的房间里,便传讯给笙箫默,请他来医治这个颇棘手的病患。   “是何人下此毒手?”   笙箫默平日最是好性,把脉之后也不由又惊又怒。   白子画问道:“如何?”他方才也把了脉,知晓这少女内腑受伤严重。但具体是什么所伤,他便不知晓了。   笙箫默满眼怜惜地看着榻上脸色惨白,昏睡中犹忍不住眉眼抽搐的少女,满是不忍地说:“她五脏六腑到处都是伤痕,这伤并不是外力所致,而是由无数的小虫子啃咬而出。”   “虫子?”   饶是白子画修行千载,心性自来古井不波,此时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到底是何种深仇大恨,要这般零碎地折磨人?还不如一刀杀了的痛快!   笙箫默右手施法,立时便有十几个残留的小虫子的尸体从那少女腹中被吸出。那虫子长的倒不十分特别,也就是普通小昆虫的样子,只是浑身上下都是几近透明的紫色,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神物氤氲出的宝光。   但就是这样美丽的虫子,却是那么恶毒阴损,几乎将榻上少女的五脏六腑蚕食殆尽。   白子画伸手捏了一只凑近了细看,那虫子已是死了,口钳中犹残留着一些肉屑,显然是死的极其突然,连它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实在太过怪异。   “对了,”笙箫默问道,“师兄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她的?”   “种冰莲的池子里。”说道这个,白子画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他好不容易培育成的两株冰莲,全部被砸断了。   笙箫默却是蹙眉,又惊又疑:“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无声无息地将这么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扔到布满结界的绝情殿里?”   方才白子画除了担心这少女,便只顾心疼自己的冰莲了。这会儿听师弟一说,他也觉得有些不对。不过……悄声无息?   他心头一动,说道:“你等一会儿。”回身便去取来了装他和蓬莱千金验生石的匣子。   “验生石?”笙箫默有些疑惑。   但看见其中一个不住闪烁,提示主人有危险。而他若没有记错的话,那正是蓬莱少主霓漫天的。   笙箫默顿觉有些头痛:“这位蓬莱千金,也未免太过多灾多难了!希望她这一次也能挺过去吧。”   白子画并不言语,只是取出那个闪烁不定的验生石靠近榻上的少女。只见验生石离少女越近,便闪烁的越急。白子画眸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而笙箫默也已然猜到了:“这……这是蓬莱少主?”他简直难以置信!   虽不曾亲眼见过霓漫天,但自霓千丈口中听来,也不难了解到这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她一定是神采飞扬的、是意气风发的。虽然,她可能会十分的娇蛮外带七分的任性,也可能因过于傲慢不知收敛而使人不敢亲近……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想到,头一回见到霓漫天,她会是这般模样!   这般想象与眼见的强烈反差,便是白子画都不由目露怜惜,笙箫默更是又怜又怒:“她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何人竟如此狠心,对他用上这种零碎折磨人的狠毒手段?”   白子画叹了一声:“异界之事,非你我能知。而今最要紧的,却是赶紧医治她。再有,就是通知师兄与霓掌门。”   霓漫天失踪这数月,不单霓千丈担忧焦虑,就连摩严也有些心神恍惚。   笙箫默不理解摩严的心思,白子画却是一清二楚:当年摩严忍痛将竹染放逐蛮荒,从此父子再无相见之日,与如今的霓千丈与霓漫天何等相似?   他想着霓漫天,就如想着竹染一般。而霓漫天屹然便成了摩严对竹染的精神寄托:若霓漫天能自异界平安回来,就说明竹染于蛮荒无恙;若霓漫天身陨异界,那……   摩严定然会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而崩溃。   因而,白子画的意思,是先救治霓漫天,再通知霓千丈与摩严。   笙箫默点了点头:“的确是救人要紧。不过……就要看师兄舍不舍得了?”   白子画问道:“如何舍得?又如何舍不得?”   笙箫默“嘿嘿”一笑:“师兄那两朵冰莲将养了这么久,想必定然是灵力充盈的紧。这霓漫天的伤势极重,须得补充大量的灵力……”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朝白子画递了个“你懂”的眼神。   白子画的脸皮一阵抽搐,连心也忍不住抽搐起来。   ——他的确是懂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宁愿自己愚钝些,什么都听不懂!   最终,他也只是叹了一声:“你稍等片刻。”言罢,转身而去。   觑着他走远,笙箫默才贼嘻嘻地笑了起来:“嘿嘿,早就惦记着用师兄那两朵冰莲入药了,可师兄一向护得紧,总也不能得手。不过,到头来,还不是得落在我的手中?丫头,你可真是托了儒尊我的福了!”   那冰莲本就被漫天给压断了好些枝蔓,白子画因救人心切,一时也顾不得自己的爱宠,就任它们逶迤在冰寒刺骨的湖面上,摇曳出冰蓝的粉润。   此时此刻,白子画看着凌乱的枝颈,和那颈上摇摇欲坠的两朵冰粉色的复瓣莲花,不免疼惜起来。   ——这可是他从千年以前就开始养的,直到今日也才得了这两朵。笙箫默也是狠,连一朵都不准备给他留。   可冰莲再珍贵,也终究珍贵不过人命,更珍贵不过长留与蓬莱两派的交情。白子画还是伸手将冰莲折下,放进了寒玉所制的匣子里,以保其灵性。   笙箫默的药做得很快,两朵莲花合着其余灵草,共制成了十九粒拇指肚大小的丹药。   他将一颗灵丹放入漫天口中,便招呼白子画:“师兄,她此时身体破败已极,跟本无法消化药性,还要劳烦师兄给她送一口仙气。”   白子画闻言,点了点头,指端便凝出了一股灵气来,问道:“送到哪里?”   “诶,这样不行!”提起治病救人,笙箫默一改往日里的懒散轻佻,格外的严肃,“嘴对着嘴,吹一口仙气进去。”   白子画指端一颤,那股灵气便泄了去。他抬眼瞪了一眼笙箫默,斥道:“胡闹!”   笙箫默无辜受了他的白眼,心下着实委屈又不解:急着救人的是你,不肯配合的也是你!怎么哪哪都是你的道理呀?   他索性也不再用白子画,自己蕴了一口精纯的仙气,俯身掐开霓漫天的口唇,轻轻一吹,仙气便携着那枚丹药滚入了漫天腹中。仙气柔和地缓缓疏散着药性,滋养着漫天伤痕累累的脏腑。   见丹药起效,笙箫默满意地笑了笑,松开了扣着漫天下颚的手,留下了五个红色的指痕。   “唉呀!”他自己也有些吃惊,连忙在手上附了灵力,在那红肿的下颚上抹过,抹去了那五指红痕。   白子画在一旁看他施为,也觉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以致失了仪态,心下暗暗反思。 作者有话要说:  冰莲:从来木有逃脱过被吃的命运!   ☆、上仙门下   一粒丹药入腹,有了柔和的药力滋养,那深入骨髓的疼痛终于得到了缓解,令漫天在睡梦中都不由松了口气,喃喃喊了一声:“……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嘿,丫头,我可不是你爹!”笙箫默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又留下了一道红印。他呆了一呆,嘀咕道,“这皮肤也太嫩了吧?”又伸手去给她揉。   因着漫天刚被从冰冷的湖水中捞出来不久,身上的凉意还未散尽,触手的肌肤滑滑的凉凉的,让笙箫默忍不住多摸了几下,直到白子画蹙眉看向他那不大老实的手,他这才讪笑一声,停止了这稍显猥琐的举动。   白子画道:“好了,你去通知霓掌门还有师兄吧。”   笙箫默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收拾了东西就出去了。   见他关上了门,白子画才忍不住伸出了一根食指,轻轻在漫天脸颊上点了一下,看着上面留下的一点红痕,喃喃道:“是挺嫩的。”   “嗯~”   一声低吟响起,漫天终于撑开了沉重的眼皮,迷茫地打量四周:“这……这是哪里呀?”   白子画迅速将戳人脸颊的手背到身后,淡淡道:“这里是长留山,绝情殿。”   “长留山,绝情殿?”漫天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断片的记忆终于回笼,“我不是在长留山脚等待入门考核吗?怎么就到了绝情殿了?”   白子画道:“距离入门考核,已经过了很久了。”   漫天一惊,猛然坐起身来:“啊?那……哎哟!咝~”由于坐得太猛,她不单头痛,连脏腑也受到牵连,猛地痛了起来,“啊,好……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白子画眸中闪过疑色:“你不知道?”但见她疼得脸都白了,连忙伸手握住她一只手,用最柔和的木系灵力温养她的脏腑。   漫天立时便好受了很多,感激地冲他笑了笑:“谢谢你啊。”   见输灵力有效,白子画索性便多输一会儿。但他面上还是淡淡的:“不必,举手之劳罢了。”   而漫天这才有暇思索眼前这人方才说的话:“你是说,考核已经过了很久了。那我昏迷了很久吗?为什么我对考核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你没有印象才是对的,因为你跟本就没有参加过长留的招生考核。”白子画觉得灵力输得差不多了,便松开了她的手,转身为她倒了一杯清泉水,“来,喝点水吧。”   漫天却是一惊:“你说什么?那我岂不是不能拜入长留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只是若要走后门,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参加考核呢?   “不,”白子画道,“你非但已拜入了长留,更是已拜入了长留上仙门下。”   “啊?”漫天满心的疑惑,但见他一直举着水杯,忽然有些不好意,连忙伸手接过,“多谢。”低头啜了一口,便放在了床头边的桌子上了。   直到这时,她才有暇询问:“照你说来,我跟本就没有参加过考核,不算长留弟子,又如何能拜入长留上仙门下?”   白子画避而不答,反问道:“怎么,你不想拜入长留上仙门下?”   他这么问,只是单纯的疑惑。   据他所知,这一届的弟子,似乎个个都想做他白子画的徒弟。虽然,他也不明白拜入他门下与拜入别人门下有何不同。   毕竟,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们,哪个师尊来教导,都是绰绰有余的。而真到了修为高深时,反而用不着师父了。   举个实际点儿的例子:白子画已是上仙,可白子画的师父衍道真人却并不是上仙。   “我当然想了?”漫天几乎不假思索,脱口便道,“大家都说白子画是天下第一人,我就想拜天下第一为师!”   白子画闻言,微微蹙眉,训斥道:“如此争强好胜,如何能静心修道?”   漫天被他斥得气势一滞,却还是嘴硬道:“我就想拜天下第一为师!”   她嘟着嘴,脸蛋儿都皱在了一起,眸中又是倔强又是委屈,一看便是在强撑。白子画不由心下一软,面上还是淡淡:“你不是已经如愿了吗?”   漫天这才想起来方才这人说得话,立时转嗔为喜:“你说得对,不管怎么样,我不是已经拜入长留上仙门下了嘛?虽然,我跟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这般的喜怒不定,当真是小儿心性!白子画心下失笑。   也不知是否是药效过了,阵阵密密匝匝的疼痛自五脏六腑升起,漫天立时便是一头冷汗,禁不住“唉呀”一声,身体都区蜷了起来:“好……好……好疼!为什么这么疼?”   白子画面色微变,立时又取了一枚丹药塞入她口中,双手捧住她的脸,低喝道:“张嘴!”   但漫天这会儿疼得厉害,哪里听得到他在说什么?只本能地咬住了唇,以期缓解腹中的疼痛。   白子画无法,只得学着笙箫默,用力掐着她的下颚,迫她启唇,一口精纯的仙气哺入她口中。   漫天只觉腹内一暖,疼痛竟立时缓解。她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本能的身子前倾,往那仙气的来源靠近,直直便撞上了两片柔软的物什。   白子画呆住了。   他活到这么大,从来不曾和人这般……这般亲密地接触过!   不过,一呆之后,他的头一个反应却不是退开,而是细细观察漫天的神色。见她面上痛色褪去,心下暗颂一口气:还好!   然后,才是无边无际的尴尬、羞涩与窘迫,慌张地往后撤。   而漫天得了那口清气所助,丹药的药力能自行化开滋养脏腑,消解了她的痛楚。而她精神本自不济,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更是极为耗神,借着这股舒适的劲头便睡了过去,哪里还管的着白子画如何?   而白子画到底也是苦修而成的上仙,心志坚定非常人可比,所谓尴尬羞囧也只是一瞬。他情知这就是个意外,见漫天酣然睡去,对此并无意识,便也将此事抛入脑后了,以免师徒日后相见徒增尴尬。   而这时,恰好听见摩严的声音由远及近:“子画,蓬莱少主可还好?”   白子画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淡淡地回道:“伤势已经稳定了,师兄进来吧。”   门被推开,摩严在前,笙箫默在后,一同走了进来。   摩严看了笙箫默一眼,笙箫默会意,重又为漫天探了脉象,对他点了点头:“的确是大好了,想是子画又喂了一颗灵丹。”   白子画道:“她方才醒了一会儿,一直喊疼,我便做主又喂了一颗。”   摩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便上前来看漫天。见她睡的还算安详,放下心来,对白子画道:“既然如此,便先让她在绝情殿修养吧。待明日里霓掌门来了,再讨论是否将她移回蓬莱。”   白子画微微蹙了蹙眉,淡淡道:“她伤得太重,怕是不宜移动。”   摩严更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那子画的意思是?”   白子画道:“既然说好了她是我弟子,自然由我照顾。”   摩严闻言,欣喜不已:“你终于愿意收徒了?我还怕你心生抵触,这才想借机将霓漫天遣回蓬莱的。你若愿意收她为徒,那真是再好不过!”   白子画道:“此女非但资质超绝,想必也极努力,在异世待了这几个月,距离飞升已只差一步之遥了。”   “当真?”摩严更是惊喜,仔细看了看漫天的修为,发现确实如此,连连道,“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如此一来,也不怕有人不服了!”   见他如此乐观,笙箫默不得不出言提醒:“大师兄,你可是当着众弟子的面说过,此次仙剑大会的第一名将会是子画的弟子的。而霓漫天这样,怕是参加不了仙剑大会了。”   摩严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那有什么,叫子画再收一个就是了。”   白子画心下不愿,但也不好拂了师兄的颜面,只道:“只此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漫天:一觉醒来达成所愿,取得“长留首徒”荣誉称谓。幸福来得太快,让我先睡一会儿!   ☆、父女重逢   便在此时,听得一阵疾呼:“天儿!天儿!我的天儿何在?天儿……”   紧接着,便见霓千丈发丝散乱,冲进门来,身后跟着明显是顾不得收起的飞剑。   见他形状如此狼狈,几人便知他是一得到消息便匆忙御剑而来,片刻都没有停歇。   “天儿,我的天儿呀!你怎么弄成了这般模样?”眼见女儿面色惨白地躺在榻上,生死不知,霓千丈便觉心如刀绞,禁不住老泪纵横。   漫天正在鼾梦之中,猛然听见父亲的声音,心头一喜,便猛然睁开了眼睛:“爹!”   “天儿?天儿你醒了?”霓千丈大喜过望,脸上泪痕未干、痛色未去,便又有喜色盈腮,一时间脸都有些扭曲了。   但这时却无人会笑他,摩严更是松了一口气,上前道:“如今天儿平安归来,霓掌门也算是能稍稍慰怀了!”   霓千丈这才想起自己正在长留地界,低头胡乱摸了摸泪,起身拱手,歉然道:“小女乍然归来,霓某喜不自胜,当真是失礼了。还望三尊勿怪!”   摩严正要开口,便听见白子画淡淡的声音响起:“霓掌门一片爱女情深,又怎有无状之说?天儿乃我弟子,她平安归来,本座亦欣喜不已。”   只一句话,便定了乾坤。   霓千丈却有些犹疑:“这……天儿如此伤重,拜师之事,还是……还是延后再议吧。”   不是他不想女儿有个好师父,只是天儿一到长留山脚便遭了无妄之灾,回来后又弄得这般凄凄惨惨,不得不让霓千丈暗自嘀咕:这长留山,是不是与我儿犯冲啊?   他自问蓬莱法术从来不输于人,送霓漫天来长留,本也不是冲着长留法术来的,只为示两派交好之意。只是,交好归交好,若要拿自己女儿的命来填,他是决计不愿意的。   摩严闻言,心下大急:“霓掌门,这不是说好的事吗?”转眼看见一脸茫然的霓漫天,心头一动,对她道,“天儿,你可愿拜子画为师?”   “子画?”霓漫天呆呆地重复了一声,目光瞬间便转到了白子画身上,脸上茫然之色渐渐褪尽,讶异地问,“你就是长留上仙白子画?”   “嗯。”白子画淡淡颔首,颇为矜持。只是,他隐在广袖中的手指却禁不住捻动了几下,显然心下颇为紧张,“你可愿拜我为师?”   漫天呆了一呆,疑惑地问:“你先前不是说,我已经是长留上仙的弟子了吗?”   摩严立时接口:“对、对、对!天儿说得不错!霓掌门,你看……”   霓千丈的脸色不太好,可他也知晓女儿的性子,知道她定然是愿意拜天下第一为师的,便别过脸默认了。   但白子画却蹙了蹙眉,固执地问道:“你可愿拜白子画为师?”他特意将“白子画”三个字咬得极重,意在区别于“长留上仙”。   漫天觉得莫名其妙:“白子画不就是长留上仙吗?我当然愿意拜白子画为师了!”   白子画顿了顿,点了点头:“你说的,原也不错。既然如此,便到仙剑大会之后和众弟子一同行拜师礼吧。”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当然,你现在就可以叫我师父了。”   “嘻,真的?”漫天欣喜地坐直了身体,似怕他反悔似地喊道,“师父!”   只不知为何,在这片刻之间,她只觉脑中一阵恍惚,似乎在许久之前,自己也曾兴高采烈地喊过另一个人“师尊”。   只是,是谁呢?   一个模糊的背影支离破碎的聚在脑海中,她努力地看,却怎么也看不清,只依稀觉得其风姿俊逸、湛然若神。他抬首遥望着星河灿烂的夜空,似淡漠却又饱含宠溺地喊了一声:“天儿。”   谁?是谁在喊我?   “咝~”因想得过于费力,脑袋骤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忍不住轻呼一声,右手摁住了额头。   霓千丈的心神一直未离女儿分毫,第一时间便察觉到异样,立时便紧张道:“天儿,你怎么了?”   “可是又痛了?”白子画说着,又倒出一枚灵丹,递到漫天唇边。   “不,不用了。”漫天摆了摆手,解释道,“我没事,只是觉得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霓千丈怒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这长留可真是与我儿犯冲,不知如今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摩严与笙箫默都有些不知如何答话,只得拿眼去瞅白子画。   白子画淡淡地说:“那些异世的记忆,想不起来,也未必是坏事。毕竟,这里才是你的归属。”   这话说得也颇有些道理。霓千丈也怕漫天在异世有了什么至深的牵挂,若不能割舍,也只徒然伤感,还是忘了的好。   于是,他附和道:“尊上说的有理。天儿,既然想不起来,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算了吧。”   “哦。”漫天应了一声,看似是已经放弃了。可是,在她心底,有一个声音不住地反驳:不是这样的,那些对你很重要!那里面有你的师尊!还有……   还有什么呢?   见终于安抚住了蓬莱掌门,摩严松了一口气,恐节外生枝,便笑着提议:“天儿现在也需要休息,霓掌门,子画,咱们还是出去说吧。”   霓千丈道:“也好。”   白子画亦是颔首同意。   一行四人又对漫天殷殷叮嘱了一番,便鱼贯而出。   漫天躺在榻上,秀眉轻蹙,那个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人影如蚕茧般缠绕着她,迫使她不住地回想:还有谁呢?还有谁呢?到底还有谁呢?   灯火辉煌时,尤觉孤寂;灯火阑珊时,倍觉凄凉。   又是一年上元节。   琴川的灯会自然是比不过江都的,但琴川多水,水光与火光相映,又是另一番风情。   月已过中天,热闹了半个晚上的少男少女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去。   东方羽怔怔地彳亍在水边,怅望着满目流光掠影的河灯,心头的痛楚便如潮水般愈涌愈烈,痛得他眉心都纠结在一起。   他忍不住伸手摁住胸口,试图缓解这难以忍受的痛楚。   可是,徒劳而已!   泪凝于睫,眸光渐渐模糊。灯火辉映的水面也随着眸光迷离起来。水光与灯光逐渐交融,交汇成绝丽而张扬的影子。水中丽人扬眉一笑,唤他:“朱明。”   “天儿!”他踉跄着扑过去,“哗——”的一声,却被冰凉的河水激醒。   ——水面之上光影斑驳,却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天儿,天儿,天儿!”   东方羽慌张起来,不住地在水中翻找:“天儿,你在哪里?出来!你出来啊!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们不找巽芳,再也不要提她了好不好?你莫要再恼我了!你莫要再恼我了!”   可是,他所念所唤之人,哪里还能回应他?   他踉跄着跪倒在清浅的河水里,终于是失声痛哭。   “咦,这是哪家的郎君,怎的扑在水里?”   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站在岸边,蹙眉看着水中的少年,劝道:“少年人,很晚了,你还是回家去吧!若不然,耶娘可是要担忧的。”   可那少年却只顾着埋首痛哭,全然不察外物。   青年身后的仆从见状,犹豫地对青年道:“郎君,咱们还是回去吧。小的听说,这……这水里不干净。”   “怪力乱神!”青年挥袖怒斥一声,又对水中少年道,“少年人,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翎字。来,告诉我你的名字,咱们便算是认识了。”   东方羽红着眼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青年却是好脾气:“好好好,我不问你的名字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嘛!我保证,不会对他人提及。但在这之前,你得先从水里出来嘛!”“呵呵,”东方羽垂眸,惨然地笑了笑,低低道,“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这样说着,他缓缓仰躺下去,任河水淹没了口鼻。   ——就这样死去也好,待魂力耗尽,化作天地间的一抹荒魂,不会有记忆,也就不会有痛苦。   ——我渡魂千载,不知结过几世情缘。可是,直到遇见你,我才真正明白,情为何物。   若是这世间没有了你,纵魂魄圆满、与天地同寿,又有什么意思?   —————————本文完结————————————————————————才怪————   “诶!阿福,快下去救人!”   欧阳翎大惊失色,连连催促身后的小厮。   那小厮也吓得傻了,也顾不得害怕,连忙扑下水去将水中少年捞了出来。   “少年人,少年人?你醒醒!醒醒啊!”欧阳翎拍了拍他的脸,伸手在他胸口摁了摁。   “呃!哇——”东方羽吐出一口污水,迷茫地转醒,“我这是……”再次渡魂了吗?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可当他看见欧阳翎那张布满焦灼的脸孔,才失望地闭上了眼睛,轻声问道:“你又何必救我,叫我徒在这世间痛苦?”   欧阳翎不赞同地说:“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无论什么事情,总有解决之法,你又何必一定要寻死?”   “解决之法?呵!”东方羽绝望而嘲讽地一笑,“我至爱生逝,不知先生又有何法教我?”   “呃?这……”欧阳翎尴尬不已,“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你……你还是节哀顺变吧。我想,你心爱之人也一定不希望你寻死的吧?”   “不,她一定恨死我了!”泪水一滴一滴自眼角滑落,与身上、发上的河水混为一体,在地上侵染出大片的水渍,“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我们既不能同生,那我只求共死!”说道最后,他神情有些狰狞,眸中一片决然。   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欧阳翎也有些恼怒:“可我既然救了你,又如何会让你死了?你就去了这寻死的心吧!阿福,带他回去,给他请大夫医治。我就不信了,他能时时刻刻想着寻死!”   “是,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是游戏同人,可本章的老板的性格却更偏于电视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真按游戏里的老板的心性,那是什么也没有他的魂魄重要的。再加上霓漫天是个傲娇,本文就不得不换男主了。 所以,就这样吧,大家也表纠结了。若不然,渣作者也要开始纠结了。 PS:下章有天雷,请自备避雷针!   ☆、花千骨   等仙剑大会结束,择徒大典开始时,漫天的伤势已经好了九成,在霓千丈的黑脸和摩严满意的笑脸中得以出席此次大典。   此次各派对决的胜者在长留大殿跪了一地,个个都紧张又难掩兴奋,暗暗猜测自己会被哪个师尊看中。   跪在前排的花千骨紧紧握着双手,内心祈祷着:尊上一定要收我为徒!一定!一定!   这时,众弟子只听见一个淡漠而出尘的声音响起:“天儿,出来吧。”   紧接着,便是一阵轻极无声的脚步,便如一阵清风徐徐而来。众人都忍不住抬起头,去看那被尊上唤出的人。   一身素衣如雪,白得通透而明净。花颜玉肤如牡丹又似白玉,眉眼如画、皓齿丹唇。她并未梳什么繁复的发髻,只是以一根金色的发带将一头光可鉴人的乌发束在头顶,简简单单,再无别的配饰。   可是,即便如此,也使人第一眼便觉得她贵气天成,容光迫人。   花千骨已然呆住了:是她!   犹记得在瑶歌城中、异朽阁外,宝马雕车呼啸而至,车上的丽人执剑而立、风姿傲然。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明艳张扬的女子,悄悄捂住胸口,只觉心里、眼里、天地之间只余下了那一个身影,再无旁人别物。   东海之东、长留山下,依旧是香车宝马,徐徐停靠,红衣丽人素手掀帘,芙蓉面半掩半露,只一抹傲然又不屑的笑意,迷了谁的眼,乱了谁的心?   ——心跳得好快呀!是不是注定此劫难逃?   这是花千骨第二次见到她,风华依旧,却一次比一次更美,一次比一次更耀眼,一次比一次更……令她目池神摇!   然后,便是美人在她眼前被突然出现的裂缝带走,任她再怎么伸手,也什么都抓不住。   摊开手掌,掌中空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她突然就想得到超越世人的力量!   她想:如果我的本领够高,是不是就能拉住她?是不是就不用这般的……无能为力?   那么,这世间最厉害的人是谁呢?   长留上仙!   ——世人都这么说。   既然如此,我就一定要拜长留上仙为师,有朝一日,青出于蓝!   为了这一个目标,她是那么、那么的努力啊!   根骨差怕什么?资质差怕什么?什么样的天才都怕坚持不懈的苦才。   ——我一定会超越你们所有人!我一定会拜入白子画门下!   可是,一切的决心、一切的执念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那道只留存于梦中的身影,就这样措不及防地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却突然怕了。   ——今宵剩把银釭,犹恐相逢是梦中。   因着三尊与各派掌门皆在,众弟子不敢出声议论。但三尊再怎么威严,也挡不住众人心里的熊熊八卦之火。   ——这谁呀?竟能让得了失语症的尊上亲自开口!(失语症患者白子画:……我就看看,不说话。)   ——又一个走后门的?(走后门的孟玄郎:……我都已经退学了,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吗?)   ——好漂亮啊!这么美一定很厉害!   嗯,这是颜控一族。   ——哟,这不是蓬莱的小漫天嘛!   嗯,这是知情人士。   且不管众人心思如何,白子画见漫天进来,便取出宫铃,淡淡道:“跪下。”   漫天走到玉阶之上,缓缓跪倒在白子画面前。   将宫铃放在她的手中,无名指的指端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掌侧,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负在身后,向众人宣布:“自今日起,霓漫天便是我长留掌门白子画的弟子!”   一瞬间的静默之后,各派掌门都炸开了锅:   “不是说收仙剑大会的第一名吗?”   “是啊,怎么收了个程咬金?”   “这蓬莱千金也不知有什么地方能被长留掌门看重?”   “这长留上仙最是油盐不进,死硬着不肯收徒,今日怎么转性了?”   “……”   太白门掌门绯颜看了看跪在弟子间的太白门弟子,起身不满道:“尊上不是说好的收仙剑大会的第一名吗?不知这霓漫天何时参加了仙剑大会夺的魁首?”   白子画反问:“这种话,本座何时说过?”   “呃,这……”绯颜下意识地看向摩严,这才想起来,收第一名为徒什么的,从来都是世尊自说自话,白子画可从来没有说过。   但他仍是不甘心:“众人皆知,世尊代表尊上。既是世尊说的,那就是公认的事实了!怎么,难不成长留还要食言不成?”   众掌门也都连声符合:   “是啊!”   “是啊!”   “长留说话的不一向都是世尊吗?”   “这怎么说话不算话?”   “……”   摩严脸色骤变,正欲开口呵斥,却见白子画广袖一拂,此次仙剑大会的第一名花千骨便飞到了漫天身侧。白子画伸手在笙箫默手中取过一截香草,淡淡道:“跪下。”   如此地贴近梦中之人,花千骨只觉飘飘欲仙,晕晕乎乎就跪下了。   白子画道:“这是本尊的次徒。”   见白子画收了第一名,绯颜心中就产生了一种可携众意逼迫长留上仙的错觉。心下得意的同时,他就想让太白门的弟子也借机拜入白子画门下。   可是,他还未开口,便觉浑身一寒,却见白子画眸光冰冷地看着他,淡漠的好似不是在看一个活人。   他这才猛然惊醒:这是长留上仙,是仙界第一高手!而这第一的名号,乃是不知多少次的战斗中打出来的!   冷汗立时便浸透了衣衫,绯颜觉得自己方才一定是魔怔了,竟然会生出那种胆大妄为的想法!   见那只苍蝇老实了,白子画才道:“本座就只收这两个,诸君若有中意的,尽可自便。”   摩严笑道:“我座下弟子已有数人,且首徒落十一都能收徒了。因而,我就不收啦!”说完,便暗含警告地看了一眼笙箫默。   只可惜,他这媚眼是注定要抛给瞎子看了。   笙箫默捏着香草在众弟子间转了个来回,引得无数弟子翘首以盼之后,便将火夕与舞青萝这两个活宝收入了门下。   两人当真是受宠若惊,在笙箫默戏谑地问了一句:“怎么,不想要?”之后,才忙不迭地将香草抢了过来:“徒儿多谢师父!”   摩严气得脸色铁青。   只是,香草已经送出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能反悔吧?他也只得安慰自己:以后帮师弟多督促一点儿就是了。   自三尊以下,其余人也都收了自己看好的弟子。   见众人俱都如愿以偿,白子画不愿多待,便开口道:“拜师大典明日举行,诸位尽可自便。”说完,便先走了。   众位观礼的掌门纷纷向摩严告辞,相约明日来观拜师大典,便三三两两的散去了。唯有蓬莱掌门霓千丈黑着一张谁也不敢搭腔的脸,傲娇地等宝贝女儿来哄哄。   漫天满心的无语加无奈,却也只得一脸期期艾艾地蹭了过去,拉着他的衣袖撒娇:“爹~”   “哼!”霓千丈将衣袖抽了出来,背过身不搭理她。   “爹~”漫天又喊了一声,含糖量呈几何倍数增长,“好爹!亲爹!我最最爱的爹爹!”   在漫天一连串的肉麻称呼之后,霓大掌门才算缓和了些脸色,轻轻“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示意漫天继续。   “爹~”漫天欣喜地再次拉住他的衣袖,娇声道,“就算女儿有再多的师父,爹您永远是最重要哒!在天儿心里,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爹爹!”   “哼!”霓千丈心里已乐开了花,眼中的笑意也都藏不住了,却还强自板着一张脸,“那你还不愿意跟爹回蓬莱,非要留在长留?”   漫天正了神色:“我知道爹是担心女儿。可是,女儿并不想永远活在爹的庇佑之下。女儿也想保护爹爹!爹,待女儿糅合了蓬莱、长留两家之长,一定能成为名正言顺的蓬莱少主!”   霓千丈老怀大慰,终于露出了笑容:“好好好!不愧是我霓千丈的女儿!”   漫天这一套下来堪称行云流水,将霓千丈哄得什么似的。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她心下只觉怪异不已:她何时竟会耍这些技量了?按着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和父亲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要父亲妥协来哄的。   ——是了,她总是要父亲对她妥协,却从未考虑过父亲的感受,且竟丝毫未觉得不妥!   罢了,无论她是因何而突然通透了,能让父亲更放心,又何必纠结太多呢?   想明白之后,她便笑道:“爹,我送你回客馆吧。”   “还是算了。”霓千丈却拦住了她,指了指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女孩儿,“那好似是你的师妹?我看她等你多时了,你便去亲近一番吧。”   漫天回头一看,果然是白子画收的次徒,貌似唤作花千骨。看她一脸小心翼翼地觑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渴望与忐忑,明显是十分想与自己亲近,却又怕被拒绝。   漫天对她笑了笑,对霓千丈道:“那爹你慢走,我去见见这个师妹。”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最近在B站看了个“霓骨”的视频,所以…… 擦汗、擦汗! 不过,渣作者各人更萌“骨霓”。   ☆、七绝谱   花千骨双手揪着衣角,因为心里紧张,脚尖儿不自觉地磨蹭地面,一双杏眼湿漉漉地圆睁着,小心翼翼地看着漫天。   漫天走到近前,微微扬着下巴,神色傲慢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叫花千骨?”   “是……是啊!”花千骨满心的忐忑,“漫天师姐……我……我能叫你师姐吗?”   漫天道:“随你。”   花千骨闻言,心头如有百花齐盏,只觉置身阳春微雨中,缠绵而酥软,脸上忍不住露出痴痴的笑容:“师姐!”   “嗯。”漫天矜持地应了一声,掩在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觉得好想在花千骨那圆嘟嘟的脸颊上捏一下。   但她忍住了!   不过,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神态已经没有那么傲慢了,就连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留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是啊!”花千骨重重地点了点头,神色中带了点忐忑,“我是不是打扰你和令尊说话了?”   漫天蹙了蹙眉:“没有,我们已经说完了。”她其实并不喜欢别人对着她时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那会让人有种被孤立感,觉得自己强行被人送往高高在上的神坛,想下来却发现无路可走。   一见她蹙眉,花千骨以为是自己惹她不喜了,就更是紧张了:“师姐,我……我……”她想要道歉、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跟本不知道是哪一处惹了对方不喜,顿时颓丧不已:我好像……并不了解她呢!   漫天不耐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我有那么可怕吗?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   “不不不不!”花千骨连连摆手,“师姐,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太仰慕你了,所以才怕惹你不喜。师姐这么好看,怎么会让人害怕呢?”   漫天转嗔为喜:“算你会说话!不过,你以前见过我?”   “你不记得我啦?”花千骨神情很是沮丧,“在长留山下,你和朔风比试时,我怕你受伤,开口让你小心……”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漫天的神色,见漫天脸上一片迷茫,显然并没有想起来,不由更是失望,“想来,师姐是注意不到我的。”   漫天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这次受伤,有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你受伤了?”花千骨顿时紧张起来,“伤在哪里?严不严重?是谁伤了你?”问到最后,神情极为痛恨,仿佛只要漫天说出一个名字,她就会扑上去咬死那人。   漫天看着,有点想笑: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儿!   “这些,我都记不得了。”漫天摇了摇头,安慰她,“不过,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以后你我便是同门了,我做为师姐,会照顾你的。”   “嗯!”花千骨一脸喜色,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也会照顾师姐的!”   “好!”漫天亦是点头,“天色不早了,明日还有拜师大典,你先回去吧。”   花千骨虽依依不舍,但想到漫天伤势未愈,便乖乖地告辞了。   待她一去,漫天便收敛了笑意,蹙眉沉思起来:我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她,可绝对不是长留山下。   究竟是在哪里呢?   脑中又有零散的片段闪过:长着手脚的胭脂、成了精的包子、朝气蓬勃却看不清容颜的少年男女,还有……还有……   “咝~”她连忙摁住太阳穴,企图缓解大脑的疼痛。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她额头上,一股清凉的灵气冲入脑门,令她脑中一轻,疼痛立解。   她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来人:“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白子画收回收,淡淡道:“见你久久不归,为师便回来看看。怎么,又去想那段记忆了?”   漫天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徒儿不是故意的。只是,看见千骨师妹,觉得有些熟悉而已。”   “花千骨?”白子画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她是……你以后少招惹她。”   “为师的生死劫”这六个字差一点儿便脱口而出,幸而他及时打住了。毕竟,生死劫之事太过重大,而他又不愿以“杀”渡劫。漫天毕竟年少,若是一时说漏了嘴,师兄肯定会以绝后患的。   她到底是什么呀?   ——漫天心里万分好奇,但见白子画明显不欲多言,便暗暗撇了撇嘴,答道:“徒儿知道了。”   白子画欣慰的点了点头,轻声道:“走吧,随为师回去。”   长留仙山,乃是清气鼎盛之所。加之仙山之内,出入皆神人仙子,或神姿高彻,或仙风道骨,个个容貌皆千载不易。且灼灼桃夭、棠棣之华,时时落英缤纷。   仙山内的时光,仿佛是静止的一般。   师徒二人御风回到绝情殿,那一株碧桃繁华满树,茜红色的花瓣随风悄坠,在树下的石桌石凳上铺上了一层花毯。   白子画广袖轻拂,却只扫去了石凳上的落红,对石桌之上的艳色视若未见。   漫天见状,不由问道:“师父既然要扫,为何不连这桌上的一并扫去?”   白子画道:“它们既落在了那里,那便在那里吧。该落地时,风自然会带它们落地。”   漫天便似是抓住了他的破绽一般,笑问道:“那您又为何要扫去凳上的呢?”   “没什么。”白子画对她笑容里的得意与揶揄视若未见,淡淡道,“为师只是不想弄脏衣服而已。”   呃?   这个答案……很好很强大!   漫天无言以对。   不过,只需想一想白子画一座一屁股红的样子,漫天就觉得自己能笑上三十年。   白子画轻轻瞥了她一眼,眸中极快地划过一丝笑意。而后,他若无其事地对漫天道:“手伸过来。”   “哦。”漫天乖乖将手横过石桌伸了过去。   白子画伸出右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探查她的脉象。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伤势恢复地很好,记得要按时吃药。”见漫天点头应允,他才从袖中取出几本书递过去:“这是《七绝谱》,你要在一年之内背完。此书除去你之外,不要给第二个人看到。”   漫天问道:“花师妹呢?”   白子画微不可查地顿了顿,道:“《七绝谱》只有掌门首徒才可学,为师自会教她别的,你不必操心。”   听他如此说,漫天便将《七绝谱》收了起来。   原本摩严吩咐了,众弟子可在第二日再搬入师尊的住所,是预留了时间给这些同处了一年的弟子们相互道别。   毕竟,日后有了师父教导,时间上便不如往日里自由了,若不能完成师父布置的任务,说不得数月都不一定有空闲。   花千骨的同宿之人乃是轻水,两人平日里关系极好。轻水已拜入了桃翁门下,就要与花千骨分别,心下十分不舍。   花千骨原本朋友不多,交心的更是只有轻水一个。平日里,她是很在乎轻水这个朋友的,自然也很顾及轻水的心思。   可是,今日她从长留大殿回来之后,便兴冲冲地收拾了东西,与轻水道了别,当即就要往绝情殿去。   “唉呀,千骨!”轻水连忙拉住她,嗔怨道,“咱们这次分开,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你就不想与我多说说话吗?”   “啊?”花千骨讪讪地笑了笑,有些为难,“可是,轻水,我还想早些上绝情殿,多与师姐相处一下。要不,下次吧?下次见面,我把师姐也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   “霓漫天?”轻水撇了撇嘴,提醒花千骨,“我听说,那个蓬莱少主可是高傲得很,你以后要与她朝夕相对,可要小心一点儿!”   可惜,轻水的一番叮嘱都白费了。花千骨听了这么几句,满脑子就只剩下“朝夕相对”这四个字,脸上不自觉便露出了做美梦般神情。   反倒是糖宝很是上心,从花千骨的耳朵里钻了出来,急急问道:“怎么,轻水,霓漫天很难相处吗?”   “哼!”轻水不屑地说,“似她那种仗着家世的千金大小姐,你说好不好相处?”   “啊?”糖宝着急地飞来飞去,“那骨头娘亲岂不是会吃亏?”   花千骨连连摇手:“不会的,不会的!我今天已经见过师姐了,她很好说话的,一点都不难相处!”   “真的吗?”糖宝半信半疑。   轻水却道:“千骨看谁不是好人呐?估计被欺负了自己都不知道吧?”   糖宝立马就坚定了立场:“轻水你放心,我会保护骨头娘亲的!”   轻水赞赏地摸了摸糖宝的头:“糖宝好样的!”   看着二人莫名励志的神情,花千骨十分无语。她觉得,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漫天师姐她人真的很好哒! 作者有话要说:  漫天:那您为何又要扫去凳子上的呢? 白子画:为师只是不想坐一屁股红而已!   ☆、条件   花千骨到底还是摆脱了轻水,又是紧张又兴奋地御剑上了绝情殿。   彼时,白子画与漫天的一杯莲心茶还未饮尽。   花千骨上前,恭敬地行礼:“拜见师父,见过师姐。”   看见她来,白子画淡淡点了点头:“起来吧,在绝情殿上,不必如此多礼。”而后,不待两个徒弟多做反应,便对漫天道,“为师吩咐你的课业,你要认真做。”   漫天连忙起身:“弟子领命。”   白子画示意她起身,道:“为师说过了,绝情殿上,不必如此多礼。日后,你二人也不必晨昏定醒,只需勤加修行,莫要辜负为师的期望便是。”   漫天立时便笑了起来:“徒儿知道了。”   花千骨亦道:“多谢师父。”   见两人都还听话,白子画满意地微微颔首,转而便对漫天道:“既如此,你便先回去做功课吧。”   漫天知晓这是白子画不欲自己与花千骨过多接触。虽不知晓原因,但料想师父必不会害了自己,便告退回自己的房间了。   漫天的房间在白子画房间的右边,她自己就占了两间,从中间打通了再由屏风阻隔。   花千骨眼巴巴地看着漫天离去,心头说不出的失落。   但很快,她就打起了精神:来日方长!   想到轻水的“朝夕相对”之语,她更是踌躇满志,想要离漫天更近一点儿。   白子画却不知晓花千骨在想什么。不过,他那要尽量隔开花千骨与霓漫天的做法,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小骨,你的房间是那一间。”他指着自己房间左边的那一间对花千骨道,“你自己收拾一下,确了什么东西可以找李蒙去要。”   “是。”花千骨应了一声,又看了看漫天的房间,觉得中间只隔了一个房间,也不算远。   于是,花千骨满意了。   可白子画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便又补充了一句:“若你想要两间,也可以让李蒙帮你打通。”   花千骨连忙道:“不用了,一间就够了。”   “那好,”白子画道,“你师姐是为师的首徒,除去修行,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你若无事,就不要打扰她了。”   花千骨低头应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师父好像是要隔开她与师姐。而随着她在绝情殿的时日增加就更加肯定了这种猜测:   每当她做了好吃的点心送给师姐时,师父总是恰恰传师姐有事;每当她在修行之上有不解之处,请师姐讲解时,师父就会派师姐到世尊那里去学习内务;每当夜深人静、月明星稀,她准备许久邀师姐赏月品茗时,师父就会给教二人抚琴弄箫……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世人最爱以己度人,花千骨也不能免俗。   白子画本不是个善于伪饰之人,种种举动就显得太过刻意了。漫天是知晓他有必须要隔开二人的理由的——虽然,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理由。   可花千骨却不知啊!   她对漫天怀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看白子画的举动,自然也最容易往那处去想。她就觉着,无论怎么看,白子画都怀有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然后,她就忍不住暗暗与白子画比较起来:   师父是长留上仙,而她……一个仙骨未成的弟子;   师父容貌俊逸,而她……仅清秀可人而已;   师父气度高华,而她……尚是一团孩子气;   师父堂堂八尺男儿,而她……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与师姐同为女子。   比来较去,怎么看师姐也不会舍师父而就她。   一时间,花千骨黯然不已。   若说唯一能令她稍感安慰的,便是师姐似乎是一心修行,不为外物所滞,对男女之情好似也从未想过。   偏偏这令她唯一安慰的,却也是令她最为挫败的。   ——若师姐当真一心清修,她那点儿痴念如何能圆?   而被认为一心清修的霓漫天,又当真是半点儿都不为外物所动吗?   呃?目前为止,似乎还真是!   她不清心也不行啊!白子画为了防止她又没事找事去想那段遗失的记忆,非但为她安排了背《七绝谱》的课业,还请摩严教授她如何处理门派事务,将她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跟本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如此一来,可不就清心了?   漫天的性子素来要强,颇有些要脸不要命的架势。再多的事务、再重的课业,她也都咬牙坚持了。   非但如此,她每日里还雷打不动地早早起身,在绝情殿上的桃花树下舞剑。她的剑法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招式,来来去去只有十一式基础剑法,每日里两个时辰,一刻钟都不会少。   花千骨原来不知道,后来知晓了漫天有这个习惯,便也学她每日早早起身,只为了能和师姐单独相处片刻。   只可惜,这个时候,白子画也会负手立在花树旁观看,令花千骨失望之余,更肯定了白子画对师姐有非分之想!   这着实是冤枉白子画了。   长留上仙自来心如止水,至今古井不波。在他眼中,无论是霓漫天还是花千骨,都不过是还不大懂事的小孩子。   因而,他能包容霓漫天的争强好胜,也能容忍花千骨那自认隐秘的敌意。   而他之所以要在一旁观看,一开始是存了要指导弟子的意思。可是在他看了漫天的剑法之后,却发现她这十几式基础剑法之中,竟包含了好几家的剑法之长。且漫天的确天资过人,竟已将这几家剑法融会贯通了。   ——也不怪白子画做此想。毕竟,在他眼中,漫天不过在异世待了几个月。而她那几种剑意,除却蓬莱剑法之外,遍识剑谱的白子画竟一种也没有见过,必然是在异世学的。且单看其剑意,便不难推测出另外两种剑法之精妙。   而霓漫天竟能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将这几种剑法练成本能,又岂是天资过人可以形容的?   当然,事实上漫天在异世呆了好几年,白子画是不知道的。   劈、刺、点、撩、格……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漫天自卯时便起身,洗漱过后,整整两个时辰,她便是这样度过了。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奇怪,自幼娇惯的蓬莱千金,怎么会有这般的毅力?仿佛,这一切都已是本能。   难不成,这是在异世养成的习惯?   漫天暗暗猜测,又暗自感叹:看来,我在异世的那段记忆,恐怕不怎么美好啊!若非是有危机感,我又怎会如此刻苦?养出如此的毅力?   呃,这个嘛……在遭遇了白子画这个严师之后,她就会明白,危机感什么的,哪里比得上老师留的课后作业呀?   收剑静立,她默默回味着方才舞剑时那一瞬间闪过的明悟,却是如隔着一层厚厚的砂纸一般,明知是有,却看不分明。   她在那里沉思,显然是若有所得。花千骨不敢惊扰,想了想,便御剑下了绝情殿,到亥殿取了些食材,琢磨着做点儿什么好吃的,等师姐练完了正好能吃。   白子画目送她离去,并没有出言阻止。在他看来,能与花千骨这般两下相安,已是幸事。   他见漫天沉思许久,却非但无明悟之意,秀眉反而越结越深,额上已见冷汗,便知晓她是遇到了瓶颈,且火候不到,不可强求。   “天儿。”白子画出言,带上了些许清神静气的灵力,浅浅一句,便将漫天唤醒。   “啊?师父。”漫天回过神来,但觉额头一片浸凉。她抬手摸了摸,便摸到了满手的水渍。   白子画道:“天儿,你太心急了。须知,凡事不可强求,修行更是如此。火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强求反而会适得其反。你顺其自然便好。”   漫天咬了咬唇,万分不甘:“可是,徒儿觉得只差一点点就够了。只差一线而已!”白子画微微摇头,目光里满是不赞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很多时候,看似一线之差,往往远隔天涯。”   “……是。”虽还有不甘,但漫天也知晓师父是对的。她只是生性好强,并非是不识好歹。   见她听劝,白子画暗暗颔首:此女虽性子桀骜,但也总算可教。   见她微微鼓着脸,显然犹有不乐,白子画登时觉得好笑不已,出言哄她:“好了,好了,莫要恼了。你入门多日,为师还不曾教过你长留剑法。今日,便传你一套吧。”   “真的?”听见有新剑法可学,漫天登时便将那点儿郁郁抛在了脑后。得到白子画肯定的神色之后,她连忙道谢,“多谢师父!”   这样的迫不及待,却非是多礼,而是生怕师父反悔了。   遇见这样一个徒弟,就连长留上仙,也只能无奈地摇头了。   但无论如何,既然说了要教,他肯定是会教的。不过……   “为师却有个条件,你须得依了。”   漫天不假思索:“师父请讲。”只要能学长留剑法,她自觉什么条件都可依得。   白子画正了神色:“自今日起,三个月之内,你只许练为师教你的这套剑法。”   漫天想了想,觉得都是剑法,练哪一套都一样,就点头道:“徒儿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  漫天:剑法嘛,练哪个不都一样? 白子画:呵呵,你试试!   ☆、师父救命!   漫天想得简单,却不知改变自己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并不简单。   白子画新授的这套剑法叫做《镜花水月》,共有九式,其剑意从头到尾都着意于一个“空”字。   空,不单单是虚无,更是包罗万象使万相合一之后的浩大。   蝼蚁能看见泰山吗?   它们只能看见眼前的那一小片石头。   可是,蝼蚁看不见泰山,泰山便不存在吗?   不,泰山恒古既有,从未消逝。无论蝼蚁看不看的见,它就在那里,不因尧存,不以桀亡。   可是,泰山太过浩大,在蝼蚁眼中,与没有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知为何,这套剑法漫天只看了一遍,便生出了诸多感悟,竟将其剑意的精髓体悟了个七七八八。   白子画惊叹之余,也不由暗自揣测:也不知天儿在异世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名师?竟将她教得这样好。   然后,漫天的苦日子就来了。   花千骨取回食材时,漫天正一招一式地边回忆便练习《镜花水月》,与白子画所习分毫不差。   可是,等这套剑法在她手中越发熟练之后,她便不由自主地简化再简化,到了最后,竟只有剑意还在。   至于招式?那是啥?   可白子画教她新剑法的本意便是叫她破而后立,改变她这种彻底用不了招式的现状,若还让她按着自己的心意重意不重式,还有什么意义?   想要立,先得破!   漫天觉得苦逼极了。   以前,她习剑是一种享受,随心所欲,练再久都不觉累。可是如今,有师父这尊大神在一旁时时看着,招式稍有偏差便会被打断,然后便是极耐心的讲解教导。   先不说她练得正酣畅之时被突然打断那种让她想要吐血的憋屈,就只说师父越是讲解,她对剑意就理解得越透彻,就越容易抛掉招式的牵缀,也就越容易……被再次打断。   “师父!”漫天可怜兮兮地看着白子画,眼中满是祈求,“您就饶了徒儿吧!您的要求太强人所难,徒儿真的做不到啊!”   白子画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那好,自今日起,三个月之内不许再习剑。”   “啊?”漫天顿时如丧考妣,脸都皱成一团了。她往旁边望了望,却遗憾地想起来,今日花千骨去找轻水了。若不然,也能为自己求求情啊!   白子画顿时脸色一沉:“天儿,为师不是说过,要你离小骨远一点儿的吗?你为何不听为师的话?”   漫天为难道:“可是,师父,我们两个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朝夕相对,千骨师妹又对我甚好,我又有什么理由疏远她?”   事实上,花千骨岂止是对她甚好?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若是自己无缘无故就疏远了,岂不是要令花千骨难过?   霓漫天是傲慢,还有些自负不讲理,可也不是铁石心肠,如何就忍心伤害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这倒是实情。   连白子画也不得不承认,花千骨对霓漫天当真是再无二话,连他这个师父都要退一射之地。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他可还是记得她二人的验生石一呆在一起便针锋相对,花千骨又是那样特殊的身份,轻不得重不得的。   垂眸思索了片刻,白子画只得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吧,这三个月你就住在贪婪殿,专心学习处理一派事物。以后无论是回蓬莱还是留在长留,都用得到。”   漫天心头一喜,连忙应道:“是,师父!”哈,这下可以偷偷习剑了。   便在这时,白子画轻飘飘地加了一句:“不许习剑,为师会着师弟看着你的。”   “啊?”漫天顿时失望不已。   可是,白子画这人看着淡漠,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做出的决定却从来不会轻易更改。漫天虽然不太理解师父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按着剑谱照本宣科地练习招式,却也反抗不得,只得垂头丧气地收拾了几样东西,被白领着去往贪婪殿。   说来也是巧,两人到时,笙箫默恰好也在,倒是省了白的事。   两人走到门口,便听见了笙箫默用“师兄你太过大惊小怪了”的口气劝说摩严:“……我就觉得火夕他们两个挺好的,也不用非得把徒弟教成狐青丘那样的吧?”   众所周知,狐青丘是摩严三个弟子中性情最似摩严的,为人刻板严肃、讲课一丝不苟,让人望之生畏。   听到笙箫默言语中有诋毁自己徒儿之意,摩严也不干了,拔高了声音:“青丘怎么了?青丘那样的才是仙道的典范!你看看你那两个劣徒,昨天桃翁来找我,说是两人合伙烧了他弟子的头发……”   漫天暗暗嘀咕:怪不得今日一大早千骨便去看轻水了。   摩严:“半个月前,朽木清流来找我,说是火夕趁他喝醉,在他脸上画了四个王八,他醒来就去给弟子们讲课了,莫名其妙被人围观了一路……”   漫天想起那天朽木清流的新造型,仍是暗暗好笑:我说呢,朽木清流的品味儿怎么突然就“上升”了呢?他以前也没这么重口过啊!   摩严:“还有一个月前,丹阁长老来找我,还是告你那两个徒弟的状!说是两个人合起伙来忽悠他弟子,将炼断续丹时要用的石中火改成了三味火,结果丹炉炸了,那弟子如今还全身绷带得躺在床上呢!”   漫天暗暗“啧啧”了两声:这智商,简直了!   这时,笙箫默的抗议声也传了过来:“诶,师兄啊,这个我可不认啊!明明是他自己蠢。他自己炼什么丹用什么火自己不知道吗?居然听我我徒儿设两个外行瞎指挥。被炸了也活该,正好买个教训。再说,我不是已经压着这两个孽障去道过歉了吗?”   然后,就是火夕和舞青萝的声音此起彼伏:   “就是啊师伯,我们都道过歉了!”   “我们已经知错了。”   “师伯就饶了我们吧!”   “我们愿意去给轻水师叔道歉。”   “轻水师叔那么善良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你……你们……”摩严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子画适时领着徒儿走了进去,明知故问:“怎么回事?师弟,可是你那两个徒儿又闯祸了?”   笙箫默师徒三人见他来了,皆暗松一口气:终于不用听师兄(师伯)的碎碎念了!   火夕和舞青萝就着跪着的姿势扭了个身:“给掌门师伯请安,漫天师姐好。”   那种明显的毫不掩饰的雀越更令摩严气结:“笙箫默,你教得好徒弟!”   笙箫默嬉笑道:“我觉得他俩的确不错。你们两个,还不快谢谢师伯夸奖?”   那两个活宝也是真敢,仗着师父和掌门师伯都在这里,居然当真又扭了过了,齐齐拱手:“多谢师伯夸奖!”   “你们……你们……”   摩严脸都绿了,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两人,气得浑身发抖。   一旁的漫天已是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然后,她一转眼便看见了笙箫默拿折扇半遮着脸,露出的眼睛对着她俏皮地眨了眨。她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意,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了。   “罢了,罢了!”摩严突然有些颓丧,“你自己的徒儿,你自己看着教吧,我再不多管闲事,以免惹人厌烦。”   见师兄如此,笙箫默便知道事情大条了,居然玩过火了!   他连忙将折扇一收,肃着脸训斥两个活宝徒弟:“你说你们两个,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啊?你师伯为了你们两个操了多少心呐,你们怎么能惹师伯生气呢?还不快给师伯赔礼?”   火夕:……   舞青萝:……   师父,这还不都是你起的头?   但两人也是极有眼色的,缩了缩脖子,忍着吐槽的欲望,老老实实地叩拜:“师伯,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您最是大人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呵呵!”摩严冷笑,“不敢当。我这个又严肃、又迂腐、又古板的老顽固,怎么担得起‘大人大量’这四个字?”   两人浑身一抖,惊恐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办?往日里背地里吐槽师伯的话,居然被抓包了?   那咱们说尊上的岂不是也……   天呐!师父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摩严:你徒儿BLABLABLA…… 笙箫默:我徒儿怎么了?我徒儿怎么了? 笙箫默:你徒儿BLABLABLA…… 摩严:我徒儿怎么了?我徒儿好得很! 白子画:天儿资质出众,小骨努力刻苦……(此处省略若干字) ——————今日讨论的课题是:《论护犊子的一脉相承法》 老板(手持仙芝漱魂丹):呵呵,若论护短,何人比得上天儿?不知作者君何时放在下与天儿重逢? 某魔:……师尊救命!   ☆、是耶非耶?真耶幻耶?   “怎么还不生?怎么还不生?”欧阳翎神色焦急地在产房外度来度去,不时往产房处看一眼。这生孩子的虽是欧阳夫人,他却也跟着出了一身的冷汗。   说起来,也真是好心有好。他与夫人伉俪情深,奈何成婚多年都无有子嗣。他夫人忍着心酸劝他纳妾,都被他给据了。   在他看来,子嗣之事乃是天意,若命中注定无子,便是纳十房妾室,也是一样;若命中有子,他何不与夫人要个嫡子?   那一年,他外出会友晚归,在河里救出了一个寻死的少年。此事他本也没放在心上,却想不到那少年人年纪轻轻,却有一手好医术。   待少年走出了心如死灰的境地之后,便为他夫妻二人诊了脉,分别开了方子,说是照着吃个三五年或许会有转机。   虽少年说得含糊,但对他夫妻来说已是意外之喜,自然是千恩万谢之后,欢天喜地地照做了。   这药一吃就是五年,两人心里的期望越来越少,就在他们认为少年当年不过是安抚二人才出此下策的时候,欧阳夫人突然头晕目眩,请来大夫一诊脉,却是喜脉。   所谓峰回路转,莫过于此。   小心翼翼保胎十月,如今,终于要分娩了,欧阳翎怎能不急?   而他却不知,在他看不见的虚空里,有一个仙魂比他还急。   说来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当年,附身东方羽的太子长琴因记恨欧阳翎多管闲事,便给他夫妇开了个求子的药方。   这药方百试百灵,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辛苦期盼多年,诞下的却只能是个体弱多病的痴儿。   太子长琴怕是再想不到,等他终于想通了,闯入冥界要寻找漫天的转世时,却被火鬼王告知,异界之魂只会回到她来的地方,不会在此界投胎。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再一次万念俱灰: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哈,太子长琴获罪于天,无所谛也!   也许是为了报复他,火鬼王满脸不怀好意地告诉他:此界的确有一条通往异界的通道,但究竟通往哪一界,就不得而知了。   他立时便追问:“何处?”   火鬼王诡异一笑:“万极渊。”   万极渊是这世间最诡异的地域,冰原火海共存,交替出现,却又毫无规律可言。里面不单有各种各样的凶兽,更有毁肉体、伤魂魄的阴邪煞气。   他又怎会不知火鬼王不怀好意?   只是,即便如此,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都要尝试!   不过么……   他同样不怀好意地看向了火鬼王,在火鬼王胆战心惊的警惕中温和地说了一句话:“既然鬼王已经将此地告之在下,便还请帮人到底、送佛到西。”   “你……你想干什么?”火鬼王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太子长琴温和地一笑:“火灵珠。”   火鬼王会愿意将火灵珠交给太子长琴吗?   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形势比人强。当太子长琴取出一张七弦琴,与他探讨了一番乐理之后,他几乎是热泪盈眶地将火灵珠双手奉上了。   太子长琴取到了火灵珠,又花了三年的时间在琼华的旧址中寻到了水灵珠,便带着这两样水火中的圣物来到了万极渊。   两颗灵珠不愧是女娲所造,果然不凡。凡太子长琴所过之处,水火辟易,那些多为水火属性的凶兽也都踌躇着不敢上前。   这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到他忍不住心头生疑:莫不是,前路有什么针对我的劫数?   果然,他风平浪静的走了半个月之后,突然便听见了天儿的声音:“喂,你是谁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天儿,是你吗?”他欣喜若狂,停住脚步四下张望。   可是,四周白茫茫一片素裹,哪里会有天儿的身影?   幻境吗?   哪怕当真是幻境,若能再见天儿一面,我亦甘之如饴。   可是,为何连这幻境之中都没有你的影像呢?   天儿,你是否,再也不愿与我相见?   是了,你那么骄傲,那么偏执,又怎么会想再见到一个害死你的骗子?   我不想惹你生气,也不想引你伤心,是不是该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可是,天儿,这一次,我却并不想顺你的意呢!这可……如何是好?   “我一定会找到通往异界的路!”找到通往有你的地方的路!   他收摄心神,告诫自己莫要被幻想所扰。可当天儿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响起,他还是忍不住沉溺,终于被万极渊中下阴邪煞气所趁……   为万极渊煞气所伤,必须要再次渡魂。   而且,这世间最为契合他的躯体,竟会是这个当年他一时恼怒下出手,导致注定体弱的胎儿!   这可当真是……一饮一啄,皆由天定。   但太子长琴是不会这样想的。   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上天的捉弄:因天不眷他,所以他次次别离久,世世不得安!   而这一次,便是他的最后一世,也不知能否……   不,一定能的!   天儿,天儿,便是转世轮回,你忘记了我,我也会极尽所能,将你留在我的身边!谁也不能抢走你,谁也不能!   一声微弱的啼哭传来,紧接着,便是产婆欣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郎君呢!”   太子长琴微微一笑,魂体便化作一道流光,进入了那婴儿的体内。婴儿虽有本能,到底却不能明辨是非。更何况,这只是个痴儿?   所以说,渡魂到一个婴儿身上,往往是最容易的。   可是……   ——这可真是人类创造出的惊喜最多的词汇。每当这两个字出现,必将伴随着重大的转折:好的变坏的,坏的能更坏。虽也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但曾经有过的伤害也已经抹杀不了了。   因而,若说太子长琴最痛恨的两个自是什么,那“可是”二字当居榜首。   很不幸,在他原本的很容易的、魂生的最后一次渡魂上,又与“可是”狭路相逢……   “咦,你是何人?”识海之中,太子长琴望着眼前头发削短、奇装异服的魂体,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更重要的是,这个魂体貌似神智极为清明,怕是连忘川水都不曾饮过。   那人也是一脸惊异,说话的口音十分奇特却又奇异的规整(大约古人听普通话就这感觉吧):“你问我是谁?我是秦明啊。你是谁呀?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太子长琴轻笑了一声,也不管这魂体是不是装疯卖傻,便骤然欺近,以多次渡魂之后总结出来的对付魂魄的法子吞噬融合对方。   “喂,你……你干嘛?靠这么近干什么?喂!啊——妈蛋,疼死老子了!”秦明先是试图躲避,但又如何躲得开?后来血性上来了,又试图反抗,可他的反抗对魂体来说又有什么作用呢?   可怜的异世之魂,明明更为强壮,却因不得其法而彻底消逝。   “咦?当真是个奇特的魂体?”   太子长琴原本以为,这个魂体被吞噬之后,命魂便会散去,就像以前被他渡魂的宿主的魂魄一般。   可是,这个魂魄竟是三魂七魄浑然一体,全然不分什么天魂、地魂的。   “原来,魂魄还可以这这般模样?”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若就以此魂魄为基,将自己残存的两魂四魄熔炼到一起?   可万一失败了……   呵,那又如何?最后一世而已。   只是……   天儿……   若你我有缘,便保佑我成功可好?   漫天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因梦中那道虽看不清楚却莫名熟悉的身影而不愿醒来。   那人一身素衣,身姿修挺,气质沉静而温和。他明明走在冰原、火海交替无律的地方,脚步却施施然没有半丝慌乱。   漫天觉得,自己一定见过他。   可是,在哪里呢?他又是谁?   “喂,你是谁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既然想不起来,那就问好咯!漫天从来都是个行动派。   那人似有所觉,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可是,他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虽看不清他的脸,漫天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情突然沉郁起来,周身都被一股难言的寂寥所笼罩。她听见,那人喃喃地唤了一声:“天儿……”   漫天突然便哀蕴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痛苦和悲哀?难道,只因这是在我的梦里吗?   过了许久,那青年才缓了过来,看向眼前凶险难测的路,语气里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决然:“我一定会找到通往异界的路!”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青年是谁,忍不住再次问道:“你说话啊!你到底是谁呀?”   “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回我的话?”   ……   “我知道,你听得见的。你到底是谁?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那青年终于有了反应,飘渺又哀求地道:“天儿,我们怎会不认识呢?我是你……”   他终究是没来得及说出他是谁,便被一股红色的气体席卷,身体瞬间分崩离析。   “啊!”   漫天自梦中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迫于老板淫威,把他拉出来溜溜。 PS:为了能HE,孤也是拼了!这个秦明没玩过古剑游戏,但看过电视剧。但对《花千骨》全然不了解,最多听过名字。孤觉得,是个男孩子都不会喜欢看《花千骨》吧?   ☆、传说中的罚抄   夜残更漏,弦月西斜。   漫天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也不披衣,便掀开床帷,汲了鞋走到窗边。   她取来支架,将百叶窗撑开,凉凉的夜风习习而来,漫天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亦是粘粘腻腻的,尽是汗渍。   可是,她却并不想去穿外衣,只双手抱住肩膀,努力地缩起身子,也不知是要抚慰身体的寒意,还是要填补内心的空虚。   不知是否是夜风太凉,还是因弦月太暗,她望着漫天倒转的星河,明明眼前一片繁星灿烂,她却有股莫名的悲郁。   可是,为什么呢?   是不是……是不是因那看不清楚的梦中之人?   “你到底是谁呢?”漫天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一想到你,心里就那么难受、那么痛呢?”   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一段异世的记忆。   爹说:想不起来就是不重要的。   师父说:异世之事,本不可测。也许,想不起来,反而更好。   于是,她也便假作不在意,甚至强迫自己不要去回想。   但有些事情,却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当寂静的黑夜到来、当昏然酣睡的梦境里,她那点儿可怜的理智终究是敌不过本能,想起了不愿想的事,见到了不该见的人。   “吧哒”一声轻响,漫天猛然回神,却发现是自己的泪水不知不觉滴落在了窗棂上。   “怎么会哭呢?为了一个不记得的人。”她自嘲地笑了起来,“梦中那人,你让我如此难受,又何德何能配让我为你哭呢?”   她负气关上了窗户,转身重又躺回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猛然坐起身来,恨恨地捶了捶床榻:“霓漫天,这般夜不能寐,还是你吗?真是没出息!不许再想了,睡觉!”   而后,再次躺倒。但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又出现了那人,素衣白裳,温和沉静,虽看不见脸,却听得见他饱含情意与悲凉的声音:“天儿,天儿,天儿……”一声又一声,仿佛永不停歇。   “啊——”她烦躁地再次坐起,重又下榻,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脚步重重地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咚咚”作响。   直到住在她楼下的火夕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大半夜的,还让不让睡了?”漫天才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冷笑着回了一句:“你睡你的,我走我的,你管的着吗?”   “嘿,我这暴脾气!”楼下的火夕“噌”的一声从床上跳下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天花板,怒气冲冲道,“你踩得跟打雷似的,猪也睡不着!”   漫天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睡不着呢?原来你是猪啊!”   火夕本就心情郁闷,听见她不单打扰自己睡觉,还骂自己是猪,登时就炸了,跳脚道:“你……有本事你下来,咱们单挑!”   漫天双手环胸,声音里尽显蔑视:“你让我下去我就下去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有本事你上来呀?”   “你……哼!”火夕一梗,觉得自己肺都快炸了:好你个霓漫天,你明知道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被世尊关了禁闭,竟还来踩我的痛处!   不过,他这会儿连门都不敢出,当然是上不去的。因而,他悻悻地哼了一声,将漫天那句话又给还了回去:“你让我上去我就上去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有本事你就下来呀?”   漫天鄙夷道:“有本事你上来呀?”   火夕不甘示弱:“有本事你下来呀?”   漫天:“你上来啊?”   火夕:“你下来呀?”   “你上来!”   “你下来!”   ……   “唉呀,吵死了!”一声大喊打断了两人幼稚之极的争执。却是被关在火夕隔壁的舞青萝侧耳偷听了半天,本以为会有热闹看,谁知道两人竟是“君子”起来,只动口、动手!然后,她终于受不了了,大声抗议,“你们俩到底打不打啊?不打就赶紧的,睡觉!”   两人皆是一梗,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幼稚,不由各自讪讪。   舞青萝失望道:“不打啊?那就睡吧。明天还得早起抄《礼记》呢。”   却原来,经过两人万分诚恳的认错,强烈地表达对世尊涛涛的仰慕之情和因近君情怯而产生的言不由衷的诋毁,摩严终于半信半疑地原谅了他们。   可是,这有一个前提,就是两人要禁闭三个月,抄写《礼记》十万遍。   十万遍啊!   两人倒抽一口凉气,相对哀怨不已:不知抄完之后,我的手还能握得动剑吗?   可是,世尊铁石心肠,师父爱莫能助,尊上视而不见,漫天只做未闻。   可怜见的,一个大殿里有六个人,他们竟连一个能求情的都没有!   而且,为了防止两人作弊,也防止笙箫默包庇,在禁闭期间,两人就得扎根贪婪殿了。   火夕本就是一肚子的气,却又遇见了漫天捣乱,也如漫天一般,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两人都发泄这一通,心情倒真是好多了,讪讪笑了两声,便准备各自安歇。   就在这时,摩严的声音凉凉的响起:“既然都睡不着,那就不必睡了。明日一早,交三遍《礼记》给我。”   漫天:“……”师伯,我错了!   火夕:“……”师伯,我错了!   舞青萝:“……”叫你嘴贱!   可是,世尊有命,哪个敢不从?   “弟子领命。”三人异口同声。   不说三人如何苦哈哈的点灯熬油、奋笔疾书。只说第二日一早,摩严便派了狐青丘来收三人抄写的《礼记》。   一大早的,便听见门被拍得震天响,熬了大半夜的火夕那真是一肚子的火气,还未睁眼便怒声抱怨:“这谁呀?一大早的就敲、敲、敲!赶着报丧呢?”   敲门声顿了顿,而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连频率都没有换过,可见敲门之人心境之平和、涵养之高深。   “啊——”火夕大喊一声,“我受不了了!”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从床上蹿了下来,三两步并到门前,猛然就将门拉开了。   狐青丘措不及防,正在不紧不慢敲门的手一下子就敲在了他的胸口。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火夕睡觉不老实,翻来覆去之间,里衣被搅得皱巴巴的,胸前袒开一大片。而狐青丘的手,正好敲在他坚实而有弹性的胸肌上。   任狐青丘平日里再怎么严肃,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子,骤然摸到了一个少年男子的肌肤,那真不是一个尴尬可以言述的。   而火夕也很尴尬。他也是头一次和一个异性这么亲密的接触。更别说,狐青丘虽为人严谨得过了头,长得却十分清丽,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直到舞青萝开门的声音传来,两人才反应过来,各自惊叫一声,狐青丘连连退了三四步,火夕更是“砰”的一声就摔上了门。   “怎么了这是?”舞青萝揉着眼睛,一脸鼾梦未醒的疲倦。等她好不容易分开了缠缠绵绵的上、下眼皮,就看见狐青丘神色镇定地站在那里,只是脸上有些诡异的红晕。   她奇怪地看了看狐青丘的脸,碍于狐青丘平日的形象倒也没往歪处想,只是疑惑地问:“青丘师姐,一大早的,你这是……”   狐青丘“镇定”地说:“师父命我来收取你三人抄写的《礼记》。”   “啊?”舞青萝慢了一拍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那青丘师姐你等一下啊,我去给你拿。”   等舞青萝回身进了屋,火夕的房门又开了一条缝,一只手递了一沓墨迹淋漓的宣纸出来。   狐青丘不用看就知道那是火夕抄的《礼记》。而她正好也不想见到火夕,便伸手接了过来。那扇门也迅速地关上了,弄得狐青丘也颇为无语:我就那么可怕?   不过,她自己在弟子间的名声自己也大略清楚,此时也就不已为怪了。   她却不知,火夕关上了门便懊恼地在床上打起了滚,暗暗鄙视自己:火夕啊火夕,你可真是没出息!不就是被摸了一下胸口吗?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这样,她还以为你怕她呢?   可要他这会儿出去,他却实在是不好意思。   舞青萝拿了自己奋战半夜的结果出来,便见狐青丘手中已拿了一沓纸,不由“咦”了一声,嘀咕道:“方才不是还没有的吗?”   狐青丘轻轻咳了一声,大声交代道:“师父说了,叫你二人禁闭期间不得喧哗,好好抄书,明白何为‘礼’。”   火夕就知道,这是生怕自己听不见呢!他不由笑了笑:这师姐看着严肃,为人还挺体贴!   “弟子遵命。”舞青萝乖乖应了,末了忍不住朝火夕的房门看了一眼。   狐青丘只做未见,施施然上楼去寻漫天了。   “噔、噔、噔!”   狐青丘先是敲了三下门听不见回应声便出声喊:“漫天师妹,漫天师妹,漫天师妹?”   门内无声无息的,连一丝回应也没有。   而漫天并不在禁闭之列,狐青丘不免怀疑她是不是一大早便出去练功了。   于是,她就伸手推了推门,想着:若是出去了,门应该不会锁,抄的书也应该在。   意料之外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存稿已尽,日更目测将成神话。 诸位,节哀!   ☆、白上仙的风寒   狐青丘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好。她高喊一声:“漫天师妹,得罪了!”运灵力于掌心,一掌震断了门闩。   她闯进屋去,绕过屏风,但见床榻上罗幔低垂,影影绰绰间有一道窈窕的身影伏于榻上,却又十分的不安稳,口中喃喃有声。   因着修仙的缘故,狐青丘耳力惊人。方才是无意听人隐私,故而不曾在意。如今,她凝神细听,却听见漫天口中含含糊糊的,一直在问:“你是谁呀?你……你怎么不理我了?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狐青丘心下一惊:这是被魇住了?怎么竟说胡话?   她惊疑不定地上前,猛然掀开了淡金色的罗帐,却见漫天跟本就没有盖被子,漆黑而凌乱的发丝里透出一张红的不正常的脸。   她也是学过一些粗浅医术的,抓住漫天的手腕略一诊脉,却得出了一个让她觉得怪异极了的结果。   ——风邪入体。也就是说,漫天感染了风寒。   风寒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也并不难治,修真界里的一颗培元丹便能解决。   可是……漫天一个修仙之人,还是个修为不低的修仙之人,她竟然……竟然会感染风寒?   这……这就很怪异了。   一时之间,狐青丘竟对自己的医术空前怀疑起来:“莫不是诊错了?”   她不敢再耽搁,立时传讯给师父,叫师父请师叔笙箫默来。以笙箫默的医术,总不会出差错吧?   笙箫默来得很快,一同到的还有白子画。他们二人对漫天的身体状况最是清楚,因而心里也格外担忧。   “怎么样?”见笙箫默终于放下了诊脉的手,白子画便出声询问。   笙箫默道:“只是普通风寒。”他说得轻描淡写,神情却十分的凝重。   白子画闻言,亦是眉头深锁,暗暗为自己徒儿多舛的命运而叹息。   狐青丘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着实不解:既是普通的风寒,那一颗培元丹不就能应付了吗?掌门师叔与小师叔怎能会是这般的反应?   狐青丘为人最是严谨,信奉“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向来是不懂就问。此时,遇到了不解之事,她便直接向两位师叔求教了:“既是普通的风寒,两位师叔又何必如此担忧?莫非……这风寒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笙箫默看了看白子画,见他并无隐瞒之意,便直言道:“有玄机的并不是风寒,而是患了风寒的人。”   “漫天师妹?”她疑惑地看着漫天,心下也觉着有些怪异,“说起来,漫天师妹距离飞升只一步之遥,又怎么会患上普通的风寒呢?”   笙箫默取出一颗培元丹喂给漫天,顺口送了道清气助她融合药力,转而叹道:“那是因为,她的内里,实在是太虚了!”   狐青丘犹有不解,但看着尊上满面忧色地坐在榻边,却突然就不想再多问了。   ——她只是刻板严肃,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人家师父那么担忧自己的徒弟,她怎么还好意思去当面揭人家的疮疤呢?   可她不问,白子画反而主动要说了:“天儿曾为人所害,五脏六腑严重受创,还因此散失了那段记忆。她虽也可成仙成神,表面与常人无异,内里却终究不如常人了。如今,不过普通的风寒,便能将她击倒……天儿性子急躁,心性却不坏。日后……”   狐青丘简直受宠若惊,不敢待白子画说出托付之言,便主动包揽:“弟子与师妹是同门,且又是她的师姐,定然会好好照顾她的。”   “嗯。”白子画微微颔首,道,“你既是领了你师父的差事出来的,这便回去复命吧。天儿这里,本座会差舞青萝来看着的。”   舞青萝?舞青萝不是正在禁闭吗?   狐青丘一呆,一句话险些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貌似这一辈的女弟子中,最合适的也就是舞青萝了。   ——她自己要为师父办差;轻水……呃,轻水那不是……那啥了嘛;至于花千骨,她是知道花千骨不受三尊喜爱的,自然不会提起来。   算来算去,狐青丘也只能感慨舞青萝的好运道。   但漫天情况特殊,她还是要叮嘱一番,以免舞青萝出了差错,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不说狐青丘下楼之后如何对舞青萝耳提面命,也不说舞青萝乍闻自己得了自由又是如何的欢欣鼓舞、如何信誓旦旦的保证。反正她看着舞青萝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就觉得不靠谱。   仔细想了想,狐青丘道:“若不然,我还是找师父说一说,由我来照顾漫天师妹吧。”说完就要走。   “不要啊,师姐!”舞青萝一把拉住她,简直要给她跪了。这会儿,舞青萝也顾不得狐青丘平日里严肃刻板的形象了,拉住她的胳膊摇晃着磨她,“师姐,好师姐!您就可怜可怜我吧!若真让我关上三个月,我非得疯了不可!我是真的、真的会照顾好漫天师姐的!”   想到舞青萝那活泼过头的性子,狐青丘也觉于心不忍。可照顾病患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她还是忍着心头的那点儿不忍,摇了摇头。   可舞青萝多机灵啊?又岂会看不出她的动摇?连忙再接再厉:“师姐,我在家里照顾过我娘的。再说了,既然尊上点了我,自有他的道理。您就算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尊上吗?”   说的好有道理,狐青丘转念一想,还真是如此。   不过……   她瞥了一眼得意就要忘形的舞青萝,觉得还是需要打击一下:“哼,若你不知收敛,尊上再罚,可不止是三个月禁闭了。”   “明白,明白!”舞青萝依旧喜形于色,暗道:青丘师姐真是嘴硬心软!照这样看来,传说中刁蛮任性的蓬莱少主,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难相处吧?   漫天醒得很快,狐青丘出去不久,她便蹙眉转醒。迷迷糊糊间,她转头便看见白子画面含忧色的坐在床头,正取了面巾擦拭她头上的冷汗。   她不由心头一暖,突然就委屈起来:“师父~我好难受啊!”   这带着哭腔的一句,直喊得白子画心头发软,竟颇有些“吾家有女”的欣慰感。他收了满是汗渍的面巾,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天儿乖,你已经吃了药了,很快就好了。”   漫天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不依不饶:“可是……可是我还是好难受!”   “这……”白子画哪里经历过这种撒娇耍赖的阵仗?登时便应付不来了,只得求助地望向笙箫默。   笙箫默内心“呵呵”了一声:哟,你们“父女”还想的起我啊?   且难得能看师兄的笑话,他又怎会错过?   于是,笙箫默对白子画的眼神全然“看不懂”,一脸疑惑地问:“师兄,你看我做什么?”   想不到笙箫默会突然坑自己,白子画实实在在的懵了一瞬。而一瞬之后,面对的便是徒儿满满的控诉:“师父,你不疼我了!”   白子画:“……”冤枉!   笙箫默一本正经地站在一旁,内里肚子都要笑破了:哈哈哈,师兄,你也有今天呐?不是师弟我不帮你,只是,这种“甜蜜的负担”,一般人是代替不了的,你就慢慢的享受吧!哈哈哈哈……   “天儿,”白子画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哪里还难受?要不……叫你师叔再给你看看?”   然后……然后小徒儿的神情不单是控诉,更添了委屈:“师父!”泪光闪闪,泫然欲泣。   笙箫默腹诽:你徒儿只是想让你哄哄她而已!我才不上前碍眼呢!   于是,不管白子画如何的明示暗示,他都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白子画使了个眼色。   笙箫默:看不见。   白子画又使了个眼色。   笙箫默:还是没看见。   白子画再接再厉,觉得自己眼都要抽筋了。   笙箫默:有人看我吗?   看着二人眉来眼去,漫天顿觉自己好多余啊!因生了病而心性脆弱的霓姑娘觉得:师父最疼的果然不是我!好伤心、好难过、好委屈!   “天儿莫哭。”眼见徒儿眼泪都出来了,白子画连忙去擦,一边把暗示改成了明示。   ——白子画:“咳!”   笙箫默看天。   白子画:“咳、咳!”   笙箫默看地。   白子画:“咳、咳、咳!”觉得肺都要咳出来了。   笙箫默才大发慈悲,恍然惊醒:“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不会是过了病气了吧?”   眼见白子画下意识地要说实话反驳他,笙箫默连忙拉住他,避过漫天对他连使眼色:听我的,准没错。   白子画:“……咳咳!”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为人父白子画:小徒儿生病了,突然软软哒要亲亲、要抱抱、要呼呼。到底要不要满足她?(捂脸:好羞射!)   ☆、师弟坑我千百遍   笙箫默与白子画二人并没有将漫天的真实情况告诉她本人,恐她因此而自伤自怜,于修行无益。   因此,漫天并不知晓自己之所以“有幸”患了风寒是特殊情况,还以为这是修仙之人也躲不过的病症。见白子画只是咳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再一想师父之所以如此,都是因着照顾自己的缘故。   几乎是立刻的,漫天觉自自己所有的委屈与不满全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了对师父的愧疚与担忧。   其实,培元丹的药力已经被她融合吸收的差不多了,她的风寒也已经好了。方才不过是习惯性地向长辈撒撒娇而已。   只是,白子画全然没有她亲爹霓千丈的业务熟练,跟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咳咳,只能不说话啦!   “师父,”漫天连忙起身,连鞋也顾不得穿,担忧地上前扶住白子画,“师父,你觉得怎么样?头晕不晕?胸口闷不闷?是不是觉得恶心?”   她问的,都是她自己的症状。   白子画:“……咳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圆。   可是,他一咳嗽,却是间接证实了漫天的询问。漫天更愧疚了:“师父,都是徒儿不好。你为了照顾我被过了病气,徒儿还不懂事,无理取闹。来,师父,您先躺一会儿。”   白子画:“……”不,并不觉得你是在无理取闹,为师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有,为师其实不想躺下。   他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了,只得在徒儿的担忧和师弟的憋笑中被躺下了,躺的还是自己徒儿的床。   ——笙箫默,你真是好样的!   白子画避开漫天的视线,隐晦而警告地看了笙箫默一眼。   到了这个时候,他要是再不知道自己又被笙箫默给坑了,那他就不是长留上仙,而是长留棒槌!   只白子画这人看着冷漠,实际上内心最是柔软。特别是面对自己的徒儿,完全不忍心拒绝她们的好意。哪怕是身为他生死劫的花千骨,他除了尽量隔离两个徒儿以免漫天受牵连外,也是怜惜她命途多舛的多。   因而,他也只是嘱咐漫天将鞋袜穿好,以免再受凉,就这么被风寒了。   好在,笙箫默还算有良心,在看够了师兄的笑话后出来救场了:“风寒并不是什么大病,吃一颗培元丹就好了。天儿,你还是服侍你师父用药吧。”说着,就取了一瓶培元丹递给她。   可漫天却并没有接,而是从自己的墟鼎中取出了一瓶,笑道:“我有的。而且,还是水蜜桃味儿的。”   笙箫默原本是不以为然的,但当漫天拔开瓶口软木塞子,果真有一股甜甜的水蜜桃的香味儿。但他浸淫药理多年,自然能从那几乎被掩盖干净的药香中分辨出:这瓷瓶里装的,绝对不是糖果,而是比他手中的效果更好三分的培元丹。   至于水蜜桃味儿……   咳咳,哄孩子的玩意儿罢了!   ——反正,笙箫默是坚决不会承认,将水蜜桃融入培元丹却丝毫不影响其药性,他目前为止是做不到的。   “来,师父,吃药。啊——”漫天学着她爹哄她吃药的样子,似模似样的哄师父。   白子画木着脸,乖乖张开了嘴。直到水蜜桃的甜味儿在口腔中化开,他彻底自暴自弃了:罢了,罢了!反正在师弟面前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又何必再惹得徒儿愧疚伤神?   于是,接下来,白上仙十分听话,徒儿让躺就躺,让坐就坐,让吃点心就吃点心,让喝白水就喝白水……   好不容易,漫天过够了照顾人的瘾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道:“师父,您不生徒儿的气吧?”   白子画这才起身下榻,淡淡道:“天儿孝心可嘉,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动怒?”   漫天听了这话,也不管他是不是昧着良心说的,全当真话照单全收了:“师父谬赞了,徒儿还需努力才是。”   笙箫默在一旁看得很是无语,趁漫天话音方落,而白子画还未开口的空挡,他连忙插口,将自己憋了半天的疑惑问出:“天儿,你方才的培元丹,是何人所制?”   白子画面色微变,暗暗担忧。   可是,这一次,漫天却似是放下了许多,随口便道:“忘了。”   笙箫默闻言,便知这应是她在异世所得,当下便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见漫天并不纠结,他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漫天一连从墟鼎里掏出了好几瓶丹药,一一介绍道:“我这儿还有别的呢:化生丹,红烧肉味儿的;清骨丹,凤梨味儿的;断续丹,小鸡炖蘑菇味儿的;蕴婴丹,无花果味儿的……”   笙箫默已是目瞪狗呆。   非但是他,就连坐在一旁的白子画也觉有些心神恍惚:这……这些真是丹药?   笙箫默一一拿过来,拔开塞子闻了闻,大受打击地发现:这些非但都是丹药,还是比他制的效果更好的丹药!   不行、不行!我堂堂儒尊,仙界制药第一人,怎么能被个异世之人比下去呢?必须发奋图强,让天儿知晓谁制药更厉害,无论是效果还是味道!   笙箫默心头突然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漫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就觉得师叔和平时不大一样。   还未等她询问师叔到底怎么了,便被花千骨的喊声打断了:“师姐!”   漫天扭过头,便看见花千骨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上尽是焦虑,眸中尽是心疼。   “……是千骨?快进来吧。”漫天有一瞬的怔愣,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白子画。可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着走到门口,将花千骨拉了进来。   花千骨的脚步随着她移动,手却反手抓住她的,眸光不住地在她脸上巡梭,口中碎碎念道:“师姐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病还没有好彻底?师姐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会将自己弄得受了寒呢?果然,没有我照顾师姐,就是不行。师姐,不如我……”   “千骨!”漫天被她念得头疼,连忙打断她,“我已经好了。师父和师叔还在这里呢。”   直到这时,花千骨才看见了屋里另外两个大活人。她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上前行礼:“弟子拜见师父,拜见师叔。”   白子画微微颔首,示意她免礼,顺口问道:“小骨怎知天儿患了风寒?”   花千骨道:“我在亥殿的食堂里碰见了舞青萝,她正在给师姐熬小米粥,弟子顺口问了一句,才知晓的。”说到最后,她觉得十分委屈:师姐生病了,自己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从花千骨反手抓住漫天,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那一刻,斜坐在一旁的笙箫默手中折扇上移,瞬间便遮住了整张脸。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异,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   而后,他将折扇拉下,露出了一双风流尽显的凤眸,不着痕迹地观察花千骨。   他越看,对自己的猜测便越是肯定。毕竟,花千骨几乎不怎么会遮掩,有意无意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会暴露她的心思。只是,一般人不会想到这方面,所以才至今不为人所知而已。   至少,白子画是丝毫也未察觉自己小徒儿对大徒儿的心思,还颇觉欣慰地点了点头:“舞青萝有心了,为师并没有看错她。”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白子画话音刚落,舞青萝欢快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漫天师姐,我给你带了小米粥哦,快来喝点儿吧。”   她自来跳脱,此时却颇为细心,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向师父与师伯见过礼之后,才将食盒中的东西取出。   ——一盅小米粥、两样爽口的小菜,还有一碟桂花糖。   她将几样东西一一摆在桌上,又为漫天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劝道:“漫天师姐吃一点儿吧。我尝过了,味道还可以。”而后,她又有些尴尬地左右看了看,“呃……我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在,只带了一个碗……”   白子画立时便起身:“本座今日还有事,就先回绝情殿了。”   笙箫默亦道:“对了,那件事还没有处理完呢。你们几个女孩子一起说说话吧,我与师兄就先走了。”   两人出了贪婪殿,白子画便要回转绝情殿。事情什么的,全是借口。他知晓,若自己不借此脱身,天儿一定会将粥什么的全让给自己的。   唉,天儿除了争强好胜了一些,真是什么都好。修行又刻苦,为人又孝顺。   他正暗自感慨又得意,却被笙箫默一脸凝重地拦住了去路:“师兄,到八方亭去坐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笙箫默:嚓!措不及防间,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谁雷谁?   “师弟邀我来此,究竟所谓何事?”在师弟面前,白子画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之心。   衍道真人共有弟子四人,分别是:东华、摩严、白子画、笙箫默。   而这四人中,又属小弟子笙箫默心境最为通透。笙箫默看似无视礼法、行事狷介无章,不过是他跟本不在意世人的看法,因而就格外洒脱不羁罢了。   就连衍道真人都说:我这几个徒儿中,论天资数子画最好,修行也最为迅速。但子画看似出世,实则难脱红尘,欲断难断,欲舍难舍。若是看不破,怕是一生也就止步九重天了。反倒是小弟子笙箫默于道性上最是深厚,哪怕修行没有子画迅速,将来的成就也绝对在子画之上。   因而,难得见笙箫默如此凝重,就是白子画也忍不住心生好奇。   “子画,”笙箫默右手握着折扇,不住地在左掌心拍打,踌躇了半晌,才总算是寻到了措辞,“你可听过《越人歌》?”   ——他想来想去,也唯有《越人歌》是描写同性之情的。他想着:先让子画缓一缓,若是直接叫他知晓自己的小徒儿对大徒儿有那种心思,那也太刺激了!   可他却不知晓,自己这句话给白子画带来的冲击也不怎么小。   “《越人歌》?”白子画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立时古怪起来,又是尴尬又是歉然。   笙箫默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起身在亭子里来回度步,手中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借此来平复内心刚刚受到的巨大冲击。听见白子画的反问,他还以为自己这个自幼修行的师兄对这些俗世诗词不感兴趣,顺便就解释了一句:“师兄不知道?那里面有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白子画:“……师弟,我……我觉得,修行之人,还是将心思放在正途上的好。”   笙箫默点头赞同:“的确如此。只是……”他叹了一声,继续为自己的正菜做铺垫,“只是修行之人也是人,而是人就难免有七情六欲。师兄之言虽是金石玉质,却终究敌不过天意难违、人心难测。”   白子画的心一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不行,师弟本是最有可能突破十重天的人,我不能让他耽于私情小爱,从而误了一生。   白子画淡淡道:“师弟一向通透,这种事情,也应该能想得明白。”   笙箫默道:“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的。”   白子画道:“不舍还需舍,难断还需断。”   笙箫默叹道:“只是,这世间之事却多是欲舍难舍,剪不断、理还乱!”   白子画:“……”他已然词穷。   但笙箫默的心思注定是一场空,还是早早断了的好。若不然,不干不脆的拖着,久之恐更难以割舍。   白子画最是明白,因而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只师弟的一腔痴念,怕是难以求个成全了。”   笙箫默:“……”啥?   他就不明白了,方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师兄的话就那么难以理解了呢?   不是正在说花千骨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见他发怔,白子画以为是自己说的太直,让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师弟,如此黯然失色,白子画难免心下不忍。   只是,这个时候,是不忍也得忍了。   “师弟,你……还是出去散散心吧。说不得,见了外面的天地,心境便更开阔了。”免得一时想不开。   笙箫默迷迷糊糊就被放了个大假,心里自然求之不得。可师兄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就更应该报答了!   见白子画仿佛跟本听不懂他的暗示,他也决定直说:“能散心当然好。但走之前,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白子画心头一紧,连忙打断他:“师弟!”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这一下,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出不对劲了。更何况,笙箫默本是个极敏锐的人。前后联想一下白子画的言行,笙箫默的神色顿时古怪起来,忍俊不禁道:“师兄,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见他如此,白子画却以为他是要将心思掩藏起来,不置可否地浅笑了一下:“师弟说得是。”   这一句,可真是半点儿诚意都无。   笙箫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半点儿弯也不再转,直接道:“师兄,你知道花千骨喜欢霓漫天的事了?”   白子画:“……什么?”   这反应,果然是意料之中的有趣。   笙箫默笑了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花千骨喜欢霓漫天。”   白子画整个人都恍惚了。往日里两个徒儿相处的情景一一在眼前浮现,他发现:小徒儿的确特别喜欢粘着大徒儿。而且,好像特别不喜欢自己与大徒儿单独相处。   这种种、种种,白子画原本当是小儿心性,从来都不以为意的。   可是,师弟却对他说……   对了,师弟说了什么来着?   白子画茫然地看向笙箫默。   笙箫默嘴角一抽,俯身凑近了他,务必让他看清自己真诚的双眼:“师兄,你没有听错——花千骨喜欢霓漫天!”   最后一丝妄想被打破,白子画叹了一声:“我只知她二人纠结颇深,却不知,会是这般的缘故。”   对于笙箫默的判断,白子画自然是相信的。他甚至都不追问笙箫默是如何得出的结论。   笙箫默略一思索,便知是验生石的缘故。他有些不解:“既然师兄早已知晓这二人不能和平共处,当初又为何要将花千骨也一并收入门下呢?”别说什么当时形式所迫,白子画又岂是屈从于形式之人?只能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了。   此事说起来,白子画也有些无奈:“我见两人验生石相侵相抗,总是天儿的占上风,便以为小骨只是上天来针对我的,对天儿的威胁不大……”   “等等,针对你?”笙箫默立时便嗅到了不同寻常,并很快抓住了重点,“花千骨就是你的……”   “咳!”白子画连忙打断他。   笙箫默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还在摩严的地盘呢,连忙话锋一转,“这件事,你待如何?”   这会儿,白子画已经淡定了,淡淡地反问:“哪一件?”   笙箫默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此时此刻,此情此地,我还能问什么?”   也对,此时在贪婪殿,若白子画不欲摩严知晓自己生死劫之事,最好就不要说。笙箫默问的,就只能是另外一件事了。   可是,对于此事,白子画却是分外看得开:“长留掌门要戒情,蓬莱掌门却不必。此事,端看天儿自己的心意了。”   “可是……”他如此看得开,笙箫默却是不淡定了,“可是师兄,她们两个都是女子,这怎么……怎么能……”   白子画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师弟,你平日里是最不看重这些的,今日怎么就拧上了?”   笙箫默:“……”我看不开?我是觉得你看得太开了,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但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今日坑师兄坑得已经够多了,还是安分点儿的好。   因而,笙箫默怔了一怔,失笑道:“却是我着相了。”   白子画一语双关:“师弟看得开就好。”   这回笙箫默是真的怔住了,待看清白子画眼神,才想起来师兄误会了什么,嘴角抽搐地解释:“师兄,我没有断袖之癖!”所以,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白子画自然能看出他是语出真心还是言不由衷,登时便尴尬起来:“咳,师弟若没有别的事,为兄就先回去了。”幸好师弟没有说得更白,简直不能更尴尬!   见一向行止有度的白子画落荒而逃,笙箫默“嘿嘿”一笑,展开折扇,背在身后有意无意地扇着,晃晃悠悠地走了。   ——哎呀呀,掌门师兄难得这么有心,放我出去散心,还是赶紧走吧,以免节外生枝!   事实上,待白子画回到绝情殿,才想起来自己稀里糊涂地给了笙箫默什么权限。而笙箫默本就爱躲懒,有了自己那句话,怕是很长时间不会着家了。   那师兄摩严处理不完的内务……   白子画暗暗打了个寒战,连忙唤道:“李蒙,去请儒尊前来。”   “喏!”李蒙应了,便御剑往贪婪殿去。   可是,白子画最终等到的,只有李蒙一人。   “尊上,儒尊早已出了山门了。”   白子画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见成摞的公务在向自己招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子画:万万木有想到,竟然还有比徒儿撒娇耍更难应付的事! 笙箫默: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讨论的主题是:《论鸡同鸭讲的操作技巧》 PS:公务:来嘛!来嘛! 白子画(扒着露风石):我是真的不能和你分手……   ☆、师父与师伯的区别   也许白子画当真是个气运加身的男人,就算没有笙箫默,他也一样逃过了与露风石生离,与长留内务缠缠绵绵、剪不断理还乱的命运。   白子画:“……”这种气运……   就在摩严焦头烂额,忙得连埋怨白子画的空都没有的时候,有一件必须长留上仙出马的事发生了。   ——七杀派大张旗鼓地包围了太白门,并扬言要从太白门开始,屠尽掌握神器的正道门派,集齐十大神器,得到洪荒之力献给圣君,追随圣君一统天下!   且不论这个口号是多么的中二,反正效果是极好的。一时之间,正道门派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而太白门更是叫苦不迭,掌门绯颜连一瞬都没有挣扎,便特别不好汉地向仙界之首长留求助了。   而接到消息的白子画,那真是……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虽然不用处理内务了……好吧,内务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若能令六界太平,白子画宁愿被埋在公文堆里。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白子画也知晓,除非天地重归寂灭,否则六界太平那就是一个理想、一个凝聚正道人心的目标。   但无论是公文也好、太白门的危机也好,在此之前,白子画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安抚因病刚好而不能出门的大徒儿。   “师父,以弟子的修为,别的不说,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   白子画只有三个字:“不许去。”   “师父~”霓漫天已经掌握了撒娇卖萌的终极诀窍,“师父,师父,师父~”   白子画指尖儿一颤,努力忍住了摸一摸徒儿脑袋的冲动,鼎力支持理智占据上风:“天儿,不是为师不带你去。只是,你本就旧伤未愈,又恰逢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得厉害,需要静养。”   静养、静养!这要养到什么时候?自从上了长留山,她还一次都没有出去过,闷都闷死了!   “师父,”漫天抬起头,眸光盈盈,泫然欲泣,控诉道,“你不疼我了!”   白子画:“……”这种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不忍心说出口的感觉,谁能体会?   霓千丈:本座!(女控)   紫胤真人:贫道。(天下好师尊)   北堂朱明:……在下。(呵呵哒!)   可是,他也知晓,漫天的身体的确不宜出行。终究还是对徒儿的担忧之情占了上风,白子画别过脸去,无比艰难地继续支持理智:“天儿乖,莫要胡闹,惹得为师担忧。”   若是按照漫天在蓬莱时的性格,讲理的,那就不是她!可她自己也不知怎的,仿佛受了一次伤、失了一段记忆,反而对人情世故开了窍,行事也莫名就很能掌握分寸了。   就比如今日,她一开始便知晓师父是去救场的,根本就不会带自己参加这种危险的活动。可她若不借机撒个娇、耍个赖、卖个萌,就颇觉对不住自己。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先上了再说啊!   照这样说来,娇也撒了,赖也耍了,她总该见好就收了吧?   原本的程序应该如此。   可素……可素,湿乎乎这么温油,徒弟弟好想再纠缠五百年肿么破?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白子画机灵灵打了个寒战,匆匆交代了一句:“天儿乖乖在长留休养,待为师归来,为你洗筋炼骨,你很快就好了。”而后,念了个法咒,化作流光往太白门而去。   满脸不乐意的漫天在白子画走后,神情便凝重起来:风寒需要洗筋炼骨吗?   她到底聪慧,如今又比从前更多了几分通透,略一思索,便知晓这定是在异世带回来的后遗症。   只是,她在异世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啊?竟然会有这么严重的伤势。   许是白子画临走交代了什么,不过前后脚,贪婪殿的执事弟子林炜便找了过来:“漫天师妹,世尊找你。”   漫天连忙收拾了情绪,拱手回礼:“林师兄,不知世尊现在何处,又是因何事宣召于我?”   林炜道:“世尊正在前殿等候。至于是何事,世尊并没有透露,在下也不知。”   漫天点了点头:“有劳林师兄了,漫天这就前去。”   见到前殿的情景,漫天唬了一跳。   但见近丈长的桌案上到处都是公文,堆叠的老高。而世尊摩严,漫天根本就不能穿透层层阻隔看见他。   但看不见没关系,世尊最重规矩,先行礼总是不会错的。   “弟子霓漫天,参见世尊。”   果然,摩严听见她的声音,便艰难地从公文堆里探出半个脑袋,眼睛里还带着长久不能休息所带来的呆滞。   “哦,是天儿呀。”他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叫她来的,伸手指了指左侧的公文,“既然来了,就开始吧。”   漫天一呆:“……开始什么?”   摩严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掌门首徒,自然要处理门派内务了!”反正子画是托他看住漫天,别让她偷偷跑出去。那就乖乖处理内务吧!   ——他就不信了,如他一般每日里批公文批到找不着北,还能有精力偷跑!   漫天张了张嘴,却又在开口之前反应过来:这是师伯,不是师父。念起来虽只一字之差,对付的手段却是千差万别!   若此时在这里的是师父白子画,自己撒撒娇、装装头痛也就混过去了;   若此时在这里的是师叔笙箫默,威逼利诱连翻上阵也能行;   可此时在这里的是摩严,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乖乖照做!   漫天认命地应道:“是。”便搬了一张椅子坐到了摩严身旁,抽出了一份公文看了起来。   “渤海之地有水虺作乱,弟子已带领此地驻扎的同门将之擒杀。门下弟子有三人负伤……”后面便是写这公文之人的签压和长留渤海驻地的印鉴。再后面就是汇报的日期。   这是最简单的公务,漫天以前也帮摩严处理过。她伸手拿了毛笔,蘸了蘸朱砂旁的蓝墨汁,熟门熟路地写下了:“已阅。”两个大字,后面又有一应奖惩和激励之言。然后,便又看下一份。   整整一个上午,漫天不知处理了多少公务,竟无一例外,全都是“某处有某物作乱”。要说具体的区别,也就是“已擒杀”或是“请支援”。   待到正午十分,林炜端了个红漆大托盘进来,恭敬地说了一句:“参见世尊。”漫天才从公文堆里抬起头来。   摩严亦放下朱笔,活动了一下筋骨,淡淡问道:“送过来了?”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被他说出来,竟无端端就多了三分威仪。   林炜并不敢抬头,只应道:“遵照世尊的吩咐,弟子到亥殿领了食材,刚刚做好,只是不知合不合漫天师妹的胃口?”   漫天一怔:“给我的?”颇有些受宠若惊。   与白子画的心不染尘对万物不仁的淡漠不同,摩严此人是典型的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对门下弟子更是严苛,生怕哪一个误入歧途,走了他当年的老路。   因而,他不过吩咐了一句,叫林炜为漫天准备膳食,漫天便已觉受宠若惊。   ——虽然,已经辟谷的她根本不需要进食。   摩严道:“这些食材都是特供的,富含灵气。本座早已辟谷,你师父与师叔又不在,放着也是放着,索性便便宜了你吧。”   他说得极其随意,仿佛这些只供三尊的食材是大白菜一般。一旁的林炜已是羡慕的直流口水了。   漫天眨了眨眼,便“嘻嘻”笑了起来,声音软软的:“师伯,您真好!”   “咳!”摩严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狠狠瞪了她一眼,仿佛十分嫌弃,“快去吃,吃完赶紧干活!”   漫天眼珠子一转,伸手捂住了额头,蹙眉道:“可是,师伯,我头好疼啊!”   摩严闻言,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瞬,改口道:“那你吃完就回去吧,不过,不许出山门!”   漫天也不得寸进尺,兴高采烈地应道:“谢谢师伯!”便跳了起来,小跑到林炜身旁,抢过他的托盘就跑了,远远地留下了一句,“我吃完自己送回去,林师兄不用管了。”   ——嘻嘻,世尊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   徒留林炜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目瞪口呆:这……这位师妹好大的胆子!不过……世尊竟然没有动怒?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摩严,却见摩严微微蹙眉,问他:“还有何事?”   他吓得赶紧低下头:“无事。”   摩严道:“那就去把上上漂给本座找来。”   林炜道:“是。”便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待出了正殿,林炜才微微舒了口气,夸张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自语道:“我就说嘛,有问题的一定不是我,而是神经粗、胆子大的漫天师妹。我的天呐,竟敢跟世尊撒娇讲条件!”他又打了个寒战,急急忙忙就去找上上漂了。   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坚决不能再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大家都好关心“妖神为什么要杀漫天”哈。这里解释一下: ——我怎么知道?你们等着我往下编呗! ————以上纯属玩笑。真正的原因是:既生不能相许,何妨黄泉共为友? 推荐看蠢作者的短篇《遗恨》,骨霓。   ☆、熊孩子   漫天端着师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饭菜(师伯:……),心情大好地径自进了八方亭。   此时,与她一同入门的弟子都已经出去历练了,就连正在关禁闭的火夕与舞青萝二人也因七杀围攻太白门而被笙箫默特意传书回来派出去了,美其名曰:正值此危难之际,正是磨练心智的好时候。   摩严虽知晓他只是为了趁机解救徒弟于“水火”,奈何笙箫默理由充分,火夕二人又一个比一个认错认得诚恳,摩严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去了。   而再往上一届的弟子们则个个都有任务,要么是被派往各地驻守,要么就是跟在各自的师父手下打下手。   因而,漫天虽有心找人分(炫)享(耀)一下师伯特意叫人准备的爱心午餐,却因无人可找而遗憾作罢。   那红漆托盘虽然不小,里面却只装了四样菜色:清炒种生、清炒柳芽、清炒碧丝、晚樱花花瓣。   四样菜,有三样都是清炒,剩下那一样,干脆就是生的!   漫天仔细一看,登时胃口就去了大半。   ——这些富含灵气的食材不单种类少,数量更是不多。因而,也只有一些大门派里的掌权人物才能享用。摩严也算是十分有心了。   但霓漫天何人耶?   她是蓬莱千金,蓬莱的头头就是她亲爹!   因而,这些东西虽然珍贵,对她来说却也算不得稀罕。   而且,她爹疼她呀!   虽说这些食材只有生食与清炒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持灵性,可清炒什么的,也太没滋没味儿了!   漫天从小吃的就是油焖的、爆炒的、糟的、醉的……甚至还吃过披霞供。   如今面对这一片清炒、生食,漫天因成功用“萌之气”攻略了最最严肃、最最刻板的世尊而带来的好心情也都散得差不多了。   可是,长者赐,不敢辞。更何况,这个“长者”还是难得露出温情的摩严,更叫漫天不忍推拒。   不过,师伯那么辛苦,请他一起吃不就好了嘛!   此时,林炜刚刚将上上漂带到了摩严面前,正要告退,便措不及防地受到了了另一波惊吓。   “师伯——师伯,师伯——”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林炜认得,这正是去而复返的漫天师妹。   只是,如此大声喧哗,怕是要惹世尊不喜。他忍不住偷偷觑了觑世尊的神色。   果然,摩严面露不满,眉心有着深深的折痕。待漫天一进殿,便斥责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上上漂与林炜登时噤若寒蝉,一个字也不敢多言。   漫天……漫天眨了眨眼,神色里是十二万分的茫然。她手中还端着先前端出去的红漆托盘,上面的菜一下也没有动。   摩严见状,更是不愈:“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当然……不能这么说。   漫天微微垂首,轻轻摇了摇头。   摩严有些不耐地问道:“那你怎么不吃?”   漫天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小小声道:“天儿……天儿想起来师伯也不曾用过午膳,便想……想……”似是被他威仪所摄,漫天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低得听不见了。   顺嘴提一句,这种怯生生、楚楚可怜、让人连呼吸都不敢生怕气儿大了就将她给吹跑了的姿态,是霓大小姐最近无聊之余从话本中新学到的技能。   ——话本提供者:花千骨。   至于好不好用,说实话漫天心里还真没底。   不过,她也是有恃无恐。不说摩严本身就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不近人情,就单她蓬莱千金这一身份,摩严就会给她几分颜面,绝对不会在人前给她难堪。   ——对了,在此要特别感谢那个“人前”的“人”上上漂与林炜。   这两个是丝毫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就被感谢了的。事实上,两人已是目瞪口呆——被漫天的变脸速度和胆大程度给惊呆了。   然后,更令两人惊呆的事情发生了。   摩严微微一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甚至都有片刻的恍惚。而后,他缓缓柔和了神色,慈爱道:“天儿有心了。”   ——竟真的有用!   漫天大喜过望,很快就维持不住这副乖乖女的形象了,伸手便将红漆托盘塞进了林炜手中,上前拉住摩严的衣袖,催促道:“那师伯,咱们快走吧。”   今日是注定上上漂与林炜二人回不过神儿了,林炜刚被漫天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下一刻便看见摩严一脸的慈爱又纵容:“好,走。天儿你慢些!”   直到两人走到了大殿门口,或是察觉到林炜未曾跟上,摩严一回头,微微蹙眉:“上上漂处理公务,林炜,你磨蹭什么呢?”   这差别待遇,林炜……林炜什么意见也不敢有。   长留仙山虽四季如春,在这真正的阳春三月里也似乎比别的季节更多了一分蓬勃的生机。   不同于绝情殿外的碧桃三两株,也不同于销魂殿外的睡莲千顷,贪婪殿外可谓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而八方亭,便坐落在这姹紫嫣红的繁花盛景中。   由于两人吃的都是摩严提供的,漫天便别出巧思,亲自剪了两株红艳艳的牡丹放在碟盏之间,在那一片碧绿的菜色间注入了一抹别样的鲜活。   “师伯,好不好看?”漫天得意洋洋地问。   摩严盯着那两株鲜花看了许久、许久,心已经在滴血了。   可是,对着漫天那张求表扬、求夸奖、我真是棒棒哒的脸,他不由自主便想起了幼年时的竹染。   那时,竹染还年少,心思也没有因父亲的不够关注而多思多疑,逐渐被仇恨填满。他也是这般的单纯直白,所思所想几乎不加掩饰。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再也看不懂竹染的心思了呢?   摩严暗暗叹了一声,见漫天的神色里已有了疑惑和委屈,他才昧着良心夸了一句:“天儿当真巧思,剪得好极了!”   ——当然,若剪得不是他心爱的红玉醉芙蓉,那就更好了!   天知道,这最芙蓉原本只有茜红色的,他为了培育出这种纯正的红,已经花了整整三十年了!   漫天满意了,夹了一筷碧丝放进了摩严面前的小碟子里,殷切劝道:“师伯,这道最是爽口,快请用吧。”   “嗯,好。”因全服心神都花在红玉醉芙蓉上了,摩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便被漫天劝着吃了许多。   漫天耐着性子察言观色,原本是要觑着摩严心情大好的时候将日后的“爱心午餐”全部推掉的。可是,在她发现摩严明显的神思不属时,就临时改变了主意。   ——爆炒种生、油焖碧丝、醋溜柯叶……甚至是披霞供,自离开蓬莱之后,当真是久违了!   “师伯,味道怎么样?”   “嗯。”摩严无意识地吃了一口柳芽。   “这个小柳芽用油焖过之后,更好吃。明天可以试试。”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就仿佛真的只是随口而出一般,令人丝毫也察觉不出漫天提起的心神。   摩严手上微微一顿,继而就若无其事地继续“神情恍惚”:“嗯。”又吃了一瓣晚樱花。   漫天立时便道:“这个晚樱花放在上好的醴泉里醉上三天,简直让人把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摩严道:“后山就有一池醴泉。”说完,又吃了一口碧丝。   或是察觉到了什么,漫天的神色有一瞬的讪讪。但她还是雀跃又垂涎地说了下去:“这个碧丝草加辣椒油爆炒,又香又辣,可好吃了!”   摩严终于被她的大胆子和厚脸皮给气笑了:“呵,这些食材是何等的珍贵,岂容你这么糟蹋?”   不管真怒假怒,反正摩严是动怒了。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只要他一动怒,惹怒他的弟子必然噤若寒蝉,立时便要磕头认错,并保证再不敢犯。这一点儿,就连火夕与舞青萝这两个屡教不改的活宝也不例外。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比活宝更令长辈头疼的存在,叫做——熊孩子!   而更不幸的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个,更是熊中之熊,万熊之王!   而熊孩子之所以能成为熊孩子,是因为他们深普一个道理:家长的火气再大,也不会真把他们怎么样。而漫天,更是已经摸透了摩严外刚内软的本性。   因而,霓?熊孩子?漫天是半点忐忑之色也没有,理直气壮地说:“清炒的的确是太难吃了,我根本就吃不下嘛!”   摩严“嘿”地一笑:“你还有理了?”   漫天抓住摩严的袖子摇了摇,声音却低了许多:“我……我说的是实话嘛!”   摩严原本也是一片好意,却被她如此辜负,心头自是有气的。可又见她一派天真,全是小儿心性,又觉与她计较好没意思,心头那一股气便也泄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给你了,怎么吃就随你吧。”   “太好了!”漫天高兴地跳了起来,“我去找林师兄,明天换菜谱。”她蹦蹦跳跳走出了老远,才想起什么似地停步回头,“对了,师伯,你那两株红玉醉芙蓉开得可真好。”   摩严一愣,继而暴怒:“霓漫天!”惊起蜂蝶无数。   而漫天呢?   当然是趁他愣神的功夫盾走咯! 作者有话要说:  林炜:宝宝委屈,但宝宝不敢说! 上上漂:我仿佛遇见了个假师父! 帅不过三秒的演技派霓漫天:知识(话本)就是力量。耶!耶!耶! 摩严:……天天类染……   ☆、杀人的理由   血,到处都是血。   天边悬着一轮孤月,暗淡的星子寥落的缀在漆黑的天幕上,彻彻底底成为了皎洁明亮的月光的陪衬。   而在这比白云更清柔、比白雪更圣洁的月光的照耀下,横流的鲜血越发的诡异而污秽。   “啧!”极轻极缓的一声,带着无尽的惋惜与感慨,“果然啊,初时再怎么温热,渐渐地,也就冰冷了。”   紧接着,便是带着破了的风箱一般嘶哑低、喘的声音,又愤怒又惊惧:“你……你这个畜牲!畜牲!”   只见皎皎明月之下,污浊鲜血之上,到处都是横卧的尸体,肢残臂折,连死都支离破碎。   而唯一一具稍显完整的女尸,也被利刃横七竖八地划了许多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已将尸体完全浸染,根本辩不清样貌。   在女尸旁边的,是在场唯二的两个活人,一斜卧,一挺立。   斜卧的是个年已不惑的男子,挺立的却是个十岁出头的男童。   男童着一身杏黄的衫子,发梳马尾,额前有数缕青丝垂荡。他面容虽稚嫩,神情却沉稳,其风姿隐隐,如圭如璋。   此时,他的脸上带着清浅而雅致的笑意,衬得那地上男子扭曲的面容愈发狰狞。   “畜牲?呵,”男童虽遭此辱骂,却半点儿也不着恼,笑吟吟地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他将“父亲”二字咬得极重,仿佛在问:“说我是畜牲,那生出畜牲的你又算什么呢?”   男子扒着妻子血肉模糊的尸体,失声喊道:“你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一出生就被你害了!你这个怪物!怪物!”   听到这个禁忌的词汇,男童终于绷不住脸上的笑容,神色骤冷:“呵,怪物?你们这些前一刻温情细语,下一刻便刀剑相向的人,心肠怕是比我这个怪物还冷!”   “呼——呼——呼——”男子重重地喘息着,他每吸一口气,胸口便如被利刃刮过一遍,又冷又疼。   可是,见到男童终于变了脸色,他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畅快至极:“似你这种怪物,永远也不懂得人的温情。也不会有人给你温情,永远不会!哈哈哈……呃……”   笑声未尽,人已气绝。   男童面色大变,广袖一挥间,男子刚刚离体的魂魄便化作了尘烟,永远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后,他惋惜般地叹了一声:“你夫妻本约好了生生世世,这世间却只余下了一道魂魄,实在令人叹惋!”仿佛反手间毁去其中之一的不是他一般。   男童寂寥地叹息了一声,抬头望向高悬的孤月。孤月凄凄,却圆的如玉盘一般。   “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节啊!”   他记得,他此世离家去往青玉坛时,便是去年上元节;而在十五年前,他作为东方羽被地上僵毙的男子从水中救起时,也是一个上元节。   后来,他便成了这男子的儿子,被取名欧阳少恭。   “已经……十五年了啊!”欧阳少恭俯身,伸手合上了欧阳翎至死仍圆睁的双目,幽幽道,“当年,你多管闲事救我时,我便暗暗发誓,定然要让你后悔当日所为。如今,你可是后悔了吧?若不然,又怎会死不瞑目?”   他话说得极狠绝,神情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怅惘:终究,你们知晓了我的来历,便丝毫也没有缓和的余地,只当我是害了你们儿子性命的怪物。   呵,既然如此,在下若不做尽恶事,岂非名不副实?   最后看了一眼欧阳翎夫妇的尸体,欧阳少恭转过身来,疾步走进自己离家前住的屋子里,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   打开来,里面也没有别的,只是一缕乌黑顺滑的青丝,正是他当年在天墉城与漫天定情后,偷偷自她发间剪下的。   这件事,漫天究竟知不知晓,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那时候,他根本就不敢光明正大的去要。   ——他怕,怕天儿对他的感情根本就没有那么深,不愿因他而伤了自己美丽的秀发。   想到天儿,他心头便骤然一阵滞痛,眉眼都纠结在了一起。   他终究是不曾找到通往异世的道路,火鬼王所言,不过是为骗他送死罢了。   两个世界之间的奥秘,本就玄奥异常,便是太子长琴全盛之时,也难以窥伺一二,更何况如今的欧阳少恭?   自上古以降,他心心念念的,便是解决自己魂魄残缺。可是,当他真的以那个叫做秦明的异魂为根基,将两魂四魄合而为一,彻底摆脱了命魂的束缚时,却只有满心的寂寥,生生将那一丝丝的喜悦掩盖。   天儿,只要一想到,我的生命里不再有你,便是这往日里舍尽一切追逐的长生,也显得无涯的恼人。   他轻轻执起那一缕青丝,放在鼻端轻嗅,发丝上依稀还有天儿特有是香气,撩人心魂。   过了许久,他才将青丝重又收好,连玉盒一块儿放入怀中,心念微动间,人已回到了青玉坛的住处。   青玉坛本是修外丹道的门派,以炼药往为主。因着在丹道上的天赋实在惊人,欧阳少恭入门不久,便被掌门收入门下。   而他的上头,只有一个师兄,唤做雷严,虽生得粗犷,却是个炼丹的好苗子,很得掌门看重。   可是,欧阳少恭却一眼便看出:雷严此人,看似忠厚老实,实则野心勃勃,一心想让青玉坛成为仙道巨擎。但掌门有这么一个弟子,却恐怕是祸非福。   而处得久了,也证明事实果然如他猜测一般。雷严想要发展青玉坛,想得要命。但他要光大的,却不是掌门的青玉坛,而是他自己的!   也拜这一身天赋所赐,少恭入门不过一年,便“有幸”受到了雷严的暗中拉拢,邀他光大青玉,共襄盛举。   欧阳少恭答应了。   他当然要答应。   人生是如此的寂寞痛苦,若不找些乐子,他怕自己根本就等不到与天儿重逢的那一天。   何况,他也想看一看,似雷严这等痴心妄想之徒,究竟能不能人定胜天,达成夙愿!   月已至中天,少恭正要吹灭了蜡烛安寝,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咳,咳咳,少爷,这么晚了,还没有歇下吗?”   是寂桐。   少恭神色一顿,继而便复杂起来。   根据那异世之魂的某些残缺不全的记忆,这个满脸沟壑的老人,很可能就是巽芳。   只也不知是那异魂的记忆有错,还是这个世界本身因天儿的到来发生了变化,这个寂桐,并不如异魂记忆里的那般带着面具。   巽芳啊,呵!   他对异魂的记忆里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故事的事并不在意。所谓三千世界,谁又说得清究竟哪个世界是哪个世界的投影?   只是,若这个世界真的与那个故事有关,那么巽芳……   在没有天儿的故事里,欧阳少恭可谓恶事做尽、对不起所有人,却唯独没有对不起巽芳。   可是,也就是这唯一一个被欧阳少恭小心翼翼珍惜的人,却在最后关头捅了他最狠的一刀。   “我只是想要为夫君赎罪。”   赎罪?呵!   连少恭这个看故事的人都忍不住要替欧阳少恭问一句:“巽芳以为,我何罪之有?”   只是,如今的他并不是故事里那个欧阳少恭,巽芳做出怎样的事,他内心深处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波动。   也就是在得到异魂记忆的那一刻,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从天儿住进他的心里,怎么也不肯走之后,巽芳于他,也不过是一段尚算美好的记亿而已。   而这段记忆固然美好的好似梦幻,巽芳对他更是千依百顺,比天儿不知温柔了多少倍。可他却只觉得,与天儿在一起的所有负担、苦楚都是甜蜜。   他宁愿天儿再来为难他、口是心非的嫌弃他。   可是,却再也不能了。   “少爷?”寂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些疑惑与担忧。   少恭回神,淡淡一笑:“这便睡了,天色已晚,桐姨也去歇息吧。”既然她甘做一老仆,自己便真把她当做一个老仆又何妨?   女为悦己者容,想必巽芳也是不愿意当年的白衣驸马心中,有自己苍老的模样的。   或许,两人就这般再不相认,反而才是最好。   “咳咳,”寂桐掩唇又咳了几声,望向房门的目光尤其复杂,“我知道了,少爷。”   ——驸马果然是已经不记得巽芳了吧?   如此,也好。   只愿少恭不要被雷严蛊惑,犯下大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万众期待的老板已上线,目测黑化值:100%!   ☆、访友   不说少恭这边如何与雷严相互套路,漫天却是高兴坏了。   原因无他,是因为太白门事物解决之后,又紧接着出现韶白门掌门被杀一案。而白子画似是终于良心发现,不忍生性好动的大徒儿被闷坏了,在前往韶白门之前,特意赶回长留,将漫天给捎带了出来。   当然,对于这件事的发生,一直跟在白子画身边的花千骨功不可没。   顺带说一句,这次的太白门一行,花千骨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不但迫退七杀有功,更是在“香”之一道巧胜了曾经掌管天下香料的上仙夏紫薰。   而不知为何,夏紫薰对花千骨非但没有丝毫芥蒂,反而好似十分同情,颇有些同命相连之意。   白子画大约是知道的,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花千骨似乎也是明白的,可她除了苦笑还是苦笑,直笑得旁人都不好意思多问她一句。   到最后,夏紫薰意味不明地对她说了一句:“你放心,我有法子帮你试一试你心上人的真心,看一看,你可会比我要幸运那么一点?”说这一句的时候,她眉眼盈盈地瞥向白子画,笑容比花千骨更苦十倍。   然白子画无动于衷。   花千骨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她并不想给师姐带来任何困扰。   可是,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每个人都会心怀侥幸,花千骨也并不例外。   如果,万一呢?万一师姐也对她有着同样的心思,只是还不自知呢?   便是师姐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对她也没有……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只不过……只不过是让她更加清醒罢了!   虽然说,越是清醒,就是越是痛苦。   可是,她会更加小心地掩藏自己的心思,决计不会让师姐知晓,徒增烦恼。   师姐她只需要永远如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单纯直白,高傲自负。   花千骨的这一腔复杂心思,漫天是丝毫不知的。她御剑跟在师父白子画身后,兴高采烈的很。虽然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御剑了,可这空中触手可及的白云在她眼中都无比可爱。   漫天伸手拽了几朵云絮,轻轻一吹,云朵便化做了水气下降,在人间降下一片甘霖。透过云层,依稀可见许多人没有丝毫防备,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太阳雨淋了个透心凉,漫天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便“咯咯”笑了起来。   “师姐。”白子画还未如何,花千骨却已经一脸紧张地拉住了她作怪的手,一脸的担忧,“这样……不太好吧?”   漫天顿觉扫兴,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不过是一场雨而已,来去匆匆,也不会真淋病了哪个。”   当然,这是强词夺理。若那些人里有个天生便体弱的,可不就是会病了?   但人嘛,就是如此,自说自话时道理永远是向着自己的。   不过,漫天也有些心虚就是了。她偷偷看了看白子画,见师父没有生气的样子,便又伸手一扯,拉了一大朵云彩,混着灵力撒下去。   这回再下的雨,就有强身健体之效了。   她原本以为:这样一来,花千骨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吧?   可是,花千骨脸上的神色却更担忧了。   漫天一阵厌烦,不耐地问道:“你还要如何?”   花千骨被她神情所动,心头一痛。但她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忧虑道:“师姐随意降雨,会不会被天界找麻烦?”   漫天神色一滞,莫名其妙地反问:“天界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花千骨道:“书上不是写了吗,人间降雨的时辰与刻度都是有规定的,连私自更改都是大罪。”   这一下,连白子画都禁不住扭头来问:“哪本书?”   见师父如此,花千骨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闹了笑话了,干笑了两声,期期艾艾道:“《西游记》。”   漫天一怔,继而“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哎呦,师妹,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西……《西游记》?哈哈,哈哈哈……”   花千骨呆呆看着她的笑颜,直觉能博师姐一笑,已是不枉此生了。   被她这么盯着,饶是漫天并不知晓她的心思,也觉有些尴尬,如何还笑得下去?她讪讪说了一句:“真是多谢师妹关心了。”心里却想:师父说得果然不错,我还是离这个师妹远一点儿的好。   白子画对两个徒儿之间的暗涛视而不见,觉得小孩子家家的,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只是不知,他日后究竟会不会后悔今日的不作为?   师徒三人赶到了韶白门,经过漫天与花千骨的一番深入调查,终于发现了一个线索:此次韶白门掌门横死,并非是偶然。就在这件事前后,已经有三四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以同样的死法暴毙了。   而这几个人虽然来自不同的门派,平日里却交往甚密。   漫天与花千骨年轻见识短,白子画却已大略明白了一些。只是,他想着:还需要找人去确认一番。   于是,师徒三人又转道,来到了一个又平凡又普通的村落。   因此地皆是凡人居住,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与麻烦,白子画领着两个徒儿步行进了村。   饶是如此,三人出众的风姿与容貌仍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许多大胆的少男少女在他们经过身边时,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看一会儿,直到三人走远,再也看不见了,才敢开口讨论一番:   “这三个是什么人呐?长得跟神仙似的。”   “神仙哪里会到咱们这种小地方来?”   “看他们穿得那样华贵,怕是府城里来的公子小姐吧?”   “你说,他们来咱们村做什么的?”   “这我哪知道?但看他们往村东头走,可能是找檀先生的吧。”   “原来是檀先生的朋友,怪不得那么俊。”   “檀先生真是个好人!”   “还是个有本事的好人!”   “是啊,上次我老娘……”   只是他们说着说着,便跑题了,谈论起了与他们生活更为密切的檀先生。   这村子不大檀先生的住处在村子的最东头,师徒三人走的虽不快,却也很快便找到了。   那是两间半的茅屋,看样子已经在此地坚挺了许多年了,墙壁并不干净,茅草也很是破败。有一个人正在屋顶铺新的茅草。   三人站在篱笆墙外,白子画负手停在了那里,漫天与花千骨也只好停下,随师父仰着头去看那铺茅草的人。   这时,从屋里又走出一个人,端了一筐的甜茅根出来晾晒。   花千骨“咦”了一声,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的看,惊奇道:“这……这两个人怎么一模一样?”   漫天心头一动,问白子画:“师父,是檀凡上仙?”   白子画点了头,微微叹道:“正是。”   他与檀凡因紫薰之故生出隔阂,已是许久未见。这一回,他明着是有事请教,未尝没有先低头的意思。   自东华失踪之后,他对剩余的这几个朋友,总是格外的珍惜。   只是檀凡对他,却是懒待的很。   那个晾晒药草的人还未将药草摊完,便见又有一人自茅屋中走出。这第三个人无论是相貌还是衣着,都与先前的两个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漫天虽早就听说过檀凡上仙的分身之术,亲眼见到,眸中却还是异彩连连。而花千骨更是不住地向茅屋张望,期待有第四个人从茅屋中走出。   这第三个人明显是有事才出来的。可是,当他看见站在篱笆外的白子画时,脚步一转,便坐到了院子里的两棵银杏树下的石桌旁,自顾自地伸手去接飘落的树叶,看都不看白子画一眼。   白子画叹了一声,终究是先开口了:“檀凡。”   树下那人把玩树叶的手一顿,屋顶上修房子的那个人与晾晒药草的那个人皆化作流光融入那人身上。   檀凡回头瞥了白子画一眼,余光在漫天与花千骨身上扫过,冷笑道:“这不是日理万机的长留上仙吗,怎么会有空闲到这小山村里来?”   白子画道:“我来找你。”   檀凡手上一弹,那片扇形的银杏叶便晃晃悠悠地逆势而上,贴在它掉落的地方,重又长了回去。   白子画微微蹙眉,忍不住道:“花开花落,叶枯叶荣,本自有其时,岂可强求?檀凡,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檀凡回首冲他一笑:“是你说的,人都会变的。而我,也并不例外。”   白子画还要说什么,但想起自己此行的两个目的,还是忍住了。他只是顿了一顿,便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故友来访,你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从未见过如此无赖的白子画,檀凡明显地愣了一愣,好气又好笑道:“门就在那里,脚就在你自己身上。你若真想进来,谁又拦得住你?”   白子画正色道:“你。”   檀凡嗤笑:“虽同为上仙,但在下擅长的不过左道,又怎会是长留上仙的对手?”   白子画轻轻摇了摇头:“我是来访友的,不是来找茬的。檀凡,你不让我进去,我便不会踏进哪怕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白子画:你听我解释! 檀凡: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一线生机   或许是被白子画的诚意打动,亦或许是他也还念着故日旧情。檀凡沉默了片刻,终极是亲自起身,来打开了那高不过数尺的篱笆门。   “罢了,罢了,原也不是你的错。你……进来吧。”他神色有些颓唐,也有些自嘲,还有些心愿难偿的凄苦。   可是,白子画能说什么呢?   他并不能顺着檀凡的意与紫薰发生点儿什么,也没有本事将紫薰的心思转到檀凡身上。这个时候,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才是最好。   显然檀凡也是明白的,几人进了院子,他便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这两个,便是子画的高足?”   听他问起自己徒儿,白子画便忍不住露出笑意,嘴上嫌弃不已:“什么高足?一个莽撞轻狂,一个资质平平。我也不指望她们成什么大器,只需无愧于心即可。”   可檀凡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眼底的得意掩都掩不住,显然是对两个徒儿满意极了。   见白子画如此,檀凡好笑之余,也有些欣慰:多了这两个徒儿,子画也总算多了些人气。   于是,他便顺着白子画的心意将漫天两人夸赞了一番。白子画嘴上谦虚,师姐妹两个也只好跟着谦虚。但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怕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好容易四人在石桌旁坐定,檀凡暗暗松了口气之余,竟有种隔世重生的错觉。   论一个徒控的自我修养——白子画。   论面对徒控时心理素质的重要性——檀凡。   反正这一局,檀凡自己都承认自己没雨赢就是了。   待分宾主落坐,檀凡心念一动,便分了一个化身出来给几人端了茶。   茶是乡间妇人自制的粗茶,拿来感谢檀凡的帮助的。而盛茶的碗,亦是土窑里烧制出的大瓷碗。   白子画与漫天端着老大一碗茶,却并不喝,反倒是花千骨喝得津津有味。   檀凡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喝了一大口,张口便直言:“你来找我,究竟所谓何事?”   白子画反问:“无事便不能来寻你了吗?”   檀凡忍不住讥讽:“你已经是长留掌门了,不但有长留的内务要处理,更是肩负着天下苍生。若是无事,又岂会登我这茅草堂?”   白子画露出微微的苦笑:“檀凡,你一定要这样与我说话吗?”   其实檀凡也是一时激愤便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自己也有些后悔。以他的聪慧,又岂会猜不出白子画有低头求和之意?   他们五上仙曾一同云游多年,对彼此可谓了解甚深。五人之中最高傲的是无垢,可最清高的却是白子画。   而这样清高的白子画肯低头求和,足以说明自己在他心念目中的重要性了。   既然如此,自己又岂能再说出这种话来伤他?   可是,话已出口,而他心中也的确因紫薰之故对子画心怀有怨,也只有梗着脖子撑下去了:“怎么,有些事你做得,我便说不得吗?”   白子画黯然一叹,不答反问:“依你之见,我还能如何?”   “你……”檀凡张口欲言,却又一时语塞。   ——他想说你大可不必非要接任长留掌门。   可是想想摩严的刚愎自用,再想想笙箫默的玩世不恭,还有失踪多年的东华,却发现衍道真人将掌门之位传于子画,的确是别无选择。哪怕衍道真人也明白,白子画并不是做掌门的料子;   ——他想说你做掌门便做掌门,又何必一定要对紫薰那样绝情呢?   可是不提白子画既然已经做了长留掌门,便要遵守长留所必须遵守的戒律:戒情。便是子画本身,对紫薰也没有男女之情,便是勉强在一起,日后也定会成为怨侣。因为人总是贪心的,子画娶了她,她便会想更进一步,让子画爱上她。   因而,檀凡一时语塞,只剩下了苦笑。   两人正僵持间,那厢漫天见自己师父吃了亏,立马就不干了。她才不管对面坐的是不是上仙呢,将一直没喝一口的茶往桌上一放,便拱手施了个礼以示尊重,开口道:“上仙既是家师的朋友,又如何不能体谅家师的苦处?如此咄咄逼人,又岂是挚友所为?”   白子画面色微变,呵斥道:“天儿,休得无礼!”他已身在高处,却并不喜欢高处不胜寒。对于与檀凡的这段友情,他当真是十分珍惜的。   因而,尽管对徒儿的行为很觉暖心,他还是要出言呵斥。   漫天心下不服,可看着师父暗含警告的眼神,她还是忍着气向檀凡赔礼:“弟子无状,上仙雅量高致,还望莫于弟子计较。”   檀凡哑然:我都雅量高致了,又怎么好意思与你一个小辈计较?这丫头还真是半点儿亏都不吃,道个歉都顺手挖坑。   白子画也有些尴尬。但他熟知漫天的性情,知晓她能如此已是极为难得了,根本就不忍苛责。   ——所以说,每个熊孩子背后,必然有一个纵容得理所当然又自以为很严的家长。   可坑都挖了,明晃晃的晾在那儿,檀凡跳吗?   他当然要跳!   这虽是个坑,却也是个递到他脚边的台阶。   他心思一转,“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指着漫天道:“子画啊子画,你这么闷的一个人,倒是收了个有趣的徒儿。”   漫天暗暗撇了撇嘴,不满地嘀咕道:“本姑娘又有什么有趣的?”   她的声音已经极小了。可在场的皆是修行之人,莫说两位上仙,便是花千骨也听得一清二楚。   白子画又是尴尬又是无奈,还带着只要有眼睛就看得见的宠溺和纵容:“天儿!”   花千骨看他的眼神立时便带了防备与敌意。   檀凡则是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边毫不掩饰地搓手臂,一边调侃道:“行了行了,有什么事你还是直说吧,在下一定效犬马之劳。若不然……”他揶揄地看了漫天一眼,“……我怕被你徒儿给剁了。”   漫天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白子画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檀凡道:“好了,好了,天儿还小,你也小吗?怎么总招她?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事请教。”   檀凡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是我先招她的吗?   不过,他不是漫天,自然是分的清轻重缓急的,明白白子画要问的,十有八九都事关苍生。因而,他正色道:“请说。”   白子画也不再拐弯抹角,将韶白门掌门一事说了一遍,而后问道:“依你之见,这四人之死,究竟有没有直接的关联?”   檀凡心头一动,深深看了眼白子画,叹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   白子画亦叹了一声:“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毕竟,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又怎屑用这种手段?”   檀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他也毕竟还是个人,当然也会有苦衷。”   白子画蹙眉,眸中满是忧虑:“究竟有什么苦衷是他不能解决的呢?他既不能解决,又为何不来找我们呢?”   檀凡亦是满面担忧:“或许,他不愿告知我们,便是不愿牵连我们。但我也想不出究竟会有什么事。不若,你亲自去问一问?”   白子画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得如此了。”   待师徒三人离去,檀凡才露出微微的歉意。   ——他方才骗了白子画。他是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可是,两个人都是他的朋友,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也要尽力争取,不使其中一人折损。   又叹了一声,他伸出右手不断地掐算。直算了许久,他才长舒一口气,自语道:“但愿这霓漫天当真能给无垢带来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檀凡:子画的徒儿真是神清骨秀、气度高华……(此处省略赞美一千字) 白子画:哪里哪里?(内心:对哒!对哒!我徒儿棒棒哒!)   ☆、中秋特别番外:画霓(无责任、无责任、无责任)   妖神的动乱终于结束了,在这百废待兴之时,各门各派都紧闭山门休养生息。   长留也不例外。   长留大殿上,三尊齐聚,讨论着长留日后的发展。   “经此一战,只怕百年之内,长留一门都无力再培养新弟子了。”摩严蹙眉感叹。   经历了这一场动乱,他虽险死,也是因祸得福,终于与竹染冰释前嫌。如今爱子承欢膝下,他的脾气也平和了许多。   笙箫默难得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也不见得是坏事。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而我长留已经占据仙界魁首太久了,也将其余诸派压制得太久了。借此机会退一步,说不得便海阔天空了。”   摩严思索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仙界也是时候注入新鲜的血液了。子画,你怎么看?”   他问过之后,等了片刻,却不闻回应,不由奇怪地转头去看,却见白子画颇有笙箫默往日的风范,单手撑着下颚,正自神游物外。   一时间,摩严有些呆。他双目在两个师弟之间转了几个来回,非常怀疑是否是两人变作了对方的相貌来和自己开玩笑。   笙箫默受不了得抱住了自己,夸张地叫道:“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没有断袖之癖!”   摩严脸色一绿,跟吃了苍蝇一样。   但这也让他确定,这两人的确都是原装,只是子画不知因何发呆而已。   “子画。”他喊了一声,白子画毫无所觉。   “子画。”加大了声音,白子画依然不为所动。   笙箫默道:“大师兄,你这样是不行的。看我的。”说着,也不等摩严反应,便一折扇拍在白子画肩膀上,大喊一声:“子画!”   “啊?”白子画梦然惊醒,有些茫然地四顾了一下,“怎……怎么了?”   摩严蹙眉:子画这样,很不对劲儿呀!   他以眼神询问笙箫默,可笙箫默也不明就里,只得摇了摇头。   他两人的动作并不隐蔽,白子画却毫无所觉。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又发呆去了。   摩严心下担忧:“子画,你可是身体不适?”想到白子画曾被花千骨那孽徒掳走许久,他就更担心了。   白子画强笑了一声:“我没事,师兄不必担忧。咱们继续商议吧。”   摩严不赞同道:“还商议什么?子画,我看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白子画并没有拒绝:“也好。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在师兄与师弟担忧的目光中回到绝情殿,迎面便看见了那一树开得奢靡的桃花。他眼眶一热,险些便落下泪来。   ——“师父既然要扫,何不将桌上的落红一并扫去?”   ——“那师父又为何要将凳子上的扫去呢?”   他闭目忍住心头滞痛,别过脸走过了那树桃花。   露风石恒古不变,永永远远立在那里。白子画站在露风石上,脑中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天儿在露风石上跟自己学琴的场景。   此处,再也不能让他静心。他索性转身回了书房。   随手取了本书,他坐下来,刚一看封皮,便露出一丝笑意:《搜神记》,天儿最是喜欢这些志怪小说。   可不过转瞬,他的笑容便僵住了,旋即被苦涩取代。   桃花依旧正好、露风石依旧挺立、书房里也依旧是旧时模样。   可是,可是!   可是我的天儿在哪里呢?   或许当真是执念深重,连上苍都怜悯。白子画直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便已换了人间。   这似乎是一处海岛,却是寸草不生。有灼热而凶煞的气浪不断冲刷而来。   白子画疑惑了片刻,便朝着气浪的源头走去。转过一片散乱的墓地,便远远看见了几个人或站、或坐、或躺,貌似个个都受伤不轻。   可是,白子画却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着紫白道袍的女子。   “天儿!”他惊喜地喊了一声,一个纵跃便到了漫天身边。   漫天捂着胸口回过头来,看见他亦是欣喜不已:“师父!”她的脸上带着血污,唇角亦有干涸的血渍,隐约露出哒肌肤惨白如纸,显然是受伤不轻。   她身旁有一个黄衫青年斜依在断壁上,看向白子画的目光幽深如海。不远处还有几个人,一个蓝衣少年看了白子画一眼,转而对另一个斜坐在地的眉染朱砂的少年道:“芙瑶师姐的师父?木头脸,那不就是你师父吗?”   木头脸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蹙眉咳出一口污血来。   “苏苏!”身旁一个少女上前扶住了他。   “我……我没事。”   白子画对周遭一切毫不关心,上前扶住漫天,怒问道:“是谁伤了你?”   漫天摇了摇头:“是我自己。”   白子画一怔:“你自己?”   “是。”漫天说的很坚定。她转头望向那黄衫青年,眸中逐渐泛出泪意,“我曾说过,陪他共死。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天儿!”黄衫青年眸光一软,叹了一声,“是我对不住你,拿你做借口做下这许多错事。可是……咳咳,有一件事,我确实没有骗你。太子长琴心中,只剩你一个!咳,咳咳……”   不远处的一个粉衣女子身形一晃,绝望地喊道:“夫君!”   漫天心头一痛,又是一口鲜血呕出。   “天儿!”白子画慌忙去擦,却是越擦跃多。   黄衫青年看也不看那粉衣女子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声:“就在方才,我还想着:既生不能毫无芥蒂,共赴黄泉也不错。”   ——可是,真当你自绝经脉以后,我却突然又后悔了。   太子长琴,这一回,你当真是载得惨了!   他以目视白子画,眼中含着只有两人才懂得的祈求。   白子画微微点了点头,伸手便打晕了漫天。   黄衫青年伸手结出一个玄奥的禁制,一个金黄的光圈出现在白子画与漫天脚下 金光一闪,两人便不见了踪影。   那蓝衣少年质问道:“欧阳少恭,你对芙瑶师姐和她师父做了什么?”   欧阳少恭笑了笑,自语道:“对异世之路研究这么多年,总算还有些成果。”   而后,他广袖一挥,便将那粉衣女子抽下了东海,冷冷道:“若非是你,我与天儿又怎会平添波折,落得这样的结果?你又凭什么与我共死?”   目光一转,他突然就笑了起来:“我的知己、我的挚友、我的竹马,诸位,皆陪我共赴黄泉可好?哈,哈哈哈哈哈……”   “轰——”   蓬莱仙岛爆裂,岛上生灵无一生还。   眨眼之间,白子画便又回到了绝情殿。只是,这一回,他手中,还多了一个霓漫天。   失而复得,他简直要喜极而泣!   ——只要天儿还在他的身边,便是一世都顶着这师徒的名分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其实画霓才是人家的本命啦!在下写画霓才是一把好手!且专注白子画单恋、暗恋、苦恋一百年,坚决不动摇!   ☆、无垢上仙的审美观   莲城富庶,天下皆知。   师徒三人站在城门之外,驻足观看那十分“特别”的城墙及城门。   事实上,并不是白子画不想进去!他要进去,也没人会拦他不是?   可是……   看看左边,大徒儿一脸的不忍直视;看看右边,小徒儿满面的惊奇赞叹。   两个徒儿又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看得走不动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子画觉得自己都要被来往人群怪异的视线给看穿了!可是,作为一个二十四孝好师父,他是在是不忍心打扰两个徒儿呀!   他从来没有如这一刻一般,庆幸自己有一张清冷、淡漠又出尘的脸。别的不说,再怎么尴尬,也都能压在脸皮之下,叫人看不出来。   “啧,啧啧!”漫天终于忍不住捂住了眼睛,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向师父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师父,这莲城之主真的是和你并列五上仙吗?”   白子画虽有些莫名,但还是点头答道:“确实。”   漫天感叹道:“我算是知晓师父为何能成为五上仙之首了!”   一旁的花千骨早在漫天开口时便回了神,此时配合地问道:“为什么呀?”   倒是白子画暗暗嘀咕了一句: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切磋”出来的!   漫天移开手,又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城门,霎时便觉眼睛一痛,好似要闪瞎了一般!她连忙又捂住,哀叹了一声,肯定地说:“这个排名,一定是按照审美观来的!”   白子画一愣,问道:“天儿何出此言?”   花千骨亦是满脸的好奇。   漫天幽幽道:“只是无垢上仙的审美如此清奇,为何反而排在师父之后呢?”   ——瞧那白玉堆砌的城墙,瞧那黄金打造的城门,再低头瞧一瞧脚下的路,皆是青盐铺就。   别以为她生在仙界就不知道,凡间的百姓只有农忙和过节才舍得放盐。更不必说那白玉和黄金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莲城果然名不虚传,扑面而来就是一个字。   ——壕!   白子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有些失笑:“你呀!”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笑着斥道,“见了无垢可不许乱说话!”   “知道,知道!”漫天连连点头,又骄傲地挺了挺胸,“师父还不知道我吗?我可是最乖巧最听话的啦!”   这话要让摩严听见,只怕会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怜他培育多年的红玉醉芙蓉啊!   但白子画却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这话不错。为师只盼你能一直这么乖巧懂事才好!”   至于花千骨?   在她眼中,师姐又不好的地方吗?   进了城,城内的建筑风格不出所料的与城门、城墙十分一致。反倒是城主府无垢宫十分的清雅别致。   漫天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心下觉得有些对不住无垢上仙。毕竟,自己只是看了个城门便将人家误会成了暴发户。如今想来,莲城是世代传下来的,又怎么能代表得了无垢上仙呢?   等见了无垢上仙,漫天便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因,这是一个比白子画更冷漠更出尘的人。   若说白子画淡漠清冷,但心中还怀着长留、念着苍生。这无垢上仙则是冷如冰、寒如雪,根本就没有一丝人气。果真是无暇无垢!   对白子画的到来,无垢仿佛早有所料,他虽口中问着:“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漫天却在他脸上找不到半丝疑惑。   ——当然,也可能是无垢那张冰雕雪筑的脸上本身就不会做什么表情。   这位上仙十分敏锐,漫天已经是极隐蔽地打量他了,却还是被他立时察觉,并转眸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漫天便如堕冰窖,瞳孔止不住地猛然收缩,有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直冲脑门。   她听见无垢冷冰冰地问师父:“这两个,便是你新收的徒儿?”   白子画淡淡道:“正是。天儿,小骨,快来见过无垢上仙。”   漫天连忙低下头,领着花千骨上前一步,拱手深揖:“弟子霓漫天(花千骨),拜见无垢上仙。”   无垢的目光在她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也不知究竟是在谁的身上停了片刻,才冷冷道:“起来吧。”   二人摄于这位上仙的威严,起身之后也不敢胡乱打量,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师父身后。   自己这两个徒儿是什么性子,白子画可是清楚地很。小骨也就罢了,因幼时的经历行事难免畏缩。可就连天儿都乖巧的不正常,可见无垢的厉害。   但就是在好友面前,他也是不会拆穿自己徒儿的。他领着两个徒儿,跟着无垢进了无垢宫。   无垢宫中鲜花满园,有许多本不该开在同一个季节的鲜花都竞相怒放,真真是美不胜收。   无垢纵然性情冷漠,但见了挚友也不免欢喜,一面叫人烹茶,一面引着师徒三人往鲜花最美的闻香亭去。   待三人到时,茶已煮好,烹茶的少女为四人各斟了七分香茶,便行礼告退了。   因无垢坐在那里,漫天半分也不敢胡闹,场面一时冷清不已,只有各人无声饮茶。   这本是最正常的情景,白子画却莫名觉得有些不习惯。他暗暗瞥了一眼漫天,暗暗失笑:竟被你这丫头给闹腾惯了!   出乎意料的,开口打破沉默的竟是无垢。他似一个关爱晚辈的长辈一般,对漫天二人道:“我这无垢宫虽别无奇处,花却开得极好。你们女孩子净爱这些花儿粉儿,便自去逛吧。我与你们师父多年未见,要手谈一局。”   两人闻言,皆眼巴巴地看向白子画。   接收到徒儿无声的请求,白子画立时便心疼了,痛快地放行:“去吧,小骨要听天儿的话。”   待走出了两位上仙的气机感应范围,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花千骨拍了拍胸口,感慨道:“这位无垢上仙真是太可怕了!”   “是呀!”漫天附和道,“我以后再也不说师伯严厉了。跟无垢上仙一比,师伯真是太和蔼、太可亲了!”   两人结伴,一路游逛,倒是看到了许多只在传说中才有的花卉。漫天看着这些鲜花,都有些忘记无垢的威严了,赞叹道:“无垢上仙真是太过谦了。若他这无垢宫还称不上奇,这世上哪里还有奇处?”   花千骨点了点头,忽地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一株奇花,对漫天道:“师姐你看,那株花好像你呀!”   漫天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却见那花植株约五尺来高,齿形叶子,顶端分做几岔,每岔的顶端都开着一朵碗大的复瓣花,红艳艳的,更胜牡丹。且隔着这么老远,都有一股特别的香气飘过来,比芙蓉更甚。   花千骨道:“若是我借花献佛,摘一朵送给师姐,也不知无垢上仙会不会怪罪?”   漫天斜了她一眼,凉凉道:“无垢上仙雅量高致,又怎会计较?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摘的好。”   “为什么啊?”花千骨有些委屈,又有些忐忑,“师姐不喜欢吗?”   “不,我很喜欢。”漫天有些遗憾,“只是,此花虽美,却是有毒。”   “啊?”花千骨大惊失色,“师姐,我……我不是故意拿有毒的花比你的。我只是……只是……只是觉得它好美……我……”   见她因自己一言而惶恐至此,漫天不由心头一软,伸手摸了摸她的双寰髻,声音柔和:“我知道。”   花千骨立时便欢喜起来:“师姐不生我的气?”   漫天反问:“不知者不罪这有什么好气的?”   花千骨傻笑了两声,央着漫天道:“师姐,我不摘。可是,咱们能不能走近一点儿去看看?”   漫天倒是无可无不可:“走吧。”   两人走到近前,注意力却又被另一样物什给吸引住了。   “师姐快看,这里有个山洞!”花千骨眼尖地指着那奇花不远处的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喊道。   漫天见了,不由心下生疑:这无垢宫处处明媚妍丽,这一处也太过格格不入了。   她素来胆子大,又不怕闯了祸没人收拾,当下便拉着花千骨道:“走,咱们去看看。”   花千骨倒是有些踌躇,可看师姐兴致勃勃的,她又怎忍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霓漫天:我最乖!我最棒! 白子画:这倒也是。 花千骨(星星眼):师姐棒棒哒!   ☆、媚儿   山洞的入口并不大,似漫天这般身姿高挑些的女子,须得弯腰才能进的去。里面似乎并没有光源,幽暗昏沉,不时有水声“嘀嗒”,却又无一丝湿潮之气。   当两人走进五十步的时候,漫天已是后悔了自己之前好奇心过炽。若只有她一人,定然是转身便回,全当没有进来过。   奈何,此时她身边还跟着一个花千骨。作为一个要脸不要命的傲娇,她就算是心里怕得要死,也是决计不肯在旁人面前示弱的。   不但漫天怕,花千骨也怕啊!   她自小八字轻、煞气重,从会睁眼便开始见鬼。这种情况一般会发展成两种极端的结果:一是见得多了就习惯了;二是比常人更怕十倍。   很不幸,花千骨属于后者。   “师……师姐。”她紧紧地抓住漫天的衣袖,开口本是要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气氛的。可是,四壁传回的回音悠悠荡荡,使原本的音质失了本真,好似鬼哭一般。不说漫天浑身一颤,她自己也是吓得赶紧闭了嘴,再不敢多说一句。   漫天回头,狠狠瞪了花千骨一眼,却并不开口训斥。她原想着若是花千骨开口求她回去,她就意思意思答应了。   可是,花千骨见师姐瞪自己,哪里还敢多言?两人只得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大约又走了百十步,四周逐渐开阔起来。虽还是没有光源,但对于修真之人来说,夜间视物本是寻常。   看得出来,这是一处囚牢,却不知关押的是什么人。   漫天秀眉一蹙,直觉不好!   ——似无垢上仙这般风光霁月的人,无垢宫本不该有这种地方,却偏偏就有了。最糟糕的是,这么个与无垢上仙画风完全不符的地方,竟然被她们给发现了。   她面色登时一变,拉住花千骨,肃然道:“师妹,我们快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缩在角落里的一团暗影听见漫天的声音,猛然伸展开来,一个嘶哑的女声惊喜地说:“你不是无垢!”   漫天心头一跳:走不了了。   她暗暗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惋惜多些,还是无奈多些。她发现,自从自己失了一段记忆之后,运气也突然诡异了起来,好像什么事都偏偏让她给遇上了!   那团暗影往前踉跄了几步,几乎要贴在漫天身上:“你果然不是无垢!哈哈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哈哈哈哈……”   那女子也不知有多久没洗漱过了,身上的味道很是呛人。漫天嫌弃地蹙了蹙眉,退了几步,问道:“苍天有眼无眼,又岂是你可以妄测的?”   那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定定望着漫天,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吗?”   花千骨忍不住问:“你……”是谁?   漫天梦然开口打断:“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开玩笑,这一看就是那个很可怕的无垢上仙的秘密好不好?你当我傻啊!   花千骨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至少有一样好处:师姐永远是对的!   于是,她也连忙改口:“对,我们都不想知道!”   但那女子却是打定了主意要拖二人下水,自顾自道:“我是韶白门的弟子媚儿。”   “韶白门?”师姐妹二人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漫天眸光一转,心里已有了主意,便给花千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问。   花千骨问道:“那你为何被关在这里?”   所谓因时治宜,待价而沽。花千骨主动问了,那媚儿反而拿起乔来,嗤笑道:“你们不是都不想知道吗?”   漫天冷笑一声,接口道:“爱说不说!千骨,师父还在等我们,咱们走。”   花千骨乖乖地“哦”了一声,小跑跟上了漫天。至于师父还在跟无垢上仙下棋的事,被她选择性地忽略了。   媚儿见两人是真走,立时便急了,大喊道:“喂,你们真不想知道了吗?这可是无垢上仙的秘密!”   漫天理也不理,只管领着花千骨埋头往外走。   ——无垢上仙的秘密,她当然想知道。可前提是有师父和她一块儿知道。   经方才一试,漫天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媚儿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哼,待师父来了,若媚儿还敢拿乔,漫天非戳她几个透明窟窿不可!   只是,两人并没有成功走出去。   这却不是漫天突然改主意了,而是想走却走不了了。   有一人白衣潇潇地立在路上,正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漫天瞳孔骤缩:“无垢上仙?”   来人冷冷道:“正是。”   漫天暗暗缓了一口气,使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笑问道:“上仙不是在和家师下棋吗,怎么来了这里?”   无垢道:“这话,该是我来问你们。”   而自他一开口,那媚儿便已吓得浑身打颤,上下齿不住地磕碰,老半天,才颤声说出一句:“你……你又来了!”   无垢叹息道:“是啊,我又来了。”   媚儿突然尖叫起来:“你杀了我吧!你为什么不肯杀我?你杀了我吧!”   无垢缓缓上前,浑身的气势逼迫的漫天与花千骨二人不住地后退,终于退到了媚儿身边。   他缓缓伸出手,猛然抓住了媚儿的头发,轻轻地笑了起来,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在场三人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媚儿的脸上更是因惊恐扭曲的不成样子。   在这样危机的时刻,胆小的花千骨竟然脑子一热,生出了反抗的勇气:“无垢上仙,你这样抓着,她肯定很疼。你先放开她!”   漫天简直恨不得在她开口之前就捂住她的嘴:干嘛要在这个时候刷存在感?   可是,她是师姐,怎么着也不能不管师妹的。   无垢转头看向花千骨,冷笑着问道:“疼?呵,这点儿疼又如何比得上我心里的痛?”   眼见花千骨还要说什么,漫天生怕她激怒了无垢,三人都交代在这里,急中生智,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啊!想不到……想不到无垢上仙竟然好这一口?”   花千骨一懵:“啥?”   无垢的脑子亦有一瞬的空白:“什么意思?”   漫天满脸的“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恨铁不成钢的说:“上仙,非是弟子无礼,实在是您的做法,弟子万万不敢苟同。而且,您这样做,是达不到您原本的目的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无垢却听得稀里糊涂:“你究竟想说什么?”   漫天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样子,循循善诱道:“既然您的心里这么痛,又何必非要让媚儿身上也跟着痛呢?她痛,您岂不是比她更痛?唉~伤在她身,痛在你心。上仙又是何苦呢?女孩子是需要哄的,所谓烈女怕缠郎,您只要对她好,再对她好,她又怎么会不回心转意呢?但您却……这怎么能行呢?您真是太任性了!”   花千骨目瞪口呆。   媚儿差点儿就信了她的邪!   无垢……无垢脸都绿了:“一派胡言!”   这时,白子画的声音徐徐传来:“天儿说得不错。无垢,你真是太任性了!”   虽然明知道子画所言与他那女弟子所说不是一回事,无垢还是忍不住眼角一抽:“子画!”   白子画道:“你的阵法,困不住我的。”   “呵!”无垢转眼间便恢复了常态,抓住媚儿随手一丢,媚儿的脑袋正磕在石壁上,头破血流。   白子画蹙眉,不赞同地说:“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牵连无辜?”   “无辜?”无垢冷笑,“她可算不得什么无辜。”   漫天与花千骨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拉住白子画,齐齐喊道:“师父。”   白子画抬手摸了摸漫天的头,上前一步,问道:“我此次莲城的目的,想必你已经清楚了。”   无垢道:“我很清楚。这件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白子画叹道:“你承认了?”   无垢却笑了:“你是说《四荒经》还是那四个蠢货?”   白子画闭目叹息:“果然是你。”   无垢道:“没错,都是我。”   “为什么呢?你究竟有何苦衷?”   “没有苦衷,他们都该死!”   一旁的媚儿突然出声,声音尖而利:“云牙,他是在为云牙报仇!”   ☆、上仙高寿?   “住口!”无垢突然暴怒,广袖翻飞间,气劲迭出,接连打在媚儿身上。   “无垢!”白子画急忙出手,却也只拦下了大半,“无垢,你莫要再执迷不悟!”   媚儿气血翻腾,连呕数口鲜血。眼见无垢冰冷的目光仍定在自己身上,她惊恐地连连闪躲,往白子画师徒三人身后躲,口中喊着:“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云牙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绕了我吧,饶了我吧……”她已是骇破了胆,语无伦次,却仍记得为自己开脱。   漫天在一旁听得直蹙眉。她原本就对这媚儿没有好印象,此时更是觉得她恶心至极。眼见媚儿一直往他们师徒身上挨,她厌恶地蹙了蹙眉,一脚将她踹了出去,喝道:“你闭嘴!”   “啊!”媚儿措不及防,滚出老远,哆哆嗦嗦的缩进了角落的暗影里。   “师姐,”花千骨于心不忍,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漫天,“她只是害怕而已。”   漫天冷笑一声:“呵,害怕?她害人的时候怎么不晓得害怕了?这会儿轮到自己偿命却突然知道害怕了?”   花千骨争辩:“可是……可是她又不是故意的!”   媚儿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连附和:“对,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漫天嗤笑:“那又如何?”   于此同时,无垢亦是冷冷问道:“那又如何?”   听见有人学自己说话,漫天不喜地皱起了眉头,但转眼看见是无垢,她脸色一僵,讪讪地住了口。   无垢冷冷地盯着媚儿,咬牙切齿:“她不是故意的,云牙就会活过来吗?云牙已经死了,她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抹杀一切罪责吗?我要她为云牙偿命!”   白子画叹了一声,微微摇头。   漫天却是忍不住赞同道:“说的好!”脱口而出后才看见师父不赞同的神色,她“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捂住了嘴,调皮地对师父眨了眨眼。   见徒儿一本正经地表示“我不说了,我真的不说了”,白子画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无垢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意为恶,虽恶不罚。她害死云牙究竟有心无意还未可知。但是无垢,你刻意害死韶白门掌门等四人,却是不争的事实。我今日便要擒你回去受罚,你有何异议?”   无垢道:“既然天道不罚、人道不罚,我来罚!你要擒我,我也甘心束手。但在这之前,我还要杀最后两个人!”话音未落,他便以掌做爪,突然袭向漫天。   白子画大惊失色,连忙出手阻拦。   但下一刻,“啊”的一声惨呼,却是媚儿胸口插了一柄长剑,瞪大了眼,气绝身亡。   “无垢!”白子画大怒,“你究竟还要再杀多少人?”   无垢畅快的一笑:“还有最后一个!”右手一招,那柄杀死媚儿的长剑又回到他手中,他纵身一跃,剑锋直取花千骨。   因他方才声东击西之故,白子画一时不好判断他要杀的究竟是谁,在护身后的漫天还是转而去救花千骨之间便有了一瞬的犹疑。   也只这一瞬间,无垢已然欺身到了花千骨身旁,长剑毫不犹豫地向她咽喉刺去。   白子画大惊失色,连忙去救。花千骨狼狈地挡了数下,很快便左支右绌,虽有白子画及时赶到,却还是被划破了肩膀,鲜血长留。   一击不成,无垢便知没有机会了,遗憾地束手就缚,任白子画的横霜剑架在颈上。   “师父……”漫天上前,欲言又止地看着无垢,终还是问道,“如果无垢上仙被带回长留,会受到什么惩罚?”   无垢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不待白子画开口,便自己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啊?”漫天一惊。她觉得这位无垢做事很合自己的胃口,便忍不住为他开脱,心思乱转之下,竟真的抓住了一丝曙光,“那……那你为什么要杀那四人呢?”言下之意,无垢杀媚儿根本就算不得罪过。   无垢原本一心求死,不愿多言的。可见到了此时还有人肯为自己开脱,他忍不住心下感动,解释道:“云牙就是被他们给虐杀的。”   白子画不忍地闭目偏头,不知该如何安慰。花千骨亦是心怀不忍,却仍是觉得他不应该杀死媚儿,倒是对他要杀自己的事情毫不介怀。   漫天浑身一颤:“师父!”   白子画见她脸都白子画,知晓她是听见“虐杀”二字想起了自己刚从异世回来时的痛苦。他上前,心疼地将徒儿揽入怀中,安抚地拍了拍漫天的背,柔声道:“天儿不怕,已经过去了。”   花千骨担忧地上前,急急问道:“师姐怎么了?”   白子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花千骨急得团团转。   而师徒三人却都没有注意到,无垢反手一剑,便割断了自己的喉咙。直到身体跌落的声音传来,漫天才最先反应过来:“啊,无垢上仙!”   三人扑到无垢身边,却只来得及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解脱的笑意。   “你……”漫天抓住他还未冷透的手,只觉难受不已,“你……我一心为你开脱,你却为何非要求死呢?”   白子画叹道:“你又是何苦?”难不成,你不信我会尽力保你吗?还是,愿意让我为难呢?   一切都发生的极为突然,当那道熟悉的金光亮起时,花千骨惊得面容都扭曲了,上前欲抓住漫天:“师姐——”   白子画却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徒儿拉住无垢的尸首,被突然出现的裂缝吞噬。   “天儿!”   可原地只剩下了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花千骨瘫坐在地,自责地喃喃道:“是我不好,是我还不够强,我帮不了师姐。”   漫天是被绢帕擦拭脸颊的动作弄醒的,她艰难地睁开眼,便看见无垢上仙眉眼淡淡地将用过的雪色娟子放进了一个木头削成的……盆子(?)里。   “无垢上仙?”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无垢上仙气绝身亡的,又怎么会有一个活的无垢在给自己擦脸?   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   她活得好好的,到哪里都能遇到纵容她犯熊的熊家长,可是一点儿也舍不得死!   哈哈,一定是无垢上仙复活了!   为了证明这连自己都不信的猜测,她一把抓住无垢的手。然后,她就“咦”了一声,惊喜不已:“热的!”   手掌被捉住的瞬间,无垢懵了一懵,他从来没有与人这般亲密接触过。待听到漫天脱口而出的话,他不由暗暗失笑:果然是小儿心性。   于是,无垢便任她握着了。   “哈哈,”漫天“噌”地坐起身来,欢天喜地的说,“我就说嘛,像本姑娘这么天上地下或不可缺、古往今来唯我独萌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就死了呢?”   大约是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无垢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继而便一脸木然地说:“你可是高兴完了?”   “啊?”漫天想了想,认真地说,“还没有。”这近乎“死里逃生”的喜悦,又岂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尽的?   “那正好。”无垢道,“趁你此时还高兴,我有一件不太好的事要告诉你,免得你惊吓太过出什么状况。”   漫天偏头问道:“什么事?”   无垢冷冷道:“我们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什么意思?”漫天听的不太明白。   无垢直接便打破了她的幻想:“我们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而这也是我能死而复生的原因。”   “是……是吗?”漫天忐忑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山洞,很开阔也很干净,明显是被人收拾过了。山洞里空荡荡的,除去自己躺的石台和那个一看就是新手削就的……水盆(?)几乎别无他物。   她身下垫着的是一层厚厚的干草,上面铺了一件男式的外衫。看那布料,倒是与无垢上仙身上穿的那身颇像。   看来看去,反倒是无垢身下坐的那个蒲团最为精致。   漫天道:“这……这是哪里?”   无垢从墟鼎中取出一瓶玉露递给她,答道:“一个山洞。”   漫天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瞎,当然看见这是个山洞!”   无垢颇为意外地瞥了她一眼:“你的胆子倒是长得快。”在莲城时见了他明明话都不敢说的。   漫天脖子一缩,继而又强撑着梗起了脖子:“你……你堂堂一个上仙,又怎么会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   “小孩子?”无垢挑了挑眉,那张冰雕雪铸的面容无端端便多了三分邪气,“请问霓姑娘芳龄几何?”   芳龄已十八(其实是二十一)的霓大姑娘老脸一红,却是不甘示弱:“请问上仙高寿?”   ——哼,和您一比,本姑娘当然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无垢:请问霓漫天芳龄几何?可曾婚配?(脸红) 漫天:请问上仙您高寿啊? 无垢:……遭受会心一击,暂时不想说话。   ☆、屠苏少年   关于霓姑娘究竟是不是一个小孩子的问题,就在无垢上仙冷笑和霓姑娘本人的心虚中揭过了。   无垢解释道:“我是三日前醒的,醒来时就在这山洞外,而你当时就昏在我身边。我当时就向子画与檀凡等人发了飞羽传书,却根本发不出去,便觉得不好。待将此处收拾干净后,见你尚未有苏醒的迹象,我便布了阵法封住洞口,出外打探了一番……”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漫天的反应。见她还算平静,便接口道:“此处名为琴川。”   “琴川?”漫天觉得有些耳熟,歪头回想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说,“是常熟?”   无垢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漫天糊涂了。   无垢道:“琴川原是常熟的别称,可距此处不远的那座城池,城门之上刻的便是‘琴川’二字。我稍稍打探了一下风土人情,却又与常熟相似。总之,此事诡异的紧。”   “等等,”漫天的关注点却是不同,“既然有城池,那想必也有客栈吧?”   无垢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想法,淡淡道:“客栈是有,只我却不敢住。”   漫天一愣:“为什么?”你不是上仙吗?竟然会怕住客栈?   无垢的目光在她那张明珠美玉似的脸上转了一圈,才含糊道:“此界亦有仙妖神魔,而我总不可能时时在客栈里守着你。”   漫天摸了摸脸,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无垢上仙的意思是嫌她长得太招人。她脸上一红,羞怒道:“漫天蒲柳之姿,不及上仙姿容端华!”   哪知无垢却是一本正经地反驳:“你既明艳又泼辣,可与蒲柳美人沾不上边儿。”   漫天气结:“你……”   无垢道:“不过,在下的相貌,的确称得上‘端华’二字。”   漫天一口气上不来,被他噎得不上不下的,觉得头都痛了起来。   见她老实了,无垢才捉了她一只手来诊脉。他并不通医理,但觉漫天气脉通畅,也知她已大好了,便道:“你再休息一日,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   漫天没好气地问:“去哪?”   无垢道:“昆仑。”   “昆仑?”   这几日里,无垢也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已打听清楚了,此界仙道最盛之所,乃是蜀山与昆仑八派。   而在他原本的世界里,本就有蜀山一派,他对从未听说过的昆仑八派更加好奇。因而,他决定先去昆仑。   这山也不知是什么山,漫天站在山脚,回身看了看,见其草木虽还算茂盛,却并无勃勃生机,反而有一股死气与阴邪之气。   这种气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见无垢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她不由疑惑道:“难道上仙感觉不到吗?”   无垢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虽未回话,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完全表达清楚了。   漫天心下一堵,哼哼着问道:“既然如此,上仙为何不管上一管?”   无垢这才冷冷地开口:“此山上有一个贼窝,叫做翻云寨,尽做些阴邪勾当,本座自然是要管。不过……”他截住话头,扭头看了漫天一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嫌弃。   “嘿,这怎么又怪我?”漫天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无垢冷冷道:“翻云寨人多势众,若打斗起来,本座岂顾得上你?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本座如何向子画交代?”   漫天突然就炸了,冷笑道:“上仙能不能再与家师相见还是未知,有什么交代不交代的?弟子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劳上仙操心?”   她一暴露本性,无垢反而愣住了。   ——自初见这小姑娘起,她在自己面前就乖巧得很。而子画话里话外也都说两个徒儿乖巧可爱。她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无垢还真是没想到。   漫天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本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能在无垢面前装这么久的乖也足见无垢的吓人程度了。   但,也仅止于此了。要让霓大小姐一直隐忍,还不如杀了她的痛快!   摞下这句话,她也不待无垢反应,从墟鼎里抽了一柄长剑便要寻道上翻云寨。   ——哼,本姑娘自己便灭不了一个翻云寨吗?   无垢也有些恼怒: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若说霓漫天生来便是蓬莱少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自幼身为莲城少主的无垢也不遑多让。且他天资又高,修为进展极速。在五上仙中,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其余四人也会让着他一些。而那些修为不如他的人则更不敢冒犯他了。   见漫天一路提着剑只管走,丝毫没有回头赔礼的意思,无垢冷笑了一声,自墟鼎中取出蒲团便在原地坐了下来。   ——哼,本座等着你来求我!   漫天走到了半山腰,脑子逐渐冷静了下来:我对这翻云寨还一无所知,根本不知晓它里面有多少贼人,也不知晓它防守如何、哪处严密、哪处薄弱,这般单枪匹马的,又如何灭得了一个寨子?   一路思索着,她脚步渐缓,终在一株老槐树下停了下来:这翻云寨既离常熟……琴川如此之近,那琴川之人定然了解一二。只是……若此时再回转,定然要再遇到无垢,准会被他奚落。   可是……若不回转,又到何处去打探呢?到时候灭不了翻云寨,一样要被他奚落。   漫天左思右想,却是左右为难,反正是舍不下脸皮。   正在她踌躇之际,一阵脚步声从山下传来。漫天闻之一凛个:难不成是那无垢追上来看自己笑话来了?他好歹也是个上仙,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凝神细听片刻,漫天露出了笑意:这脚步声沉稳有礼、朝气蓬勃,绝对不会是表面仙风道骨、内力小肚鸡肠的无垢。那就只有两种可能:翻云寨的人外出归来;来剿灭翻云寨的。   而无论是哪一种,对漫天来说,都不亚于雪中送炭。   她握紧了手中长剑,闪身躲到了老槐树背后,等着这脚步声的主人到来。   那人来得很快,是一个少年人,看起来还没有漫天大。   漫天隐匿了气息,悄悄观察这个少年:他有一张极为俊秀的脸(原谅我是个颜控),秀眉杏眼,眉间一点朱砂,却又有一股勃勃的英气。他周身的气质又单纯又冰冷,背上背了一个长布条,目测里面裹的是一柄长剑;肩头站着一只神气活现的……肥鸡?   被那只鸟丰腴的体态震了一下,她的气息有了一丝泄露。虽然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少年却极其敏锐:“谁?”说着,眸光一凝,便往漫天藏身的地方看来。   见他身上并无淫邪之气,漫天也就大大方方地现身了:“是我。”   她容颜明媚又神气活现,是少年从未见过的绝色。那少年明显地怔了一怔,才问道:“你是谁?”   漫天歪头答道:“我是霓漫天啊!你又是谁?”   “霓漫天?”少年冰冷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激动地上前几步,问道,“哪个霓、哪个漫、哪个天?”   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漫天长剑一挥,便在地上画出了自己的名字。   少年更激动了,险些维持不住学自师尊与师兄的“高人”脸:“你……你是芙瑶师姐?在下百里屠苏,亦师从天墉城紫胤真人。”   听见“芙瑶”二字,漫天脑中骤然一痛,一些模糊而破碎的片段断断续续地出现在脑子里。   ——“为师来此,只是为了全故友之情,根本无意染指掌门之位……”   ——“为师知晓,以天儿的资质,自是当得一派掌门的。可是……”   ——“天儿果然通透!”   ——“即如此,为师替你取道号‘芙瑶’如何?”   ——“不要你出家做女冠,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好、好、好,不让己利、不贪他人,不愧是我紫胤的徒儿!”   少年见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便惹得师姐捂住头蜷缩在地,仿佛很痛苦的样子,不由有些荒神:“喂,师姐?师姐,你……你没事吧?”   “我……我……我头疼!唔!”   画面并不清晰,更不完整。漫天觉得这些事都很重要,便努力去回想。可是,结果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而凡事最怕的,便是差一点儿。   ——若是差得多了,自己也就甘心放弃了,更不会有之后的许多纠结。可只差那么一点儿,总让人觉得触手可及,却会激发人的贪欲:一点儿、一点儿而已!   漫天就是这种情况。虽想得头痛欲裂,却因着“只差一点儿”而不肯放弃,结果只能是恶性循环,越想越痛。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认为刚下山的屠苏还是很单纯的,冷着一张脸固然有同门排挤的缘故,恐怕大部分的原因还是模仿师尊。   ☆、欧阳少恭   “哼,你倒是能忍!”无垢伸手挥散了镜中的影像,恼怒之余,又有些欣慰,“如此倔强,倒不愧是子画的徒弟。”   他起身,收起了蒲团,自语般地找着借口:“真让你就这么痛死了,子画那里也不好交代。也罢,就算本座大发慈悲,救你一命!”话音才落,身形便化作一道流光,转眼间便到了漫天身旁。   百里屠苏正自无措,却见突然之间便有一个人出现,且不由分说手掌便按在了师姐的顶心。顶心乃命脉所在,是何等的紧要?他登时心下一凛:“住手!”右掌一翻,霄河剑便出现在手中,直取那人背心。   他的修为在同龄人之中算是拔尖的,就连紫胤真人都说他天资极高,有天儿当年的风范。也是因此,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姐印象极深,也极其崇敬。   可他天资再高,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修为浅薄,如何会是无垢的对手?   无垢一手抚上漫天百会穴,以极舒缓的灵力为她疏导经脉,空出的一只手只广袖轻挥,屠苏便觉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道袭来,手中霄河剑脱手飞出,插在了不远处的山石上。   ——这人好强!   屠苏顺着力道退了六七步,方才将那一挥之力卸尽,又惊又疑的看向那人。   这仔细一看,他才发觉:这人好生眼熟啊!咦,这不是方才在山脚下见到的那个吗?难不成,他在山脚就是为了等师姐?   再想到这人方才虽打落了他的佩剑,却分毫也不曾伤了他,可见来人并无恶意。方才,却是自己关心则乱,莽撞了。   屠苏师承紫胤真人,又是自幼在紫胤真人身边长大,一切都以师尊为模板,最是克己复礼。既已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便干脆利落地施礼致歉:“这位……方才是在下无状,还望……见谅。”因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便含糊着略过了。   那边无垢已收了手,负在身后半侧过身,对屠苏少年微微颔首,冷冷道:“无妨。”   这冷冰冰的语气,屠苏也判断不出究竟是不是在说反话。他思索了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而漫天已经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无垢,头一句便不是好话:“哟,这不是无垢上仙吗?怎么,您老人家终于舍得高抬贵足,来为民除害啦?”   无垢也不知怎的,被她这么一激便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冷冷地回击:“本座自然是慈悲心肠,霓姑娘应当感谢本座心怀正义。若不是本座恰好路过,霓姑娘就要痛死了。”   想起方才的痛楚,漫天仍是心有余悸。但让她给无垢道谢,她宁愿方才就痛死!   “哼,多管闲事!”漫天白了他一眼,转头便对屠苏笑意盈盈,“你叫百里屠苏?”   无垢见状,瞳孔微微一缩,冷冷不言。   被她变脸的速度惊了一下,屠苏慢了一拍才答道:“是。”   漫天上前几步,走到他身旁细细打量,口中问道:“你说,你是我师尊新收的弟子?”   屠苏道:“已在师尊门下学艺七载。”   漫天笑意更浓,转而问道:“你到翻云寨来做什么?”   面对师姐,屠苏特别诚实地说:“我在琴川揭了一张侠义榜,到翻云寨来救一个叫苏文的人。”   听到“侠义榜”这个久违的名字,漫天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侠义榜啊!当年,我下山历练时,也经常揭榜。对了,师弟也是下山历练的吗?”   离家出走的屠苏少年眼神飘忽了一下:“是……是啊。”   漫天也没有怀疑。毕竟,照屠苏的说法,他已学艺七年了,下山历练多正常?她伸出一只白嫩嫩的手:“侠义榜给我看看。”近一年未见,还挺想念的。   屠苏道:“不在我身上。”   “什么?”漫天诧异,“不是你揭的榜吗?”她这个师弟,不是被人给骗了吧?   屠苏诚实地交代道:“是我揭的榜。我揭榜之后,便遇见了衙门里的两个捕快,他们要和我一起来,我就把榜单给他们了。”   果然是叫人给哄了!   漫天心头一怒,问道:“那他们人呢?”   屠苏虽不明所以,还是老实地回答师姐的问题:“在山脚下。”   “在就好!”漫天“噌”的一声还剑入绡,“师弟,带我去找他们。”说完,气哼哼地往山下走去。   “啊?哦。”屠苏连忙跑过去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快步追上了师姐,师姐弟二人一同又下山去了。   见他们就这么丢下自己走了,无垢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独自一人上山去了。   翻云寨的人手虽然多,但都是些小喽喽,又如何挡得住无垢?这一路上,他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等他终于走进翻云寨的牢房时,里面可谓一片混乱。   “啊——是那些妖怪又要来抓人了!”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别抓我,别抓我!我爹会给你很多钱!”   “你们这群山贼真是可恶,有种就还本少爷的佛珠来,本少爷叫你们好看!”   “小兰,稍安勿躁。”   “咳咳……”   “我怎么安呐?桐姨都那么大年纪了,这里又这么潮湿,待得久……久……咦,不是山贼?”   这一团乱的,无垢忍不住微微蹙眉,只一瞬间便又恢复常态,扬声问道:“哪一个是苏文?”   人群中有个少年瑟缩了一下,后退着往人群里藏去。   无垢一眼便瞥见了,也不拆穿,只道:“我是来救苏文的。”   “真的?”那少年大喜过望,比方才后退快了十倍蹿出来,趴在栅栏上,喜形于色,“我,我就是,我就是苏文!是我爹叫你来救我的?”   无垢不耐烦地挥剑砍断了门上的铁链,苏文错不及防,一下子便推开了牢门,趴在了地上:“哎呦!”   大家在随时都有可能丟掉性命的阴云里煎熬了多日,骤然被解救,都有些不可置信。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黄衫青年,望之二十六、七,温文尔雅,一派君子风范。他徐徐上前,拱手为礼:“在下欧阳少恭,多谢这位侠士相救。”   无垢瞥了欧阳少恭一眼,心下颇为玩味:方才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在自己出现的那一刻,这人眼中极快地划过了一抹讶异,仿佛……此时来此的,不该是自己。那该是谁呢?   想起那个被漫天带下山去的玄衫少年,无垢觉得:这件事情,可真有意思!   纵心思百转,无垢面色依旧是一片冷然:“不必。我是来救苏文的,不是来救你的。”   饶是欧阳少恭城府深沉,也被无垢这么直白的话噎了一下。但这一瞬的神色变化极快,除却一直在观察他的无垢,没有一个人发觉。   欧阳少恭道:“无论侠士的初衷如何,在下为侠士所救,却是不争的事实。未敢请教侠士尊姓大名?”   “是啊,是啊,侠士留个姓名吧,日后我们也好报答。”方兰生最是崇拜侠客,趁机挤了上来。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无垢竟真的报了姓名:“敝姓谢,草字明镜。”至于“无垢”二字,乃是因他住在无垢宫,少年时外出前取的别号,这么多年,竟是几乎已无人知晓他的名姓。   欧阳少恭再拜道:“原来是谢侠士。”   无垢道:“在下并非是什么侠士,不过拿人钱财务,与人消灾罢了。”所以说,等会儿见了那个丫头和那个小子,一定要将那张凭榜领赏的侠义榜给要过来。   只要一想到那丫头到时候的脸色,无垢便心情大好。眼见后来的那个蓝衣少年还要开口,他抢先道:“苏文,跟我走吧。”   方兰生虽有些遗憾,但也不敢阻拦大侠,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好、好、好,走,我们快走,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苏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到了无垢身旁。   “等一下。”   是那个叫欧阳少恭的。   无垢饶有兴致地停住了脚步,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欧阳少恭道:“谢侠士,我等虽看着无恙,实则都中了山贼的软筋散,走不了多久就会全身无力。”   “啊?”   众人皆是失色,纷纷道:“那该怎么办?”   欧阳少恭倒是胸有成竹,正要开口说自己被抢走的包袱里有解药,便见那位谢侠士右手一扬,一片白色的粉末随着空气飘散开来,被众人吸入腹中。   无垢道:“此药可解软筋散。”他看着欧阳少恭,问道,“这回,在下可以走了吧。”   欧阳少恭有些讪讪:“请。”垂眸的瞬间,有阴戾之色一闪而过。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不过是闲极无聊,下山找些乐趣,怎么就这么一波三折?   不过……哼,百里屠苏,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老板,我给放出来了。   ☆、对面不相识   果然是来日方长,欧阳少恭随着众人不过走到半山腰,便遇到了他方才一直在念叨的百里屠苏。   只是,此时此刻,他眼中哪里还看得尽百里屠苏?   ——那个走在百里屠苏身旁,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他的女子是谁呢?   不是他的天儿还是谁?   “……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记住了没有?”漫天说得口干舌燥,却见百里屠苏只顾低着头走路,应都没应一声,不由气闷不已,一把扯住他的腰带停了下来。   那只被她误认为肥鸡其实是只鹰的……鹰盘旋在两人头顶,听见漫天的话,竟同仇敌忾地冲着屠苏这个主人唳鸣了一声,仿佛也再问、你到底记住了没有?   也不知漫天是如何收买了它?   因常年习武,漫天的力气可不小,屠苏一个厥挒,连忙捂住在他腰间作乱的手,羞得耳根通红:“我……我记住了,师姐!”   漫天顺势便收回了手,狐疑地问:“真的记住了?”   屠苏整了整腰带,正色道:“记住了。师姐说:以后不准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不准将自己的东西——比如侠义榜——交付给陌生人;自己的银子,哪怕用不着也不能被别人骗了去,可以给阿翔买五花肉。”   阿翔——也就是那只鹰听到最后一句,欢快地在空中转了一圈儿,鸣声不断,显然是无比赞同的。   欧阳少恭呆立在那里,一直看她眉飞色舞地教训师弟,那样鲜活的姿态,已经有多久不曾出现在他的梦中了呢?   每每午夜梦回,漫天总是眸光悲切的看着他,一声声的质问:“我已经要成全你们了,你为什么还要毒死我?你为什么要毒死我?为什么要毒死我?”   他手足无措,百口莫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粘稠的鲜血不断自漫天口中涌出,染红她半幅衣襟,他却连帮她擦一擦都做不到。   ——就如漫天消失的那一日般,这般的……无能为力!   如今,她如此鲜活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却不敢往前多走一部,甚至不敢出声,唯恐惊醒了这场美丽的梦境,又徒留他一人在似无休止般的漫漫长夜里独自怅然,等待逢魔时刻的到来。   这时,方兰生的声音渣渣呼呼地响了起来:“哎呀,少恭,你……你怎么哭了?”   他这才惊醒,觉出脸上冰凉一片。他连忙举起袖子抹了抹,笑道:“无妨。”   “咳咳,”寂桐担忧地看着他,苍老而混浊的眼中满是关切,“少爷,你还好吧?”   少恭的神色骤然便淡了下来:“无事。”说完,就不再理会她,抬步往前走去。   那厢漫天已是要气炸了肺!   “无垢上仙果然心怀苍生,为命除害如此积极!”漫天看着那只伸到眼前的手,恨不得抓住了咬上一口。这句话她是说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这般反应,果然一如预料之中,令无垢心情大好,素来冷冰冰的脸上竟罕见地出现了些微的笑意:“霓姑娘过奖了。”   都说不常笑得人笑起来才要人命,这话果然不错。只那一丝丝的笑意,便瞬间柔和了无垢的眉目,更显得精致如画卷一般。   但很可惜,漫天却没有半分的心情来欣赏。她恨恨地将刚从贾大单那里夺回来的侠义榜拍到无垢手中,对屠苏道:“师弟,咱们再去揭一张!”   而拥有一个吃货阿翔的百里屠苏当然是同意咯!   无垢心情大好地将那张榜单收了起来,步履悠悠地跟在了二人身后,苏文也连忙跟上他,生怕自己被甩下。   漫天有心回头喷他一顿,叫他不要跟着自己。奈何左看右看,也只有这一条通往山下的路,她也只能独自气闷,脚下将山石踩得“砰砰”作响。   这时,听见身后有人扬声喊道:“姑娘,等一等。霓姑娘,等一等。”   她没好气地转过身来,恶声恶气地对那个杏黄袍子的小白脸道:“叫我干嘛?没看见本姑娘正忙着呢吗?”   那小白脸倒是好脾气,好声好气地先道歉:“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见谅。”   漫天素来吃软不吃硬,见人家这样,她也不好意思再迁怒,有些不好意思地缓和了神色,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那小白脸拱手道:“在下欧阳少恭,之所以喊住姑娘,只因姑娘与在下一个故人十分相似。在下只是一时情切,还望姑娘见谅。”   他说得诚恳无比,除却一开始便察觉他极不简单的无垢,在场所有人都信了。   “原来是这样啊!”漫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她此时还要带师弟去刷侠义榜,实在没时间配他怀旧,便直接问道,“那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面对明显没认出自己的漫天,欧阳少恭也不知是酸涩多些,还是庆幸多些。他实际上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是半句也不能说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   无垢凝眸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走了,心下却是转了几个弯:上次子画请我到长留,说是蓬莱千金身陷异界,怕就是这一个世界了。若不然,这丫头哪来的师尊、师弟还有……这个她明显不认得的故人?   等一行人下了山,远离了这吃人的翻云寨,便似突然活过来了一般,一哄而散,急急忙忙地各回各家了。倒是那个苏文还记得邀请无垢到他家中做客。不过,无垢眼风撩了一眼走路如踩坑的漫天,觉得还是跟着这丫头有意思,便冷着脸拒绝了他。   直到这时,漫天才扭过头来,满脸不耐地问无垢:“上仙,你不会要跟着我们吧?”   无垢一本正经地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怎么能说是谁跟着谁呢?”   “嘿,你……”漫天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不等她缓过劲来,无垢便抢先道:“如今,本座要到衙门走一趟。你们……不会要跟着本座吧?”   漫天简直要被眼前这人的无耻给惊呆了!   ——这人方才明明听见她与屠苏二人要去揭侠义榜,而侠义榜就张贴在衙门外,却又说出这种话。呵,还无垢上仙,干脆改号无耻上仙得了!   许是气到了极处,漫天反而冷静了。她双手抱臂,傲慢地斜着眼去看无垢,张嘴便将他的原话还了回去:“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怎么能说是谁跟着谁呢?”   这……这无垢能说什么?   他啥也不能再说,只得道:“即如此,咱们就各走半边吧。”   终于从无垢这里扳回了一局,漫天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师弟,我们走。”   “哦。”屠苏少年乖乖跟上了。   至此,除了欧阳少恭一行三人,自翻云寨的牢房里出来的人俱都散尽了。   方兰生张望一眼远去的漫天三人,又回头看一看痴痴远目的少恭,再张望一眼,再回头看一眼……直到漫天连背影都消失在地平线上了,他回头一瞧:呵,这怎么还没回神呢?   他伸手在少恭眼前晃了晃:“喂,少恭,回魂了!”   少恭垂眸,掩去纷杂的思绪,再抬眼,便对上方兰生调侃的目光。他此时实在无心与方兰生周旋,便决定一击必杀:“小兰,你被抓紧翻云寨的事,方家二姐知道吗?”   方兰生浑身一僵,随即跳了起来:“糟了,糟了,我这回是从书院里逃学出来的。二姐知道了,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少恭,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份上,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少恭一脸的无辜:“此事,在下怕是爱莫能助。”   “为什么?少恭,你不要这么残忍啊!二姐真的会打断我的腿的,二姐那么凶……”方兰生哀嚎一声,便开始絮絮叨叨,从一开始的求救歪楼到了碎碎念的抱怨,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少恭已然不忍直视的表情,更对寂桐几次三番的咳嗽提醒理解不能。直到……   “原来,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想老娘我的。嗯?”一个明艳又泼辣的少妇一把揪住了方兰生的耳朵。   “啊!二姐?”方兰生只觉天塌地陷,这一回,怕是谁都救不了自己了!   少妇方如沁笑得一脸温柔,不顾方兰生被她这一笑吓得浑身颤抖,柔声道:“对,就是你那个很凶、很霸道、很不讲理的二姐。”   方兰生双股战战,冷汗直流,干笑道:“哈哈,二姐,你……你听我解释啊!这……这其实都是个误会!对,是误会、误会!”   放如沁却是丝毫都不买账:“哦,误会呀?既然是误会,咱们回家解释清楚了,顺便再把刘山长对你逃学的误会也解释一下。”她回头对少恭扬眉一笑,道了句,“少恭难得回琴川,有空去我家坐坐。”便拽着方兰生走了。远远的,还听得见方兰生讨饶的声音:“二姐,你轻一点儿,疼、疼……”   终于都走了,又余我……孑然一身。   少恭自嘲地笑了笑,刻骨的悲凉。   “咳咳,少爷,咱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听见这个声音,少恭神色一冷,淡淡道:“桐姨的年纪也大了,这一回便留在琴川养老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不老劳桐姨操心。”   寂桐心下一慌:“少爷,我……咳咳……”   少恭打断她的话:“本来此次回转琴川,便是要送桐姨回来。人都说落叶归根,桐姨总也不愿说自己仙乡何处,少恭斗胆猜测:桐姨对琴川的感情之深,怕是不下于故乡,故而将你送回此处。这是少恭的一番心意,桐姨不会拒绝吧?”   “怎……怎么会呢?”寂桐笑了笑,“少恭的确是费心了。”我永远也拒绝不了你,永远。   “那就好。”少恭笑了起来,“我先送桐姨回老宅。”   步履蹒跚地跟在少恭身后,寂桐望着他的背影,眸光复杂难辨。   ——这是他的最后一世了吧?他从小便对所有人都不亲近,便是自己在他身边照顾多年,他也时时疏离,是怕被再一次伤害吗?   只是,那位霓姑娘,究竟像你哪位故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交代的不太清楚,这里解说一下:漫天的记忆恢复是触发式的,只有触到了关键点才能开启。 比如:师尊。 而她对太子长琴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呢? ——北堂朱明! 但素,早换了几回皮的欧阳少恭长得哪里有北堂朱明的影子? 所以,靠皮相触发这条路:PASS! 然后就是靠名字(关键字)了。 但欧阳少恭妒忌北堂朱明,肯定是不愿意提的。而红玉与紫胤为免她伤心,自然也是能不提,就不提。 所以…… 啥也别说了,给老板点蜡吧?   ☆、玉衡   眼睁睁地看着无垢进了衙门,不久后又带着几锭银子出来,漫天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师姐,先揭哪一张呢?”百里少侠连忙出声,分散她的注意力。   “哼!”漫天忿忿地瞪了无垢上仙一眼,便回过身来去浏览侠义榜。   “家母心中郁郁,急需南山星星草三株入药……这个没什么挑战性,留给别人吧。”   “爱宠狸奴不慎走失,毛色花白、颈有梅花状黄斑……找猫?没空!”   “……”   无垢站在一旁,看着她一连念了三四张都不满意,还有继续找下去的架势,好似是真的对这“侠义榜”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不由微微蹙眉:“你还去昆仑山吗?”   漫天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搭理他。无垢也不恼,垂眸站在一旁看她挑选。漫天从头扒到尾,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个去南山寻星星草的任务竟是难度最大的了!   满心不情愿地回到星星草那一张榜下,漫天实在是不想揭。百里少侠也不催促,从口袋里摸出一条肉干喂阿翔。阿翔站在屠苏的肩甲上,脖子一伸便将肉干衔入口中,咕噜咕噜地吃了起来。   无垢适时插言:“这个世界越往西方,灵气越浓郁,厉害的妖魔也就越多。咱们往西走走便是了。”   漫天闻言,纠结不已。   而屠苏少年更是脸色一变:“师姐,我……我还不想回天墉城。”   便在这时,两个衙役拿了一张新榜单出来,一个在墙上刷了浆糊,另一个将榜单贴上了。   漫天连忙上前,仔细一看,大喜过望,伸手便揭了下来:“就它了!”   百里少侠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觉得师姐高兴就好。   ——师姐生气的时候,实在是太吓人了!好像要把人吃掉一样。   不过……   他偷偷瞄了一眼负手而立的无垢,心道:幸好那个要被吃掉的不是我。   “师姐,那我们现在去哪儿?”他看了眼阿翔,很想问问能不能去买点儿新鲜的五花肉,阿翔都半天没有吃鲜肉了。   顺着他的目光,漫天也看到了阿翔。而她的心情就比较一言难尽了:“屠苏啊,你就不觉得……不觉得阿翔的身材……过于圆润了吗?”   屠苏一愣:“有吗?”他又看了看阿翔,难得的心虚了起来,“是……是有一点儿吧。”   漫天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说阿翔是你的朋友,怎么能不为它着想呢?”这也太辣眼睛了!   屠苏少年正色道:“愿闻其详。”   漫天道:“别的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人一旦胖得过分,各种疾病就都会找上来——头晕呐、哮喘呐……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阿翔这样……”她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   阿翔似乎是听懂了,不满地冲漫天鸣叫了几声,蹿上半空飞了好几圈儿,似乎是在抗议:我好得很!我好得很!   可事关阿翔的健康,百里少侠却是丝毫也不敢大意,正色对阿翔道:“阿翔,从今天起,你就每天少吃一顿吧!”   漫天欣慰地点头:身材苗条的海东青,才是一只好的海东青!   阿翔却是如丧考妣,只觉鸟生晦暗一片。   “唳——”不要!   “唳——”不要!   “唳——”不要!   屠苏心软了:“那……那就从明天开始好了。”   漫天神色一滞,恨铁不成钢:“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屠苏尴尬地看了眼阿翔,讪讪道:“师姐,我……我先去买五花肉了。我住在悦来客栈里。我先走了。”招呼阿翔,急匆匆地就走了。   “唳!”阿翔得意地冲漫天叫了一声,在百里少侠的催促中跟着飞走了。   漫天恨恨地骂道:“死阿翔!”   无垢道:“你真的要帮人找什么玉衡?”   漫天脸一拉:“不劳上仙费心!”   无垢有些无奈——好像逗过头儿了——只好换一种问法:“天墉城好像在昆仑山吧?一别经年,你不去见你此世界的师父吗?”   “师尊?”想起师尊对自己的谆谆教导;对自己无微不至地关怀,漫天心头一暖,唇角不自觉便露出些笑意来。   ——虽然她还没有想起来当初是因何不告而别、匆匆回返,可是师尊长久以来没有自己的音讯,必然担忧已极。说实话,此时此刻,她真恨不得插翅飞回天墉,向他老人家请罪。   无垢趁热打铁:“正如榜上所说,这玉衡不知碎成了几块儿,散落各地,岂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得齐的?”还不如先去昆仑。   他不提玉衡还好,一提起玉衡,漫天反而坚定了心思:“不,先找玉衡!”   无垢有些意外。   漫天道:“玉衡吸人魂魄,危害极大,便是师尊在此,也一定会命我先行解决此事的。若我丢下此事去见师尊,师尊也不会高兴的!”   无垢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道:“你倒是好运道,拜的师父一个比一个心怀苍生。”   漫天道:“这一点,上仙的确要向我师尊与师父多多请教。”   无垢淡淡扫了她一眼,问道:“这么说,你是先不回昆仑了?”   漫天道:“找齐了玉衡,我才有颜面去见师尊。”   无垢无奈道:“好。”   于此同时,又有一人亦是大声道:“好!”不同于无垢的妥协,这一声是实实在在地赞赏。   无垢心下一凛:“谁?”竟能瞒过他的感知藏在左近!   “是我啊!”随着这一声娇笑响起,一道妖娆的火红色身影缓缓显现,“天儿,好久不见了。”   竟又是这丫头的旧识?   无垢转头去看漫天,却见她神色一片迷茫。他不由警惕起来,不着痕迹地挪了两步,恰好挡住了那女子最佳的攻击路线。   无数破碎的片段在脑中衔接重组、再破碎再重组,最终定格成手持双剑的妖娆丽人:“红玉姐姐!”   红玉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调笑道:“哟,我还以为,天儿不认得我了呢?”揶揄地瞥了一眼略显尴尬的无垢,红玉掩唇一笑,绕过了他走到漫天身边。   漫天有些便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今日也是见了姐姐才想起来的,姐姐可不要怪我啊!”   “怎么会呢?”红玉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这么多年,你连个音讯也没有,主人和我都很担心你。如今见你好生生地站在这里,我也就放心了。”   “红玉姐姐。”漫天有些愧疚,“我只是突然之间就回家去了,直到数日前才又突然回来了。师尊……他还好吧?”她与百里屠苏毕竟不熟,也就没有多问,如今见了红玉,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红玉神色一滞,轻描淡写地说:“主人正在闭关。”   可漫天却早不是吴下阿蒙了,又岂能轻易被她瞒过?一句话便直捣黄龙:“既然师尊在闭关,那姐姐为何不在一旁护法?”往日里,红玉可是片刻也不愿离开紫胤真人的。   红玉道:“主人身边有纯钧守护,派我来暗中保护小公子。”   “保护小公子?”漫天更觉得不对劲儿,“可是我那屠苏师弟?”   见红玉点头,漫天蹙眉又问:“他既是下山历练,又何须保护?这是天墉城的新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有人发现吗?我也是刚发现:这章一开始发的那一点儿,字数刚好是……250……22333……   ☆、生死劫   想不到漫天竟变得这般敏锐,红玉一时语塞。眼见漫天神色愈加怀疑,她只得实话实说:“小公子是私自下山的。”   私自下山?这就更不合常理了。   漫天神色古怪不已:“一个已经上山学艺七载的弟子,竟连下山历练也得偷偷摸摸的。难不成,我这位屠苏师弟的资质便差得这样人神共愤,七年所学,竟是连些许自保之力都没有吗?”   红玉叹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她指着不远处的几块三四尺高的稍显平整的石头,“咱们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就长话短说。”   那几块石头大约是平日里的行人或是揭榜的侠客歇脚之用,坐得人多了,表面虽然依旧不平整,却被磨得十分光滑。漫天与红玉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无垢生有洁癖,想到这石头被许多人坐过,便有些嫌弃地蹙眉,不愿挪步。   漫天见了,暗骂他矫情,却还是从墟鼎中取出了两件衣服铺上,请红玉与无垢上仙先坐了,这才自在下首坐下,以目视红玉,多有询问之意。   红玉道:“小公子原是乌蒙灵谷那一支的女娲后人,七年前……”   听完红玉的叙述,连漫天也不得不感慨:这位师弟的命运倒是挺坎坷!她不由就想起了花千骨,这两人皆是命运多舛之辈,然性情却差得极多。难道,不同的师父教导,差别便这样大吗?   这种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漫天最关心的还是紫胤真人:“你是说,师尊闭关根本不是因修行之上有了感悟,而是因为替百里屠苏祛除煞气而元气大伤?”   听见她对屠苏称呼的转变,便知她对屠苏起了不满。红玉既欣慰她对主人的感情深厚,又担心他们师姐弟真的起了隔阂,使主人为难,便道:“小公子私自下山,便是不愿主人再因他而受累。”   漫天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倒还有些良心。”她想了想,对红玉道,“师弟这里由我照看即可,红玉姐姐还是回去为师尊护法吧。”   红玉有些犹豫。在她心中,自然是紫胤真人最重要,但保护小公子却也是紫胤真人的命令。   漫天再接再厉:“姐姐回去,也顺道将天儿归来的消息带给师尊与掌门,就说待天儿解决了玉衡之事,再行拜见。”   最终,还是紫胤真人的天平彻底压过了百里屠苏,红玉点头道:“也好!”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漫天道,“对了,如今的掌教是涵素真人了。”   “他已经继任掌教了?”漫天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满,“既然如此,师尊怎么还在任执剑长老?难不成,师尊后收的两个竟没有一个能担当大任吗?还让师尊如此操劳。”   红玉忙道:“这倒不是。主人的二弟子陵越在天资上虽比不过你与屠苏,但也不差了。且他性子稳重,遇事也很能决断。只涵素真人有意让他继任掌门。而你失踪多年,屠苏又是那般模样……”   漫天道:“原来如此。姐姐,你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呢。对了,”她转头看向无垢上仙,“上仙若欲往昆仑,可与红玉姐姐一道。”走吧、走吧,少在我眼前晃荡!   似是看出她所想,无垢眉峰微挑,淡淡道:“我不放心你,昆仑还是改日再去吧。”   眼见漫天秀眉一动,像是要反驳,红玉连忙抢白:“如此,就多谢这位公子了。”她看得出来,这一位的修为绝不在主人之下,她先前能避过这一位的感知,不过是借着自己乃非道之物取巧罢了。   在红玉看不见的角度里,无垢对漫天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语气却是一本正经:“你不必谢我。这丫头乃是我挚友子画的弟子,既与本座一同机缘巧合来到此间,我定要护她周全,才好对子画交代。”   见他不管不顾就说什么“子画的弟子”,漫天心头一紧,急忙解释道:“红玉姐姐,你听我说……”   红玉笑着打断了她:“天儿不必惊惶,主人并非狭隘之人,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将你收入门下。”   这倒也是。   ——当年漫天拜师之时,身上已有蓬莱的传承,如今也不过是多了长留一门而已。   想通了这点儿,漫天自己便先笑了:“却是我着相了。”   红玉起身,抚了抚裙角,笑道:“好了,我就先回去了。天儿,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听这位无垢公子的话,行事不可鲁莽。”   漫天瞬间瞪大了眼:让我听他的话?   但看出红玉眼底的担忧,她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知道了。”   红玉如何看不出她的不情愿?但漫天至少有一样好处:做出的承诺一定会遵守。有这位修为不下于主人的公子照应着,便是天下,也可去得了。   目送红玉御剑而去,漫天嘟着嘴瞪着无垢,满脸的不愿不满,哼哼道:“上仙不会借机为难我吧?”   无垢有些失笑,难得地开口解释了一句:“这一回,我可是真的好心。”   “哼!”漫天反驳道,“在莲城时,也不知是谁对我突下杀手?”   无垢神色一滞,声音重又变得冰冷:“我要杀的不是你,而是花千骨。”   漫天不解:“你杀千骨做什么?”   无垢眸光一厉:“因为她是子画的生死劫!”   “生死劫?”漫天大惊失色。   无垢有些意外:“你也知道生死劫?”   漫天愣愣地点了点头:“在蓬莱的典籍上见过,据说遇之便避无可避、不死不休。”   只是,千骨竟然是师父的生死劫?怎么会呢?师父他可知晓?   她突然想到自己刚拜师时,师父便特意交代她要离花千骨远一点儿。当时她觉得奇怪,如今想来,师父其实是知晓的吧?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将花千骨留在身边?   对无垢来说,漫天的心思太过浅显,便如写在脸上一般。他轻轻笑了两声,讥讽道:“所以我才说,你的两个师父皆是心怀天下之辈呀!在天下苍生面前,他对自己的安慰从来是不上心的。而那花千骨,亦在苍生之列。”   说到这里,无垢忍下了心头的叹息: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心要在死之前为子画除去最大的隐患。却不想,阴差阳错之下竟是失败了。难不成,子画的这一劫竟当真是避无可避吗?   漫天以掌抚额,只觉脑中混乱不已:“竟然是……这样吗?”她一时怨白子画太不将自己的安慰当回事;一时又怨花千骨为何要出现在白子画面前;一时又怨无垢出手不够快;一时又庆幸他出手不够快。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兜兜转转此起彼伏,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想让哪一个占据上风。   这时,只听无垢叹息道:“许多人都说,解生死劫唯一的办法便是‘杀’。可是,这几日我仔细想想,这根本就是错的。若不然,明明云牙已死,我却为何还会为心魔所侵,犯下种种错失?”   漫天将理不清的诸多念头甩去,随着他瞬移了话题:“那个云牙,是你的生死劫?”   无垢却已陷入了回忆之中,自顾自说道:“生死劫的威力太大了,从古至今,从未有一人真正逃脱过。当我得知云牙是自己的生死劫时,恐惧已然侵染了内心。这时候,我再也不记得自己对这个善良勇敢的女子是如何的欣赏了,只想着要离她远远的。我没想过她会死的,我之所以赶她走,便是不忍心以杀渡劫。可她还是死了,在遇到她的生死劫——也就是我之后。”   他眼中带了些明显的愰惑,似是在询问,又似在自问:“又一个因生死劫而死的人,离我如此之近的一个活例。那我呢?我的应劫之日又是何时?”   他的本性里便带了些优柔与软弱,多数时候不能决断。若不然,也不会在得知云牙是他的生死劫,而他所知的唯一的解法便是‘杀’时,还不能下定决心杀了她。   在赶走云牙之后,他也时常会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手软。   可是,当云牙的死讯被手下传回,他却并没有多少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恐惧更多一些:看吧,只因遇到了生死劫,便是我没有杀她,她仍是难逃一死。   自遇到无垢起,漫天对他的印象不是冰冷而高不可攀,便是爱与她作对讨厌至极。总之,从未见他如此脆弱过。   这样一来,漫天难得看了他一次笑话,反而不好嘲笑他了。毕竟,人家已经这么可怜了!   郁闷归郁闷,漫天还是看在同乡的份上,出言安慰他:“你不是已经死过了吗?你的劫数已经过了,以后都会好的。”   “是吗?”无垢闭上眼,压下心头的思绪,露出一抹强笑,“多谢。”   见他兴致不高,漫天连忙转移话题,举起了方才揭下的侠义榜:“这张侠义榜的发布者是要找人在寻找玉衡的过程中保护他,约定了明日一早在江边汇合。咦,他怎么知道今日一定有人揭榜?若是没人,他岂不是要空等一日?”   “也许人家能掐会算呢?”无垢亦知她的用意,心下感念,难得开了个玩笑。   漫天啐了一口,笑道:“真能掐会算的,会找我这么个暴脾气做保镖?也不怕我揍他!”   两人皆笑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无垢脑中突然便闪过了欧阳少恭的影子。   ——不怪他多疑,这张榜出现得太过巧合,他总觉得与那欧阳少恭脱不了关系。      ☆、所谓姻缘天定   当然,这些猜测无垢并没有说出来。毕竟是没影的事,说了也不过妄做小人。   两人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悦来客栈,屠苏早已经买好了五花肉,正坐在大厅里最显眼的那张桌子上,阿翔乖乖地蹲在一张椅子上,正眯着眼睛养神,显然是吃饱了肉,正自心满意足。   两人一进门,屠苏便看见了,连忙起身来迎:“师姐,无垢先生。”   二人各自颔首回礼,问名了他一直在等师姐,并没有用饭,漫天便召来小二,点了几样素菜,并着一碟馒头。   等着上菜的空挡里,无垢对二人道:“我本家姓谢,家严取字明镜。既已不在家乡,这‘无垢’二字还是不用的好。”这里又没有无垢宫,这别号简直毫无根据。   漫天赞了一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这个名字取得好,正合上仙的品格。”   屠苏看了师姐一眼,乖乖改口:“谢上仙。”   无垢神色淡淡,瞥了她一眼,见她的确没有讥讽之意,才道:“不必喊我上仙。”   漫天道:“谢先生?”   屠苏再次改口:“谢先生。”   无垢颔首道:“如此便好。”   说话间凉菜已经做好了,小二先端了上来:“几位先用着,热菜马上就好。”   三人皆遵循“食不语”,沉默地用了饭。   这时,天色已然晚了,三人约定了明日卯时起,便各自散去。   三人初来乍到,各自早早安歇了,却不知今日乃是琴川一年一度的灯会,天晚时才是热闹的开始。   琴川多水,传说便是因此地有七条呈琴弦状分布的河流而得名。天色一晚,河边便有了许许多多的情侣聚集,卖河灯的人亦来凑巧,将各色美丽而精致的河灯摆在河边的大柳树下,各显神通的怂恿小情侣们买河灯祈愿。   欧阳少恭领着寂桐一路徐徐而来,所过之处,满目繁华盛景。他一时有些恍惚:此情此景,是何等的熟悉,又是何等的陌生。   所谓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公子,买盏灯吧。”一个老大爷热心地举着一盏莲花灯向他推荐。   少恭伸手接过,道了声:“多谢。”取了几文钱放在摊子上。   老大爷见生意成了,很是高兴,热情地又递上毛笔,笑道:“公子有什么心愿,可以写在灯上,待会儿放进河里,河神会帮公子实现的。”   他对河神之说嗤之以鼻,却还是接过了笔,不假思索便写下一行字:愿太子长琴与蓬莱霓漫天永结同心。   一模一样的话语,只而今余他一人独许。   轻轻叹了一声,他快步走到河边,将灯放进河里,看着它随水而去,便如看着自己的心越漂越远,直漂到看不见的地方。   寂桐跟在他身旁,因老眼昏花,看不太清楚,只隐约看见“太子长琴”、“蓬莱”等字样,不由心下酸楚,眸光哀怜地看着少恭,又是欣喜又是自责。   ——少恭,我就在你的身边啊!巽芳一直都陪着你!   只是,女为悦己者容,我想要你永远只记住我最美的模样。   两人在河边一直站到了明月高悬,还是寂桐担心少恭受凉,开口劝他:“少爷,今日街上热闹得很,还是到街上去转转吧。”   “热闹?呵!”他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再怎么的热闹,也终有落幕之时。与其眼睁睁地看着繁华落幕、烟花易冷,不若从一开始便不听、不看、不闻、不问。”   见他这样消极,寂桐心下悲蕴,只觉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她强压下眼中泪意,笑着劝道:“便是烟花寂灭,也曾有绚烂之时。繁华虽注定落幕,但落幕之前,亦有盛景。少爷只需在拥有时尽情享受即可,何须思虑过远?”   “桐姨倒是看得通透。”少恭凉凉一笑,含笑回首间,眸中映着灯火辉煌恰如星河倒转。但那盈盈的笑意之中,寂桐却看不到半点儿温度。   她听见他声音温和,问出令她无从作答的话语:“为何俗世的繁华便终不能长久?说什么趁拥有时享受,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凡人便是这般愚昧,全然不知自己的喜怒哀乐皆在仙神的一念之间!呵,这样说来,上天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些。”   他将右掌举在眼前,缓缓握成拳,自语道:“我与凡人终究不同,我的命运只能由我自己掌握。我的盛景既然已经来了,便教它长盛不衰,才是正好!”   寂桐直觉他状态不大对,张口欲劝,却终究无言。   她暗暗叹了一声:如今在少恭眼中,她只是个不大亲近的老仆罢了,又有什么资格三番五次地反驳他?方才的规劝,已是倚老卖老了。   少恭何等敏锐?寂桐的一切情绪在她面前简直无所遁形。见她便是如此也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巽芳,理由是那可笑的“女为悦己者容”,少恭对她是彻底失望。   ——似我这般的人,又岂是为皮相所惑者?   罢了,罢了,天儿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我原也不欲再奢求过多的。   “桐姨,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   “好,好。”   说是要回去,但街上行人接踵磨肩,两人又是逆着人流,其速度也与游赏无异了。   好不容易走过了闹市区,两人以为终于可以轻松了,却不想前方竟围满了人,比闹市更热闹十倍。   经过一番打听,两人才知道,原来,今日是琴川大户中孙家的小姐抛绣球招亲,如今正要抛呢。   寂桐笑道:“少爷既然来了,何不也抢一抢这定姻缘的绣球?”   少恭则是面露嘲讽:“将自己的终身交与上天决定,也未免太过儿戏!”   见自己不过一句话,便挑动了他愤世嫉俗的神经,寂桐怔了一怔,不敢再多言。   这时,孙家小姐出现在了高台上,虽戴着围帽,但身子纤细、弱柳扶风,颇有楚楚之姿,台下登时群青涌动。   “孙小姐,这里,这里!”   “扔到这儿,扔到这儿!”   “看我啊!看我啊!”   “孙小姐,在下对你仰慕已久!”   “孙小姐……”   “……”   孙小姐站在高台之上,头一次见到这等阵仗,不由心怯,转头看向一旁安稳如山的奶娘:“奶娘,我……我怕。”   “小姐不怕啊,奶娘在呢。”奶娘爱怜地摸了摸小姐的背,柔声道,“小姐只需把绣球扔下去就是了,老爷、夫人在天有灵,定然会保佑小姐找到如意郎君的。”   “嗯。”孙小姐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闭上眼将手中坠着金珠流苏的的绣球抛了出去。   “哦——我的,我的!”   “我抢到了!”   “哈,明明是我的!”   “……”   绣球在众人手中辗转多次,终于在一次多人争夺中飞上了高空,往闹市区砸去。   “唉呀!”孙奶娘也吃了一惊,回身吩咐道,“叫几个人跟着老娘走,剩下的保护好小姐。”说完便下了高台,追着绣球而去。   台下众人一看,也连忙跟了上去,便是抢不到也看个热闹不是?   等她找到了绣球,简直大喜过望!   你道如何?   却见那接到绣球的,竟是个斯文俊秀、品貌非凡的少年公子。尤其这人孙奶娘还认得,正是琴川另一个大户方家的小少爷方兰生!   她暗暗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心道:这真是老爷太太保佑,竟教小姐得了这么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仔细算来,孙家还算是高攀了呢!   “小的们,把姑爷请回去!”孙奶娘大手一挥,带着家仆拥向了正自一脸茫然的方兰生。   “诶、诶、诶,你们干嘛啊?”   “姑爷既接到了绣球,自然要回去和我家小姐成亲呐!”   “谁,谁要娶你们家小姐?”方兰生简直莫名其妙,“这绣球从天而降砸到了我,我还没找你们要赔偿呢!”   孙奶娘喜道:“这当真是姻缘天定,姻缘天定啊!”   身后那一群跟着绣球看热闹的此时也跟着起哄:“对、对、对,姻缘天定嘛!”   “什么天定不天定的?”方小公子恼了,劈手将绣球砸到孙奶娘怀里,“还给你。我又不认识你家小姐,娶什么娶?真是莫名其妙!”   “嘿!”孙奶娘恼了,觉得他欺人太甚。她一手抱着绣球,一手叉腰,喝道,“我家小姐如老娘般花容月貌,你竟敢嫌弃?”   方兰生浑身一颤,震惊地看着眼前壮如山岳,起码得有二百斤的孙奶娘,那张脸上肥肉纵横,五官早挤得看不出来了。   方兰生自认为并不是以貌取人者,可这般的“花容月貌”,他也实在是消瘦不起呀!   “别,别,你还是找别人吧。”说完就要跑。   可孙奶娘又岂容他跑了?带人便捉住了他,在他的一声声惨呼中带了回去。   ——“救命啊!强抢民男啦——”   但众人都觉得这是好事一桩,又岂会帮他?   方兰生焦急不已,左顾右盼,终于看见了一丝曙光,不由眼睛一亮:“少恭,少恭,救命啊!救命啊少恭!快救救我!”   可或许是离得太远,少恭貌似并没有听到,领着桐姨慢悠悠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空问一句哈,有人萌少恭CP孙奶娘吗??   ☆、消食丸   直到方小公子的的惨呼声越来越远,直至消逝,欧阳少恭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毫无诚意地感叹道:“小兰如此境遇,实在令在下同情!”   “咳咳,”寂桐不解地问道,“那少爷为何不去帮帮方小公子呢?”   欧阳少恭摇了摇头,抬眸遥望了一眼早已看不清的高台,轻声道:“前世的因果,究竟要不要偿还,还需小兰自己决定。”   此时,高台之上早已没有了孙小姐的影子,台下的喧嚣也随之散尽,仿佛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少恭心头一黯,拂袖道:“走吧,真的该回去了。”   一轮明月高悬苍穹,毫不吝惜地将光辉倾撒而下。   看见这皎皎孤月,少恭突然便笑了起来。寂桐不明所以,好奇地问了一句:“少爷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不,”少恭道,“只是一件趣事而已。”   ——今日貌似是十五?啧,月圆之夜本是阴煞之气最盛之时。却不知那得了我命魂的百里少侠,此时是何等销魂滋味?   呃,这个嘛……说实话,少侠过得很不好。   事情呢,还得从笙箫默妒忌北堂朱明的制药天赋说起。   话说漫天与无垢也在悦来客栈定了房间,且恰好屠苏少年的左右隔壁都有空房,三人便挨着住了。   这一日之内,漫天又是遇故人、又是忆师尊的,也着实心累不已。因而,虽客栈的环境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尽如人意,她还是在施了几个清洁术之后,粘床既睡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月上中天。   至于为什么不是一觉到天亮呢?   准确得说,她是被一阵压抑而隐忍的嘶吼声给吵醒了。   “谁呀?这么扰人清梦!”简直烦死了好吗!   待她脑子清明了些,便立时神色一凛:“屠苏师弟!”   她本就是和衣而卧,此时汲了鞋便冲出门去,一转身便在屠苏的门口看见了无垢。   无垢看见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及时制止了她的呼喊。   她走过去,听着屋内屠苏越发痛苦的声音,压低了声音问道:“谢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无垢亦低声道:“具体的,我也不知。我是被百里少侠房间内陡然增多的凶煞之气惊醒的。”   “啊!”屠苏突然一声大吼,紧接着便是杯盏落地的声音。   “不好,他要忍不住了!”无垢神色一肃,当机立断地冲了进去,在屠苏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从背后钳制住他的腰身,对漫天道了声,“走!”便冲出了窗户,往城外飞去。   漫天见状,连忙丟出一块儿银子,御剑跟上。   直到三人走远,被喊声惊醒的客人与小二才姗姗来迟。   “啊?”   看着满屋的狼藉,小二简直欲哭无泪:“这是哪个天杀的?哎呦,我们这小本生意,怎么经得起这么折腾哟!”   有个客人眼尖,一下子便看见了滚落在桌角的银子:“你嚎什么呀,人家不是赔了吗?”   “嘿,真……真的?嘿嘿……”   不提小二如何,无垢为了不惊到普通人,携着屠苏一路御风到了城外。屠苏这会儿已基本失去了理智,只凭本能伤人,乱抓乱挠。无垢因要专心御风,不慎间被他抓了好几下,有一下险些便抓在脸上。   等到了城外空旷之处,不怕他随意伤到人了,无垢便放开了他。   屠苏甫一得到自由,便凭着本能抽出背上那柄断剑,朝着最近的人砍去。   而漫天,便是在此时赶到的。   眼见屠苏举着一把断剑冲向无垢,漫天目眦欲裂,喝了一声:“百里屠苏!”   她与无垢好歹还有同乡之宜,可比刚认识的师弟亲近多了。再加上师尊为了他不得不闭关的事,那是新仇旧恨一起涌来!   也好在漫天还顾念着同门情谊,并没有拔剑,只连鞘举起,趁着屠苏攻击无垢不成,就非要攻击到的劲头,从背后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还别说,这“噼里啪啦”的一统乱砸之后,带来的疼痛反而是屠苏少年清醒了些。   “谢先生?师……师姐?”   屠苏茫然了一瞬,立时便面色大变,催促道:“今天是十五,我的煞气发作了,你……你们快走!走啊!走……走……啊——”   又一波的煞气被外物引动,不管不顾地侵袭而来,屠苏双目瞬间赤红,举剑便向漫天砍去。   漫天心头一跳,竟是愣了一瞬。而为煞气所控的屠苏速度何等之快,又岂容他愣神儿?   当断剑灼热而凶煞的剑气迎面而来的那一瞬间,漫天才反应过来。   可是,好像已经太晚了!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竟意外的平静。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少年时在蓬莱的作威作福;在异世间被师尊教导而大彻大悟;在长留时与师父的朝夕相处、与师叔师伯的斗智斗勇;甚至于与师妹花千骨的相处……   这点点滴滴,有些她以为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却原来还是如此的清晰。   她在这里忆今生,孰不知无垢都快要吓死了好吗?   ——命都快没了,这丫头竟还有心顿悟?   无垢无奈,取出佩剑“净厄”,在千钧一发之际架住了断剑。   见有人前来挑衅,失了理智只凭本能的屠苏立时便换了目标,追着无垢砍去。   无垢见此,也就引着他往远处去,并抽空甩出了一件防护法宝,以免漫天被人打扰。   “铛!”   “铛!”   “铛!”   亮剑相击的声音不断响起,无垢正一心想将他再引远一点儿,不妨突然“咔”的一声,有一瞬的失重感传来。   他凭着本能立时闪躲过去,原地已被屠苏的断剑砍出了一个带着焦痕的大坑。而他举剑一看,不由一愣。   ——却原来,伴他多年的净厄剑竟然拦腰断成了两截,他手中只剩下了一半。   这一下,他再看屠苏手中把柄原本有些可笑的断剑的眼神已然不同了。   须知他的净厄剑虽比不上上古神器,却也是万一挑一的仙剑,且多年在他丹田中温养,更是不同俗流。   但如今,净厄剑竟被一柄断剑给斩断了!   可现实……或者说是屠苏少年并没有给他太多的震惊时间,他立马丢了断剑,从墟鼎中取出备用剑迎了上去。   “铛!”   “铛!”   “铛!”   “咔!”   换剑!   “铛!”   “……”   这个时候,便是无垢也不得不庆幸:幸好莲城豪富,管事的给他准备的备用剑够多。若不然,他又不能杀了这少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待所有在她记忆中的往事不断地循环再循环之后,漫天的境界也越升越高,终于达到了成仙的临界点。   但不知为何,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漫天心头一燥,便从这难得的顿悟中清醒了过来。   “唉呀!”她可惜地躲了躲脚。   但想到师尊与师父皆针对她急躁的性子给出的“顺其自然”的教导,她也就顺势丢开了。   这时,那“铛”几下,“咔”一声的声音就极其明显了。   于是,既有幸见证了无垢上仙的脆弱之后,漫天再次有幸,见到了无垢上仙的狼狈。   鬓发散乱、衣衫不整什么的,也是真的很狼狈了。   漫天二话不说,冲上去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再次将屠苏少年给敲醒了。   “谢先生?师……师姐?”   可是,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这离天亮可还远着呢!   漫天一急,突然急中生智,从墟鼎中取出几个药瓶,拣出了特意用的那个大红的瓶子,倒出一把散发着山楂香甜味儿的药丸递给屠苏:“把这个吃了。”   “哦。”屠苏乖乖照做。   无垢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哦,”漫天木着脸,“师叔炼制的消食丸。”   “消食丸?”无垢以为她是在开玩笑,“这有什么用?”   他很快就知道了。   只见屠苏面色一变,捂住肚子便放了一串响屁。   “师姐,我……”他尴尬不已。   漫天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用力挥了挥,示意他“快滚”。   屠苏抱着肚子就跑了。   两人也急忙转移出了“污染区”。   无垢心有余悸地问:“这真的是消食丸?”   “当然是真的了!”漫天一脸的确定以及肯定。   “那怎么……”无垢只觉一言难尽。   “哦,这个呀?”漫天一脸平常地解释,“主要是师叔想给原本味道清苦的消食丸调个味儿,结果……咳,效果也发生了一点儿改变。”   ——那是一点儿吗?   无垢无语至极。   漫天不大想讨论这个问题,取出了伤药对无垢道:“来,我帮你上点儿药。”   脾气再怎么暴躁的女孩子,手上也大多是轻柔的。   无垢乖乖地席地而坐,任由漫天处理他脖子上被屠苏少年抓出来的伤痕。柔软而微凉的手指轻轻擦过伤口,引得皮肤一阵战栗。   漫天立时便停了下来,蹙眉问道:“怎么,很疼吗?”她已经很轻啦!   无垢摇了摇头,再她的手指再次贴上之时,努力忍住了身体的本能。   可是,皮肤是不战栗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战栗了起来,任他如何也控制不住。   ——这丫头……不凶的时候,也挺有女孩子样嘛! 作者有话要说:  问少恭是怎么知道寂桐就是巽芳的亲们,你们还记得那可怜的刚出场就被盒饭了的异世之魂吗? PS:由于渣作者是现更现发,每天更完的世间不同,发放时间也不一样,大家可以等第二天再看,以免找不到。如果不更,会请假哒! 再PS:真的没有人萌少恭CP孙奶娘吗?毕竟,少恭从不以貌取人嘛!哇咔咔—— 好吧,再再PS一下:关于少侠的CP,大家有什么看法?趁渣作者还没决定,大家尽可脑洞大开,就是CP孙奶娘渣作者也木有意见哦!   ☆、再遇   那些伤口都是屠苏理智全无时留下的,纵横斑驳,有的甚至深可及骨。漫天只抹了两道便停下了手:“这样处理不行啊!”虽然无垢是仙人,但屠苏的煞气是何等的厉害,万一感染了呢?   无垢见状,从墟鼎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清翠碧绿的葫芦:“先用这个清洗。”   “这是什么?”漫天接了过来,一拔开塞子,便有一股浓郁的酒气迎面扑来,“嗯?咳咳!好烈啊!”   无垢带了点点的笑意,目光柔和已极:“便是烈才好。”   漫天反而迟疑了:“真的用这个?”   无垢笑着点头。   “会很疼的。”   无垢道:“我不怕疼。”   对于这一句,经过刚才那一战栗,漫天表示很怀疑。   但上仙既然如此说了,她也只好顾及上仙的脸面,取了一条干净的绢帕,用烈酒沾湿了,尽量又轻又快地帮他擦洗了一遍伤口。   到最后,无垢尚未如何,漫天倒是出了一头的汗。   见她额际岑岑,无垢只觉心头愉悦不已。这种愉悦又不同与先前逗弄她时的感觉,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之意,勾勾缠缠,让他一颗心便如浸在温水中一般,不由自主便轻笑出声。   漫天一懵:“你笑什么?”不会是疼傻了吧?   无垢伸出无名指,在她额头勾了一下,将沾在指端欲坠未坠的汗珠举到她的面前,笑问道:“你紧张什么?”   “谁……谁紧张了?”漫天瞪了他一眼,立时反驳。   无垢立时改口:“好,是我。”   ——他竟然没有借机嘲笑我?   漫天诧异不已。   他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弄得漫天狐疑不已,总觉得他有什么后招。而为了不中招,漫天干脆就不搭理他,再次取了药粉涂抹。而这一次,力道便不是那么轻柔了。   无垢心下好笑,故意“哎呦”了一声。   果然,漫天立时便停了手,紧张地问:“很疼吗?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一句就很心虚了。   不过,她很快就理直气壮了:谁让你又招我的?   无垢微微蹙眉,点头道:“疼。”   漫天就不好意思了:“那……那我轻点儿啊。”   终于上完了药,漫天用绷带将他的脖子缠了个严严实实,而后便松了一口气。   ——照顾人实在是太累了!   见她举起袖子就要莫汗,无垢蹙眉道:“别动。”   漫天立时顿住:“又怎么了?”语气难免有些不耐。   无垢取出一张干净的娟子,一边替她擦汗一边说教:“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这么不爱干净?你那衣服都穿了一天了,得沾染多少灰尘,就这么抹到脸上?”   你……我……嘿!   漫天张了张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本姑娘穿的是无缝□□,水火不侵、纤尘不染好吗?什么叫穿了一天了?   还有,要不是给你上药太累了,我能连手帕都懒得掏吗?   但是……但是看在你一个伤号还亲自给本姑娘擦汗的份上,本姑娘……就不和你计较了!   而这时,拉得浑身虚脱的百里少侠终于踉踉跄跄地回来了。   并且,他再也没有力气发狂了。   这真是……可喜可贺!   “师姐,谢先生。”   而他的出现,也正好打破了令漫天莫名尴尬的氛围。   漫天暗暗松了口气,便一脸坏笑地瞅着屠苏:“嘿嘿,师弟,你的煞气还发作吗?”   屠苏脸上一红,羞涩地摇了摇头。但好孩子还是诚恳地向师姐道谢:“谢谢师姐的药。”他的脸上还带着被剑鞘敲出来的印痕,红一片、紫一片,简直狼狈至极。   “不用,不用。”漫天起身,借机离无垢远了点儿,将一整瓶“消食丸”都递给了他,“里面一共有一千多颗呢,都是我师叔的失……咳咳,手笔,你忍不了的时候,就吃几颗。”   ——看在笙箫默对她还不错的份上,就不揭他的老底了。   其实,对于笙箫默的研究成果,由于他当时不在长留,漫天也有所不知。   ——把消食丸炼成泻药算什么?   你见过好好的化生丹就因为调成了苹果味儿就变成了僵尸丸吗?一颗下去,保管你全身经络僵硬,除了跳,根本动不了;   你见过好好的养颜丹就因为调了个荔枝味儿就变成了排毒丹吗?而且,排毒的方式是从脸上发出来,一脸痘痘什么的,效果再好也没人愿意用啊;   你见过好好的理气散就因为调了个佛跳墙味儿就变成了……好吧,这回效果没变,还是理气散,但条理气脉的方式是不停的放屁什么的,实在令人……一言难尽!   还有诸如清灵丹、培元丹、淬骨丹、伽叶丹等等等等,效果无不“新奇难测”。   到最后,笙箫默终于是反应过来了: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是药,哪怕是一把白糖,那也是有败火的药效的。调味儿什么的,不能只专注于“味”之一字,连带着原来的药方也要更改调整。   他也是一时之间被新鲜事物给蒙蔽了,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这瓶“消食丸”,就寄回去给漫天师侄用吧,听说最近大师兄给她专门开了小灶。   ——那些被笙箫默的新药坑害的“没出什么大事”的人们哭晕在厕所。   屠苏纠结了一瞬,便视死如归地将药瓶收下了:“多谢师姐。”拉到虚脱,总比神智全无、胡乱伤人的好。   “你我同门,客气什么?来,师姐给你上点儿药。”不由分说便将他摁坐在地上,用水系法术湿了一条帕子,将他脸上的灰尘与血污擦干净,拿出长留特制的药膏给他涂了一脸。   那药膏见效极快,不过一时三刻,屠苏脸上的淤青便散得差不多了。   屠苏看着师姐围着自己忙前忙后,嘴上不说,心下却是感动极了。   ——从他有记忆以来,除了师尊与师兄,也只有师姐才会不在意自己身怀煞气,一心一意地对自己好。其余的诸如掌教真人等长老们虽然对自己也很温和,可他也知道,他们不过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对自己无视罢了。   而同辈之中,那些上山早的不提,与他差不多入门的,也就掌教真人的首徒芙蕖师妹对他还算友善,而以肃武长老的二弟子陵端师兄为首的一群更是以欺负他为乐。   虽然有师兄护着,陵端师兄从来也没有占过便宜也就是了。   “好了,这些伤药你也收着,哪日咱们走散了,你也不至于无药可用。”将剩余的药膏塞到他手中,漫天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而这时节,东方已然泛白。   无垢道:“走吧,我们该去与那张榜之人汇合了。”只希望,见到的不要是熟人才好。   但无垢注定要失望了。   三人到的已经够早了,但江边已有一道人影卓然而立。   此时天色将亮,若不运灵力,视线尚且朦胧。江风徐徐,将那人的衣袂与发丝拂起,飘飘然如乘奔御风。   无垢暗暗冷笑:果然是他!   待再走近几步,那人也发现了他们,迎了上来。   漫天“咦”了一声:“是你?”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在翻云寨中遇见的黄衫青年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拱手一笑,声音琤然,温雅如击玉:“正是在下。却不想与诸位如此有缘,揭了在下榜单的,竟是诸位。谢侠士,霓姑娘,百里少侠,别来无恙?”   三人一一回礼,漫天与屠苏只觉人生何处不相逢,无垢却对这“有缘”一说持怀疑态度。   只怕这“缘”,却是人为之“缘”吧!   但无凭无据的,他也不好多说,只得静观其变。   漫天一向不耐烦与人寒暄,直入主题:“榜上只说玉衡吸人魂魄,但具体如何,还望欧阳公子告知。”   少恭笑道:“这是自然。只是,在此之前,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漫天闻言,暗暗腹诽:既是不情之请,那就干脆不要说了!   但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非但如此,她还得礼仪周全地说一句:“但说无妨。”   少恭道:“玉衡究竟碎成了多少块,连在下也不得而知。因而,咱们或许还要相处很久,以公子、姑娘相称,未免太过生疏繁琐。不若,诸位便呼我为少恭,在下也对诸位直呼其名可好?”   这不是什么大事,也颇有道理,三人便点了点头,各自喊了一声“少恭”。   浅浅的笑意在他眸中弥漫,拢出一种别样的温暖。少恭一一回应:“明镜,屠苏,天儿。”   最后两个字,在他舌尖辗转了几个来回,才不舍地吐出,带着一种别样的缠绵。漫天听得耳际一热,一时竟不觉他的称呼太过亲密,就这样成了定局。   无垢眉心一蹙,眸光淡淡地自少恭脸上划过,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尚未散尽的缱婘,心下登时一恼,对他更是不喜。   就在他眼神要收回的一瞬间,少恭突然转眸,直直便与他对上了,冲他温雅一笑,却让他看不清情绪为何。   无垢心头一紧:此人城府之深,简直世所罕见! 作者有话要说:  只想问:作为一个写文从来一路清水的无驾照者,上一章到底有毛好审的? 心累⊙﹏⊙ PS:听说有人萌无垢漫天? 其实我也萌! 理由有些羞耻。 ——在贴吧写过一片“画霓”文,原定无垢是男配,结果写着写着,就被自己笔下的“无天”给煞到了。且吧友之内“画霓”党与“无天”党平分秋色,“无天”党甚至更多,就……就双结局了。 偷偷说一句,要不是“画霓”党太坚持,孤就换男主了! 哦,本文无垢还是男二。   ☆、第 矮冬瓜   不说无垢对欧阳少恭的感官不佳,欧阳少恭对他亦是不喜之极。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个姓谢的对天儿心怀不轨!   而更令欧阳少恭忧虑的,是漫天对无垢的态度也不一般。   天儿她……她是不是喜欢谢明镜?   两人的心思,漫天皆不得而知。她最关心的还是玉衡:“少恭这下可以具体说一说玉衡了吧?”   欧阳少恭收摄心神,笑道:“当然。诸位,在下已租好了船只,咱们不妨入船舱内详谈,也好过在此吹冷风。”   无垢道:“也好。”   漫天与屠苏二人便没有意见了。   少恭见状,眸光一黯,瞬间垂眸掩去了那丝不愉,淡笑道:“诸位请。”   几人正待举步,突闻“噗通”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凄厉的哀嚎:“啊!摔死本少爷了!”   几人扭头一看,却见江边的一棵大柳树下有一坨暗影蠕动了一下,又迅速跳起来,边揉腰边往这边来,口中喊道:“少恭,等等我啊!”   少恭明显地一怔,不可置信地唤道:“小兰?”   事实上,他心下却是一凛:小兰果然出现了!   这些年来,他闲来无事,除了忽悠雷严那个蠢货给自己宿命的天敌百里屠苏添堵之外,琢磨最多的,便是那异世之魂口中的“剧情”。   他反反复复地琢磨:剧情真的是一成不变、只能遵守的吗?若似我这般早已知晓所谓剧情,偏不遵守又能如何?   于是,他早早便离家进入青玉坛。   但兜兜转转,欧阳少恭的父母虽然没有如剧情所说的那样病逝,却最终被他亲手杀死,仍是英年早逝。   ——这究竟是遵守剧情了,还是破坏了?   但至少有一条是彻底破坏了的。   那就是放如沁喜欢欧阳少恭。   如今,方家二姐早已嫁做人妇,且看起来对他也全无心思。   ——对此,只能说:可怜的老板,你的剧情根本不配套啊!   也罢,且让他高兴着吧。   ——他原本对已经玉衡毫无兴趣,更是没想过要凑齐它。所以,翻云寨的那块儿玉衡他根本就没有取走,任它留在了那里,等待“有缘人”。   可是,他偏偏在这时遇见了天儿,不得不再拿玉衡做借口,好引她同行。   如今,就连他特意避开的小兰都自动自发地找上门儿了,不知道襄铃那只小狐狸和风晴雪那个天然呆还远不远?   他的念头刚落,便从树后转出来一个黄裙小萝莉,期期艾艾地蹭到了无垢身边,张着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他,声音软软的:“明镜哥哥,襄铃也要跟着你。”   无垢几乎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漫天,见她满脸看好戏的神色,心头一堵,淡淡道:“你最好不要跟着我。还有,不要喊我哥哥。”   襄铃很委屈:“为什么?”   无垢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平生最好降妖除魔。”   襄铃浑身一抖,吓得退了两步,当仍是抖着声音说:“明镜哥……”被他眼神一扫,小狐狸赶紧改口,“谢先生救了我,我……要报恩。”   一旁的方兰生连忙帮腔:“知恩图报,真是个好姑娘!谢大哥,你就让她跟着吧!”   无垢无言地看向方兰生,奈何这个自来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何不妥,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面对这样一个厚脸皮,无垢也很无奈,只得祸引东水:“你怎么会在这里?”   果然,方兰生一下子就炸了,跳起来蹦到了欧阳少恭身旁,抓住他苦苦哀嚎:“啊——少恭,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千万不要让我回去,不然我就死定了!”   想到那“貌若天仙”的孙奶娘,和她口中同样“如花似玉”的孙小姐,方兰生机灵灵打了个寒颤,手中抓得更紧了。   欧阳少恭正暗搓搓地看无垢的好戏,却不想这么快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忍住心头的嫌弃,努力地拯救自己已经被抓得皱巴巴的衣袖。   只是,如今他的身份是欧阳?柔弱?少恭,自然是挣不开的。   他无奈地说:“小兰,你就这么跑出来,你二姐知道吗?”   方兰生浑身一抖,心有余悸地说:“我二姐要是知道了,我怎么可能跑的出来?”   少恭温和一笑:“如此说来,小兰是离家出走的了?”   “谁……谁离家出走了?”方兰生下意识地反驳。但很快,他便梗了梗脖子,色厉内荏地说,“我就是离家出走怎么了?我要是不走,岂不是就要娶那个如花似玉的孙小姐了?”   见他提起孙家小姐,全然是避之不及、敬而远之,漫天不由好奇:“你这小子,好不知足!人家既是如花似玉,你娶了岂不是还赚了,怎么这副姿态?”   方兰生顿时就跟吃了苍蝇似的,脸色青中透绿。他一脸苦色地对漫天道:“这位姐姐,你要是见过那二百斤不止的孙奶娘,就知道何为如花似玉了。”   二百斤?   漫天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自己二百斤的样子,登时打了个寒噤,迅速将这个可怕的想法驱逐了出去。   她同情地看着方兰生,问道:“你二姐就同意你娶……那么个孙小姐?”   方兰生一脸的辛酸:“孙家与我们家同为琴川大户,正是门当户对。且孙家小姐据说自幼体弱,二姐根本就没见过她。哎~男人就是难,不难就不是男人!”   漫天被他逗得一笑,转而对少恭道:“看他这么可怜,要不然,咱们就带着他吧?”   方兰生眼巴巴地看着少恭,哀求道:“少恭,我为了等你,在树上等了半夜了。”   少恭无奈地摇了摇头,妥协道:“也罢,既然天儿开口,你便跟着吧。不过,咱们事先说好了,你若是胡闹,我便找你二姐告上一状!”   “好、好、好,我一定听你的安排!”方兰生顿时喜不自胜,转而连连朝漫天道谢,“谢谢这位姐姐了。”   漫天道:“我乃天墉弟子,道号芙瑶,你唤我芙瑶既可。”   “原来是天墉城的高足,怪不得这样的善解人意、法术高强……”方兰生逮着她就是一通恭维,余光突然瞥见垂头丧气的襄铃,他眼珠子一转,“芙瑶师姐,不如,咱们把襄铃也带上吧?”他一边说给襄铃使眼色。   可是襄铃嘟着嘴,看了看漫天,又看了看无垢,直觉地不想对眼前这个明丽的女子低头。   方兰生眼睛都快使抽筋了,奈何当事人不配合。漫天人家这样,也不会上赶着帮忙,只道:“外面冷,咱们还是上船吧。”   眼见除了方兰生,几人当真转身就走了,襄铃急得直掉眼泪。   少恭淡淡扫了她一眼,心头微动:难道,剧情终于要再次有变化了吗?   转眸看向漫天,心头一暖,笑意立时在眼中弥漫:幸而,天儿并不在所谓的剧情之内。   “哎哎哎,你们还真走啊?”方兰生急得抓耳挠腮,一边还要安慰襄铃,“你别哭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求他们带上你的!”   襄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抽抽嗒嗒地说:“谢谢你了。呃!你……你这个矮冬瓜虽然呆了些,心还是挺好的嘛!”   方兰生:“……”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是恭霓、恭霓、恭霓!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令,那篇把画霓写成无天的文,准备修改之后搬过来,CP无天。 文名:〔综〕未妨惆怅是轻狂 郑重声明:其实渣作者并不喜欢双结局,对哪一篇的结局一直很不满意。亲们不要再想这篇双结局了,无垢就是个暗恋的命。 对了,无天的那篇修了一些搬过来了,喜欢这对的,就去看那篇吧!这一篇无垢真的木有男主命!? 欧阳老板:我命由我不由……呃?不对,谢侠士,你还是认命吧?!   ☆、尹千觞   虽然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了,但实际上方兰生有什么办法呢?   事实上,他既不能说动欧阳少恭,也不能说动无垢。而能让这两人改变主意的霓漫天又摆明了不会再帮忙。   所以说,他是半点儿法子也没有的。   可是,又软又萌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他,双眼中泪痕未干,甚至还带着些微微的红肿,更是直戳他心中的萌点,最大限度的满足了他的内心。   于是,方小公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无赖进行到底:既然没有人说反对襄铃跟着,那就是默认了嘛!   单纯的襄铃小狐狸听了方兰生的歪理,虽然直觉有些不对,但具体怎么个不对法,她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兰生再接再厉地怂恿:“唉呀,你到底还想不想报恩了?”   襄铃立时便用力点头:“当然要报恩了!榕树爷爷说了,做妖……做人要知恩图报!”说完,她略有些心虚地看了方兰生一眼:我停顿的那一下,他应该没有听清吧?   幸而方兰生粗枝大叶,只听见了自己想听的内容。他抚掌一笑:“那不就结了?走吧,说不定,等一会儿少恭就要开船了。”   “那……那好吧!”小狐狸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切为了报恩!   等这一人一狐蹑手蹑脚地上船时,少恭已经将玉衡的具体作用对三人普及的差不多了。对这两只的行为,也唯有无垢微微蹙了蹙眉心,其余三人皆只做未见。   方兰生冲几人傻笑了两声,带着襄铃躲到角落里去了。   “呆瓜,“襄铃疑惑地问,”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走路啊?”感觉好怪哦!   “嘘、嘘,”方兰生压低了声音,“因为我们是偷偷上来的嘛!”   襄铃对着手指,满脸疑惑地看了四人一眼:“可是,我们明明已经被发现了啊?”   “啊?哈哈,”方兰生干笑着抓了抓头发,嘀咕道,“这样不是比较有氛围嘛!”   “你说什么?”襄铃没有听清。   “没……没有!”方兰生摇了摇手,“我是说:原来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啊?”   襄铃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点评道:“真是个呆瓜!”   方兰生立时便苦了脸。   “……玉衡虽然碎裂,却丝毫也不影响吸收魂魄。也因此,在下才急着将其找回,再思处理之法。”欧阳少恭做了个总结,便看着三人,等待他们的决定。   漫天看了看屠苏,见他神色肃穆,显然是已被欧阳少恭的话勾起了心底的正义感。她又看了看无垢,呃?原谅她道行太浅,根本不能从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说实话,她本身不是什么极有正义感的人,这玉衡也暂时危害不到她自身、危害不到她在意的人,再怎么危害巨大,她也不大动容。   但她却知晓,无论是她师尊紫胤真人,还是她师父白子画,甚至是她爹霓千丈,只要得知此事,皆会全力以赴地寻找玉衡,务必将它的危害降到最低!   这三个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她在意他们,也就在意他们的想法。这也是她愿意去揭那张侠义榜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不过是因为当时的侠义榜,只这一张最有挑战性罢了。   但无论因由为何,都不妨碍她的一脸正气:“这玉衡当真是一样危害生灵的邪物,我辈修行之士,自当义不容辞!”然后,她笑着转向无垢,征询道,“谢先生,您觉得呢?”   在场之人最了解漫天的,非欧阳少恭莫属,他自然也猜得到漫天应承此事的原因。因而,看着漫天满脸的正气凛然,口中说着道貌岸然的话,他忍笑忍得极其辛苦。   但很快,他就不必忍了。   ——见一向自我的漫天竟去征询旁人的意见,且这个“旁人”还是明显对她心怀不轨的谢明镜,他顿时便喜意全失,不能言说的妒意升腾而起,口中似吞了一枚青杏子,又苦又涩。   无垢颇为无语地看了漫天一眼,心道: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好意思不同意吗?   恰好他也有意探一探这欧阳少恭的底细,寻找玉衡一事也不失为一个机会,无垢便点头应道:“此事自该义不容辞。只是,这玉衡既是青玉坛之物,又怎会碎裂并散落各处?”   此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欧阳少恭便实话实说:“打碎玉衡的,正是青玉坛的现任掌门雷严。至于为何散落各地……”他露出一个悲悯的神情,“雷严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秘法,以魂魄入药。”   “魂魄入药?”漫天倒抽一口凉气,只觉此事当真是耸人听闻。   屠苏闻言,亦变了脸色:“青玉坛亦是名门正派,又怎么如此行事?”   无垢却是直击重点:“此事该极为隐秘才是,少恭又如何得知?”   他如此直白,且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怀疑,少恭不由心下暗恼。   但此次之事当真与他没有直接关联,他自觉无事不可对人言,便苦笑一声,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舔居青玉坛丹芷长老一职,对丹道颇有些见解。那雷严正是看重在下于此道的天赋,才对在下透漏些许,借此以引诱在下帮他。”   无垢道:“少恭既身在此处,想必是拒绝了他?”   少恭道:“正是如此。”   他看了一眼漫天,神情里多了些缱婘之意,又道:“实不相瞒,在下自幼便痴于丹道,魂魄入药一事虽骇人听闻,但对在下这个药痴来说,却也极具吸引力。只是……”   他顿了顿,凝视着漫天,声音蓦地便轻柔了许多:“在下的心上人或许对此事不喜,在下自然是不会应的。”   漫天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之余,也不由觉得耳际发热。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问道:“那我们何时出发?又该到何处去找呢?”   她的反应除却百里屠苏,在坐的另外两人尽收眼底。只欧阳少恭欣喜得意,无垢便有些涩然。   少恭道:“据闻江都花满楼中有位瑾娘,能断阴阳、知后事,我等可先到她处去问问。”   “花满楼?”漫天一怔,沉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又有几处拼接了起来,“侯无心不是将花满楼送给阿瑾了吗?这位瑾娘,莫不就是阿槿?”   无垢问道:“莫非这一位,也是天儿的旧识?”   漫天点了点头:“是我当年下山历练时结识的。”说是当年,其实对她来说不过一年而已。   欧阳少恭眸光一暗,笑道:“看来天儿旧识颇多。不知还有哪位?”   漫天摇了摇头:“不记得,想不起来了。”   “这样啊。”少恭垂眸,掌心一阵生疼,却是指甲已陷进了皮肉里。   ——天儿啊天儿,你说过,永远不会忘记我的。可是如今,你为何偏偏就不记得我了呢?   天亮的时候,掌舵的船家来了,风帆一扬,便带着几人往江都而去。   琴川距离江都不远,不过一日夜便已到达。   欧阳少恭付了船资,便打发船家回去,领着几人一路打听着往花满楼去。   这厢他正拦住一个书生询问,那书生听见“花满楼”三个字,已是脸色胀红,拂袖道:“光天化日之下,问出此等非礼之言,简直是有辱斯文!”   少恭一懵:他这些年有意回避与漫天相关的人,还真不知道这花满楼如何有辱斯文了。   这时,一阵大笑声传来:“哈哈哈……少恭,你也有今天?”   听见这个声音,少恭露出真实的笑意,回身看向来人:“原来是千觞。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披头撒发、胡子拉碴,背上背了一柄阔剑、腰间挂着一个大酒壶,倒颇有些落拓之意。   他大步走来,目光迅速地在几人脸上扫过,压低了声音问少恭:“少恭,你真要带着两个小姑娘去花满楼?”   少恭听闻此言,已然猜到了方才那书生为何反应那么大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漫天,见她神色如常,显然是没有听懂,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对千觞道:“我实在是不知。”   千觞顺着他的目光多看了漫天几眼,眼中闪过惊艳之意,低声问道:“就是这一位?”   少恭点了点头,低声道:“还望千觞为在下保守秘密。毕竟,雷严……”   他未尽之意,千觞自然是明白的。郑重地向他点了点头,千觞朗声笑道:“怎么,这几位少恭不为我介绍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熬夜,基本没睡。如果大家看不到更新,那就明天再来吧?   ☆、瑾娘   欧阳少恭笑道:“诸位皆是在下好友,在下自然是要相互介绍一番的。”他领着千觞上前几步,走到漫天等人身旁,指着千觞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尹千觞。”   几人皆拱手为礼,喊了一声千觞。   而后,少恭又为尹千觞介绍漫天等人:“这位是谢明镜谢侠士,法力高深,不在天下第一的紫胤真人之下。”   尹千觞眼睛一亮:“原来是个高手!兄弟,能饮否?”   无垢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酒壶,淡淡道:“酒非好物,少饮为妙。”   尹千觞顿时就露出失望的神色,不死心地劝道:“既然是高手,怎么能不爱酒呢?壶中日月,好比袖里乾坤,其间神妙,饮者方知啊!”   无垢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道:“既是饮者方知,阁下又何必与醒着来传?”   见无垢丝毫也不动摇,尹千觞兀自摇头,可惜不已:“可惜呀可惜,又一个错过杯中妙处之人!”   “好了千觞,”少恭微微摇头,示意他收敛一点儿,又介绍其余四人。   其他人倒也罢了,等听到漫天的名字,尹千觞的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激动得声音都高了三度:“这位便是侠义榜上排第二的霓漫天吗?竟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无垢直觉令他如此激动的不是这个,但方才他与欧阳少恭说话时,不知两人中哪一个使了手段,这短短的距离,以无垢的耳力竟然听不见!   但无论如何,这尹千觞既然是欧阳少恭的朋友,在无垢这里便不会有好印象。   他这里心思百转,漫天的关注点却全然不同:“我才是第二?那第一是谁?”   至于她都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刷过侠义榜,竟然还能排第二的事,以漫天的自负,自然觉得是自己当初太厉害了!   ——欧阳少恭深藏功与名。   尹千觞解下腰间的酒壶,借饮酒之机给了少恭一个揶揄的眼神,回想道:“唔——好似是一个叫柳随风的人。不过,我没见过他。”   “柳随风?”漫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记住这个人了。   方兰生这会儿早等的不耐烦了,嚷嚷道:“少恭,你到底问没问到花满楼在哪里呀?”   尹千觞右手一举:“我知道!”   方兰生喜道:“原来千觞大哥知道啊!那快带我们去吧。我们都问了半天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们。”   “嘿嘿,”尹千觞干笑着摸了摸下巴,看起来豪爽到不行的汉子,这会儿竟吞吞吐吐起来,“这个……哈哈……这个嘛……”他左看了看漫天,又看了看襄铃,“你们真要一起去?”   见他神色如此古怪,话语中颇有阻拦之意,几人的好奇心皆被勾了起来。   漫天侧目看他,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啊!”   襄铃则是歪着头,软软地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去呢?”   “这……这个……这个嘛……哈哈……”尹千觞紧张地直抓头皮,见两个姑奶奶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没奈何,他只得去求助少恭,“少恭,你倒是说句话呀!”   看够了尹千觞的笑话,欧阳少恭才上前解围:“好了,天儿,襄铃,这花满楼的确是不大方便去。”他想了想,对漫天道,“这样吧,天儿既与瑾娘是旧识,何不手书一封,约她在恒源客栈一唔?”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漫天潜意识里觉得这人十分可信,便点了点头:“也好。不过,恒源客栈在哪?”   少恭伸手一指,笑道:“不就在这里吗?”   却原来,几人所站的地方,正是恒源客栈的门口。   几人进了恒源客栈,要了一个包间并笔墨纸砚,漫天挥手而就。尹千觞主动抗了送信的责任,拿着信封一溜烟儿就跑了。   少恭摇头笑道:“千觞还是这般风风火火。”只是不知,这样的随行,还能有几时呢?   漫天斟酌道:“你这个朋友,倒是挺有个性的。”   少恭笑道:“千觞为人豪迈,颇有燕赵侠士的慷慨悲歌之意,的确不同俗流。”   不,我并不是在夸他。   ——漫天嘴角一抽,想起方才尹千觞抓头皮时掉落的皮屑,暗道:的确是有够豪爽的!你没看见无垢上仙一直离他远远的吗?   倒是方兰生对这类侠士好感颇多,凑到少恭身边叽叽喳喳地询问:“千觞大哥的武功是不是很高?我看他那把剑好重啊,得有三十斤吧?对了少恭,你和千觞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少恭唏嘘的说:“我与千觞虽十分投契,却是相识未久。数年之前,雷严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找我救治,那个人就是千觞了。只是,千觞醒来却前尘尽忘,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啊?”方兰生目露同情,“听起来,他伤的一定很重!”   “是啊,修养了几个月才有所好转。”少恭感慨了一句,转而又笑道,“不过,千觞性子豁达,并不因没有了记忆而自哀自怨,自己取名尹千觞。说是醉饮千觞不知愁,他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又何不是失去了往日的烦恼?”   方兰生悠然神往,欣羡道:“这才是真正的侠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他突然哀叹起来,“可惜我二姐管我管得也太紧了!别说是行侠仗义了,我连出琴川都难!”   少恭劝道:“小兰,方家二姐也是为了你好!”   方兰生嘀咕道:“好什么呀?管头管脚的。”   漫天在一旁听见了,伸手便给了他一个爆栗,嗔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若不是她弟弟,你看她还管不管你?”   无垢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觉得子画这个徒儿总算有些可取之处。   “哎呦!”方兰生捂住头,委屈道,“芙瑶师姐,我就只是说说嘛!”   襄铃虽然不喜欢漫天,此时却也是站在她那边的,一起声讨方兰生:“呆瓜,你应该听姐姐的话,榕树爷爷也说了,如果襄铃的娘亲在身边,一定会管这管那,不许襄铃做许多事情的。可是……可是……可是襄铃从来都没有见过娘亲!”   提起娘亲,襄铃的眼泪便止不住地直往下掉:“呜呜……哇哇……襄铃想娘亲!”   “哎、哎,你别哭啊!”方兰生急得团团转,抓耳挠腮地想了半晌,突然灵光一闪,“诶?对了,那个瑾娘不是能断阴阳、知后事吗?等一会儿她来了,你问问她不就行了吗?”   “可……可以吗?”襄铃怯怯地抬起头。   方兰生连连点头:“当然可以了!”   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如银铃一般动听:“小妹妹要问什么?叫一声姐姐听听,姐姐定然知无不言!”   待话音落时,伴着尹千觞走进来一个团扇遮面的彩衣女子。她梳着双刀髻,披着淡蓝的披帛,身形矫健又飘逸。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此先声夺人,一下子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漫天身体微微前倾,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你是阿瑾?”   而瑾娘一进门,一双眼见便牢牢粘在了漫天身上,眸中千回百转,隐有泪痕闪现。   待漫天这一句话问出口,瑾娘再也忍不住,疾步上前,哽咽着应道:“诶,是我!芙瑶姐姐,阿瑾终于找到你了!”   那年上元灯会,她与漫天分别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知道漫天是天墉城的弟子,也曾到天墉城打探过。可是,便是天墉城的弟子也不知道芙瑶去了哪里,又怎能能给她答案?   这些年来,游历在外的侯无心与澹台兰也时不时传信给她,却都没有漫天的下落,令她更是心中焦灼。   她也曾猜测过,或许芙瑶已遭遇不测,可是很快便自我否定了:芙瑶姐姐那么好的人,定然是福大命大!   瑾娘拉着漫天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她许久,又哭又笑:“这么多年了,姐姐还是这个样子,想必是修行有成。但我却是老了!”   她感慨地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触手的肌肤虽依然光滑,却终究少了几分弹性,昭示着她的青春正在逐渐逝去。   毕竟,两人分别已经有三十年了!   方兰生极没有眼色,还在一旁大惊小怪:“你叫她姐姐?”   瑾娘一抹眼泪,转头似笑非笑地睨着方兰生,哼笑道:“怎么,这位小公子是觉得老娘年老色衰了吗?”   事实上,她保养得再怎么好,也已经四十多岁了。在这个平均年龄不高的时代里,的确可以说是年老色衰了。   但她这副神态、这说话的语气,都与方家二姐极为相似。方兰生下意识地脖子一缩,讪讪道:“没……没……怎么会呢?”   ——没办法,二姐的积威太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尹千觞CP方兰生怎么样? 我脑洞是不是太大了?   ☆、测命   “哼!”瑾娘挥了挥团扇,反手遮住了眉眼以下,趾高气昂地斜睨着方兰生,“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娘可是花满楼的花魁,出了名的貌美如花!”   “是,您貌美如花!”方兰生昧着良心附和了一句,只觉得自己脸都笑僵了,心头暗暗嘀咕:都这样了还是花魁?这江都的人得有多瞎呀?   咦?不对!   他猛然反应了过来,惊呼了一声,抖着手指着瑾娘,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说你是花魁?”   瑾娘道:“对呀!怎么,你着毛头小子也想给老娘添些缠头?”   “你、你……非礼勿言!”方兰生跳了起来,三两步便躲到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尹千觞身后,探着头埋怨他,“千觞大哥,你怎么不说花满楼是个青楼楚馆呢?”   “啊?这个啊!”尹千觞抓了抓头发,一脸的无辜,“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不信,可以问问少恭和明镜。”   方兰生转头去看二人,问道:“他说了吗?”   少恭笑着点了点头:“的确是说了。”   无垢冷冷道:“有脑子的都听得懂。”   漫天:“……”   屠苏:“……”   襄铃:“???”   方兰生一下子就炸了:“你说谁没脑子?哎哟!哎哟!你轻点儿!”他弯着腰哀叫起来。   却原来,瑾娘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哼笑着问道:“青楼楚馆怎么了?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你是看不上青楼楚馆里的姑娘?”   方兰生争辩道:“我那叫洁身自好!哎哟!你轻点儿啊!”   瑾娘道:“你这么洁身自好,怎么还向个清楼女子乞怜呢?”   “我……我没有!”   “没有?哼哼……”   这边两人吵吵闹闹,那边漫天亦是被无垢一句话就点炸了:“哼,我等凡人,自然是比不得上仙聪慧!”   无垢蔑视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无论如何,你至少还有些自知之明。”   “你……”漫天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恭适时出言:“上仙?原来明镜早已修成了仙身吗?”   无垢意味深长地看向他,眸光幽深如海,让人猜不分明,谦逊道:“侥幸而已。”   少恭笑道:“却是在下眼拙了。”   ——竟然是个仙人吗?有意思!   无垢道:“出门在外,一点儿小把戏而已,让少恭见笑了。”   ——此人果然不简单,听他的语气,竟是能看穿仙人的境界!   两人皆知晓自己的底细在对方眼中暴露了些许,暗暗警惕的同时,都将对方的威胁往上提了一个等阶。   千觞左看看,又看看,见两边都有没完没了的架势,忍不住出声打断:“喂,你们不是要算命吗?到底还算不算了?”   方兰生这才将自己的耳朵解救了出来,感激地看着千觞,心道:大侠果然是大侠,急人之所急,救人于危难!只可惜,二姐不准本少爷来闯荡江湖。   唉!   瑾娘招呼千觞将雅间里的一架六扇屏风搬到角落里,隔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便将几人都远远地赶到了对角,自己则转进了屏风里。   几人虽然对她如何测算也很感兴趣,但一行有一行的忌讳,几人都觉得还是听正主的好。   因着几人最要紧的事就是寻找玉衡,瑾娘便先算玉衡的下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瑾娘满头细汗地走了出来,将一张纸递给了漫天,笑道:“幸不辱命,关于玉衡的下落都在这里了。芙瑶姐姐,你还有别的事情要算吗?”   漫天连忙递了一杯茶给她,扶着她坐下,虎着脸道:“算什么算?你还是先歇一会儿吧!”又取出一瓶培元丹倒了一颗给她,“吃了!”   瑾娘含笑看着她,眸中带着怀念,乖乖吃了丹药,轻声道:“当年,芙瑶姐姐也是这般教导我,才使得阿瑾懂得了何为收敛。若不然,怕是阿瑾的骨头都要化成灰了。”   听她这样说,漫天也不免想起了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光。   ——那真是一段很美好的日子,又单纯又快乐。她有阿瑾陪着玩耍,又有澹台兰指导修行。   对了,漫天这才想起来问一句:“这些年,你还有侯大哥和澹台大哥的下落吗?”   “有的,有的,”提起这两位大哥,瑾娘也十分高兴,对漫天道,“我上一次收到他们的信是在半个月前,信里说他们正在沙漠里的一片绿洲中,还遇见了能制造幻境的蜃怪。只是如今,却不知又到哪里游历去了。”   漫天感慨道:“这么多年,二人一直相伴,也是难得。”   两人聊了一会儿,漫天见瑾娘的脸色好了许多,估摸着培元丹的药力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便转头对几人道:“你们还有谁要算?”   襄铃立时便道:“襄铃要找娘亲。”   见是她,瑾娘笑了起来:“小妹妹,我不是说了吗,叫声姐姐来听,姐姐就给你算。”   襄铃有些无措地看着她,直觉有些委屈,却又弄不清楚自己这委屈从何而来。见瑾娘只笑吟吟地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摇着团扇,襄铃想了想从从未见过的娘亲,喊了一声:“姐姐。”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因委屈还带着些哭腔,萌得瑾娘心都化了,连忙应了一声:“唉~”这才又说,“你把你娘的生辰八字给我,姐姐帮你算算她在哪儿。”   襄铃更是无措:“襄铃……襄铃没有。襄铃从来没有见过娘亲,榕树爷爷也没有说过。”   这就难办了。   瑾娘面露难色。   襄铃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没有办法了吗?”   瑾娘歉意地说:“算命虽然神奇,却也不能凭空而得。小妹妹,姐姐实在是没有办法。”   “哦。”襄铃低落地应了一声,垂着头退到角落里了。   兰生见状,连忙跟过去安慰。   瑾娘叹了一声,又问道:“还有谁要算?”   漫天将屠苏推到她面前,道:“我这师弟命数坎坷,阿瑾可否帮忙算一算,他可有一线生机?”   听她说得严重,瑾娘也正了神色,起身道:“这位公子跟我来。”   屠苏虽对自己的命数不大在意,但却不忍拂逆师姐的好意,跟着瑾娘进了屏风后。   这一次等得时间更久,漫天不免有些焦躁,担心结果并不好。   少恭见状,连忙出言安慰:“天儿不必担心屠苏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呵,他已经不需要命魂了,看在天儿的面子上,便送于那百里屠苏又如何?只要有太子长琴的命魂在身,百里屠苏自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至于其他的……呵呵,他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他这几句话说得实在空泛。但也不知为何,漫天对他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信任,竟一下子便被安抚了。   无垢见状,更肯定了这欧阳少恭是漫天的旧识,且关系匪浅。只是,漫天为何一直不认得他呢?   这些疑惑在他脑子里转了个圈儿,却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瑾娘和百里屠苏出来了。   几人都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样?”   屠苏抿着唇不说话,瑾娘则是脸色惨白,一脸虚软地摇了摇头:“大凶!算命多年,我从未见过如此大凶之命!算得此命,我七七四十九日之内,再不可动卜。”   漫天面色一变,最终也只是道:“即如此,我先送你回花满楼去吧。”   此言正合瑾娘之意。   待两人相偕回到了花满楼,漫天当真是被满楼的莺莺燕燕给惊了一下。   但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子,也知晓以瑾娘的性子绝不会让自己吃亏,因而并没有对瑾娘的人生指手画脚,随着她进了她的房间。   瑾娘虽然了解漫天,但把花满楼变成青楼还是惊世骇俗了些,她心里并不是没有忐忑的。见漫天并不以为意,她才松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不是那些俗人。”   漫天叮嘱道:“只要你自己有分寸便好。”   瑾娘连连保证会保护好自己,然后,便露出了忧色,劝漫天道:“姐姐,你那个师弟的命数实在诡异,你还是不要与他同路了,免得受他牵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搬宿舍了,先更这么多吧,周末补上,么么哒! PS:关于兰生的CP,原本千觞什么的就是开个玩笑,但好像大家都挺期待?那就千觞? 事先声明:就算不是千觞,也不会是孙月言。因为我雷前世今生梗,特别是前世情债今生还什么的。 你想想,如果有人跑到你面前,对你说:你上辈子借了我500块钱,现在还给我吧? 你还是不还? 反正我是肯定不会还的! 至于千觞,大家不觉得古剑里的BL除了剑魄琴心组合外,最可能的就是方兰生和尹千觞了吗? 方兰生最向往的人生就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而尹千觞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客! 换而言之,方兰生最向往的,就是尹千觞! 最后,来个小剧场: 方兰生:我希望成为你这样的人! 尹千觞:可以呀,我带你! 方兰生(低落):可是,二姐不让。 尹千觞(脸红,抓头):那个……那个,你可以考虑成为我的人。 方兰生(跳脚,脸红):什……什么? 尹千觞:唉呀,反正都差不多嘛! 方兰生:…… 再PS:关于端端的CP,大家还记得那个吃货芙苓师妹吗? 还有,关于兰生的CP大家也表纠结了,估计跟本写不到感情浮出水面,BOSS就要跟着漫天去刷《花千骨》副本了! 大家可自行脑补千觞或襄铃,月言就算了。   ☆、宿命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漫天肯定是要翻脸的。   毕竟,挑拨他们师姐弟之间的关系,令师尊失望什么的,简直罪大恶极!   可说这话的是瑾娘,漫天知晓她并没有恶意,真的只是担心自己会被屠苏的厄运所累。漫天非但不恼怒,还很是感动。   ——呵呵,她这种以亲疏论是非的性子,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但感动归感动,等感动完了,她就拍了拍瑾娘的手,安抚道:“不必担心我。你难不成忘记了,我的命数并不在此间天道之下?”   瑾娘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前也曾给漫天算过命,说是要谢她的教导之恩,结果却什么也没有算出来。   这可真是关心则乱了。瑾娘自己笑了起来。   见她笑了,漫天也就放心了,起身道:“玉衡一事,事关重大,我就不多耽搁了。”   瑾娘也知晓轻重,连忙道:“我送姐姐。”   等漫天告别了瑾娘回到恒源客栈,却见兰生满脸焦急地团团转,无垢与少恭正气定神闲地对弈,襄铃、千觞、屠苏三人并不在。   看见漫天,兰生眼睛一亮,大步上前,嚷嚷道:“芙瑶师姐,你快去找找木头脸吧!”   “木头脸?”漫天一懵,“那是谁?”   兰生道:“就是屠苏啊!”等他说完,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可是屠苏的师姐,而自己当着人家的面给人家师弟起外号,不由有些讪讪,“他……他老是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   见漫天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就说不下去了。   见他尴尬得脸都红了,额头上隐隐的还有汗迹,漫天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木头脸?哈哈哈……还挺贴切的。”   “是……是吧?”兰生没心没肺的,又跟着笑了起来。   漫天问道:“屠苏怎么了?”   提到屠苏,兰生又焦急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叙说:“木头脸不是算出命数不好吗?大家都安慰他,可是他却很不领情,把我都惹恼了。然后他就自己出去了。我越想就越不对,他的情绪很不对劲儿啊!就求了千觞大哥去找他。”   方兰生“吧啦吧啦”,一口气说了许多,漫天倒是认真听完了。但看看气定神闲的无垢二人,她也知晓屠苏必定是没事的,也就“哦”了一声,去看二人对弈了。   “诶,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呀?”兰生见她就那么去观棋了觉得懵逼极了。   漫天头也不回:“屠苏那么大人了,能有什么事?你也太小看我师尊的教导了吧?”   反正在漫天心里,师尊是无所不能的。   方兰生还是不解:“那千觞大哥怎么就出去了?”   “千觞?”欧阳少恭笑着插口,“他大约是借机出去喝酒了吧?”   “啊?”方兰生一怔,随即愤怒不已,“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害得他一直在这里等消息,白白错过了和襄铃一起出去玩儿的机会!   “阿嚏!阿嚏!阿嚏!”   尹千觞一连大了好几个喷嚏,他身边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小姑娘一脸好奇地问:“大哥,你是得了风寒吗?”   “没,”千觞摇了摇手,“大概是谁在想我吧。还有,我真不是你大哥!”他心里已经在荡漾了:究竟是哪个美人儿在想我呢?   且不说方美人兰生如何变着花样诅咒他,反正尹千觞是最终也没能甩掉这个把自己误认为大哥的小姑娘,只好带着这个自称风晴雪的小姑娘一起回了恒源客栈。   “千觞,这位是……”   看到风晴雪的那一刻,少恭突然就有些想笑,却还有些剧情不可逆转的宿命感,又悲凉又无奈,更激起了他心头的不甘。   ——宿命?呵,宿命啊!   千觞还未开口,风晴雪便自来熟地说:“我叫风晴雪,你是谁呀?”   少恭拱手,垂眸掩去眼中的嘲弄:“在下欧阳少恭。”   “原来你就是少恭啊!”风晴雪很高兴,她好像一直很高兴,“大哥说你是他的好朋友,那你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说完,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自顾自傻笑了两声:“嘿嘿,我又有朋友了!”   这还真是……赤子之心。   千觞也很无奈,他给少恭递了个歉意的眼神,开口转移了风晴雪的注意力:“妹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明镜,这是漫天。”   几人相互见过之后,漫天悄悄以眼神询问千觞:这位也要和咱们一起?   千觞尴尬地笑了笑。   漫天倒是无所谓,毕竟,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怕只怕这位风姑娘的战斗力不高,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拖累大家。   恰好此时,屠苏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一张侠义榜,是请人收碧山之上一众怨鬼的。   漫天二话不说就建议大家一起去,恰好可以试探一下风晴雪的战斗力。若她战力不行,也可借怨鬼之事令她知难而退。   无垢一眼看穿她的意图,不禁有些诧异,对她简直刮目相看!   ——这丫头,也不全似表面那般有勇无谋啊!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颇为欣慰。   ——倒也不负他那几年的教诲引导,做事总算是知道迂回了。   碧山原是一处风景优美之地,曾有叶氏在此置地,建成自闲山庄,世代聚居,渐成江湖望族。   根据他们向周围的百姓打探出消息,这自闲山庄是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   一开始还好,后来就有人说是在山上看见了鬼火,听见了鬼哭。再然后,就真的有人被厉鬼所害,被挖出了心肝、抓烂了头颅。   “若非鬼怪所为,人哪里有力气把头盖骨都抓破了?”那老丈显然是心有戚戚,说完直叹,“造孽呀,造孽!”   几人面面相觑。   襄铃怕得直打哆嗦:“真……真的有鬼?”   漫天颇为无语地看着她:“你一个狐妖,竟然怕鬼?”襄铃逞强:“谁……谁怕了?哼!”   方兰生跳了起来:“什么,襄铃是狐妖?”   襄铃立时便将矛头指向了方兰生:“狐妖怎么了?狐妖碍着你了?”   “不是,没有。”方兰生连忙摇头,看了眼张牙舞爪,可爱到不行的襄铃,嘀咕道,“若狐妖都像你这样,也没什么可怕的啊!”   听见的几人皆瞥了他一眼,对他这偏驳的认知不予置评。   几人来的时候,特意挑了正午阳气最足时。可是,刚一到碧山山脚,便被一股阴寒之气激得打了个哆嗦。   漫天忍不住撸了撸胳膊:“好重的阴气!”   风晴雪蹙眉:“这里好不舒服啊!不喜欢这里。”   尹千觞仰头灌了一口烈酒,道:“这碧山的鬼大都成了气候,阴气当然重了。晴雪妹子修习的功法纯净,自然不会喜欢这种气息。”   方兰生与襄铃挤挨在一起,夺到了无垢身后。   没办法,几人之中,唯有无垢身怀纯正的仙气,诛邪不侵。两人躲在他的身后,那阴气就碰不到他们了。   按理说,这种地方越往上走,阴气就越重。但也不知怎么的,几人就走到了一处春光明媚之所。   无垢自然察觉到了这是鬼怪的幻术,但他见欧阳少恭明明也察觉到了,却不动声色,便也不做声,只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前方走来一对相偕的男女。那男的一身玄衣,英气勃勃。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怀中的女子,就像是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而那女子则面色秀美苍白,还不时咳嗽几声,娇/喘细细,显然身体极不好。   待两人走近,众人都大吃一惊,齐刷刷地回头去看方兰生。   而方兰生亦是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腰间悬刀的玄衣男子,呆呆道:“难不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导致我出现了缓解,才看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挎刀佩剑的侠客?”   襄铃伸手在头上拍了一下,嗔道:“呆瓜!”   “唉哟!”方兰生摸着头,“咦,我感觉到疼,这不是做梦?那……那……那这是谁呀?”   这时,那男子扶着女子走到了一块儿平整些的石头旁,柔声道:“文君,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嗯。”那个叫文君的少女细细应了一声,便在男子的搀扶下坐在了石头上,“师兄,你也坐吧。”说着,就往一边挪了挪。   这下,方兰生是肯定这男的不是他了。他可没有什么师妹。   两人在石头上坐下,玄衣男子解下腰间的水壶递给文君:“来,喝点儿水吧。”   两人此时真可谓温情脉脉。   但是,这温情很快就被打破了。   等他们回到家里,却看见了一地的尸体,只有一个老头还有一口气没有咽尽。   “师父!”   “爹!”   两人跑过去,将那老头扶了起来。   “呼——呼——文君,晋磊……呼——呼——不要给我报——报仇……”   他只希望自己的徒弟和女儿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可是,晋磊并没有听从师父的遗言。   待埋葬了师父,他将师妹文君安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四处查探此事。终于让他察到了线索。   自闲山庄。   ☆、前尘往事   紧接着,便是晋磊比武招亲,入赘自闲山庄。   叶自闲只有叶沉香一个女儿,自幼爱若珍宝,自然是找个怎样的女婿都不满意的。   但晋磊生就一副好皮相,武艺也算出众,再加上有意引逗,先得了叶沉香的芳心。叶自闲纵然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   但叶自闲的这种不满意,也不过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都有的小情绪罢了。   自晋磊娶了叶沉香,他便将晋磊当成了女儿一生的依靠,对他尽心教导、倾囊相授。而叶沉香亦是将一生相托,见父亲如此看重夫君,心头又是甜蜜又是欢喜。   可是,叶氏父女万万想不到,就在晋磊武功大成之时,竟然是叶氏一门遭祸之日!   血与火疯狂肆虐,叶家上下,可谓是鸡犬不留!   无论叶自闲对外人是好是歹,至少对自己的女儿疼爱万分。便是到了这种时候,他明知不太可能,却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向晋磊求情:“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沉香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你就念在这三年的夫妻情分上,放了她吧!”   “爹——爹——晋郎——晋郎——”   叶沉香见到了母亲与平日照顾她的奶娘、丫鬟的尸体,便惊慌失措,头一个念头便是寻父亲与丈夫。   晋磊看见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叶沉香,眼中有了片刻的挣扎,心头也不是没有犹豫。   可是,他很快又想到了贺文君。再看叶沉香,便只余下了痛恨。   ——那是对自己的痛恨。   无论他有何种缘由,背叛了贺文君已然是事实。   而叶沉香,便是他背叛贺文君的证据!   “无辜?呵!”晋磊冷笑一声,反问道,“我的师父便不无辜吗?我的师兄弟们不无辜吗?”   ——你师父没有本事却又身怀秘籍,怀璧之罪,何辜之有?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叶自闲有千言万语来反驳他,但江湖之上,有了武力支撑的道理才是道理。   可恨他被这小杂种下了药,功力全失,说什么都是惘然!   他心知晋磊是不会放过自己女儿了,便用尽了力气冲叶沉香大喊:“沉香,不要过来,快跑!跑啊!沉……呃!”   不耐烦听他一声声地喊“沉香”,晋磊一刀便结果了他,紧握着刀柄,等待叶沉香自投罗网。   “啊——”   骤然看见夫君杀死了父亲,叶沉香惊叫一声,腿一软,便跌倒在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晋磊,只觉他那副冷漠而嗜血的模样是那样的陌生。   ——这真的是与自己恩爱三载的夫君吗?   “晋郎,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到了这种时候,她仍是想寻一个答案。   “为什么?呵,哈哈哈哈……”晋磊笑了起来,又是悲凉又是嘲讽。他长刀拖地,伴随着金属与地面的摩擦声一步一步走到叶沉香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此时的叶沉香,神情里更多的是茫然与不知所措。她的头发已在奔跑中蓬乱了,脸上也沾染了灰烬与血渍。   但这仍掩饰不了她的美丽,甚至更增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脆弱。她愰惑地仰着头,一声又一声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   晋磊心头一颤,握刀的手竟开始颤抖。   叶沉香终于是反应了过来:眼前之人不在是自己的丈夫,而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她猛然扑上来,抓住晋磊的衣襟厉声质问:“我娘是不是你杀的?奶娘是不是你杀的?小蝶和小翠呢?她们是不是你杀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想让他说“是”还是“不是”。   她只是……只是想求一个答案罢了,一个能让她专心去恨的答案!   晋磊抓住她的双手,就像过去的三年里的许多次一样。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轻怜密爱,力道大得吓人,叶沉香甚至听到了自己骨骼错位的声音。   然后,她就被他一把甩开,重新跌倒在地。   晋磊长刀一递,架在了她的脖颈间,笑得仿佛快意极了:“是啊,都是我杀的!很快,你也是我杀的了!”   一瞬间,叶沉香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刻骨的恨意取代。晋磊心头一痛,强忍着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他也不知是在对叶沉香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你那个爹,他因为觊觎我师门的秘笈,杀了我师父和所有的师兄弟。若非我与师妹游玩在外,如今也早已身首异处了。你说,我该不该报仇?”   叶沉香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不过一夜之间,她就什么都没有了。父亲、母亲、丈夫……   她低低笑了起来,仰头盯着晋磊,满含恨意,一字一顿:“我只恨父亲为何不斩草除根!”   “你……”晋磊一瞬间青筋暴起,“果然是叶自闲的女儿!”   叶沉香恨声道:“你说得不错,我就是叶自闲的女儿!今日,你若不杀我,他日我一定会找你报仇!若你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刀锋划破颈动脉的瞬间,她解脱之余,恨意也已达到了顶点。   ——晋郎啊晋郎,我说到做到,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叶沉香已是最后一人,晋磊终于实现了他当日的誓言:让自闲山庄鸡犬不留!   站在碧山之下,望着山上猩红的火光,他竟觉得有些茫然。   ——如今大仇已报,他还能干什么呢?   对了,文君!   他猛然想起,文君还被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如今他终于为师父报仇了,文君一定很高兴。   对,文君!   他快马加鞭,几乎是飞奔到了贺文君的藏身之处。   可是,见到的却只有贺文君的墓碑。   那是她寄住的那户人家以晋磊的名义立的。   ——爱妻贺文君埋香之冢。   他跪在坟头,颤抖着抚上“爱妻”二字,又是惊痛,又是恍惚。   “师兄,你等等我啊!”   “师兄,我们快回去吧,爹爹要罚的。”   “师兄,你也吃啊!”   “谁……谁要嫁给你啦?”   “师兄,听爹的话,不要去报仇好不好?”   “……”   师兄妹二人往日相处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些快乐,那些悲伤……   可是,不知怎地,另一道身影也不受控制地闯了进来。   “晋郎,这个花钿好不好看?”   “好——晋郎这一招使得真好!”   “那朵花好漂亮,晋郎帮我摘嘛!”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却不知,谁人会为沉香立暮呢?   呵,叶氏一门,本该死无葬身之地!   文君,文君,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呢?   他就在着日复一日的煎熬中逐渐憔悴,连酒都不能麻痹他的痛苦。   终于,他在贺文君的暮前,用那柄他惯用的长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看完晋磊的一声,几人皆唏嘘不已。方兰生更是一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希望那些人都可以往生。   鬼气骤然浓郁,一阵凄厉的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可笑啊可笑……哈哈哈哈……”   漫天手中长剑一挥,一招“云蒸霞蔚”破开诸多鬼气,厉声道:“有何可笑?”   但那些鬼气很快就重聚了,甚至比先前更浓郁。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一个杀人放火的刽子手,竟然在自己的杀人现场念起佛来!这难道不可笑吗?好一副慈悲心肠!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谁……你说谁是杀人放火的刽子手?”方兰生虽然害怕,这种锅他却是不背的。若不然,二姐非得打死他不可!   或许是鬼气已经浓郁到了一定的程度,四周到处鬼影曈曈,千般异态,万鬼齐哭!   胆小如襄铃与方兰生者,早已缩到了无垢身后。漫天倒是不怕鬼,但这么多死相凄惨的厉鬼同时出现在眼前,她也觉有些毛毛的。   无垢道:“过来。”   “哦。”她难得没有反驳他,乖乖往他身边站了站。   欧阳眸光一暗,自袖中取出了数枚灵符分与众人:“这符虽作用不大,却也能让这些低级的鬼物近不得身。”   除却一身仙气的无垢,其余几人都松了口气。   尹千觞将灵符收好,喝了一大口酒,对着那些鬼物用力一喷,夹杂着灵气的酒液溅在那些鬼物身上,它们便如遇了强酸一般,“滋滋”作响,甚至还有烟气冒出。   风晴雪欢喜道:“这招真好玩儿!大哥,这是什么啊?”她指了指尹千觞手中的酒葫芦。   尹千觞连忙将酒壶塞紧,严肃地说:“是女孩子不能喝的东西!”   开玩笑,若是叫这妹子在这儿喝醉了,谁顾得了她?   ——他是丝毫不怀疑风晴雪能干出这种事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一章擅自给晋磊和叶沉香加戏了。总觉得再怎么须臾委托,三年的夫妻,也不可能半点儿真情都没有吧? 若说前世今生,我觉得晋磊爱的更多的应该是叶沉香吧? 若不然,又怎么会在自闲山庄三年都对贺文君不闻不问,直到报仇之后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别说什么怕暴露了贺文君,他一个行走江湖的刀客,本就是行踪不定的,就是不去看看,顺便打听一下她过的好不好总可以吧? 当然,这只是个人浅见,也是对兰月CP萌不起来的原因之一。   ☆、青玉坛   他这一下是挺爽,却是惹怒了这碧山群鬼的头头叶沉香。   这碧山的鬼物原本就是自闲山庄枉死的下人,因死无葬身之地而不能投胎。叶沉香更是怨气深重,一心想找晋磊复仇。   这些鬼物新死之时还有些神智,对叶家又都忠心耿耿,就以叶沉香为首,听她的吩咐。   许多年来,这碧山之鬼不知害了多少行人,早就成了血气深重的厉鬼,个个都神智全失。但这些鬼物中唯叶沉香执念最深、怨气最重,道行也就最高,一山鬼物还是受她辖制。   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来了晋磊(方兰生),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报仇。   可是,这一行人中先是有个浑身仙气的(无垢),又有个煞气深重的(屠苏),再有两个功法特殊的(尹千觞、风晴雪),实在是颇为棘手。   叶沉香靠怨气与阴气修行多年,并不屑如其余鬼怪般吸食人阳气,神智也还清醒。她心知如过正面对敌,一定不是这一行人的对手。   不过这也无妨,碧山毕竟是她的地盘,她对此地地理极为熟悉,这一山的草木岩石又都被阴气侵蚀多年,本身就带着瘴气,她可谓尽占地利之长。   就方才众人看到的场景,便是她皆由晋磊(方兰生)命魂深处的记忆制造出来的。   说实话,若非是看了这幻像,便是连她也不知道,那贺文君既然没有等到晋磊回去便死了。   这可真是……大快鬼心!   看着晋磊在贺文君墓前借酒消愁、日渐憔悴乃至自裁相殉。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的妒忌愤恨了,只余下快意与对晋磊的怨恨。   也就是这怨恨一直支撑着她。   “晋郎啊晋郎,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上一刻,这声音还很远,下一刻便到了耳边。   方兰生“啊”地一声,惊恐地看着不远处那个一身红衣的厉鬼。   她头发蓬乱、面目肿胀,长袖中露出的指甲竟有三寸来长,乌黑而尖利,不像是指甲,倒像是一柄柄短刃。   那女鬼上前一步,饱含深情地唤了一声:“晋郎!”   “啊——你……你别过来!”方兰生惊慌地抱住自己,浑身直打哆嗦。   虽然女鬼对面有好几个男人,他却直觉那女鬼喊的就是他。此时他虽在无垢身后躲着,却仍下意识觉得不安全。   女鬼却不管不顾,一步步上前:“晋郎,你过来,你过来啊!你可知,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等得好苦啊!”   众人看看方兰生,又想想晋磊,还真不敢说这叶沉香是认错人了。   不过,晋磊那么凶残,方兰生却这么的……咳咳,这可真不像是一个人!   方兰生道:“你认错了了吧?我叫方兰生,不叫晋磊。”   叶沉香突然大怒:“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晋磊,你拿命来!”   眼见那女鬼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全然不顾无垢的仙气冲了上来,方兰生是吓得不轻,下意识就举起了手中的佛珠。   这佛珠可是他那个做了多年和尚的爹给他的,很有些法力。   但他此举却是多此一举,无垢又怎么可能会允许那女鬼近身?广袖一挥,携着凌厉的剑气与灵气,直接便将叶沉香打得退了回去,连魂体都暗淡了许多。   漫天看看无垢,又看看自己握剑的手,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唇,暗道:终有一日,我也会这么厉害的!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说不通,那只有按江湖规矩,先打一架了!   碧山这一群厉鬼论修为并不是极高,但碧山经自闲山庄灭门一案后,已成为了一片天然聚阴之地,他们在此数十载,又有许多行人不知深浅误入此地被害,血气被他们吸取。他们的修为也不算很低。   再则,这一群厉鬼皆服叶沉香统领,会些天然的阵法,也算是极厉害了。   但漫天一行也不差。   原本欧阳少恭为了坑屠苏玩儿,走的是残血药师路线,遇见了翻云寨那群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都不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和方兰生绑了去。可如今他对百里屠苏已经没兴趣了,自然也就懒得装了。   一个自带奶的法师,可是一大战力啊!   九霄环佩自袖中取出,《镇魂调》、《残魂引》轮番上阵,一群怨鬼哭声凄厉,有不少被震得魂飞魄散。   再有无垢,他早已修成仙身,而仙气与鬼气本就相互克制,此消彼长。无垢修行千载,自然不是这些几十年的小鬼可比的,招式随意挥洒,便效果惊人。   但他自己却不甚满意。只因他并不会专门制鬼的术法,效率便赶不上欧阳少恭。   然后就是漫天这个距离成仙只差一步的。   她虽然不会专门对付魂体的术法,也没有克制鬼物的仙气,但她壕啊!   ——在她的墟鼎之中,塞着不知多少由父亲、师父、师叔、师伯给的符篆,挑挑拣拣就有不少专门辟邪祛鬼的。   更不用说尹千觞与风晴雪这两个修习女娲灵力的,还有方兰生这个修习佛门功法的。其中风晴雪不单能打,还有独特的法门帮助同伴恢复功力,令漫天刮目相看。   便是战斗力最低的襄铃,人家自带魅惑术,鬼怪最擅长的幻术对人家没用!   唉~碧山这一群厉鬼遇上了这么一行人,也真是气数将尽!   就在众人打斗正酣时,突然听见有人大声道:“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而后,白光一闪,包括叶沉香在内的所有魂体尽皆不见了踪影。   “哈哈,这一回的收获可真不错。回去之后,掌门定会重重有赏!”这一声得意又狂肆,引得漫天等人怒目而视。   却见他们一行有四、五人,皆穿着素白色的袍子,为首那人举着一块儿莹白色的不规则玉石,满面得意之色。而他周围的几人皆谄媚地连声道贺,竟是全当漫天等人不存在的。   但就是脾气最爆的漫天,此时也顾不得恼怒,双眼紧紧盯着那人手中的玉石。   “玉衡?”   少恭叹道:“正是玉衡!”   漫天神色惊疑不定:“那叶沉香……”   少恭点了点头,面露不忍。   方兰生焦急道:“这……这可怎么办?”   他其实已经想明白了,晋磊就是他的前世。想起晋磊将叶沉香害得那么惨,虽不是他做的,也觉愧疚不已。此时见她有难,他如何能不急?   无垢道:“为今之计,只有夺来他手中的玉衡,再做打算。”   方兰生正自六神无主,此时得了这么一个可行的主意,连连点头:“对!对、对、对,先夺玉衡!”   尹千觞仰头灌了一口酒,笑道:“咱们不是正在寻找玉衡吗?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几人旁若无人,全没将那几个白袍人放在眼里。   那几人可没什么好涵养,当即大怒:“想夺玉衡,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未落,他扬手撒出一把药粉。然后……然后就领着人跑路了……   几人挥手打散了药粉,面面相觑。那人说的那么嚣张,他们还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少恭好笑地解释道:“那是青玉坛的弟子。青玉坛以丹道见长,门下弟子皆沉迷于炼丹之术,跟本就不擅打斗。”   “不擅打斗?”漫天想起他们逃窜的速度,有些不信,“他们身法那么快,怎么会不擅打斗?”毕竟“唯快不破”不是说说而已的,很多时候,快就够了。   少恭解释道:“那是青玉坛的闪行术,其实是一种障眼法,速度并不快,唬人的。”   方兰生在一旁急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不管叶姑娘吧?”   少恭却是笑了起来:“小兰莫急。看来,雷严也在寻找玉衡。”   “啊?”方兰生大惊,“如果被他先找齐了,岂不是就糟了?”   “小兰稍安勿躁。”少恭胸有成竹,“碎裂的玉衡只能收集魂魄,若要将魂魄取出,必须将玉衡修复。而这世间唯一能修复玉衡的,唯有明月珠。”   “明月珠?”漫天心头一动,“传说中,明月珠是秦/始/皇的宝物,后来更是成了他的陪葬品。你是说,我们先去始/皇陵守株待兔?”   少恭笑赞道:“天儿聪慧。”   无垢却是面色凝重:“始/皇陵中机关重重,怕是不那么好闯。”在原来的世界里,五上仙年少轻狂时,也曾闯过始/皇陵,结果差点儿就出不来了。   虽世界不同,但同为始/皇陵,想必危险程度也是差不多的。   这时,却听尹千觞“嘿嘿”一笑,得意洋洋:“这回,可算轮到在下大显身手了!”      ☆、千觞的年纪之谜   听他说得这么成竹在胸,众人皆转头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尹千觞在腰间的搭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十分古旧的羊皮卷,展开来,见上面尽是些机关暗道的走向,明路暗路纵横交错,直看得急性子的漫天头疼。   无垢眸光一闪,看尹千觞的眼神已然不同,比之以往的无视更多了几分探寻。   “秦/始/皇陵的机关阵法图?”   这图上所绘,虽与他原来闯过的有些出入,大体上却是差不多的。   只是不知,这差的些许,究竟是尹千觞的图有误,还是两个的世界本就不同。   尹千觞有些惊讶地看向无垢,大拇指一翘,赞道:“兄弟,识货!”   少恭笑道:“明镜早已修成仙身,闯过的险地不知凡几,自然是见多识广。”   无垢淡淡瞥了他一眼,一张嘴便将火引到了少恭身上:“比不得少恭术法精深,只一张古琴便可令碧山群鬼束手。”   他不说,方兰生还想不起来,他这么一提,方兰生猛然反应过来:“少恭,原来你这么厉害?那在翻云寨时,你怎能就被抓了?”   尹千觞暗暗给少恭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方才已经将众人的注意引走了,哪想这位谢大侠一句话又给拉回来了!   他原先就觉得谢大侠与少恭之间的气氛不太友好,可后来见两人相处也挺和睦,还以为是错觉呢!如今看来,这俩人之间的确有猫腻。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漫天,以他糙汉子的直觉判定:肯定跟这妹子有关!   少恭是何等样人,又怎会被这一点点儿的意外难倒?   他从容一笑,将九霄环佩收入袖中,解释道:“我修行多年,自然是有些道行的。先前在翻云寨之所以不出手,不过是察觉翻云寨那些贼人有异,似是服用了雷严最新炼制的丹药所致,这才束手就缚,以探究竟。”   方兰生对少恭的信任那是百分之百,听他这么一说,立时就信了,一脸的钦佩:“少恭高义!”   倒是漫天直觉跟本不是这么回事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看出什么来。   少恭见她望来,冲她温柔又宠溺地一笑,便见她触火般收回了目光,耳根一片通红。他登时会心一笑:天儿还是这般可爱!   他笑意未歇,便瞥见了无垢似笑非笑的目光。但他如今心情好得很,神情和善地冲无垢点了点头。   风晴雪天真烂漫,性子里很有些孩子般的好奇。她对少恭的问题跟本不关心,而是走到尹千觞身边,对着那张图看了又看,见上面横横竖竖、高高矮矮的很是有趣,便忍不住伸手要摸一摸。   “诶、诶、诶,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你可别摸坏了!”尹千觞连忙躲了过去,小心而迅速地将羊皮卷收了起来。   风晴雪不乐道:“我只是摸摸嘛,大哥真是小气!”却是不自觉地如在家时一般向大哥撒起娇来。   尹千觞一阵恍惚,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就像他从前经历过一般。   但他潜意识里并不愿想起从前的事,晃了晃头,将这荒谬的感觉甩了出去,一脸的严肃:“这可不是小气的问题,这可事关在下的饭碗,不得不慎重啊!”   “饭碗?什么饭碗?”风晴雪挠了挠头,满脸的不解。   一旁的襄铃和方兰生也都疑惑地看着他。   尹千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有时候在下手头紧,就……咳咳,就客串一下摸金校尉,那个……嘿嘿,赚些酒钱嘛!”   “摸金校尉?”风晴雪。   “摸金校尉?”襄铃。   “摸……摸金校尉?”方兰生跳了起来,抖着手指着他,“你……你居然盗墓!”   “嘘、嘘、嘘!小声点儿!”尹千觞连忙拦住他,“混口饭吃而已嘛!你太大惊小怪了。”   “我大惊小怪?”方兰生反手指着自己,都快被他给气笑了,“你打扰亡者安息,偷盗他人财物,还说我大惊小怪?”   虽说方兰生本身并不怎么爱读书,平日里去学堂也都是二姐逼着,且能逃学就逃学。可他毕竟是从小到大被儒家经典熏陶了这么多年,想法还是很君子很传统的。对于尹千觞这种挖人坟的行为,他是坚决不赞同的。   襄铃和风晴雪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襄铃有榕树爷爷教导、风晴雪在幽都也是受的向善的教育,两人也都不赞同地看着尹千觞。   风晴雪认真地说:“大哥,你怎么能挖人家的坟呢?魂魄不能投胎之前,坟墓就是他们的房子。你挖开了,他们住在哪里呢?”   襄铃也是一脸不赞同地说:“榕树爷爷说了,偷东西是不对的!”   这三人,一个天然呆,两个傻白甜,还都认死理。尹千觞情知自己那些歪理在这三个面前是说不通的,干脆利落地举手投降:“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摸金了!不过,这一回进始/皇陵,这吃饭的本事还得再用一回。”   方兰生道:“那你不准拿里面的陪葬品!”   “好、好、好,不拿,不拿!”尹千觞摸了摸鼻子,暗暗嘀咕:我偷偷拿了,你又不知道!   就听方兰生道:“我会看着你的!”   尹千觞无奈地说:“不用了吧?”   方兰生却是执意如此。   因不知雷严已经找到了几块玉衡,几人又心急救叶沉香与一干无辜的魂魄,略一商量,便觉定立刻启程前往陕西地界。   期间,尹千觞为了表示“以后绝不再盗墓”的诚意,向众人贡献了赶路用的腾翔之术。   ——天知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反正天然呆与傻白甜三人组是挺满意的。   漫天虽然嫌弃腾翔之术太慢,但屠苏、风晴雪与襄铃等人都不会御剑,这简单易学的腾翔之术反而成了最佳选择。   他们到的时候,雷严还没有来,几人便决定在附近找个隐秘之处安营扎寨,以逸待劳。   这一片都是帝王的陵寝,始皇陵占地尤广。而这种地方一般是不种植高大树木的,更不会有什么树林。   几人转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个小山谷毕竟隐蔽一点,里面又有一道小溪流过,算是有水源,便决定在此山谷安营扎寨。   待收拾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天色已经晚了。   今夜实在是个好天色,月明星稀。但因着众人所处之地临近陵墓的缘故,再美的景色心里也觉得有点儿毛。   于是,风晴雪就提议:“要不然,我烤东西给你们吃吧?”   其实,她倒没觉得怕,只是直觉众人气氛不对,很是紧张地样子,就好心地来安慰大家。   尹千觞立时捧场地笑道:“妹子真是蕙质兰心!那我们就尝尝妹子的手艺!”   “好啊、好啊!那边的灌木丛里有果子,我就给大家烤果子吧!”她说着,就兴冲冲地跑去摘果子了。   见她那么欢快,襄铃也跟着跑了过去:“襄铃也要摘果子。”   “诶,等等我啊,我也去!”方兰生也追着襄铃去了。   尹千觞感慨地摇了摇头:“年轻,就是好啊!”   漫天无语地看着他,问道:“千觞大叔,您贵庚啊?”   “咳,咳、咳、咳、咳!”尹千觞正在喝酒,一下子就被这句话给呛住了。他一连咳了好几声,这才一脸无奈的辩驳道,“我说漫天妹子,这可不能乱喊!我与少恭可是兄弟,你喊我一声大哥也就是了!”   漫天脸上一红,啐道:“你与少恭如何,与我何干?看您这副尊荣,得有四十了吧?我才不到二十呢,喊您一声大叔,过分吗?”   尹千觞登时就被打击地不轻,嚷嚷道:“我二十八!二十八!真正的二八年华!妹子,你看错了,看错了!”   漫天狐疑:“真的?”这胡子拉碴的,不像啊!   还有,二八年华用在这儿真的没问题吗?   千觞连连点头:“对,当然真的!不信,你问少恭。”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生化武器即将上线!   ☆、黑暗料理界的扛把子   漫天又转眸去看少恭。   少恭忍着笑点了点头,算是证实了尹千觞的年龄。   这一下,就连屠苏都惊异地多看了他好几眼,眸中似有怜悯之色。   尹千觞被他这眼神弄得浑身不舒服,不由问道:“我说屠苏兄弟,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屠苏欲言又止。   偏他自幼跟着紫胤真人修行,一直以师尊为榜样,炼成了一张看着就很可靠的严肃脸。尹千觞见他如此,就以为是有什么关于自身的要紧事,紧张地追问:“屠苏,你倒是说啊!”   百里屠苏这才有些愧疚地开口:“我先前见千觞大哥……不修边幅,还曾暗暗嫌弃过。只是,那时我并不知晓千觞大哥自幼便经受苦难,还望千觞大哥莫要与我一般见识,原谅则个。”他自觉那“不修边幅”的形容已经很委婉了。   尹千觞一愣:“自幼经受苦难?”   漫天左看看屠苏,又看看千觞,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她疑惑地问屠苏:“师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而一旁的少恭与无垢二人却似已猜到了什么,眸中迅速划过一抹笑意,静等屠苏少年的下文。   只听屠苏道:“我小时候害怕睡觉,师兄就给我讲故事。故事里就有千觞大哥这般未老先衰的人,皆是因自幼贫苦交加、思虑过多而致。”   尹千觞瞪大了眼,抖着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儿,难以置信地问:“我……未老先衰?”   少恭已是掩面大笑了起来。   漫天一怔之后,亦是掩唇而笑。   尹千觞一把拉住屠苏,口中不依不饶:“这话你可得说清楚了,我怎么就未老先衰了?”   屠苏本就拙于言辞,此时被他拉扯着,满脸的尴尬。   见师弟受了欺负,漫天可不乐意了。她从篝火里拣出一根带着火星的柴火,伸手就去敲尹千觞拉着屠苏的那只手。   尹千觞连忙松手,口中哇哇大叫:“漫天妹子,你干嘛呢?”   他手一松开,漫天手中的柴枝便顺势顿住了,离屠苏的衣袖堪堪仅胜一指间距。她手腕一转,将柴枝举起,冲千觞道:“谁让你欺负我师弟的?”   “诶,不是。我……我就是想让他说清楚嘛!”千觞满脸的委屈,“我怎么就未老先衰了?怎么就未老先衰了?啊?”   漫天凤目一瞪:“你自己长得着急,还怪我师弟说话太实诚?”   见千觞还要争执,少恭连忙出言打圆场:“好了,好了,千觞,他们两个只是玩笑而已,你怎么当真了?”   “真是玩笑?”千觞有些不信地问。   少恭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十分诚恳。   千觞又去看屠苏。   屠苏虽然想说自己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实话,可他直觉此时的尹千觞更需要善意的谎言,也就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千觞顿时就觉得自己破碎的心灵被沾好了一半,又满脸期待地去看漫天。   “哼!”漫天扭头不搭理他。   “嘿嘿,”千觞自顾自地一笑,“我明白,我都明白!”这妹子就是个顺毛驴,这态度就等同于默认了。这下子,他的心可是又完好无损了!   见哄好了千觞,少恭又去劝漫天:“天儿,千觞也就是不修边幅,过于沧桑了些。但你也知晓,一般情况下,喝醉的人是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你又何必与他计较?”   哗啦啦!   千觞听见自己刚刚粘好的最弱心肝再一次碎了一地。   ——过于沧桑什么的,跟那师姐弟说的又有什么区别?   少恭,我还在这儿呢好不好?   “咦,计较什么?谁要跟谁计较呀?”方兰生好奇地问。   他与风晴雪、襄铃三人在灌木丛里找到了好几种果子,据襄铃断定,有三种都是没有毒可以吃的。只是,这个时候果子还没有完全成熟,三人就红红青青地采了一堆。   结果,才刚走到近前,就听见了少恭的最后一句话。方兰生这才好奇地发问。   少恭暗道:回来的正好。   他起身迎了上去,口中问道:“都采了什么?”   方兰生果然就忘了刚才的问题,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不认得。不过,都没有毒的,大家可以放心吃。”   少恭笑道:“那可就要晴雪大展身手了!”   风晴雪成竹在胸:“没问题!”   三人将果子倒成一堆,风晴雪便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了一包佐料,忙活开了。   风晴雪大概是经常做东西吃,至少看着很有架势。众人见了,更放心了些。   ——只要能吃就行。   众人的要求并不高。   可是,看着眼前眼色诡异的成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勇气先尝试。   风晴雪先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顺便招呼大家:“你们也吃啊,很好吃的!”   襄铃连连摇头:“襄铃才不要吃这么诡异的东西!”   呃?这……的确挺诡异的。   但看风晴雪吃得那样香甜,转眼间两个果子都成了核,几人也有些狐疑:难道真的很好吃?   方兰生迟疑道:“难道真的是果子不可貌相?”不禁伸手捏了一个,迟疑着送进嘴里。   少恭倒是对风晴雪所用的佐料很感兴趣,遂也拿了一个。   屠苏想得最不那么多,见他们两个都拿了,也拿了一个。   漫天伸出手,还没碰到果子,便被无垢捉住了。她疑惑地转头,询问地看着无垢。   无垢冷冷道:“你不是已经辟谷了吗?莫贪口腹之欲。”   漫天虽然不服气,可她已经答应了红玉要听无垢的话,就不会食言。   于是,她忿忿地收回了手。   尹千觞手已经伸出去了,可见无垢如此,眼珠子一转,又收回来了:“在下还是更爱美酒!唔,好酒!”   可是很快,她看向无垢的眼神就充满了感激。   “唔!”少恭与屠苏的反应还都毕较隐忍,方兰生就直接多了:“呸,呸、呸!这……这是什么呀?”   风晴雪好奇地问:“怎能了?”   少恭一脸菜色:“如此滋味,实在是……十分难得!”   “十分难得?”风晴雪歪着头想了想,“我想起来了,这个是夸人的,是十分少见的意思。那就是很好吃了?”   少恭:“……”不,你误会了。   可以他一贯的为人,也的确说不出伤人的话。   不过没关系,他说不出口,有人说得出!   方兰生将手中剩的大半个往火堆里一丢,嚷嚷道:“好吃什么呀?那么好吃,你干脆自己吃完吧!”   风晴雪的脑子里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也听不出什么嘲讽之意,闻言疑惑地问:“那你们都不吃吗?”   方兰生一噎,气急败坏道:“谁爱吃谁吃!”   风晴雪“嘻嘻”笑道:“我爱吃!”说着,又啃了一个。   她的话乍一听真的很气人,可是众人也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觉得很好吃,也是真心实意地要与朋友们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   只不过,这么“好的东西,旁人都无福消受罢了。   漫天一脸敬佩地看着无垢,以眼神询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无垢淡淡一笑,垂眸不语。   ——他只是在那包佐料里,看见了三四只昆虫的腿而已。   恰此时,少恭忍不住问起了那包佐料:“我看晴雪用的佐料很是特殊,似乎并不同于外面卖的。”   “你说这个啊?”风晴雪重又将油纸包摊开,露出了里面看着很漂亮的鲜绿色糊状调料,“这是我家乡的一种绿泥,里面还加了蚯蚓的粪便和我家乡特有的虫子的腿。”   吃过果子的三人脸色一瞬间变得比那佐料还绿。   风晴雪犹自招呼道:“大家快吃啊,很好吃的。”   她这样真心实意,便是方兰生也再说不出难听的话来,只得连连摇手拒绝:“不,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风晴雪担忧道:“可是,你们难道不饿吗?”   不,我们很饿!   可是,附近所有能吃的果子都被他们给摘回来了,又都被风晴雪给烤了。看着那眼色诡异,味道更是诡异的烤果子,方兰生昧着良心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你吃吧,我们还不想吃东西。”   ——不想吃这么诡异的东西。   见大家都不想吃,风晴雪十分遗憾:“那好吧,我就自己吃了。”   她一边吃一边疑惑地说:“你们怎么也不喜欢呢?在家里时,他们也都不喜欢和我一起吃东西。我还做过好多种调料呢,可是他们都不愿意试一试。对了,调料你们要吗?我可以送一些给你们的。”   众人齐齐摇头,连无垢都不例外。   ——姑娘,他们不喜欢才正常吧?还有,你原来看出来我们不喜欢了?你真不是故意的吗?   风晴雪吃得很快,很快,一大堆果子已经下去一大半了。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村庄里隐隐传了一阵阵的哭喊声。众人神色一凛,连忙凝神细听。   尹千觞轻声道:“那些村子里的人都是守墓人的后代,时代看守帝王的陵墓。只是不知,出了什么事。”   漫天看向无垢,询问道:“我们出去看看?”   无垢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必了。”他自墟鼎中取出一面铜镜,广袖一拂,那村中的景象便出现在镜中。   漫天一怔,自嘲道:“我竟是连观微之术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果子:我招谁惹谁了?   ☆、定计   这个世界虽没有微观之术,却也有类似的玄光镜术,只不过使用时要配合特殊炼制的镜子罢了。   因而,对于无垢所施展的微观之术,除却极有研究精神的欧阳少恭,众人也只是惊奇了一下,就被镜中显现的景象吸引了全部心神。   只看了一眼,尹千觞便愤怒地摔了酒壶,怒道:“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对小孩子动手!”   方兰生也是气得跳脚,口中大骂:“人渣、败类!这些青玉坛的弟子真不是东西!”   漫天的手更是已经按上了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而其余人虽还有理智在,心头却也恼怒不已。   当然,欧阳少恭除外。   ——他表面上虽也愤怒,心里却是十分不以为然。   他虽已经历千载渡魂,用人的身体甚至已多过做神时。可是,在他心中,自己仍然是那个榣山水湄的上古乐神,凡人在他眼中不过蝼蚁。   一个人走在路上,一天之内不知要踩死多少蝼蚁,又有谁会在意蝼蚁的生死呢?   凡人不会在意蝼蚁的性命,正如欧阳少恭也不会在意凡人的性命。   可是,他虽然自己不在乎,却知道漫天一定很在乎。虽然漫天的在乎只有一半是出自本心,而另一半是因为她在意的人在乎。   无论如何,漫天肯定的在乎的。   因而,他表现得十分愤怒。他的愤怒,全部源自漫天的愤怒。   镜中的景象十分惨烈:一群穿着杏黄色袍服的人正将一群男男女女打倒在地,他们手中抓着十几个吓得哭喊不休的小孩子。   单看服色,便知是青玉坛的弟子。   期间男人的叫骂声,女人的哭喊声混杂成一片,期间还有人不慎碰翻了灯火,幸而那些青玉坛的人似乎也无意在此时节外生枝,慌忙将火扑灭,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村子里的人都是守墓人的后代,因而都会些拳脚。但普通人的功夫又怎么能对付得了修仙之人?哪怕这些修仙之人炼药的时间远远多过练功。   再则,青玉坛既以丹药闻名,又怎么会不配制其它的药物?   比如,迷药。   领头的人实在是不耐烦了,吩咐道:“这样纠缠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掌门交代的事?用药!”   一个弟子立时问道:“元勿师兄,用什么药?”   那个叫元勿的说:“三日回魂散。”   顾名思义,中了这种药,要到三日之后才能清醒过来。   而三日之后,大事已定!   立时便有弟子取了药粉撒出去,那些普通人都被药物所迷,失去了神智,晕倒在地。   那个弟子拎着一个昏迷的小女孩儿,得意地笑道:“掌门要的童男童女都已经找齐备了,也不知掌门这一次会赏赐什么神丹?”   元勿一手拍在他后脑勺上,笑骂道:“少不了你的功劳!”   那弟子嘿嘿笑了起来   元勿的神色隐在火光的暗影里,唇角勾出一抹诡秘的笑意,看着这些满含期待的弟子,就像在看一群暂时还会活动的尸体。   “呛——”长剑出鞘的声音。   漫天一把丟了剑鞘,便要冲到村子里去。   “天儿且慢,莫要打草惊蛇。”少恭一把拉住她握剑的手,急忙劝道。   漫天眼中杀意未褪,满目冰冷地回过头来,冷笑道:“打草惊蛇?呵,以少恭之见,如何‘慢’才算正好?”   她是真的恼了。   只听见“童男童女”这四个字,她便知晓这些青玉坛的人不准备做好事。从古至今,凡是要用到“童男童女”的,那些小孩子,都免不了血尽而亡的下场!   难不成,真就任由这些人将那些孩子带走?   少恭还未从握住漫天柔夷的满腔欣喜柔情中回过味儿来,便被她满目的杀意激得浑身一僵,恰似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顿时什么柔情都没有了。   虽然他很快便反应过来,那些杀意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那些青玉坛弟子的,可心头的黑暗还是忍不住探头:你竟是不信任我吗,天儿?   见他并不言语,只是满眼悲凉地看着自己,漫天心头一滞,继而就是一阵烦躁升腾而起。   ——又是这种感觉:明明熟悉无比,自己却又对他没有丝毫印象。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提剑便走。   “天儿!”少恭再次拦住她,“你听我说完!”   漫天已是十分不耐,正欲出言讥讽,却听无垢的声音淡淡传来:“丫头,莫要冲动,且听少恭一言。”   漫天气势一滞,乖乖地停了下来,忍着气对少恭道:“你说!”   少恭眸光复杂地看了无垢一眼,心头因漫天的反应酸涩不已。但他并不敢再耽搁,连忙解释道:“若在下所料不错,雷严之所以抓这些童男童女,是为了在玉衡修复之后,以他们的魂魄为祭,炼制逆天丹药。而在玉衡修复之前,这些孩子是不会有事的。”   漫天还是不忿:“那就任他们带走?”   少恭面露无奈:“可是我们不能打草惊蛇。雷严既然已经开始抓童男女,就说明他已经将玉衡收集得差不多了。若他不肯来始/皇陵,咱们要找玉衡,就得费更大的功夫。而叶姑娘的魂魄,却等不得了!”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方兰生一眼。   果然,方兰生急忙追问:“此话怎讲?”   少恭道:“玉衡本身只是一块儿能吸收魂魄的玉,可是它已经碎了。玉碎则不详,即便是修复了,它也已经成了一件邪物。而魂魄在这样的玉衡中待得久了,恐怕会影响投胎转世。”   方兰生倒抽一口凉气,祈求地看着漫天:“芙瑶师姐!”   他虽然已不是晋磊,却在看那幻境时能清晰地感觉到晋磊的所有情绪。   晋磊是爱叶沉香的,虽然他自己跟本不想承认。   可爱了就是爱了,在看到贺文君墓碑上的“爱妻”二字时,他脑中立时便闪过了新婚之夜,他取走叶沉香手中团扇那一瞬间,她娇羞又明丽的容颜。   三年夫妻恩爱,他无时无刻不在痛苦煎熬。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师父,对不起贺文君;另一方面,他又拒绝不了叶沉香对他的诱惑。   在刀锋划破叶沉香脖颈的那一瞬间,他只觉浑身一轻。   ——那是一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可是,下一个瞬间,他便跪倒在地,抓住沉香逐渐僵冷的手放声大哭。   ——这是他的妻子啊!   可是,可是!   可是他非但要亲手杀死她,更是连一个暮碑都不能为她立。   只因,她是他杀师仇人的女儿!   他终于报了仇,却并没有半点儿开怀。   但是,他又不能陪她去死。   只因,他还有文君要照顾。   ——文君,是他的责任。   后来,他在贺文君的暮前借酒浇愁,“爱妻”二字很快就被他摩挲的一片模糊。   那时,他心里想得更多的,还是他的妻子。   最终,他在绝望、自责与痛苦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些沉重的感情压得方兰生喘不过气来,这并不是一直无忧无虑的他所能承受的。   正因沉重,才格外清晰!   因而,他也格外盼望叶沉香能早日投胎,结束这一场被苦涩侵染的生命。   漫天闻言,有些左右为难。   纠结了片刻,她向少恭确认:“你确定雷严不会提前对那些孩子动手?”   少恭肃然颔首:“在下确定。”   ——便是不确定,他也会让他变成确定!   瞥了一眼镜中正指挥青玉坛众人撤离的元勿,少恭眸光一冷,已在心里盘算起了雷严的第一千零一种死法。   雷严啊雷严,既惹了天儿不喜,你就好好想一想,准备怎么死吧!   漫天咬着唇,蹙眉求助般地去看无垢。   ——比起少恭,她明显更信任无垢。   无垢瞥了一眼少恭,点了点头。   漫天这才收敛了心绪,道:“那我们将这些村民们抬回屋里去吧。”   少恭压下心头的妒意,捡起漫天的剑鞘递给她,笑道:“恰好,我还有些强身健体的药物,可以给他们喂一些,以免他们染病。”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三日回魂散,依在下之见,还是莫要为他们解开的好。”   至于原因,他不说,漫天也想得到。她也觉得这些村民还是睡着的好。   而只要漫天没有异议,无垢与屠苏一般都不会有异议。至于其他人,方兰生与尹千觞对少恭十成十地信任,襄铃与风晴雪却是没什么主见的。   于是,这一条便达成了共识。   接下来,几人便将这些村民们都集中在了几个屋子里,喂了些药。剩下的,便是继续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恭:这坛醋我先干为敬!   ☆、第 58 章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不过第二日,雷严便到了。   雷严这人生得十分粗犷,乍一看上去绝不是个炼药的,反倒是个杀猪的。   但他的确是青玉坛的掌门人,据少恭所言,天赋还不低。   对于雷严如预期般到来,少恭暗地里竟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虽对貌似摆弄他们一干人命运的所谓“剧情”十分忌惮排斥,可当最近所有的事情都超出剧情的时候,他又有种十分荒谬的慌乱感。   ——瑾娘不是剧情里的锦娘,他可以认为是因漫天当年的教导之故,才使她没有进入青玉坛,没有与雷严勾结。   ——在江都才遇上风晴雪,他也可以认为是因为他并没有吃饱了撑得慌,千里迢迢去天墉城拜师。   咦,话说天墉城今年招收新弟子了吗?而且什么时候天墉城有了不收女弟子的规矩了?又不是蜀山。   ——还有红玉与陵越二人没有跟着百里屠苏,他也可以认为是因为有漫天在,紫胤真人足够放心。   这样算来,所谓的剧情、所谓的命运并不是万能的,他不是已经改变了这么多吗?   哼,天命!   便是天命也休想阻止他与天儿相守!   但是,若是连始皇陵这一段都没有了,就实在是解释不通了。   难不成,是雷严改邪归正了?   莫要说笑!   也唯独这一段剧情,他不希望改变。   索性,雷严来了。   少恭隐秘地一笑,起身对几人道:“你们待会儿随千觞一起进去,在下须得先去与雷严汇合。”   漫天一把拉住他,担忧道:“雷严不是一直要抓你吗?跟我们一起不行吗?”   刹那间,春暖花开。   少恭脸上忍不住就绽开了比春花更绚烂、比朝阳更温暖的笑容,柔声安抚:“天儿安心,在下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漫天想到他那爆表的战斗力,手不禁松了些。   少恭又道:“再则,天儿莫不是忘了?在下身上还有一块儿玉衡的碎片。我若不去,玉衡如何复原?若我所料不错,雷严也会等着在下自投罗网的。”   只是不知,这一回,巽芳还会不会特意赶来“为我好”呢?   当然,这个想法,就不必让天儿知晓了,免得又惹她不快。   他说得太有道理,漫天只得松开了手:“那……你一切小心。”   少恭笑道:“我省得的,定然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许是他笑得太好看,漫天忽然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扭头躲开了他的目光,口中道:“你受不受伤,又与我何干?”   只是,她这一扭头,恰好便露出了烧得通红的耳垂。少恭瞧见,心头一甜,转身离去的最后一眼,却是向无垢递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看,哪怕天儿还不记得我,也还是唯有我,能撩动她的心神!   无垢眸光一黯,默然不语。   始皇陵内道路复杂,机关遍布。索性少恭从前已不止一次潜入过此地,更有千觞的图纸,他一路走来,倒也颇为轻松。   随着他仿照异世之魂,将自己的残魂熔炼为一体之后,那些他曾经遗忘的久远记忆重又一点一点儿清晰起来。   他顺着墓道一路往下,目带着怀念的看着墓道两旁的兵马俑。   ——后人只知秦皇陵中的兵马俑厉害无比,又有几人知晓,这些人俑都是由活人浇筑而成的呢?   呵,说起来,秦/始/皇的确是一代雄主,后世之君莫可与之比拟。   但他毕竟还是个凡人,有着大多数凡人都有的恐惧。   ——怕老,更怕死!   于是,他便利用了秦/皇的这种心理,轻而易举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只可惜,他最终并没有炼成长生不老药。他辛辛苦苦远处海外,到祖洲得到了“仙芝”,却只炼成食人躯体的焦冥。   而在千年之后,散失了这段记忆的北堂朱明,却又阴差阳错,在天墉城的古籍中找到了仙芝漱魂丹的配方。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那是他第几次渡魂呢?   这个不大好算。   他只记得,他那一世的名字,叫做徐福。   雷严似乎早已料到他一定会来,早已经在最里面的墓室里等候多时了。看见少恭,他哈哈大笑着迎了上来,口气极为热切:“少恭,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考虑清楚,回来与我共襄盛举的!”   他一把揽住少恭的肩膀,携着他走向棺錞。而明月珠,就安置在棺錞之上。   少恭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力道走,游目四顾,果然在人群中看见了目光躲闪的寂桐。   不,应该喊她巽芳才对。   他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便自她身上略过,看向了那些虽还懵懂,却也模模糊糊知晓害怕的童男童女。   还好,一个都没少,不会坏了天儿救人后的心情。   雷严指着明月珠,神情激动地对少恭道:“明月珠便在此处,只需玉衡修复,我就能实现第十七代掌门厉初篁的猜想,炼制出真正的长生不老药!少恭,到了那时,我青玉坛必定会成为仙道第一大派,并名垂青史!”   少恭垂眸,淡淡地想:哦,厉初篁啊,那好像也是我某一次渡魂的对象。   那一世,他对不老药的理论更加完善,操作也更为大胆,甚至提出了以生魂炼药的最初理论。也因此,他还特意入了一次秦皇陵,取走了里面的玉衡。   那一世他的结局并不好,被名门正派围攻而死,青玉坛也因此没落。   只是没想到,青玉坛竟然还保留着他当初的手札,落到了雷严手上。   此时此刻,他竟觉得有些惋惜了。   ——其实,他还挺想看看雷严靠着那份手札能做到哪一步的。只是可惜,今日注定了是雷严的死期!   假作悲悯地叹了一声,少恭握住了雷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缓慢而有力地挪开了。   “还未恭贺雷严长老得继掌门之位。”少恭拱手施礼,含笑说道。他的目光不要更诚恳。   雷严的神情只僵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豪爽地笑道:“少恭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丹芷长老已经仙去,本座已任命少恭为新一任的丹芷长老啦!”   少恭眸光微动。上一代的丹芷长老虽不是欧阳少恭的师父,却也极喜爱少恭的天赋,平日对他指点颇多。且其身体一向极好,又怎会无缘无故就死呢?   似是知晓他所想,雷严解惑般地忿忿道:“丹芷长老果然是年纪大了,想法也都僵化了,迂腐太过!”   抱怨过后,他扭头询问少恭:“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少恭不会怪我鲁莽吧?”   怪不得这雷严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干掉了自己的师父,当上了掌门。单是这份心狠、这份无耻,就非是常人可及的。   以少恭的经验见识,自然是不需要丹芷长老的指点的,可旁人并不知晓啊!在雷严等人看来,少恭与丹芷虽无师徒之名,却是有师徒之实的。   但雷严偏偏就杀了丹芷长老,还亲口说给少恭听。然后,再以丹芷长老之位来收买少恭。而这所谓的收买之中,又含着威胁。   ——我能弄死一个丹芷长老,就能弄死第二个。你识相的就乖乖与我合作。若不然,就去见前一个丹芷长老去吧!   这话少恭听得懂,以巽芳的聪慧,自然也听得懂。她担忧地上前一步,喊道:“少恭……”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该劝少恭答应雷严,还是劝他不能答应。   到了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与雷严合作,乃是与虎谋皮。   少恭终于拿正眼看向了她,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般,笑着问道:“桐姨不是在琴川修养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巽芳语塞,在少恭不含温度的笑容里期期艾艾道,“少爷,你……你张榜去寻找玉衡……我……我只是不想让你铸成大错!”   哪怕早已对巽芳心冷,此时此刻,少恭还是止不住地齿冷:原来在你心中,太子长琴便是这样一个人。我不过是张榜而已,你便已认定了我会为恶!   他暗暗冷笑一声,笑道:“原来如此,真是辛苦桐姨了。”   ——若换了天儿……   天儿会如何呢?   他暗暗苦笑一声:若天儿知晓我要做什么大恶之事,怕是二话不说,上来就先揍我一顿吧?   这样想着,他非但分毫也不伤心,反而很得意:看,我的天儿就是这样直接不做作,从来不会对我使什么阴谋诡计。   他又瞥了一眼巽芳,眸中尽是不屑:罢了,怕是天儿也不喜欢与她比较。   巽芳被他一句话、一个眼神伤得体无完肤,却仍是劝道:“少恭,那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再做了。你不可能会成功的!”   雷严喝道:“一派胡言!以少恭的天赋,又怎么会做不成?少恭,你别听这老妇胡言乱语,待修复了玉衡,你一定能制出长生不老药的!”他倒是比少恭更有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狂笑)剧情果然不是万能的,随随便便就破坏的差不多了! 电视剧情:亲,我们从没见过面。 游戏剧情:我就笑笑,不说话。 PS:秦/始/皇我男神!   ☆、第 59 章   少恭矜持一笑,眉目间却是狂傲之色毕显。   雷严见状,便知他已经心动了。于是,雷严试探着道:“敢问少恭,那最后一片玉衡的碎片,你可曾带在身上?”   “这个自然。”少恭从袖中取出一块儿莹白色的不规则玉器,却不是玉衡的碎片还能是什么?   雷严大喜,抑制住了伸手去抢的冲动,反而将自己得到的另外四块碎片全部给了少恭。这不禁是表达自己的诚意,更是因为……   “少恭,修复玉衡之事,还要仰仗你了!”   是的,雷严他虽积极地收集齐了玉衡碎片,他自己却并不知晓该如何修复。而唯一知晓如何利用明月珠修复玉衡的,唯有亲手摔碎了它的欧阳少恭。   “少恭自当尽力。”此言正合少恭之意,他岂有不应之礼?   “少恭!”巽芳焦急地喊了一声,妄图制止他,唯恐他再利用玉衡作恶。   少恭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任由雷严的心腹拦住了她,伸手取下了明月珠。   明月珠又叫随侯珠,是与和氏璧齐名的至宝,自古以来便是皇权的象征。不知有多少帝王梦想得到它,用以证明自己的天命所归。但在修仙者眼中,明月珠最大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修复。   若使用得法,它理论上可以修复一切灵器、法宝。   但此珠自始皇下世之后,便不见天日,使用之法早已失传。   现如今,唯一知晓如何使用明月珠的,唯有渡魂千载的太子长琴。   取了明月珠,少恭随手一抛,明月珠与五块玉衡碎片便被一股淡青色的灵气托着,浮在了半空中。而后,他也不避忌人,双手连动,捏起了繁复的法决。   雷严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少恭舞动的双手,妄图学会这套法决。   但很可惜,他从头看到尾,再回顾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记住。他便疑心此手决应该还有配套的口诀,只是欧阳少恭不欲他得知,故而默念而已。   他深深看了少恭一眼,却因看不透少恭的深浅不得不隐忍了下来,以图日后见机行事。   当五块碎片终于融合,玉衡的本貌便显现了出来。   不同于碎片的莹白色,玉衡其实是一块鸡油黄的玉器,约有成人拳头大小,成椭圆形,上雕有九龙夺珠之图,活灵活现。   雷严直勾勾地盯着玉衡,喃喃问道:“这,就是玉衡?”   “对,这就是玉衡!”少恭伸出手,玉衡缓缓落入他的掌心,手掌与明玉相映,竟分不出究竟哪个更加莹润!   雷严有些讪讪地收回了伸出的手,心头暗暗恼怒,面上越是笑得爽朗:“哈哈哈哈……玉衡终于重现人间,少恭炼成长生不老药指日可待,本座在此提前恭贺了!”   少恭微微一笑,手掌一番,便将玉衡收入了袖里乾坤,对雷严道:“掌门一片拳拳之心,少恭心领了。只是……长生不老药又岂是少恭一介凡夫俗子可以制成的?怕是要让掌门失望了。”   雷严面色一变,又惊又疑:“少恭,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恭淡淡瞥了他一眼,满脸的无辜:“雷严掌门没有听懂吗?意思就是这长生不老药,在下无能为力,还望掌门见谅。”   “你耍我?”雷严终于是懂了,登时大怒,“欧阳,你不要忘了,寂桐还在我的手上!”说着,他使了个眼色,那压着巽芳的青玉坛弟子立时抽出佩剑,架在了寂桐的脖子上。   少恭轻笑一声,看雷严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掌门以为,在下是个圣人吗?竟会在乎一个背叛之人的死活?”   他说的都是实话。   奈何他平日里给雷严的印象太过心机深沉乃至深不可测,雷严跟本就不敢肯定这一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示意那弟子看好了寂桐,对着少恭目露凶光:“少恭不在乎旁人的生死,难道连巽芳也不在乎吗?”   ——这是雷严最大的底牌!   可是,他却不知晓,因着某种非人力可控的原因,他这张最大的底牌,在少恭眼中早成了最大的笑话。   在雷严脱口而出“巽芳”二字之时,少恭有意无意地扫了寂桐一眼,果然见她面色一变,变得灰败又颓然。   少恭亦跟着面色一变,正欲顺着雷严的话戏耍他二人一番,突然听到了方兰生的声音:“哈!少恭,我们来帮你了!”   既然小兰到了,那天儿也一定到了!   他想起上一次的教训,只得遗憾地看了一眼雷严,放弃了方才的想法,转身笑道:“诸位来得果然及时,雷严掌门正要留下在下呢。”   “哦,谁要留下你?”这回是一个珠玉般的女声,少恭认得是天儿。   待这一句话音落下,几人便从拐角出转了出来,漫天从走在最前的无垢身后抢身而出,提着霄河剑快步走到了少恭身旁,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少恭轻声道:“我很好,天儿不必忧心。”   漫天见他气色的确不错,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冷冷地看向雷严:“阁下便是那位欺师灭祖的雷严掌门?”   雷严诡秘地一笑,怜悯地看着漫天,摇头叹息道:“又一个被欧阳少恭皮相所惑的可怜女子!这位姑娘,你可知,他早已心有所属?”   漫天微微蹙眉,忽略了心头那一点儿不舒服,反问道:“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方兰生哼了一声,大声道:“芙瑶师姐,你不要听他挑拨离间,我和少恭一起长大的,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   ——别以为他小就看不出来,少恭肯定喜欢芙瑶师姐!作为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他一定会帮忙的!芙瑶师姐长得那么美,一定不能便宜了别人!   且不说方兰生如何励志,少恭又如何以眼神向他表达感激,漫天是觉得脸都要烧透了!   “你……你胡说什么呀?”漫天假作恼怒地瞪了方兰生一眼,却是半点儿凌厉之色也无。   方兰生“嘿嘿”一笑:“我懂,我都懂!”   眼见漫天羞得就要恼羞成怒了,少恭连忙开口解围:“好了,小兰,咱们还是先顾及眼前吧。”   方兰生却是得意地蹿到无垢身边,笑着炫耀道:“有明镜大哥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少恭,你是没有看到,明镜大哥可厉害了!不单法术厉害,就连始皇陵中的机关都难不倒他……”   “好了,好了,咱们身为客人,岂可让雷掌门久候?”少恭不耐烦听他一个劲儿的夸无垢,便出言转移了话题。   感觉到事情似乎超出了预期,雷严有些慌乱。但他对自己的那张底牌太有信心,有意无意地扫了寂桐一眼,再次问道:“少恭当真不在意巽芳的死活吗?”   “巽芳?”听到这明明陌生却又似乎很熟悉的名字,漫天恍惚了一瞬。但她知晓此时情况危急,容不得她多想,连忙收摄了心神,以防雷严突然发难。   却听少恭好笑地反问:“巽芳是生是死,还会有人比在下更清楚?掌门莫不是技穷了?”   任何人都能听出他言语中的不在意,寂桐眸光一黯,漫天却是下意识就觉得心头一松,继而有有些莫名其妙:这关我什么事?难不成,我……我对他……   她蓦然膛大了眼,下意识去看少恭,却正碰到他温柔似水的目光。这一下当真犹如触火一般,烫得漫天心尖儿一颤,连忙避开了目光。   “哼”雷严深深地看着他,虽然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却仍是冷笑道,“少恭果然城府深沉!即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   随着雷严话音一落,在场的青玉坛之人纷纷取出了一瓶丹药倒入口中。片刻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是骨骼拉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裂锦声响起。   众人凝目一看,便连无垢都暗暗心惊:这是什么丹药,竟能将人变成这般怪物模样?   却原来,以雷严为首的青玉坛一众服了药之后,身体竟暴涨了一倍,更是头上生角,背上生刺,四肢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长出了类似蛇类的鳞甲。   他们已经不算是个人了,却也不是纯粹的妖类。这般不人不妖,岂非就是怪物?   少恭取出九霄环佩,席地而坐,将瑶琴置于膝头,广袖一拂,素手拨弦。   “呛——”的一声长响之后,一曲激昂又壮阔的琴音自他指端流泄而出。无形的音波所过之处,凡是活物皆不免受到了影响。   只不过,己方之人是感觉浑身一轻,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敌方之人却是浑身一僵,顿时心烦意燥。   尹千觞哈哈大笑两声,仰头灌了一口酒,笑道:“好一曲《沧海龙吟》!千觞不才,愿舞剑相和!”说着,反手拔出背上那柄阔剑,冲向了青玉坛的弟子。   其余几人也都冲了上去,但他们却很有默契地将雷严留给了战力最高的无垢。   唯有漫天听到这首常在梦中响起的曲调,神情恍惚之余,竟是放弃了与人厮杀,提剑走到了少恭身旁,摆出了护卫之态。   少恭心头欢喜不已,忍不住仰起头,深情又缱婘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专心弹你的琴!”漫天喝了一声,用以掩饰心头的慌乱。   少恭猜到她的心思,也不拆穿,笑着应道:“遵命!”   ☆、第 60 章   漫天红着脸“哼”了一声,见他笑得越发温柔,心头羞囧,干脆便别过脸,将注意力放在了诸人的战场上。   也不知青玉坛一众究竟服了什么丹药,浑身的鳞甲坚硬无比,刀剑、法术打在他们身上,竟是只溅起一阵火花,留下一线白痕,就没有别的了。到头来,竟是唯有少恭的琴音起得作用最大。   可是,变成半人半妖怪物的青玉坛弟子们虽还有些意识,对音律什么的那是肯定一窍也不通的。而不通音律,少恭的音攻之法便打了折扣。   这下,就连无垢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他甚至头一次放下了对少恭的成见,一边以灵气凝成屏障将青玉坛一众与自己等人隔开,一边回头询问少恭:“少恭久在青玉坛,精通药理,不知可有应对之法?”   少恭瞥了一眼棺錞旁幽香袅袅的青铜鼎,一面悠闲地弹奏琴曲,一边胸有成竹地笑道:“明镜勿忧,只需拖他一时三刻,便见奇效。”   见他这时候还卖关子,性急的方兰生忍不住嚷嚷了起来:“唉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少恭若是有法子,就赶紧说吧!他们身上也太硬了,跟本就打不透啊!”   无垢也是灵慧之辈,见他特意瞥了一眼那青铜鼎,便知玄机是在那鼎中香料上。见他有了成算,无垢便不再多言,只专心支撑那结界。   索性雷严等人自身防御虽极佳,攻击力却不是很强,巨大的爪抓在灵气屏障上,屏障连颤都不待颤一下的。   雷严气得哇哇大吼,因化形的缘故声音粗厉又嘶哑:“欧阳少恭,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英雄好汉?我知你法术精深,快来与我大战一场!”   漫天闻言,握紧了剑柄,对雷严怒目而视。   少恭手上不停,口中懒待地应道:“雷严掌门莫不是忘了?在下只是个大夫,治病救人在行,与人打斗却是比不上天儿的。天儿肯护着在下,在下只有欢喜不尽的。”   漫天这才缓和了神色赞赏地看了少恭一眼。   这世上还有谁比欧阳少恭更了解霓漫天?他若想哄她开心,那真是易如反掌!   而事实上,自此次重逢,他当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讨她欢心。   至于漫天记不得自己的事,他也已经想通了。甚至于,他觉得她记不得对他来说反而更好。他们可以重新相识、相知、相爱、相许,从前的一切伤害都将不复存在。   更重要的是,她将不会再记得北堂朱明,那一具俊美到令他妒忌至今的皮囊!   雷严再一掌重重拍在灵气屏障上,口中嘶吼连连。   无垢冷眼看着,加大了灵气的输出。以他的目力,自然能看出,此时的雷严神智已近乎全失,只是依靠着本能支撑着行动。但这种全无节制的拍打消耗,他们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果然,不过一时三刻,青玉坛一众便身形僵直,重重地摔倒在地。那身鳞甲片片掉落,体型迅速恢复如常。   很显然,丹药的药力已经过了。   雷严全身虚脱,勉力抬起头来,面目扭曲成一个愤恨的表情:“欧阳少恭,是你?”   少恭弹完了《沧海龙吟》的最后一个曲调,从袖中取出一面白巾,一面细细得擦拭手指,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在下早已说过了,在下是个大夫。而大夫,自然是精通药理的。当然,曲曲雕虫小技,在青玉坛的掌门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却是在下献丑了。”   雷严目眦欲裂,候中“赫赫”几声,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极为猖狂,也极为快意,仿若一个冤死鬼在往生台上看到了自己大仇得报。   少恭见他笑得那样得意,明明有话要说却又忍着,一副等着自己去问的架势。少恭觉得一个将死之人,自己便是满足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又如何呢?   于是,少恭问道:“你笑什么?”   雷严止住笑,不住地大口喘息,说出口的话却极为清晰也极为恶毒:“欧阳少恭,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蓬莱公主巽芳。你找不到的!你永远都不会找到,注定了永远孤独痛苦!”   可是,他并没有如愿看见那欧阳少恭有分毫色变,带着满满的不甘与不可置信离开了人世。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待无垢撤去了灵气屏障,方兰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探了探他们的鼻息。等确认他们完全死透了,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宣布道:“他们不会醒过来了!”   结果,众人都不搭理他,他顿时就觉得无趣极了。   他无趣地踢了一脚地上半个手掌大的鳞片,就听见风晴雪道:“诶,兰生,你别踢呀!”   他一回头,就看见风晴雪正兴致勃勃地蹲在地上,去拣那些脱落的鳞片。他疑惑地问道:“你拣这些做什么?”   风晴雪一边拣一边说:“磨成粉做调料啊!这些鳞片可比噗哟噗喲大头蛇的大多了!”   听见“调味品”三个字,方兰生下意识地就想起了昨天夜里的烤果子。   ——那味道,简直是终身难忘啊!   他迅速退了几步,拉开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强笑道:“那你慢慢拣、慢慢拣呵!”   其他人显然也都心有余悸,哪怕是没有中招的无垢,想到那绿泥里的昆虫腿,指尖儿也忍不住颤了颤。   唯有风晴雪乐呵呵的,一边拣一边盘算:“嗯,我从家乡带来的虫子还有好多,记得上次在街上看见了一种很厉害的噗哟噗喲大头蛇,哦对了,还有一种味道很好的红泥……嗯,这次做的调料味道一定更好!”   她每说一句,众人的脸色就更青一分,方兰生也就忍不住多退一步。直到……   “哎哟!”一声,方兰生摔倒在地。却是他只顾着离风晴雪远一点了,没有注意脚下,被一个青玉坛弟子的尸体给绊倒了。   其实风晴雪是个很好心的姑娘,听见呼声立时就扭过了头,担忧得连鳞片都顾不得拣了,跑过去扶方兰生,口中道:“兰生,你走路也太不小心了!”   方兰生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用蓝布包着的一包鳞片,声音都只打颤:“别……不用了!我……我自己会站起来!”   这时,一旁的襄铃也早看不下去了,“噔噔噔”跑过来,张老双手拦在了两人中间,一脸警惕又控诉对风晴雪道:“你……你要干什么?你离呆瓜远一点,你这个坏丫头!”   “啊?”风晴雪有些茫然地抓了抓头发:“我就是想把兰生扶起来呀!”   襄铃“哼”了一声,大声道:“不用你扶!”说着,转身架住被吓得腿软的方兰生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方兰生简直受宠若惊,一脸梦幻地被小狐狸扶了起来,什么风晴雪、什么烤果子啊,这一刻通通都远离了他。他只会痴痴地看着襄铃,傻乎乎地笑道:“襄铃,你真好!”   襄铃这会儿跟本就没功夫搭理他,一边警惕得看着风晴雪,一边几乎是用拽的将只余本能的方兰生给带到了众人身边,离风晴雪远远的。   直到襄铃都松开他了,方兰生犹自不知今夕何夕。   漫天在一旁看得无语之极,转头问少恭:“兰生这是怎么了?”   少恭微微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诚挚:“心之所系、情之所钟,小兰这般,也不过人之常情。在下面对天儿,也不见得会好多少。”   一句话惹得两个姑娘都面红耳赤。   襄铃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方兰生,结结巴巴地问:“呆……呆瓜他喜欢我?”   尹千觞被这一碗接一碗的狗粮撑得胃疼,仰头喝了一口酒,调侃道:“嘿,这还不够明显吗?看来,方小公子还得再接再厉呀!”心里却想:真是不懂得体谅我们这些光棍儿们!   襄铃有些纠结地看了一眼无垢,见他满脸冰冷地站在那里,眸中带着些她看不懂的愁绪,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漫天,下意识便松了口气。   然后,才有些思思缕缕的甜意自心头升起。   ——呆瓜虽然呆了些,可是对她真的很好哦!她不高兴地时候会哄她,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凑过来陪她玩儿。   只是……   小狐狸为难地说:“可是,我还要找娘亲啊!呆瓜……呆瓜是要回家的吧?”   “没关系、没关系,我和二姐说一声,陪你一起找娘亲!”方兰生连忙道。   襄铃期待地问:“可以吗?”   见方兰生连连点头保证,她才欢喜地笑了起来。   他们这边是皆大欢喜了,漫天却是玉韵生颊,不知所措。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说喜欢她,饶是她师出名门,父亲、师尊与师父在教习法术之余,也都会为她讲解一下兵法和人情往来,遇到这种情况,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没人教过我啊!   这时候,她内心慌乱,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去寻离得最近的长辈无垢。   无垢见她下意识地来看自己,心头止不住地欢喜。可是,下一刻,便被她眼中不自知的甜蜜与羞涩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微微垂眸,淡淡道:“不必问我,遵从本心既可。”   这句话,便如一柄利刃,由他自己亲手刺入自己心头,刹那间鲜血长流。   原本漫天下意识的行为令少恭忍不住变了脸色,心头对无垢的妒意一霎那便压过了那折磨他多年的北堂朱明。   结果,无垢一句话出口,连他都忍不住怔了一怔,眸光探寻地看了无垢许久,终是不得不感叹:明镜当真是个诚诚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郑重声明一下:本文私设,无垢对云牙不是男女之情!大家仔细看的话也可以看出来。 至于他为什么喜欢漫天,这其实也很好猜。 不过,蠢作者是不会现在说的!这个以后番外里单独列传(奸诈笑)。 PS:有喜欢无垢和漫天这对的,请点击作者专栏,进而点击《(综)未妨惆怅是轻狂》,满满的都是糖,不怕齁的尽管来!   ☆、第 61 章   “遵从本心?”漫天喃喃应了一句,有些纠结地看着少恭,心头既是欢喜,又不知为何有些疼痛。   不可否认,她对欧阳少恭肯定是有好感的,这段感情并不是他一厢情愿。   可是……可是……   可是,心头那股虽清微却绵长的疼痛也做不得假。   她以前……是不是认识他?是不是……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她自己也无知无觉时,一双寒星般的明眸便浸满了泪水,喃喃问道:“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触到漫天的眼神,少恭心下便是一沉,继而又是忐忑与自责。   ——原来,那一次的事对天儿的影响如此之深吗?哪怕没有了记忆,也敌不过身体的本能。   “天儿……”他上前一步,正欲说些什么,漫天却突然面色一变,几乎是尖叫道:“你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无垢面色微冷,下一个瞬间便到了漫天身前,抬手拦住了少恭的去路冷冷道:“看来,天儿并不愿与阁下太过亲近。阁下既是天儿的旧识,又何妨坦诚相告?”   ——坦诚相告,你到底对天儿做过什么,才使她恐惧难过至此?   少恭无视了无垢,柔声安抚漫天:“天儿,你别怕,我不过去就是了。”为表诚意,他浅浅往后退了两步。   漫天惊魂稍定,心头泛起了无限的怪异,惊疑不定地看着欧阳少恭:“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少恭心头泛起一抹苦涩,将脸上惯常的笑容都染上了苦色。他虽不愿漫天想起他们二人的从前,却因知晓漫天的心性,并不敢谎言相欺,只得点了点头,闭目别过头去。   他这副苦涩难言的模样,登时便让漫天心头一滞,下意识便要开口安慰:“你……”   可一个字已吐出口,她却突然茫然起来。   ——说起来,她对这欧阳少恭并不熟悉,只是他一直表现得与自己极亲近的样子,才给了自己两人其实很熟的错觉。   但除去他叫做欧阳少恭,出身青玉坛之外,关于他,自己还知道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漫天近乎是惊惧地望着他,红唇抽动了一下,禁不住又退了一步。   ——这个人……这个人当真是可怕至极,竟在自己对他什么都不了解的时候,就能无知无觉地卸下自己的心防!   更有甚者,自己还……还对他生出了不可言说的淑女之思!   少恭眸光一黯,强压住心头陡然滋生的黑暗,强笑道:“却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天儿大量,莫要与在下计较。”说着深深一揖,谦和有礼。   “不……不必多礼。”漫天摆了摆手,道,“如今,玉衡之事已然了结,我与师弟也要回天墉城见师尊了。这些孩子们,就劳烦少恭与千觞等一起送回去了。”   她说完,也不等别人反应过来,伸手拉住了屠苏,便往外走去。   屠苏被她拉得一阵踉跄,待稳住了脚步便挣扎起来:“师姐,我不回去!”   漫天已然知晓他是背着师尊偷偷下山的,若碰不上便罢了,如今既然碰上了,她说什么也不会任他自己在外面浪了。更何况,他那一身时不时就发作的煞气,也唯有天墉清气可压制。   ——总不能每次发作都靠泻药吧?万一那时正好碰上了敌人,拉得手脚酸软他屠苏岂不是羊入虎口?   “这可由不得你!”漫天冷笑一声,抬手便打晕了他,将他仍给了跟过来的无垢,“劳烦先生带他一程了。”   无垢本就要去昆仑,如今更是不放心漫天的情况,自然是要跟她一路的。   见她扔了个人过来,无垢迅速对屠苏施了个除尘术,然后才接住了,领着漫天一路避开了机关,出了始皇陵。   少恭怔在原地,用眼神制止了欲要阻拦的千觞与兰生,就那么任由他们三人离去了。   方兰生急道:“唉呀少恭,你怎么让芙瑶师姐给走了啊?”   少恭黯然叹道:“她既不喜我近身,勉强相处,又有何意义?”   他自是不能将过往对方兰生和盘托出,也就无法说出心头真正的打算。   以他的心智,即便是关心则乱,也知晓此时对漫天不应再咄咄相逼,给她一些距离,再给她一些时间才更好。若不然,很可能便是鱼死网破!   只是……他心头漫不经心地想,若是没有谢明镜,会更好。   ——索性那谢明镜诚诚君子,断不会乘虚而入,有他在一旁保护天儿,在下也更安心。   只是天儿啊,你可莫要让在下等得太久啊!   少恭的这些苦心与计较,方兰生是全然不知的。他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唉呀!你怎么就不懂呢?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厚着脸皮上。若不然,芙瑶师姐那么美,定要被别人给拐跑了!”   千觞虽也不知两人有什么过往,但以他对少恭的了解,知晓其必是有自己的计较的。反正他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只顾哈哈笑着调侃方兰生:“哟,方小公子看起来很懂嘛!”   方兰生立时就乍了毛,追着尹千觞打了起来。尹千觞隐晦地对少恭递了个得意的眼神儿,一手抱起一个孩子,往陵墓外跑去。   少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拦住了方兰生:“小兰,墓中气息污浊,还是先将这些孩子送出去吧。”   “哦,对了!”方兰生一把拍上自己的额头,招呼襄铃与风晴雪一人抱了一个孩子。   可是,还剩五个,少恭一个人又怎么抱得完呢?   少恭适时开口:“先带他们几个出去,我在这里守着,等会儿你们再回来一趟就是了。”   也只得如此了。这个时候,方兰生就不免有些抱怨漫天三人跑得太快了。   他们三个的确跑得很快。   前脚漫天才刚刚发了一道传讯符给红玉,后脚她与无垢便携着百里屠苏,乘奔御风,瞬息万里,不过一时三刻便到了昆仑山下。   而红玉,早已等在了那里。   “天儿回来了?”见到几人自空中落下,红玉欣喜地迎了上去。   漫天快步跑到她面前,急切地问道:“师尊没有出关么?”   红玉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解释道:“我已将你回来的事告知了主人,这一会儿,主人大约已在剑阁等候。”   漫天喜道:“那我们快去拜见掌教真人,马上就去见师尊。”   自来到这个世界,无垢是头一次见她如此激动喜悦,不由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对她口中的师尊紫胤真人空前好奇了起来。   他并不想去见什么掌教真人,原本他是打算到了昆仑山便与漫天分别的。可如今,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倒想看一看,同为天下第一,这紫胤真人比之子画又如何?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抱着百里屠苏,跟着漫天急匆匆的脚步往前走。而漫天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他?便叫红玉以为两个商量好一起的,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对他点头致意。   如今的掌教是涵素,原本他是紫胤真人的后辈,但紫胤真人并不愿以长辈自居以客欺主,便主动提出与涵素平辈论交。因而,他后收的两个弟子陵越与百里屠苏便都称呼涵素为师叔。   但在涵素的记忆里,漫天却一直是那个天生仙骨,天赋高绝到令他妒忌不起来的芙瑶,两人名为师侄,他却一直都把芙瑶当做师妹的。   他还记得,当年紫胤真人带着那个名为霓漫天的小姑娘初上天墉,师尊一见之下,回来便宽慰他,让他不要因失了掌教之位而失了道心。   其实他除却有些失落,心里是并没有什么意见的。这并不单单是因为天墉城需要紫胤真人,更是因为他自幼修道,心境十分平和无争。   可事实证明,包括师祖在内的天墉城一众,都小人之心了!   人家紫胤真人师徒风光霁月,跟本就无意于掌教之位。甚至于,原本并不打算给徒儿取道号的紫胤真人,硬是给俗家弟子霓漫天取了道号芙瑶。   这俗家弟子取道号虽有些不伦不类,却也极好地既保存了天墉城诸位的颜面,又表达了坚决的拒绝之意。   但芙瑶在涵素心中,始终是与昭琰等一样的师妹,自动比陵越等后入门的弟子高了一个辈分。   因而,听到红玉说漫天要回来了,他早早便带着这一代的几个长老等在了天墉城正殿。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目测下章有师尊出没! PS:……其实,我每篇文开始之前,都想好好塑造男主的。 但是! 为什么每次等写到一半,男配出现之后,都会有许多人不希望男女主在一起? 我原以为以欧阳老板的人气,是压得住阵脚的。可是看过评论之后,有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我这一次又失败吗? 不过,我就是不换男主!就是不换男主!就是不换男主!嗯哼!   ☆、第 62 章   说起来,这些长老与漫天都是旧识,听闻她归来,也都激动地带着门下的得意弟子赶了来。   他们的目的就是就是让这些弟子们认一认从前的天墉一霸,以免日后不小心被人给整治了。   当然了,这些被带来的弟子,其中就有如今的天墉城小霸王、肃武长老的弟子陵端。   原本陵端是不愿意来的。   可是很不巧,他那时常在外历练的师姐芙苓这段时间刚好回了天墉城。而芙苓是标准的芙瑶迷妹。听见他口中对芙瑶的不以为然,芙苓二话不说,先摁着他揍了一顿,然后问他:“你可知你为何只是天墉城小霸王吗?”   陵端摸了摸一碰就疼的脸颊,忍痛摇了摇头:“不知道。”   “哼!”芙苓毫不怜惜地在他脸上拍了拍,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却是一字一顿道:“因为咱们这一辈真正的霸王是芙瑶师姐啊!”   陵端一脸的怀疑,但他不敢说。   芙苓如何看不出来,只是道:“你别不信,芙瑶师姐的迷弟迷妹遍布整个天墉城,你见了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天墉一霸!”   然后,她便一只手提溜住陵端的腰封,提着他就往外走:“走、走、走,跟着师尊到掌教真人那里去。”   方才一直围观的肃武长老涵石这才放下了装糕点的盘子,拍了拍手、清了清嗓子:“咳咳,咱们走吧。”   他们师徒三人才走到正殿外的广场边缘,便看见了许多涵、昭、虚、斋这一辈的弟子们聚在了广场上。听见有人来,他们哗啦啦全都转过了头。   待看清了来人是谁,他们脸上皆露出了失望之色,空气中众人正气的嘘声甚至形成了一股声浪:   “嘁——”   可见众人的失望之情。   芙苓得意地睨了一眼陵端,笑问道:“怎么样?”   陵端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对这位芙瑶师姐简直要好奇死了。   百里屠苏早在半山腰就醒了,他倒是想再跑,可左看看虎视眈眈的师姐,右看看满脸漠然的谢先生,他立时就怂了。   ——一个他都打不过,何况是两个?他可不想经受混合双打。   见他老老实实地跟着上山,漫天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乖!”   一路跟着走到正殿广场,总是被同门排斥欺压的百里宝宝一下子就愣住了。继而他有些怵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到无垢身后,险险避开了飞奔过来的人群。   “芙瑶师侄/芙瑶师姐——”   正在他惊疑不定时,却见漫天迅速抽出霄河剑,朝天一指,潮水般的人群立时便如遇到了堤坝一般,迅速被截流了。   百里屠苏目瞪口呆!   而站在大殿门口的陵端亦是目瞪口呆!   什么,你说芙苓?   她早已仗着交情,扑过去占据了芙瑶师姐温暖的怀抱:“师姐,我好想你呀!”   漫天浑身僵直,强忍住了将人推出去的冲动,疑惑地问:“你是……”   幸而芙苓此时真情流露,并没有听出她话中的迟疑与迷惑,抢话道:“对,我就是芙苓啊!”   漫天原本与芙苓的相处就不如与师尊和少恭的多,感情又没有两者深厚。因而只是一瞬间,关于芙苓的一切便在她脑中清晰显现。   “是芙苓啊!”漫天抚着怀中少女的背,感慨万千,“你比以前高了许多。”   对她来说,不过一年多的功夫,芙苓却已过了数十年,早不是当初那个爱吃爱恼,时常与……争风吃醋的小丫头了。   不过,究竟是与谁呢?   明明就觉得很熟悉、很亲近,她怎么总也想不起来呢?   但此时的情景也容不得她多想,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众迷妹迷弟,漫天对杵在门口的陵端点了点头,到大殿里拜见了涵素与众位长老,便迫不及待地回剑阁去拜见师尊了。   剑阁的风光便如紫胤真人千年不改的容颜一般,一如漫天离去之时。那树奢靡的木槿依旧如火焰般灼灼。   紫胤真人就站在木槿树下,容颜如玉、发染霜雪,明明是最寂冷的颜色,却无端端就叫人觉得,他比那灼人心魂的木槿花更加动人心魄!   “师尊!”漫天又惊又喜,脚步反而顿住了,“你……你出关了?”   所谓近君情怯,便是如此。   紫胤真人收回遥望天际的目光,缓缓转过身来,轻喝道:“孽徒,还不快近前来!”然细看,便能看出他广袖中露出的指尖儿在微微颤抖。   仿佛得了赦令,漫天猛得跑过去,一下子跪倒在师尊面前,仰头喊道:“师尊!师尊!天儿回来了。”   紫胤真人伸出手,轻落在她的发顶之上摩挲,口中淡淡道:“回来了便好。”   他的目光缓缓滑向无垢,颔首致意:“这位便是谢真人?”   无垢面色冰冷,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窘迫拱手还礼:“不敢当,真人唤我明镜既可。”   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去瞥漫天,紫胤真人又岂会看不见?   微微蹙了蹙眉,紫胤真人道:“即如此,在下便直呼明镜了。只明镜修为与在下相当,且莫再以真人相称,唤我道号紫胤便是。”   见漫天跟本毫无所觉,更别说有什么反应了,无垢心底沉沉叹了口气:“如此,恭敬不如从命。紫胤。”   紫胤真人这才缓和了神色,俯身将漫天扶起,目光转向了一进门就跪在地上的百里屠苏。   屠苏十分局促愧疚,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师尊……”便不知该如何辩解了。   见小弟子的头都要埋到地上去了,紫胤心中因他不告而别而生出的担忧气恼立时便去了大半,叹道:“你也起来吧!”   屠苏半抬着头看了师尊一眼,却是摇了摇头,诚恳地说:“弟子私自下山,还请师尊责罚!”   知晓这个弟子固执的性子,紫胤真人也不说什么不怪罪的话,只道:“那就罚你抄写天墉门规一百遍。”   天墉门规年年增改,如今已有前后五卷,抄写一百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百里屠苏觉得师尊并没有轻轻放过,心里的忐忑和愧疚少了很多。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弟子多谢师尊!”   一行人这才算是厮见完毕。   一旁等候良久的红玉笑着上前:“主人,茶已煮好,还是请诸位移步东阁吧。”   东阁,乃是待客之所。因着有无垢在,紫胤真人便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态:“诸位,请!”   剑阁的布置一如紫胤真人这个人一般,既简约又低调奢华。漫天依稀听过紫胤真人出身世俗某皇族,对此是见怪不怪。   可无垢却是没有想到紫胤真人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竟然还有人间烟火的一面,不由暗暗称奇。   ☆、第 63 章   茶是昆仑之巅长出的雪顶白毫,虽生于冰雪,却是天生火属。   红玉为几人各斟了茶水,道声:“请!”   无垢轻轻抿了一口,便觉有一线炙火流岩般的灼热滑入喉腔。但奇怪的是,这般灼热的温度,食道与脏腑却是半点儿未曾受损,反而有一股温和而浑厚的灵气顺着经脉散入全身,让人舒适地想要呻/吟出声。   “好茶!”无垢真心实意地赞道。   紫胤真人道:“不过待客之用,明镜谬赞了。”   这边师尊开口谦虚,那边漫天却是得意洋洋地开口:“那是当然!”   师徒二人同时开口,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气氛一时尴尬。   还是红玉长袖善舞,若无其事地开口解围:“此茶名为雪顶白毫,生于极寒之地,却是至热之属,正应了物极必反的天地至理。因主人爱茶,红玉便到昆仑之巅采了此茶来,制作粗糙,还望真人不要嫌弃。”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隐忍着极深的情谊。无垢心思敏锐又历尽世事,又岂会听不出?   既然他听得出来,紫胤真人又如何会听不出?   只是,他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紫胤真人,除了暗暗为红玉叹息,他什么也不能做。   漫天却是全无顾忌,嘿嘿笑道:“红玉姐姐还是对师尊最好,天儿都要吃醋了呢!”   红玉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姐姐对你还不够好?”   “不是啊!”漫天悄悄瞥了一眼师尊,“只是姐姐对师尊特别好而已!”   但紫胤真人却是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毫无反应。   这让漫天泄气极了。   在她看来,师尊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而红玉姐姐则是这世间顶好的女子。而红玉又痴心多年,师尊便成全了红玉又何妨呢?   她的心思极浅显,又半点儿遮掩的意思都没有,红玉虽心下极感动,却也知主人一心向道,全无男女私情。   而她,只要能陪在主人身边,便是一声之念。   因而,她好笑地将一碟云片糕往漫天面前推了推,说:“吃你的吧!小孩子家家的,哪那么多想法?”   漫天还要说什么,却一眼瞥见了红玉眼中的警告,顿时就不吭声了。   看到此时,无垢便知,这紫胤真人与自己挚友子画一般,是个心怀苍生、一心向道之辈,男女情爱在他们眼中不过浮云清风,转瞬即逝,丝毫也不值得留恋。   但紫胤真人却又比白子画幸运得多。   ——两人皆有一世间少有的女子爱慕,紫薰太过执着,以致痴念入魔,令子画心怀愧疚;这位红玉姑娘却甘愿默默付出、默默守护、默默成全。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漫天身上划过,暗道:若这丫头当真喜欢那个叫欧阳少恭的,谢某这一腔情思,便永远不会宣之于口。她既然一开始不知道,以后也都不必知晓了。   他见漫天虽还能安稳的坐在那里,眼睛却不住地看向紫胤真人,眸中的急切已几乎遮掩不住了。   无垢知晓她是与紫胤真人分别日久,定然有许多话要说,便识趣地开口:“这一路赶得急,在下有些累了,不知红玉姑娘可否为在下寻一休恬之处?”   红玉也顺势起身:“真人随我来。”又转头对屠苏道,“小公子,你也回去休息吧。”   从方才便一直沉默的屠苏看了看师尊和师姐,点了点头,跟着一起出去了。   等出了东阁,屠苏终于忍不住问道:“红玉姐姐,师兄呢?”   红玉道:“铁柱观封印狼妖的阵法有些不稳,陵越便带着几个弟子去加固封印了。”   屠苏抿了抿唇,追问道:“那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红玉想了想,道:“按行程计算,若无意外,不日便归。”   屠苏精神一振,连眼睛都亮了许多:“红玉姐,你带着谢先生去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见他难得有了些少年人的朝气,红玉欣慰地目送他离去,歉意地对无垢道:“屠苏自幼与陵越一起长大,头一回分开这么久,难免失态,让真人见笑了。”   无垢轻轻摇了摇头:“兄弟情深,本是幸事,又怎会见笑?”   红玉笑了笑,心知他所谓“累了”不过是找借口出来,留下空间给漫天师徒叙旧,便建议道:“如今天色尚早,不若就由红玉带着真人看一看这天墉的景致?”   无垢从善如流:“固所愿尔,未敢请尔。”   红玉随紫胤真人在天墉城多年,门中弟子们虽不大认得她,掌教与长老们却是知晓她的。   两人修为都高,一路上便尽拣着偏僻路径走,倒也将这昆仑天墉一脉的险要之景看了个遍。   只是,这一路上红玉每介绍一处景色,便定要捎带上漫天,无垢既疑心她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又不好直言相询,当真是羞囧不已,连看得什么都不大记得住了。   “这处是剑舞坪,当年天儿初入门时便是在此处随涵素学习天墉剑法的。只是当年主人初到,天墉城并不以剑法闻名,天儿不过学了两三个月,便不来了。”   无垢淡笑道:“那丫头一向聪慧,子画也没少在信中与我炫耀。”   红玉疑惑:“子画?”   无垢解释道:“子画是长留上仙,也是天儿的师父。”   红玉便知是另一个世界的师父。   索性无论是她还是紫胤真人都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听了也不会见怪,只会因漫天在另一个世界也有名师指点而高兴。   因而,她只是听了一耳朵,便带着他继续逛了。   “这里名为……,天儿……”   直到二人行至一处遍植松杉的山涧,红玉才笑吟吟地丢下了一个重磅惊雷:“这里是松风涧,当年天儿在此习剑,天墉们下的弟子结伴来看,引得涵明暗地里吃了好久的醋。只那孩子稳重,倒是不曾明面上与天儿闹别扭。”   “涵明?”无垢不由一怔,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红玉叹了一声,惋惜与愧疚之情溢于言表:“那孩子虽无仙缘,却实实在在是个好孩子。主人当年纵容天儿与他情绪互生,本就是为了在他去后,令天儿斩断情丝,一心向道。只是……哎!”   她叹了一声,竟是不忍再言。   而无垢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脑中反反复复只一句“令天儿斩断情丝”。   怪不得紫胤真人对他不太热络,想来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怕他耽误漫天修行罢了。   见他听进去并且领会了主人的意思,红玉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的本意就是要断了无垢的念想,虽心下愧疚,还是继续借着北堂朱明一事继续刺激他:“可惜涵明那孩子性子太烈。一次,他无意间犯下大错,掌教真人罚他终身禁于后山。那时天儿历练在外,他一心想见天儿,便强行破了禁制……”   想到当时的惨烈,红玉至今仍心有余悸:“等他在江都寻到了天儿,已是油尽灯枯,最终……最终……”   说实话,直到如今,红玉也不知晓,没有丝毫修为的涵明究竟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从后山的禁地里逃出来的。她只记得那日大雪漫天,她赶到时,便见涵明满口鲜血,歪倒在漫天的怀里。   至于最终如何,不必她明说,无垢也已猜出来了。无非就是死在了那丫头眼前而已。   只是……   他心底突然就有些好笑:这位红玉姑娘倒是用心良苦,只是她若知晓那丫头已将这段过往尽数忘却,不知会是何种表情?   但此时此刻,他也实在是懒得多说,只是道:“姑娘的意思,在下已然明了了。姑娘放心,在下本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只天儿那丫头,怕不是修无情道的料子。”   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希望在得知漫天喜欢上那个欧阳少恭时,紫胤真人不至于太过震惊。   至于为何不趁现在明说?   呵,当本上仙就没有脾气吗?   这点儿意外,想必紫胤真人一介散仙,还是承受得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无垢:哼唧,本上仙的坏心眼儿,又有谁看得出来?   ☆、第 64 章   两人出了松风涧,便转入了寻常山道。天墉城立派多年,在凡人之中也有诸多信仰,所得供奉不少。这些山间的道路都修得颇为齐整,陡峭处还铺了缓冲的台阶。   当然,这些修葺在从小土豪到大的无垢眼中,跟没修葺也没什么两样。   毕竟,既没有烫金的龙纹,也没有血玉、金瑛嵌成的牡丹,也能叫修葺吗?   所以说,重要的不是台阶,而是台阶上的人。   那一群四五个都是天墉城年轻一辈的弟子,无垢只认得其中一个是百里屠苏,还有那个一脸欠揍表情对屠苏说什么的他也在大殿里见过,好似唤作……陵端?至于另外几个,一看便是以陵端为首的。   他与红玉二人就远远地站着,看陵端趾高气昂地对百里屠苏恶语相向,而百里屠苏则是面无表情,只时不时悄悄翻起的白眼泄露了他的内心。   ——陵端师兄真是幼稚又无聊!   红玉二人看得有趣,便也乐得不去掺合小辈的事。   至于陵端?   呃,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看出来的。   这画面,当真是二货怼上高智商,颇有点儿让人不忍直视。   动手陵端是不敢的,可动嘴对百里屠苏又全然不管用。   一时之间,气氛便僵直了起来。   但这僵局很快便被打破了。   而打破僵局的,是个暴力狂女汉纸!   “陵端!”   这一声大喝传来,陵端浑身一哆嗦,一身中二之气瞬间泄尽,期期艾艾地转过身,结结巴巴地喊道:“师……师姐。”   芙苓一脸的杀气腾腾,皮笑肉不笑地问:“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陵卫浑身一抖,悄悄退了好几步,特别没义气地开口:“芙苓师姐,陵端师兄,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一溜烟儿就跑了。   芙苓也不拦他,任由他去了。倒是陵端很想拦,但有师姐在,他不敢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陵卫逃离了战场,内心大喊:带上我啊!   其他人见陵卫跑了,也都各找借口遁了。屠苏见他们一脉的师姐弟明显是有内部矛盾待解决,也就识趣地告辞了。   芙苓见他要走,特别和蔼地嘱咐了一句:“天色已晚,屠苏师弟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芙瑶师姐担心。”   刚见识过她的彪悍的屠苏颇为不适应这轻柔和缓的语气,胡乱点了点头,便回剑阁了。   ——他不过就是闲来无事,到食堂给阿翔找些肉吃,怎么哪哪都有二师兄啊?   陵端发誓: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希望与百里屠苏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很可惜,屠苏与他没有半点儿心灵相通,又无情又残酷地抛下无理取闹的他独自面对彪悍异常的师姐。   “师……师姐。”眼见只剩下了他们师姐弟两个人,陵端两股颤颤,瑟瑟发抖。   “乖呀啊?”芙苓狠狠地在他头上搓来揉去,直将他油光水滑的发髻折腾成了鸟窝才罢手。   陵端两眼含泪,委屈巴巴,却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见他还算乖顺,芙苓放弃了脑中折腾他的方案一、二、三……直接了当地问:“说吧,为什么又欺负屠苏师弟?”   陵端下意识地狡辩:“我没有!”   “嗯?”芙苓秀眉一挑,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含着满满的威胁,“难不成,是我眼神儿不好,看错了?”   其实,她这一眼跟本就没有什么威力,但陵端就是觉得被她这么一瞪,他就紧张得心跳都加快了。   又想到师姐总是为了那个什么百里屠苏教训自己,陵端顿觉委屈不已,心头陡然便升起了一股气性,梗着脖子道:“我就是要欺负他!”   “嘿!”芙苓气笑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还挺有理?”   陵端的个头儿要比她高出一个头,他又不敢反抗,此时只得委委屈屈地弯着腰,已期减轻点儿疼痛,口中翻来覆去还是那一句:“是就是要欺负他!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见他如此,芙苓心头一动,突然便想到了一则传言,立时便松开了手,神情冷肃如冰:“你看他不顺眼,可是因为他强了你拜入执剑长老门下的机会?”   陵端从来没有见过师姐这副模样,与平日里教训他时半含恼怒半带玩笑完全不同。他吓得脸都僵了,愣愣地道:“当……当然不是了!”   师姐怎么会这么想?他家里跟肃武长老有亲戚,家里一开始就准备让他拜入肃武长老门下的。   虽然……虽然小时候跟着肃武长老吃得多了,被师姐嘲笑了许久的小胖子让他很不好意思啦!   见他不似作假,芙苓才缓和了神色,冷笑道:“我还以为,师弟看不上咱们师尊呢?”   不同于陵端他们这些后入门的弟子,似芙苓这般先于紫胤真人入天墉城的弟子,对做执剑长老的弟子却是没有任何执念的。   ——他们更喜欢做芙瑶师姐的迷妹/迷弟。   “怎么会呢?”陵端瞪大了眼,连委屈都忘了。   那么,芙苓的疑惑又回到了原点:“你究竟为什么总是欺负屠苏?”   此时,师姐微微歪着头,明眸中满是疑惑,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一片水色流光里只眏着自己一个人的影子。陵端突然就觉得臊得慌,脸颊与耳际都有热气升腾。   他目光躲躲闪闪,说话也不太利落:“哪……哪有什么为什么?我……我就是想欺负他!哎哟!”   却是芙苓又一次扯住了他的耳朵,眯着眼睛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我就是……”陵端脖子一梗,说到一半,芙苓已是满面怒色。他见师姐又为了百里屠苏凶自己,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谁让师姐总是为着他教训我的?”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陵端是已经破罐子破摔地说出来了,也就强撑着气势梗在那里,却不敢对上师姐的视线。   而芙苓则是觉得心头有点儿怪异,但更多的还是好笑:“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又是这样!总把我当小孩子!   热血上头,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此时突然就有了胆子:“我都二十二了!你知不知道整个天墉城有多少女弟子喜欢我?”   芙苓嘴角一抽,点了点头:“知道,很多。”   她这个师弟虽然二了点儿,但长得俊俏,还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   陵端心一横,大声道:“可是,我只喜欢你!”   一言出口,万鸟惊飞。   而芙苓,已经愣住了。   远处的红玉与无垢亦是一怔,继而叹了一声,眸中流露出自愧不如的羡慕。   ——这少年做的事,对于他们却是犹如雷池,不敢稍越半步。   “噗通!”   “哎哟,我的头!”   “肇临,你竟敢踹我!”   “陵川师兄,我……我不是故意的!”   陵端脸色铁青。   芙苓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被他们这么一闹,顿觉脸上烧热,嗔怒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瞬息御剑而去。   陵端被她拍得一个厥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便阴测测地一个个点名:“陵卫、肇临、陵川……”   这几个活宝终于安静了下来,一脸讪笑地排排站好,此起彼伏地喊:“二师兄。”   陵端将手上骨节摁得“啪啪”作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你们不是都走了吗?”   几人心头一紧,悄悄地以眼神交流:   “你上!”   “你怎么不上?”   “你上不上?”   “我……我不敢!”   陵川阴笑一声,一把捅在肇临的腰眼上。肇临只觉腰间一阵酸麻,便被两位师兄联手推了出来。   他惊怒未起,便直面了二师兄的怒火。   “哈哈……二……二师兄,哈哈!”   陵端阴笑道:“说吧,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啊?哈哈,”肇临干笑了几声,胡诌道,“那啥,我们不是担心二师兄吗?所以……嘿嘿,所以才没走。”   “我信了你的邪!”陵端一拳打过去,赏了他一个熊猫眼,恨恨地问道,“那么担心我,你们刚才跑什么?”   芙苓师姐的“魅力”,除了二师兄您,谁还欣赏得了啊?   ——肇临暗暗嘀咕了一句。   但这种话,他可不敢当着陵端的面说出来。他谄媚地笑了笑,不顾脸上的疼痛,凑过去给二师兄敲肩捏背:“那个……咱们不是为了不做牛油大蜡烛,给二师兄和二师姐单独相处的空间嘛!”   若说陵端对与芙瑶的存在有什么正面情绪的话,唯一的一点儿便是因有她占了大师姐的位置,芙苓便与他一样,都是行二的了。   肇临几人从入门就跟着他混,还会挠不到他的痒处?   果然,听闻肇临喊二师兄和二师姐,他的脸色立时就好了很多:“嗯,算你们识相!”   “嘿嘿,那是,那是!也不看看咱们都是谁带出来的!”肇临一边捏肩膀,一边拍马屁。   直到享受够了,陵端反手一抄,便拦住了肇临的脖子,笑道:“说吧,究竟为什么躲在附近?”   肇临原以为已经过关了呢,此时顿时脸色一苦:“二师兄!”   ——今天的二师兄怎能这么难搞定啊?他都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肇临欲哭无泪:二师兄今天怎么聪明这么多? 陵端载歌载舞:今年过节不收礼呀,收礼只收那脑白金!   ☆、第 65 章   红玉二人看到这里,就再没有看下去了。至于肇临等人是如何过关的,自然也就不得而知。   不过,两日后回来的陵越在主持完归来后的第一次早课后,曾特别疑惑地对屠苏嘀咕过:“陵川他们几个最近莫不是在练习辟谷之术?一个个饿得站一会儿桩就两腿打颤。”   屠苏木着脸,眼神特清澈、特无辜地看着师兄:“我不知道。”   然后,陵越就立时将陵川什么地通通抛在了脑后,无比怜惜地拍了拍屠苏的一头短毛,劝慰道:“屠苏,师尊一定会找到化解你煞气的方法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和大家一起了。”   屠苏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他已经暂时能控制一下煞气了。呃?虽然方法有些……咳咳!他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师兄!”   当然,这都是两日之后的事情了。   而这个时候,紫胤真人的心头除了小弟子屠苏的焚寂煞气,又新添了一座大山。   “你是说,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就将此间之事尽数忘却了?”   漫天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若非是重新听到了师尊的名号,弟子也想不起来与师尊相关的事。”   这就很奇怪了。   若说是因着跨越了空间的缘故,那漫天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怎么还会有原来世界的记忆呢?   但若不是,又会是什么呢?   紫胤真人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徒儿,突然眸光一顿,问道:“天儿,你今年多大了?”   漫天奇怪道:“师尊怎么问起徒儿的年龄来了?徒儿今年一十八岁。”   “不对。”紫胤真人道,“当年,你拜入为师门下时,是十七岁。而你回去时,已随为师在天墉城修行三载有余。若照你所说,你在长留待了一年有余,那至少也二十有一了,怎么还会是十八岁?”   漫天脑子一阵混乱:“可是……可是……”她想起来的只是与人物相关的事件,时间什么的,是极其模糊的。   紫胤真人接口道:“可是你的骨龄,又确确实实是十八岁。”   漫天突然想起些什么,恍然道:“诶,对了!我师父说,他将我从冰莲池里捞出来时,我身上的衣服明显大一号。”   紫胤真人微微颔首:“这便是了。你身上的时光平凭空倒退了三年,那三年的记忆自然也会消退。但经历过就是经历过,遇到曾经的人或物,自然会再想起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难得有些迟疑地问:“天儿,那你可还记得……”见漫天脸色茫然,他没有再问下去。   ——既是已死之人,还是莫要再提起,徒惹天儿伤怀了。   漫天等了半天,师尊却不说了,真是急死个人了:“师尊,到底是谁呀?”   紫胤真人摇了摇头:“不是什么重要之人,你不记得也是正常。”   “哦。”漫天点了点头。既是师尊如此说了,那就定然是了。   紫胤真人暗暗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近些年,为师又收了两个弟子。屠苏你已经见过了,陵越奉命到铁柱观,去加固狼妖的封印了,过两日就回来了。”   漫天暗暗蹙眉,道:“屠苏师弟资质很好……”   未尽之言她并没有说出,她并不想师尊为他们师姐弟之间的关系而忧心。   但她那些细微的表情,紫胤真人都看在眼中,开口宽慰她:“屠苏是个好孩子,为师虽耗力为他加固封印,却也因此功力更精,想必假以时日,便能彻底祛除他身上的焚寂煞气。”   漫天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师尊安心,弟子不会对屠苏师弟生嫌的。”   紫胤真人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为师知晓,天儿一直是个好孩子。”   等漫天志得意满地从师尊这里出来,迎面便撞上了游览归来的红玉与无垢。   她毕竟不是个真白目,自然不会问出什么“先生不是去休息了?”之类的话,而是一派主人风范:“先生,我天墉景致,比之长留如何?”   无垢淡淡道:“各有千秋。”   一旁的红玉笑嗔道:“天儿莫要淘气了!来,这些年你虽不在,姐姐也估摸着给你做了几件衣服,你随我来试试。”   漫天欣喜不已:“姐姐待天儿真好!”   无垢便知晓,她这是不欲自己与漫天过多相处,便告辞独自回了客房。   这一晚,剑阁客房中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等到第二日,无垢便独自求见涵素真人言语之间颇有意于天墉城长住。   涵素昨日见他是与芙瑶一块儿来的,言谈举止间又明显是对芙瑶情根深种,便以为他是芙瑶在外寻的道侣,要带给紫胤真人看看。他还暗暗羡慕过紫胤好福气,想着自己的爱徒芙蕖,若日后芙蕖也能有这么一个道侣,他便是立时兵解也再无遗虑。   但今日两人一交流,涵素才恍然:哦,原来不是呀!   再一听,这么个与紫胤不想上下的高手居然有意加入天墉城!   同意呀!这个必须同意!天墉城的仙人越多,便越加强盛,他身为掌教,又为什么不同意?   后紫胤真人得知此事,又见无垢与漫天相处从无暧昧越礼之处,也只得暗叹一声:当真痴儿!   而陵越回来时,天墉城上下都在为又添一强者而喜气洋洋,次日早课时陵端那张哭丧脸就特别显眼。   陵越看得暗暗称奇:自己这个师弟自己了解,虽然二了点儿、不着调了点儿,但一向没心没肺乐观向上,这是怎么了?   旋即,他就想到了刚回来就见着了的芙瑶师姐。师姐的年纪很轻,看着还没有他大,修为却是比他高出一大截。   他悄悄摸了摸昨日与师姐切磋时被师姐一剑鞘抽在背上留下的印记,暗暗猜测:听说师姐从前也是天墉城一霸。难不成,陵端这个小霸王是被师姐这个真霸王给修理了?   这很有可能啊!   师姐的脾气的确挺爆的。他不过是在喊师姐时迟疑了那么一瞬,就被切磋了。   可陵越也委屈呀!   ——这能怪他吗?他一个二十三、四是大小伙子,对着一个十八、九的小姑娘喊师姐,能喊的出口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吧?   陵越委屈,但他不敢说。   两人切磋时师尊欣慰的表情他可是看在眼里的,看样子可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们姐弟多多亲近。   其实陵越也很想和这个一直被师尊牵挂的师姐亲近,但前提是换一种温柔点儿的方法。   不过,现如今他还是发挥一下作为大师兄的气场,关心一下凄凄惨惨的师弟陵端吧!   这小子,还是二起来看着顺眼。   今日早课已经做完,陵端神思不属地准备回去,便听见大师兄喊他:“陵端,你跟我来。”   陵端心里很不情愿,他还想去找师姐,想法子让师姐相信,他对师姐是认真的!是男女之情!绝对不是别的什么!   但……   他打不过大师兄,且违背了大师兄,师姐也不会高兴的。   见众位师弟、师妹都陆陆续续地走了,陵端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喊了声:“大师兄。”   这一声少气无力的,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的飞扬跋扈?   陵越更担心了:“陵端,我看你今日精神十分不济,究竟是怎么回事?”   陵端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么丢人的事情,他才不想宣之于口呢!   可他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没什么的样子。陵越苦口婆心:“你若有难处,就对师兄说,师兄帮你想办法。”   “帮我想办法?”陵端心头一动,脱口而出“那你帮我想想,要怎样……”话到一半,他突然便羞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了。   陵越疑惑:“要怎样怎样啊?”   反正大师兄不是多嘴多舌的人,陵端心一横,低声道:“怎样才能让师姐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她啊!”   “啊,师姐?”陵越一懵,下意识的想起了漫天,“师姐天姿国色,你喜欢她也不足为奇。但……但这也太突然了吧?”   “哎~师姐也是这么说的。”陵端垂头丧气,“可是,我都喜欢她那么多年了,究竟哪里突然了?”   这么多年?   陵越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弄错了,陵端口中的师姐,是芙苓师姐。   只是……芙苓师姐?   一瞬间,陵越打量陵端的眼神儿微妙极了:师弟真英雄也!   陵端却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诉说自己的暗恋史:“我从小就是被师姐带大的,师姐对我最好了。虽然她老是嘲笑我胖,可我不是减下去了嘛!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她呢?难道是我不够有担当?” 作者有话要说:  至于师尊闭关为什么不是疗伤? 老板:因为我没有放梦貘啊! 还有啊,游戏里的大师兄对所有师弟师妹都很负责,并不是只对屠苏一个人好(?▽?)   ☆、第 66 章   “呃?”陵越被陵端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弄得头都大了。他突然就有点儿后悔叫住陵端了。   是,作为一个责任感超重的大师兄,师弟师妹们心目中的不倒山,他平日里是很会为这些个小年轻们解决烦恼。为此,他甚至还特别研究了一下这个年纪少年的心理,弄得自己一个二十三四的大小伙子,成熟稳重的跟个中年大叔似的!   但效果无疑是显著的!   ——无论是修为上的问题、想家的问题、和同门闹别扭的问题,还是觉得师尊不爱自己啦、师妹和师弟比和自己更好啦、师兄偷吃不带自己啦!他都能轻松应对。   咳咳,当然了,那个辟谷之间偷吃的师兄,就免不了要倒霉了。   可是!但是!   谁知道还会遇到这种情况啊?   作为一个比陵端还大两岁的单身狗,陵越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儿暴击!   ——不知道这时候爆粗口,会不会影响他身为大师兄的伟岸形象啊?   偏此时,陵端还万分希翼地看着他,眼神如小狗儿般可怜巴巴的:“大师兄~怎么办?”   陵越想说:你换个目标吧!比如芙蕖师妹就很好啊。   可想想彪悍暴力的女汉纸芙苓,再想想娇俏可人的小萝莉芙蕖,他自己先摇了摇头。   ——这画风也差得太多了!   陵端更沮丧了:“大师兄,你干嘛摇头啊?你也没有办法吗?”   陵越一噎:师弟,是谁给了你大师兄万能的错觉?   但能不为这种事情烦恼,他还是很乐意的。   于是,陵越神色一正,开启了一心向道模式:“陵端,我辈修行之人,当以得道成仙为目标,以匡扶天下为纲领,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以锄强扶弱为胸怀。至于儿女私情,不过小道,似过眼云烟一般,转瞬即逝。你,还是莫要太过执着了!”   陵端瞪大了眼,一脸不服的看着他,控诉道:“大师兄,我是叫你帮我想办法,不是让你来给我泄气的!”   陵越也有点儿尴尬。   其实,天墉城是不禁弟子们谈情的,像涵星师叔和昭和师叔就是昭告了天地的道侣。   但是,这件事,他是真的没辙啊!   陵端气呼呼地走了。   “啪哒!”一脚踢开一块儿青石子,陵端忿忿道,“连你一颗石子也敢来咯我的脚!”   这时,突然有人小小声呼唤他:“二师兄!二师兄!这里,这里!”   陵端循着声音左转又转,终于在一个矮坡后面看见了鬼鬼祟祟的肇临和陵川等人。   他拉着一张脸走过去,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儿?”   肇临身形一厥挒,却是又被陵川等人给推了出来。他讪讪一笑,从背后拿出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二师兄,这是……送给你的。”   “什么呀?”陵端烦躁地皱着眉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呃,这个……”肇临眼神闪躲,脸颊上竟还冒出了两团可疑的红晕。   指望他是问不出来了,陵端只好去看另外几个。   恰此时,陵川正对肇临挤眉弄眼,陵卫亦是杀鸡抹脖子地威胁肇临,催促他快说。   肇临素来老实,憋得脸颊通红,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陵端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们欺负老实人了,一把将书拽了过来,递到眼前一看,立时瞪大了眼:“《追妻三十六式》?这哪来的?”世上竟还有这种书?   “嘿嘿,”陵川猥琐地一笑,伸手扒拉着肇临的脑袋,将他扒到了一边儿,自己占据了有利地势,向陵端安利道,“二师兄别管是哪来的,反正有用就是!”   陵端狐疑:“真的?”   “当然!”陵卫也凑了上来,“此书据说已帮助近三百个单身狗追到了心仪的姑娘,陵端师兄马上就是第三百零一个啦!”   这话陵端爱听,紧锁的眉头立时就张开了,半信半疑。   陵川察言观色,再接再厉:“这古有三十六计,今有三十六式。前者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后者在情场上亦是攻无不克啊!”   陵端面露喜色,立时拍板:“我先看看!”   翻开书皮,第一张是扉页,上面龙飞凤舞的六个草书大字:追妻三十六式另有簪花小楷若干,写的是成书于何时,几人翻阅、几人试行,几人功成。   果然如陵卫所说,已经有三百多人成功了!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此书成于隋朝末年,而本朝立国已近七百年了;也忽略试行者近千的事实。   很多时候,中二之气约等于王霸之气。二气满满的陵端,就是这么自信!   再往下翻,就是三十六式的第一式: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陵端仔细去看,“举凡女子,骨子里都希望有一个男人无条件的纵容宠溺自己,若要得其芳心,便要让她有被宠溺的感觉。”   读完这一条,陵端只觉豁然开朗:“有道理!太有道理了!不过……师姐的爱好?”他面露难色,自责道,“怪不得师姐不相信我喜欢她呢!我竟然连她的爱好都不知道!”   一旁的肇临弱弱地举起手:“二师兄,我知道。”   陵端目露凶光:“你怎么知道?说,你是不是也暗恋师姐?”   “不、不、不、不,”肇临连连摆手,“二师兄,我……我哪敢呢?我是无意间发现的。”   陵端又盯了他许久,确定他不是口是心非,才恶狠狠道:“说!”   肇临暗中狠狠松了一口气,只觉劫后余生,忙不迭地招了:“师姐的爱好,除了吃,不就是揍人吗?”   “诶,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陵端懊恼地一拍大腿,随即大手一挥,“走,下山!”   几人着急麻慌地跟了上去,陵川知机地献媚道:“二师兄,我知道有一家铺子的蜜饯做得特别好吃!”   “那你还等什么?头前带路!”   “是、是、是,二师兄,您请!”   再说芙苓这边儿。   她早早便在清风涧占据了有利位置,清晰地观看了久违的芙瑶师姐习剑,浑身上下冒出的粉红泡泡很快就淹没在了松林掩映间到处都是的泡泡中间:师姐的剑术更精进了,不愧是师姐!   ——以上,是所有迷弟迷妹们的心声。   等芙瑶师姐回了剑阁,她也回了肃武堂,又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收剑入鞘,一回头,便看见陵端两颊绯红,眼睛亮晶晶地站在一旁。   芙苓立时便觉得脑袋一胀,紧接着就头痛了起来:这小子,又来了!   “师姐!”陵端见师姐练完了剑,急忙上前,先是递毛巾,再是递茶水,等师姐收拾干净了,这才从储物袋里往外掏蜜饯,“师姐,我给你买了蜜饯,你看,黄桃干儿、杏脯、蜜核桃、橘子饼、陈皮梅子,哦,对了,还有糖渍蜜瓜。”   其实他早就回来了,只是师姐练剑时最烦人家打扰,他在一边等得心焦不已。   眼看着一样又一样又香又甜的蜜饯,拒绝的话芙苓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她悄悄咽了咽口水,强端着一阵正经地问道:“这些,你都是哪里来的?”   “啊?”陵端目光躲闪了一下,“肇临下山时,我让他帮忙带的。”   ——福生无量天尊,死道友不死贫道。肇临,你保重!   面对美食,芙苓的智商一降再降,还真就信了他的邪:“你没有私自下山就好。至于肇临,罚抄《天墉门规》十遍。”看在蜜饯的份上,就从轻发落好了。   陵端正色道:“我会转告他的。”转而又是一脸的殷切,“师姐,快吃吧。天儿热,等这上面的糖霜化了就不好吃了。”   芙苓早已是迫不及待,闻言也不答话,直接左右开弓,拣着自己最喜欢的先往嘴里塞。   陵端捧着蜜饯,笑眯眯地看着,觉得比他自己吃到最喜欢的东西还要高兴。   等芙苓终于觉得过瘾了,几大包蜜饯也下去了大半。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韵红:“咳,你……你怎么不吃啊?”   陵端昧着良心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啊——啊——啊!师姐脸红的样子好可爱!   芙苓眼睛一亮:“那……剩下的我也拿走了?”   陵端一股脑都塞给了她。   芙苓收好了蜜饯,却见陵端还傻站在那里,不由奇道:“你就没别的事?”老在这儿杵着干嘛?   陵端局促道:“有!”   芙苓难得见他这样严肃,就嘴欠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陵端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师姐,你打我一顿吧!”   芙苓:“……!”   ——啥玩意? 作者有话要说:  陵越:我们要以马**主意,毛**思想,邓**理论为基础,忠实贯彻以三个代表……呃,忘词儿了! ——以上,中学时代的噩梦! PS:漫天:话说,这一章还有人记得本姑娘才是主角吗? 渣作者:天儿,你听我解释! 漫天:云蒸霞蔚! 渣作者:啊——(直冲天际) 老板(路过):现有仙芝漱魂丹一粒,何人惹天儿不悦,在下双手奉上,亲哺之。 渣作者(擦汗):还好飞得够远!   ☆、第 67 章   “唉~”   “唉——”   “唉!”   “……”   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重,叹得漫天都替她心烦。   “我说芙苓,你可否不要再叹了?”漫天放下手中的琴谱,忍无可忍地问。   芙苓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能!”   漫天握紧了书册,深吸一口气:我忍!   芙苓就趴在她的对面,双手撑着下颚,神情恍惚,一脸的生无可恋:“师姐,你不明白我心里的苦哇!”   漫天摆了摆手,示意她:“说!”   芙苓双臂一叠,被人抽了骨头似的趴在了桌子上,转而又把下颚磕在手臂上,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漫天,声音飘飘忽忽的像没有根似的:“师姐,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师弟,突然发现他有那种难以启齿的毛病!我……我……我心里苦哇!”   漫天秀眉一挑,登时来了兴趣:“什么毛病?”   芙苓一脸的菜色:“都说了难以启齿嘛!”   她觉得自己当时的眼神一定是极度微妙,简直就是微妙到了极点。若不然,神经比她还粗、一贯大大咧咧的陵端也不会被她盯得落荒而逃。   ——幸好他逃了。若不然,落荒而逃的就要换成自己了!   漫天“嘁”了一声,白了她一眼,重又将琴谱举到了眼前。   ——把人兴致都勾起来了,再顺手一盆冰渣子!人干事儿?   “诶、诶,师姐,你别不理我啊!”芙苓伸手去扒拉她的书。   漫天腾出手就拍了过去,“啪”的一声,又脆又响,语气嫌弃满满:“一边儿去,别打扰我陶冶情操!”   芙苓讪讪地收回了手,嘴里还要讨便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姐爱看琴谱啊?真是和涵明师叔待一块儿过,连品味都不一样了。师姐?师姐你怎么了师姐?你……你别吓我!”   琴谱已滑落在地,漫天神情怔怔,眸光一片混沌。   “师姐?”芙苓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她的手臂,那手臂便全不着力地垂了下来。   芙苓心头一惊:“师姐?”   或是被这一声惊醒了,漫天霍然起身,抬腿便往外走。   她这个样子,芙苓又哪里敢让她走了?急急忙忙地拉住她:“师姐,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漫天喃喃问了一句,眼神总算是有了些焦距,“衡山,我要去衡山!对,去衡山!”   ——她记得涵明的,她记得是她将涵明葬在了衡山!   她的佳公子,她的朱明,这么多年,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可有人记得为他焚一把纸钱吗?   “你放手,我要去衡山!”漫天一把甩开芙苓,连门派之内不御剑的潜规则都顾不得了,抽出霄河剑,御剑直往衡山而去。   芙苓这才意识到,她大约是闯了大祸了。她哆嗦着直往陵越的房间闯:“陵越,陵越,不好了陵越!”   陵越正要入定呢,就被这一声给惊醒了。听出是芙苓的声音,未免她踹门,陵越连鞋都没穿,连忙开门去迎:“怎么了芙苓师姐?”   芙苓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芙瑶师姐,是芙瑶师姐!她……她御剑去衡山了!”   衡山?   陵越微微蹙眉,脑子里最先出现的便是青玉坛。   但这个门派吧,他是以炼药为主的,里面没有一个能打得过师姐的。所以……   “去衡山怎么了?衡山的风景挺美,竹子长得尤其修茂。说不定,师姐就是去看风景了。”   “不、不、不,”芙苓连连摇头,“师姐的神情很不对!”   这时,铸剑室的门打开了,红玉走了出来,问道:“你说天儿去衡山了?”   芙苓一惊,回过头便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站在那里,而陵越还对这女子颇为恭敬。   “红玉姑娘。”陵越规规矩矩地行礼。   红玉道:“大公子不必多礼。”而后,便盯着芙苓,等着她答话。   芙苓虽也暗暗揣测这女子的身份,但此时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连连点头:“是,师姐是去了衡山。而且,看起来很不对劲!”   红玉秀眉微蹙,猜测道:“你可是在她面前提起了涵明?”天儿与衡山唯一的交集,便只有这一个人了。   “是啊。”芙苓有些不明白,这涵明师叔怎么就提不得了?   红玉面色一变,转身便回了铸剑室:“主人,天儿记起了涵明,现已往衡山去了!”   紫胤真人正在赏剑,闻言抚剑的动作一顿,随即便觉一阵心驰神摇。   他入道多年,自然明白修仙之人的心血来潮不同于凡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对即将发生之事的预见。遂收起了遣红玉前去的打算,广袖一拂,负手走出了铸剑室:“纯钧留下,红玉跟我来。”   红玉急忙应喏:“是,主人。”   而令有一个敦厚的男声随之应喏:“是,主人。”但却并不见人影,只有墙上的一柄厚重大气的古剑光华流转。   “陵越,你照看好屠苏。”   “是,师尊。”   漫天一路御剑而行,行至衡山也不过大半日光景。她到了衡山时,正天色向晚,金乌斜坠。橘红色的日光洒落在茂林修竹之上,平添一抹暧昧的凄凉。   她也不择路途,仅凭着直觉一路往祝融峰而去。索性她自幼习武,纵有山石、灌木、藤根、辟萝拦路,也不能减缓他半分速度。   待天光昏暗时,她已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埋葬北堂朱明的山洞。   “朱明,朱明,我来看你了。”   她神情恍惚,并没有发觉洞口布有阵法。也幸好那阵法青光一闪,竟似是认出了她的气息,旋即隐没了下来,并未攻击她。   于此同时,青玉坛中正在炼药的欧阳少恭心神一动,手上一抖,硝石多加了三两。他一惊,还来不及应对,便听“砰”的一声,丹炉炸了。   门外值守的元勿与熟地面面相觑,目中皆是惊色:丹芷长老竟也会炸炉?   但少恭却顾不得这些了。   ——有人触动了那个山洞的阵法,却又安然无恙,那只能是天儿亲至了!   天儿她……她是不是已记起了从前,是不是……是不是记起了当日?   “天儿!”他霍然起身,也顾不得被炸得一身脏乱,蓬头垢面地就跑了出去,惊得元勿二人连提醒一句都不敢。   漫天取出夜明珠,一步一步走进去,当先看见的,便是一块儿石碑,上书:北堂氏公子朱明之墓。   ——她认得,那是自己的字迹,自幼练就的楷书,习自卫夫人的簪花小楷。   这种字体清隽娟秀,其实并不适合写这么大。但漫天自幼习剑,笔锋间洒脱肆意,剑意宛然,写大字也别有一番风姿。   但这块儿石碑,却被她写的哀绝刻骨,一笔一划都是难言的悲意。   “朱明!”她疾步上前,正欲扯去碑头蛛网,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左近石壁上的字迹。   她心头一动:难道,这上面竟是记载了我与朱明的往事吗?   她突然之间便记起了这个人、那段情、那段刻骨的相思和那惨烈的结局,更多的细节却仍是一片模糊。就仿佛……仿佛是她内心深处在拒绝记起来。   可她霓漫天是谁?又怎会允许自己有这般懦弱的情绪?   既然有了线索,无论如何,她都是要看一看的!   顺着字迹一路往右,终于寻到了最初的刻痕。   那上面的记载,所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文字,漫天从来都没有学过。   但很奇怪的,她就是看得懂!   “吾乃天界乐神太子长琴,火神祝融之子,天帝伏羲帐下战神。昔炎、黄相争,余奉天帝之命下界应劫,助于炎帝烈山氏……有黑龙戏水,置使人间水患连绵,死伤无数,天帝遣余与水、火二神下界,擒拿黑龙。黑龙自知不敌,一路逃逸,余等直追至不周山脚、天柱之下……此龙竟是余挚友悭臾!吾心神恍惚,琴音乱、钟鼓苏醒……不周山倒、天柱倾塌……”   越往后看,脑海深处浮起的记忆碎片便越多、越急、越密,漫天只觉头晕目眩:“……太子长琴……贬为凡人,永世不得为仙。轮回中寡亲缘情缘,命主……命主……”   她心头一阵纠痛,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一段的最后两个字便再也念不出来了。   “唉~”忽地一声沉沉的叹息,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命主孤煞。小姑娘,你怎么到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所谓修罗场!   ☆、第 68 章   漫天悚然而惊,一时间是什么心痛啊、伤感啊通通都不翼而飞了。她僵直着身子,想要回头一探究竟却又忌惮那人的实力,不敢稍动。   要知道,她距离成仙得道只有一步之遥了,且这次随着缺失的记忆逐渐回归 ,那道似有非有的屏障更加淡薄,只需一个契机便能立时褪去凡胎。   可是,在此人开口之前,她竟是连他的半分气机都没有感应到!   ——这是连她的师尊紫胤真人与师父长留上仙也不能做到的事。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又一道声音响起,比之先前那道的浑厚,这个声音就清朗飘逸、仙风道骨的多。   他笑呵呵地说:“小姑娘,我们没有恶意,你就转过来吧。”   原来不止是一个!   漫天更吃惊了。   但人家都明说了没有恶意了,她要是还不敢动,岂非是平白弱了声势让人看扁?   悄悄握紧了霄河剑,漫天缓缓转过身来,原本昏暗的山洞不知为何逐渐明亮起来,一站两坐三个男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站着的那个一身朱色武士服,相貌英武却又不乏儒雅,矛盾又和谐。他的位置要靠前一些,显然是问话时朝漫天走近了两步。   漫天猜测,他就是那个浑厚声音的主人。   坐着的两个一个穿蓝色琵琶袖,相貌堂堂,满脸的络腮胡子,一看就是个粗豪之辈,和仙风道骨显然是沾不上边儿的。那后一句化为,定然不是出自此人之口。   漫天又去看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是个穿着杏黄道袍的黄冠,头上簪着乌木簪子,右手捋着下颚胡须,左手里竖着一道长帆,上书:铁口直断。   这人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更兼气度恢宏、仙风道骨,屹然一个有道全真。   可是,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他就是个算命的事实啊!   想想大街上那些个算命的,个个都打着铁口直断的招牌,做的却都是十卦九不准的生意。就准的那一卦,还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蒙的!   但后开口的那个,一定是这人没跑了。   漫天才想到这里,算命的就捋着胡子呵呵笑开了:“好聪明的小姑娘,你猜得基本都对。不过呢,贫道算卦一向是一算一个准儿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漫天瞪大了眼,又惊诧又羞恼:“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方才在心里吐槽人家,岂不是都被当事人给听见了?   那算命的讪讪地干笑了两声,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和几分无奈解释道:“对不住,对不住。但我这个是被动触发的技能,贫道自己也控制不住哇!”   就为了这个,他已经苦恼了许多年了。看见一个人就把人前生来世都看个透、把人家心声听个透,这感觉真是谁体会谁知道!   反正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听人家昨晚和媳妇儿来了几次、昨天上了几次茅房。   漫天心下狐疑,却没有多问什么。   “哈哈哈,”那朱衣人爽朗地笑了几声,侧身往一旁让了让,邀请道,“来,小姑娘,这边儿坐。倒难为我儿在这破山洞里还弄了几个石凳。”   漫天闻言,心头一动,问道:“不知令公子是……”   那朱衣人丝毫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轻描淡写的就承认了:“哦,他叫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漫天霍然转头,又去看石壁上的某行字。   ——火神祝融之子。   确认的那一瞬间,漫天的心情极其复杂。她闭目掩住眸中纷乱的情绪,不知是什么心情地问道:“火神祝融,你不是被关入归墟了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朱明的遭遇,你究竟知不知晓?你既不在归墟,又为何不早些来此?为何不给朱明一个救赎,任他沦落至此?   这些心思,祝融不知道,那个算命的却是被迫听得一清二楚。他抬手阻止了准备说话的祝融,叹道:“小姑娘,你不要怪他,他与共工刚从归墟出来便下界来寻太子长琴了。”   一句话便平复了漫天心头的怨气与迁怒,这人可当真是不简单。   漫天有些惊异地看着他,问道:“想必阁下旁边那位就是水神共工,只是不知阁下究竟是哪路尊神?”   算命先生道:“贫道风氏,有字伏羲。”   “此间天帝!”漫天再没想到,竟是这位。   但看他一身打扮,再想想传说中精研河图洛书,开创伏羲六十四卦的那位,的确是很符合他的身份。   但若非他自己说破,谁又会想到,堂堂天帝竟会扮成个招摇撞骗的算命的?   这种名堂正道的公示,竟又成了最为巧妙的掩饰。   该说不愧是能做天帝的男人吗?   这时,欧阳少恭一身狼狈地闯了进来:“天儿。”   山洞中明明有四个人,而他却只看见了漫天一个,另外三个在他眼中竟成了能喘气儿的石头,全然不被他放在眼里。   这下子,祝融看漫天的眼神都变了:先是挑剔打量,继而就是满意的含笑颔首,就差夸他儿子一句“眼光不错”了。   “天儿。”欧阳少恭上前一步,又是欣喜又是忐忑,却在漫天随即后退一步的动作之后,神色瞬间黯然。   她果然记起来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她是不是……再也不肯原谅我了?   ——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觉一股戾气自心底陡然滋生,有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你不在我的身边,这黯然失色的世界要之何用?   “诶,年轻人,气性就是大。”伏羲屈指一弹,一道清气灌入少恭神识,惊得他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   然后,他终于肯将目光分给在场的其他人了:“多谢阁……伏、羲!”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带着无尽的愤恨。   祝融悄悄瞥了伏羲一眼,见他并不在意,才开口打哈哈:“你这孩子,怎么能直呼天帝的名讳呢?”   伏羲笑骂道:“行了吧祝融,这小子在凡间这几年,可是没少指天画地的骂我。我要真计较,你还能见得着他?”   “嘿嘿,”祝融讪讪一笑,恭维道,“天帝雅量,天帝雅量!”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共工受不了得翻了个白眼,啐道:“酸不酸呐你!”转头又一脸慈祥地对欧阳少恭道,“长琴呐,这些年在人间玩儿的可还好?”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恭冷冷一笑,磨牙道:“好!又怎会不好?不过是亲缘寡薄……”他看了一眼漫天,心头一滞,“……情缘不通罢了。”   漫天捂住心口,别过脸不去看他。五脏六腑仿若又有千百只虫子在啃咬,尖锐的疼痛由内而外,折磨得她忍不住弓起了身子,额际冷汗涔涔。   少恭脸色一白,想要上前看一看她,又恐惹她厌恶,自困于原地,焦急又自责,急切地问道:“天儿,你怎么了?你和我说话啊,天儿。可是心口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伏羲叹道:“她哪里都不疼,只是记忆的残留带来的幻觉罢了!”   少恭猛然转头,眼神狠厉地怒视他:“你还知道什么?你都知道什么?”忽而又自嘲一笑,“呵,我怎能忘了?你可是天帝,天道的代言人。这三界六道,又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呢?”   伏羲也不恼,伸手一指漫天,笑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什么都知道。比如……这位姑娘究竟肯不肯原谅你。”   少恭一怔,继而眼睛一亮,眸光殷切地盯着他。   伏羲却又不说了,只是捋须而笑,少恭恨得牙都痒了,却又不敢再对出言不逊。   祝融眼珠子一转,“啪”的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后脑勺上,虎着脸质问道:“说,你这臭小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   少恭只又痛又哀地盯着漫天,一字一句地说:“我的确是对不起她。但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天儿,比起你离开我,我宁愿你死在我的手里!”   共工倒抽了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地对祝融道:“你怎能把太子长琴教成了这个样子?”   祝融也有些被吓着了:“他不过在下界待了三、四年,怎么变化这么大?”   伏羲说了一句公道话:“他在下界劫难重重,本性又长情心软,日久自然物是人非。”   惊异过后,祝融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我的儿啊!这些年,你究竟吃了多少苦?”   少恭却顾不得搭理祝融。他小心翼翼地离漫天近了一点儿,见漫天毫无反应,便又近了一点儿,只至挪到漫天身旁,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有亲不喜欢黑伏羲,那就只有黑女娲了。虽然仙剑古剑的世界里,女娲本身就槽点满满。   ☆、第 69 章   温暖的躯体贴上来的那一瞬间,熟悉的气息令漫天下意识地便靠了过去。但是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忍着疼痛勉力推拒:“你……你离……离我远点儿!”   只这一句话,便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全身冷汗直冒,片刻间便汗湿衣衫。   少恭浑身一僵,似有无数又长又细的银针纷乱无章地刺入肺腑,疼得他几乎五內俱焚。   一旁的伏羲“啧”了一声,嘿笑道:“口是心非!”   一步自地狱跨入天堂,突如其来的喜悦强烈地冲入心头,少恭感激地看了伏羲一眼,将脸埋入漫天的脖颈,呼吸间便尽是她郁腹的体香。   “天儿。”这一声唤极低极低,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和难以遏制的情丝。   被儿子当空气的祝融干瞪着眼站在一旁,既想修理这臭小子一顿,又怕打扰他哄儿媳妇。   呃,也是很为难了。   “唉~”伏羲摇头晃脑地感叹,“这年头,想找个地儿凑活一晚怎么就这么难呢?”   共工不解地问:“还找什么地儿?不是说了今晚就住这儿了吗?”   祝融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简直懒得搭理他。   伏羲右手似模似样地掐了一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共工,我算到你明日有一小劫。   伏羲的本事众神皆知,共工闻言,立时紧张地问:“什么劫?怎么避?”   祝融捂住脸,已是不忍心看了。   伏羲捋着胡须,沉吟道:“你明日会被驴子给踢到。若要避开此劫,须得立时离开此山洞,将空间让给这两个年轻人。”   “啊?”共工大惊失色,“竟然能踢到我,谁家的驴子这么厉害?莫不是已经成精了吧?”   伏羲道:“这头驴是有些特别,专踢一种人。”   共工奇道:“驴还能分清那么多?它专踢哪种人?”   祝融终于看不下去伏羲欺负老实神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咱们快走吧!”   伏羲颇有些遗憾地瞥了祝融一眼,提着那张写着“铁口直断”的帆就站了起来。   而一旁的共工犹自不死心地追问:“到底是哪头驴呀?好歹说清楚呗!哪有这样掉我胃口的?”   他一着急,伏羲反而不肯说了,瞧着他嘿嘿直笑,笑得他越发抓心挠肺的。见伏羲不肯说,他就去缠祝融:“祝融,祝融,我叫你亲哥行了吧?到底是哪头驴?它专踢哪种人呐?”   祝融被他烦得不行,不耐地吼道:“专踢你这种打扰人小两口儿亲热的!”   他话音方落,便听少恭惊恐的声音都变了:“天儿!”   三人一惊,凝目细看,却见那女娃娃唇角沾血,已软软歪倒在太子长琴怀里。而太子长琴的衣襟上,则呈放射状染着大片血迹,显然是急喷出来的。   三人急忙走过去,祝融急吼吼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少恭抬起头,目眦欲裂,眼白充血地盯着伏羲,厉声质问:“你不是说她没事吗?你不是说她没事吗?”   伏羲一脸懵逼:“是没事啊,她身上既无内伤也无外伤,能有什么事?”   少恭吼道:“那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一边问,一边强行静心去把脉,结果却是脉象一切正常。   “这怎么可能?”少恭焦急又颓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查不出病因,教他如何用药?   祝融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的,心里更着急了:“究竟怎么样啊?要不,我给输点儿神力?”   共工也从方才的打击里缓过了神,亦道:“要不我输?水属性的要柔和一些。”   少恭病急乱投医,几乎就要答应了。   伏羲阻止道:“万万不可!”   他这样沉稳淡淡,让另外三人都不自觉地信服,皆征询地看着他。少恭更是放低了姿态,极诚恳地赔礼请罪:“是太子长琴无状,冒犯了天帝,甘愿受罚。还请天帝发大慈悲,救救可怜的天儿!”   伏羲稀奇地打量他:“呵,想不到啊想不到,如今的太子长琴,竟然还能对朕说出这种话!”   这话可真是欠扁!   少恭本就心下焦灼,听了这话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但此时天儿还需他救命,少恭不得不隐忍。   伏羲用看傻子的眼神儿看着他:“你又忘了,你想啥我都知道。虽然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既如此,少恭也懒得再装:“你到底能不能救?”   伏羲道:“我是算命先生,又不是治病的郎中,当然不能救了!”   那你废什么话?   少恭愤恨地瞪了他一眼,省下了吼他的时间,打横抱起漫天便走。   伏羲在身后嚷道:“诶,你急什么?我虽然不是郎中,但我认识郎中啊!”   而能被他认识的郎中,又岂会普通?   少恭立时顿住脚步,急切地问道:“在哪里?”   伏羲犹自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呐,可真是没有耐性!诶好,你别瞪我了,我这就带你们去还不成吗?”说着广袖一挥,青色的流光在几人身上漫延。几乎是瞬间,他们便到了另一个地界。   几乎是在他们离去的下一个瞬间,紫胤真人便带着红玉自云端落下,站在了山洞之外。   紫胤真人凝目端详了几眼洞口岩石的布局,便断定:“这洞口有阵法,且极其高明。”他虽在天墉城精研封印之术,但毕竟不比伏羲,对这阵法竟是束手无策!   红玉手中托着一个罗盘,方才还极其稳定的金色指针一到了这里,便胡乱转动起来。她心下登时不安起来:“主人,这……”   紫胤真人缓缓摇了摇头,伸手捕捉了一缕灵气,施法分辨了一番,道:“天儿遗留的灵气已淡,看来人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们先下山。”   待二人避开青玉坛下了衡山,罗盘上的指针才重新恢复了规律,缓慢地转动起来。红玉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个星罗盘还能用。”这是紫胤真人自琼华派带出来的最后一件琼华旧物,若是损毁,不免令紫胤真人伤感。   指针转动了片刻,便定格在了西北方向,红玉道:“主人,天儿往西北方去了。”   “西北?”紫胤真人御剑而起,立在云端遥望西北,暗暗猜测:无缘无故的,天儿怎会到西北去?西北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在意,竟能令她抛开那北堂朱明?   他又想起方才分别灵气时,捕捉到的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那似乎是属于北堂朱明的。只是北堂朱明早已故去多时,又怎会留下如此鲜活的灵气?   也是关心则乱,便是紫胤真人也不免胡思乱想起来:不好!天儿不会是要做什么逆天之事吧?   红玉大部分的心神都在紫胤真人身上,见他骇然变色,不由心头一纠,急问道:“主人,怎么了?”   紫胤肃然道:“走,先找到天儿要紧!”   而西北有什么呢?   西北有长安。   若论繁华鼎盛之所,风流富贵之乡莫过于一朝都城。   隋末乱世之中,有太原李氏扫灭群雄,以王天下。高祖李渊称帝,国号大唐,定都长安,据今已有七百余载。   七百年的沉浮积淀,长安城的繁华富贵已达到了顶峰,日里行商百万,夜间亦不宵禁,灯火通明至白昼,正可谓不夜之城!   伏羲带着几人降落的地方,是个无人的死胡同,绝对不会有大变活人的流言传出。   长安城不愧是龙气鼎盛之所,鬼神辟易。伏羲、祝融、共工这三个神诋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来自天道的压制,反而漫天这般尚未成仙的不受影响。   而被压制最深的,当属欧阳少恭这个逃脱轮回的仙魂。几乎是甫一落地,他便觉脏腑剧痛,一个踉跄,喷出一口鲜血。   漫天趁机挣脱了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摁住胸口,嘲讽道:“哼,你这样的孤魂野鬼也敢到帝都来?真是不知死活!”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和同事出去吃饭了,只来得及更这么多了,明日补全此章。   ☆、第 70 章   呵,说来,只有欧阳少恭了解霓漫天吗?   不,霓漫天也同样了解北堂朱明!   不过一个嘲讽的表情,一抹凉薄的笑意,一句简单的话语,便都能化作风刀霜剑,直入欧阳少恭的肺腑。   他踉跄着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眸光又惊又痛:“天儿,你……”   漫天却笑了起来,神情一如二人初见时的单纯又娇蛮。她微微歪着头,又是疑惑又是委屈:“怎么,难不成,是我说错了吗?”   伏羲三人面面相觑,便是能清晰窥探到她抽搐得几乎滴血的内心,此时此刻,伏羲也不敢再冒冒然插嘴了。   ——他虽然是神界唯一一个个有婚姻经历的男神,但实在是对男女情爱一窍不通!若不然,他媳妇儿也不会跟个凡人跑了。还给那凡人生了孩子,弄得六界人尽皆知。   少恭怔怔地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雪夜山洞里,篝火熊熊,少女明净而娇艳的睡颜近在咫尺,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隐隐已有倾国之色。   那时的他,只觉此女单纯得紧又残忍得紧,总之是有趣极了!   可他却再也没想到,这一场始于有趣的感情,竟会变得这般“有趣”!   见他不说话,漫天有些不满地蹙了蹙眉,娇蛮地追问:“那你说,我哪一个字说错了?唔?呃!”心口又是一滞,她弯下腰,又呕出了一口淤血。   “天儿!”少恭一惊,脚步才动,便被漫天声音凄厉地阻止了。   “你别过来!”她下意识地去摸发上玉簪,做出一个防备的姿势。而那枚玉簪,是这次她回去后,霓千丈给她防身的一柄灵剑所化,催动不需法力,只需心念一动。   少恭虽不知那究竟是什么,但簪子上流转的灵气却无不表明:那并不是一枚寻常的簪子。   这个认知令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眸光瞬间幽暗。   “呵呵,”他低低笑了一声,不顾漫天的防备抗拒,一步一步走过去,出口的话温柔无比,却也阴郁无比,“天儿,你说过的,你永远都不会丢下我一个!难不成,你是后悔了吗?”   漫天眸中泪意一闪,继而神色一厉,心念转动间,玉簪已化作长剑落入她手中。此时,少恭已走到她近前,她丝毫也没有犹豫,玉手奋力一送,长剑便直直刺入少恭胸口,不偏不倚,直入心脏。   她说:“我没有后悔过,从来也没有。但这并不妨碍我要杀你!你放心,便是你死了,我也一定会兑现我的诺言!”话音一落,她便用力抽回了长剑。   一瞬间,鲜血喷溅而出,与原先她喷在他衣襟上的那一滩融为一体,再也难分彼此。   旁边的三人已是被这变故给吓傻了!   尤其是伏羲。   ——他明明清楚地感知到,这个女娃娃对太子长琴分明是情根深种,爱大于怨,而怨又大于恨。可哪想到,不过一转眼,这姑娘就突然翻脸,连犹豫都不带一下,直接捅刀了呢?   还是祝融最先反应过来,急吼吼地跑过去,用手摁住少恭的伤口,喊道:“共工,你还傻愣个屁呀?快来救我儿子!”   “啊?哦!哦!”共工连忙跑过去,水系神力不要钱似地输给了少恭。   少恭脸色惨白,却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他直直地凝视着漫天,执着地想求一个答案:“天儿,如今,你可好受些了吗?”   漫天面无表情,淡淡道:“当初,我已经被你给毒死了,是我师父舍了养育千载的冰莲,才让我侥幸拣回一条命。而今,我杀你,便也一定要出手致命!从今往后,你再也莫要提喜欢我的话。你的喜欢,我不喜欢!”   少恭心头一震,将将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他握住共工输送神力的手,用力推开,脚步不稳地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漫天脸上。   “你不喜欢?不喜欢我吗?”他面上毫无血色,嘴唇也白的吓人,胸前的伤口不住地淌血,看起来好不凄惨!   可是,这些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他眼中的痛苦、哀绝与疯狂。便是心性超脱如伏羲者,也忍不住心头暗惊。   他低笑着问:“那你喜欢谁呢,北堂朱明?你喜欢他那张脸?”   祝融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长琴我儿,你好歹先疗伤啊!”   少恭一手推开他,对淌血不止的伤口置之不理,只定定地看着漫天,心头妒意涌动,比之刀剑之伤更难受千倍万倍。   他笑,漫天也笑:“对,我就是喜欢北堂朱明,喜欢他那张脸!喜欢他好看!”   相似的音量,相似的弧度,唯一不同的就只有眼神。   ——不同于少恭沉浮多年的复杂深沉,漫天的眼神还很清澈。   相较于少恭因深沉而令人难以看透的种种,漫天清澈的眸光中,那一抹悲凉、痛楚、心疼与倔强虽亦复杂,却亦清晰可见。   少恭一眼望见,便是一怔。继而,他的脑子骤然便清醒了。   ——天儿是什么性子,自己不是最清楚吗?今日怎么会……   他闭上眼睛,扶额自失地一笑,摇头感叹道:“天儿呀天儿,咳咳咳!当……咳咳,当真是被你给气糊涂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哇!”   祝融惊呼一声:“我儿!”   漫天瞳孔一缩,指尖微颤间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扶,却又猛然缩了回去。   少恭就这么看着她,口中不住地呕着淤血。漫天也这么看着他,看着气息越来越弱。就在他再也忍不住瞌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漫天掌中长剑反转,反手便割向了自己的咽喉。   ——我霓漫天说出的话,从不反悔!   “铛——”的一声脆响,长剑呛然坠地。   伏羲长舒了一口气,感慨道:“幸好赶上了!这凡间的京城,用个法术可真费力!”   被他硬拉过来的赤脚郎中皱着眉头甩开他的手,不满道:“你又找我干嘛?不会又是吃了饭没钱付账吧?”   却是伏羲眼见都动了刀了,在京城又不能动太多法力,就急急忙忙去找了这郎中来。   听到这郎中的话,伏羲眼睛一亮,眸子转动了几下,笑道:“先给他俩治伤!对,先治伤!”   ——你不提,我还想不起来要吃饭。这凡间的美食,真不是天生就能辟谷的神仙能拒绝得了的啊!   那郎中理着被伏羲扯乱的衣袖,随意地往祝融怀里的太子长琴身上瞥了一眼,淡淡道:“这都已经咽气儿了,还治什么治?赶紧的,准备棺材才是正经。”   漫天闭上眼睛,颓然地倚着墙壁滑坐在地。   郎中又瞥向她:“这个倒还有救。”   祝融一怔,慌忙伸手去探少恭的颈动脉,果然已经没有了。他哆嗦着去看伏羲,一开口,牙齿就直打颤:“你……你是不是……是不是说过,这……这是我儿……最……最、最、最……最后一世?”   伏羲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祝融瞬间放声悲哭:“我的儿呀!”   自太古之时太子长琴化形起,他便悉心呵护他成长。两人虽不是亲生,但他待长琴,却与亲生无异。   只是,他的长琴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郎中是见惯了生死,摇了摇头便走到漫天身边:“姑娘,我给你把把脉?”   漫天冷笑道:“不必了,我不治。”   那郎中倒是极有耐心:“姑娘啊,你的身体虽看着还好,但内腑曾受过重伤,虚得厉害,怕不是长寿之相啊!”   漫天笑吟吟地瞧了他半晌,突然道:“当然不是长寿之相!”瞬间聚灵气于掌心,结结实实地一掌便拍在了自己心口上。   她一边大口呕血,一边笑着对郎中道:“我不长寿,还需你说吗?”   她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令郎中恼怒不已,一边强行往她嘴里塞药,一边斥责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愿意倾家荡产,只为多活一刻吗?你明明有命在,却如此不知珍惜!”   漫天偏头躲避,口中道:“命是我的,我爱如何便如何,何劳阁下操心?”   “啪”的一声,郎中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冷笑道:“命是你的?这话亏你也说的出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你毁伤之前,可曾向父母报备?”   漫天一怔,想起远在另一个世界的霓千丈,眼泪便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她爹从小就疼她,因着她娘去得早,霓千丈怕她因没有母亲而自伤,真是又当爹又当妈,积整个蓬莱之力供着她。   待她大些,又嫌蓬莱的法术不够好,说服了门中长老,将她送入了长留。   可是,她又回报了些什么呢?   除了惹他生气,便是让他担惊受怕了。   如今,她真的要为了一个男人,就不要爹了吗?   霓漫天啊霓漫天,你当真不是个东西!你怎么就能将你爹抛在脑后了呢?   见她似有悔意,郎中“哼”了一声,问道:“你吃是不吃?”   “我……吃!” 作者有话要说:  少恭:天儿,你爹与我同时落水,你先救谁? 漫天:我去给我爹熬姜汤。 少恭:??? 漫天:我爹长于海岛,精通水性! 少恭:……那我呢? 漫天:呵呵!   ☆、第 71 章   这郎中的药竟是比欧阳少恭所制的高明数倍,丹药才一入腹,漫天便觉全身如浸在温水中一般。丹药的灵气与药力缓慢而坚定地滋养脏腑,她原先被焦冥虫所啃噬后遗留的暗伤竟是逐渐痊了。   但漫天却分毫也高兴不起来。   她瘫坐在墙根儿,双目无神地仰望着夜空。   夜空之上,月明星稀,宛如她与北堂朱明曾经相处的许多个夜晚。   那时,她还单纯。两人定情之后,便是夜里偷跑出来由他陪着看星星,她都觉得很高兴。   可是如今,她的朱明,已经没有了!   温热的液体滑出眼眶,在脸颊之上变得冰凉。祝融的哭声越发咽气 共工手足无措的拙劣安慰也分毫不起作用。   也不知过了多久,漫天扶着墙勉强起身,慢慢地往胡同外走去。   伏羲问道:“小姑娘,你要到哪里去?”   漫天脚步一顿,头也不回,淡淡道:“回天墉城,随师尊潜心修行。”   “那……”他似不经意地往身侧瞟了一眼,问道,“太子长琴,你不管了?”   “呵!”漫天自嘲地笑了笑,忍泪道,“有诸位尊神在,又哪里用得着我操心?”   祝融突然抬起头,又是愤怒又是为自己儿子不值,厉声质问道:“你可知,这已是我儿的最后一世?”   漫天道:“我知。”   祝融又问:“那你可知晓,他此次身死之后会如何?”   漫天深吸了一口气,但她能抑制住泪水,却控制不住因忍泪而带来的鼻音:“化为荒魂,世间再无太子长琴。”   祝融怒问道:“那你便如此无动于衷吗?”   漫天低低一笑,再也忍不住涕泪横流。她捂住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他是为我所杀,尊神若要为子复仇,尽管来便是。吾乃蓬莱少主,无论敌手是谁,都不会惧战!”   “好!”祝融转身将欧阳少恭的尸体放入共工手中,抬手便是一个火系的强大攻击法术——流星火雨。   “祝融!”伏羲一惊,连忙挥动广袖,仓促间却也只拦下大半。   漫天信手一招,那玉簪所化之间自坠落之地腾空而起,直接化作一道比流行更迅疾的流光,往祝融咽喉刺去。   至于落在她身上的流星焰,她撑起的防御法术失效之后,她干脆便不再防守,拼着身受重伤也要进攻!   “好、好、好!”祝融怒急反笑,屈指一弹,已逼到近前的灵剑便断做了数节,跌落在地。   那灵剑驱使时之所以不需灵力,便是因与漫天心神相连的缘故。此时灵剑损毁,漫天神识受累,登时便头痛欲裂。   她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却犹自强行凝聚心神,反手抽出霄河剑,起手便是传自紫胤真人的大招——空明幻虚剑。   伏羲连忙拉住祝融,伸手一点,漫天便全身僵直,再难动弹分毫。   便在此时,剑光一闪,紫胤真人带着红玉赶到了。   “天儿!”红玉急忙抢到漫天身旁,见她保持着空明幻虚剑的起手式僵立在那里,显然是中了极高明的定身术。   紫胤真人的目光从在场另外几人身上划过,心头暗暗惊异:这世间何时多了这么多修行高深之人?   却是在他眼中,这几人的气息平和至极,便似凡人一般。可是凡人又如何制得住他的徒儿?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返璞归真!   如今,自己的徒儿还受制于人,紫胤真人不得不谨慎以对。他拱手施礼:“诸位,在下紫胤有礼了。”   伏羲警告地瞥了祝融一眼,对紫胤真人淡淡颔首:“不必多礼。”   紫胤真人道:“不知劣徒哪里冒犯了诸位,在下代劣徒赔礼,望诸位见谅。”   伏羲挥手解开了漫天身上的禁制,笑道:“本是误会一场,何须赔礼?”   漫天得了自由,急忙上前来见紫胤真人:“弟子拜见师尊。”   紫胤真人亲手扶起她,关切道:“天儿可还好?”   漫天愧疚不已:“徒儿无事。是徒儿不孝,让师尊担心了。”   紫胤真人松了口气:“无事便好。”   漫天转过身来,问祝融:“不知尊神可还要晚辈的性命吗?”   祝融倒是想,但伏羲再侧,他并不敢太过放肆,索性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漫天道:“即如此,晚辈告退。”说完,一手拉着师尊,一手拉着红玉,以目示意两人不要多问,御剑而去。   直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伏羲才道:“怎么,你还不出来?”   正在祝融与共工疑惑之时,却见伏羲身侧缓缓显出一个魂体,身着上古服饰,一头长发亦是以一种古早的只能在祭祀中看到的方式梳理结起,眉眼清俊,温润如玉。   祝融一怔,继而欣喜若狂:“长琴吾儿!”   太子长琴行云流水般地拱手施礼:“父亲。”   祝融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儿,你怎么还在?不,我是说你不是化为……呸呸呸,我儿,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共工亦是为兄弟高兴,口中偏还要挤兑他:“快把你那猫儿泪给收一收吧!一个大男人,也不知羞!”   祝融闻言,连忙去抹脸,果然触手一片冰凉水渍。他一边抹一边啐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喜极而泣!”   共工撇嘴道:“哭就哭呗,还喜极而泣!”   祝融不甘示弱:“没儿子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见两人又斗了起来,伏羲无奈地摇了摇头,问太子长琴:“你方才不肯现身,可是以后都不打算见那位小姑娘了?”   太子长琴本就伤心失落地紧,闻言神色一变,冷冷道:“与天帝何干?”   伏羲有些不解:“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却好像对我意见很大?”   太子长琴冷笑着反问:“太子长琴置有今日,全拜天帝所赐。难不成,还要对天帝感恩戴德吗?”   伏羲轻轻叹了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亦是反问:“当年的太子长琴,可曾心中有怨?”   太子长琴怔住了。   当年?   当年的太子长琴,自然是没有的。   伏羲又问:“当年的太子长琴,可会觉得我惩处过重?”   太子长琴怔怔地摇头:“不会。”   当年他一个失误,导致不周山倒,天柱倾塌,天河之水倒灌入人间,不知多少生灵惨遭涂炭!   相对来说,他只是被贬入轮回,当真是极轻的判决了。他非但不会怨恨,反而感激天帝,不曾重判父亲祝融。   ——他们父子一同铸成的祸事,不由他来担重责,难道要换父亲来吗?   他突然就有些颓然:这些年来一直支撑我的怨恨,却原来只是一场笑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明白、不能明白!若不然,他便真的撑不下去这千载渡魂!   求生的意志骤然溃散,他的魂魄立时便不大稳当。   伏羲一惊,喝问道:“你当真不想再见那位霓姑娘了吗?”   太子长琴怔仲了一瞬,痛苦地自暴自弃:“我还见她做什么?反正在她心里,她父亲、她师尊、她师父,个个都比我重要!有没有我,于她而言,又有什么要紧?”   祝融怒道:“你个不孝子!孽障!难不成在你心里,就只有那个冷心冷肺的丫头,没有你爹我吗?”   “父亲。”太子长琴有些愧疚,可很快的,这点儿愧疚便被无尽的失落、痛苦与恨意掩埋,“她明明说过,永远都不会丢下我一个的?却为何不守信约?为什么?为什么?”   他神态癫狂,语无伦次,眸中红光一闪,竟隐有入魔之势。   伏羲觉得,他这一日的叹息,比他以往的数万年加起来都多。   “唉~”他叹息着伸出手,打了一道清气在太子长琴魂魄里,见他清醒了,才道:“你可知,我在那姑娘的心声里听见了什么?”   太子长琴心里瞬间便腾起了无限的妒意:“是什么?”   伏羲无奈道:“你明知道我控制不住的,怎么连这个也妒忌?”   太子长琴冷笑道:“我也控制不住!”   伏羲也不与他计较,直言道:“她准备等她父亲寂灭之后,就自行散魂,再也不投胎了。”   太子长琴失声道:“什么?”他再次怔住了。   但不同于上一次的茫然,这一次则是震撼。   “原来,她真的不曾对我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亲说漫天近墨者黑。 在这里,孤要为老板说一句公道话:霓漫天本身的设定就是一个傲娇偏执狂好吧!要不然,怎么会和一个卖假药的无良郎中看对眼? 至于温油善良的巽芳公主? 呵呵,诸位请自行去补游戏结局。   ☆、第 72 章   祝融也怔住了,半晌,才感叹道:“不想,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的女子!”   太子长琴终于露出了笑意,却是略带这苦涩地摇了摇头:“呵,痴情?她非是痴情,只是偏执罢了!”   祝融笑道:“这偏执用在了你身上,岂非再好不过?”   太子长琴闻言,果然心下宽慰:“父亲说的是。”   那郎中在一旁看了半晌,早已是不耐烦了,见太子长琴已没有别的状况了,便朝伏羲道:“算命的,我先走了啊。”   “诶,别呀!”伏羲一把扯住他,就往祝融三人身边拉,口中道,“来、来、来,你不爱搭理我,好歹见见故人嘛!”   “故人?”共工挠了挠头,上下打量那郎中,“这……我以前也没见过呀!”   还是祝融粗中有细,闻着这人一身的草木之香,心念一动,与同样恍然的太子长琴对视了一眼,一同俯身行大礼:“参见地皇!”   共工大吃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郎中:“他……他、他……他是炎帝陛下?”   郎中悄悄瞪了暗藏得意的伏羲一眼,侧身避了开去,淡淡道:“地皇早已寂灭,炎帝也已陨落。在下如今,不过是一个赤脚郎中罢了,几位称我一声元化便是。”   祝融道:“这是陛下在人间行走用的名号?我等岂可无礼?不若称一声元化先生?”他原本就是地皇旧部,后又跟随炎帝,对这位的性子最是了解,知道他最不喜繁文缛节,此时便也不与他争执,只选了个折中的法子便罢了。   好在元化也不强求,只上古时辛劳地过了,好不容易躲了清闲,再不喜被程为陛下罢了,便道:“你们随意便是。”   那边太子长琴却是心念急转,往昔的某段记忆骤然浮上脑海。他眯着眼,盯着元化半晌,方才肯定地说:“当年,是您教的我医术?”   元化也不否认,淡淡道:“只是见不得你没出息地自暴自弃罢了。”   太子长琴伏地再拜:“先生于长琴有再造之恩,日后若有长琴可效劳之处,定当万死不辞!”   元化瞥了他一眼,露出点儿略带讥讽的笑意:“你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还如何万死不辞?”   太子长琴一噎,立时尴尬不已。   瞥了一眼伏羲,元化又道:“不过,现下我确有一事,需你周全。”   太子长琴精神一震:“请先生吩咐。”   元化指了指伏羲,嫌弃道:“把他给我弄走!”   “啊?”太子长琴一懵,迷茫地去看伏羲。   伏羲不满地说:“兄长,你怎么能这样呢?不就是上回吃了你一顿吗?”   “呵呵!”元化冷笑,“一顿就吃得我几乎倾家荡产,你还真好意思?我行医救人,也不过混口饭吃,哪里有钱再养你?”   伏羲有些尴尬:“咳咳,我这不是刚下界,一摊生意都还没接,囊中羞涩嘛!大不了,等我赚了钱还你就是!”说到最后,他又理直气壮了。   元化冷漠脸:“你挣的钱,够你自己吃吗?”   伏羲:“呃?”   这还真不够!   神仙下界之后,不得擅自动凡间矿脉、不得使点石成金等障眼法。这可是他自己颁布下的规矩,就是怕神仙仗着法术扰乱俗世。而他一向严以律己,严以待人,从来以身作则。   因而,他下界之后,就只能自己想法子挣钱。   ——没办法啊,如今的凡人不比上古时纯朴,想吃点儿好的,没钱实在不行啊!而天帝陛下,他早已被人间的美食给征服了!   于是,他每次挣的钱都攒不下来,全供给各家酒楼、饭馆了。   元化说的,是三十年前的事。那回因着下界前和天道斗嘴赢了,伏羲的生意很不好。没办法,只好来找老哥神农了。   那是神农第一次请伏羲吃饭,只这一次,就让他恨不得那已经是最后一次!   ——这伏羲,也太能吃了!   当两人从那家酒楼里出来时,周遭人看饭桶的眼神令神农羞愧得掩面而走,第二日便收拾了东西,换了副容貌搬到京城了。   因而,在时隔三十年再一次见到伏羲,神农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你离我远点儿!   太子长琴觉得,他已经不能再直视天帝与炎帝了。   明明这两位以前都挺威严的,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反倒是祝融与共工二人目露怀念,想起了诸神刚刚诞生,天庭还没有建立的时候。   那时候,神农就已经对大地上生长出的各种植物与矿物感兴趣了。   而伏羲是最能感应天命,也最顺应天道的一个。他的心思最复杂却也最单纯,明明能看透所以人心,却从未想过以此谋私利,一直以来都很顺天应命,信奉无为而治。天道显示他该与女娲定天婚,他便向女娲求亲了。   伏羲长得好,女娲喜欢他,自然是欢喜不尽,欣然应允。   这对伏羲来说自然是极好的。若女娲当真不应,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对女娲来说,婚后的生活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甜蜜。   她发现,成婚与否,对伏羲来说没有任何的区别。两人的婚姻,也不过就是一场仪式而已。   仪式过后,伏羲待她与以前并无不同,每日里仍是推演卦象、参悟天道,从来也不会主动来陪陪她。   其实,她是有争取过的。   她放下自己手中的事,陪在他的身边,尽管他总是忙得浑然忘我。   可时日久了,她也明白了:在伏羲心中,从来就没有过男女情爱。他永远也不会爱上她!   那个凡人,便是女娲伤心绝望之时遇上的。   ……   无论那时有过多少糟心事,可大家的生活毕竟简单,时不时三五个相约聚酒,醉了便随意而卧,睡他个天昏地暗。   乘兴而来,兴尽方归。   再后来,天道显示,天庭当立,伏羲为天帝。   众神之间仿佛忽然便有了等级、懂得了敬畏,以前那种日子再也没有了!   思及往事,祝融禁不住叹了一声。而共工也难得敏锐了一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是在宽慰他还是在宽慰自己:“如今,也没什么不好。”   看着元化一本正经地逗伏羲玩儿,祝融重重地舒了口气,欣慰道:“是啊!至少,比我们以往预估的要好得多。只是……”   许是祝融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共工好奇地不得了:“只是什么?”   祝融极度无语地看着伏羲,心头疑惑万分:“只是天帝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这样一个……”   共工接口道:“饭桶?”   “这可不是不是我说的啊!”祝融连忙撇清关系,脚步往一旁挪了挪,表示他和共工不是一伙儿的。   伏羲在元化那里一直落在下风翻不了盘,听见共工的话,借机便转过头来,眸光凌厉地射向他:“你说什么?”   共工愣愣道:“饭桶……桶啊……呵呵,我什么也无没说!什么也没说!”他连忙补救,却也反应过来的太慢了。   伏羲冷笑:“呵呵,我突然想起来,南诏矿脉须得变动一下。共工,你这便回去给褥收传旨吧。”   “别呀!”共工一下子便泄了气,哭丧着脸哀求,“我都被关了一千年了,好不容易才放出来。天帝,陛下呀!不是说好了带我出来玩儿吗?”   伏羲眼含威胁:“你刚出来就打碎了我的小星盘,按律……”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嘛!”共工连忙阻止他再说下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伏羲暗暗冷笑:小样,我说不过神农,还收拾不了你?   而这时,天已经要亮了。   元化抬头看了看翻白的东天,蹙眉道:“药铺还得开张呢,我真得回去了。”说完,不再与伏羲纠缠,转过胡同口就往回走去。   “啧!”伏羲遗憾地摸了摸胡子,“饭票跑了。”   太子长琴往欧阳少恭的怀里一摸,摸出个沾血的钱袋来递给伏羲:“若天帝不嫌弃,就先拿去用吧。”   “不嫌弃,不嫌弃!”伏羲伸手一抹,那钱袋上的血迹便没了踪影。   他将钱袋收好,又去看了看欧阳少恭的尸身,沉思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团黄泥,手指翻飞间,便捏成了一个与欧阳少恭一般无二的人偶。   他颇有些不满意地说:“我的手艺到底不比女娲,你将就着用吧。”   那块儿黄泥祝融与太子长琴都认得,正是先天具有生生造化之力的九天息囊。   祝融感激地下拜:“多谢天帝成全我儿。”   伏羲道:“谢什么?这是他花钱买的。”   可是,多少钱才能买一条命呢?祝融只暗暗记下,日后更对天帝死心塌地。   伏羲笑了笑,对太子长琴道:“你快进去吧。”   太子长琴却有些迟疑。   祝融见状,简直急坏了:“唉呀,我儿,这种时候,你还迟疑什么?”   伏羲笑道:“难不成,你还有额外的要求?”   太子长琴道:“正是。”饶是他脸皮奇厚,也此时也觉不好意思。   伏羲倒是不以为意:“送佛送到西,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太子长琴幻化出一道人影,略有些羞赦:“还请天帝依此形貌重造。”   伏羲眼睛一亮:“哟,这小伙子倒是挺俊呐!”他干脆摄了那虚影过来,拓在了黄泥上,捏出的人偶竟是分毫无差!   太子长琴附魂而上,伏羲使出命魂牵引之术,那人偶便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待到脚踏实地,太子长琴满脸感慨地摸了摸手臂与脸颊,眸中露出了又妒忌又自得的神色。   祝融在一旁赞道:“我儿果然俊俏!”   太子含笑施礼:“在下北堂朱明,拜见天帝、火神。” 作者有话要说:  神农(生无可恋):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天帝! 伏羲(羞涩):还能再来一碗吗?   ☆、第 73 章   一瞬间,伏羲看太子长琴的眼神微妙极了。   “北堂朱明?”祝融一怔,想到昨夜欧阳少恭与漫天的对话,心疼的几乎揪了起来,“我儿,你……何苦如此?”   事实上,昨日他们三个也就比漫天早到山洞一会儿,跟本就没来得及看石壁上的字,也不知道所谓北堂朱明就是太子长琴他自己。   祝融对北堂朱明的认知,全部来自太子长琴与漫天争执时的对话。   ——霓漫天喜欢北堂朱明。   ——太子长琴喜欢霓漫天。   ——北堂朱明,是太子长琴的情敌。   因而,在他看来,便是儿子为了那个丫头,情愿顶着情敌的面容,真真是再委屈没有了!   但他不知道,伏羲却是因天赋技能的原因一清二楚。就在祝融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伏羲已是忍无可忍地开口了:“竟然还有自己妒忌自己的,这凡间的人可真是奇葩尽出!你才待了几年?竟变得这么……唉!”   “啊?”祝融一怔,觉得有点儿糊涂,“自己妒忌自己?我儿,这……难不成,这北堂朱明,竟是……”他已经问不下去了。   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嘛!   伏羲是懒得搭理他,只问太子长琴:“你是准备顶着这张脸去见那小姑娘?我看那姑娘可不是以貌取人的,你大可不必如此。”   太子长琴垂眸,掩住所有的情绪:“她已有师尊在身边,哪里还需要我呢?她恐怕是不愿再见到我的,我又何必讨人嫌?”却是对自己容貌一事避而不谈。   啧,口是心非!   伏羲鄙夷地看着他:“你心里明明想见她想得要命!”   太子长琴垂眸不语。   伏羲突然叹了一声,担忧道:“那姑娘生受了祝融半记流星火雨,又因灵器损毁而伤了神识,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太子长琴眉目微动,却只是笑道:“这会儿卖早点的已经要摆摊了,天帝与父亲要尝尝京城的特色吗?”   眼见他明明心里火烧一般又燥又疼,面上还强撑着,伏羲也不再劝,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在下界就不要喊天帝了,贫道姓风。”   太子长琴从善如流:“道长。”   灌汤包子、蜜枣甄糕、油茶麻花、牛肉饼……   三人一路吃下来,伏羲扶着肚子感叹:“这长安的人,可真是会吃!改明儿有空了,再到洛阳去一趟,东都嘛,想必比京城也差不了多少!”   太子长琴笑道:“虽长安才是帝都,但因长安常年干旱,天子时时驾临地处中原的东都,近些年来,东都反而比西都更为繁荣。当然,这其中也有洛阳距离南方更近,更便于天子掌控江左之地的缘由。”   祝融不解道:“即如此,直接迁都洛阳不就完了,何必多此一举?”   伏羲摇头道:“迁都之事,又岂是随意能成的?这凡间的朝堂可比我们天界复杂多了。”很多时候,他明明能看透人心,却看不透那些人的手段用意。   凡人的世界,可真是复杂!   三人也只是随意感叹一句,对凡间王朝的统治并不关心。   待吃饱喝足了,太子长琴便问:“却不知道长与父亲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祝融道:“怎么,你……”不和我们一起?   但话问道一半,他眼珠子一转,露出了个了然中带着揶揄的笑,莫名就显得猥琐:“嘿嘿,你不用管我们了,自己去忙自己的吧!”   他心想:只要你把我儿媳妇给拐回来,怎么着都行!   ——先前他以为漫天对他儿子冷心冷肺时,那真是恨不得杀了她干净!但误会一旦解除,他立时就转变了态度,对漫天是再满意没有了!   毕竟,这世上又有几人愿意为了他儿子自散魂魄的?那可是连轮回都不要了!   太子长琴装作没有看见他的眼色,只是道:“若两位别无要事,不如将欧阳少恭的尸身送回琴川。我做欧阳少恭时,在琴川还有几个朋友,也算是做个了结。”   伏羲道:“那行。等会儿棺材铺子开门了,咱们去买一副棺材,老用袖里乾坤装尸体也不是个事儿。”   太子长琴道:“我便不去了,道长和父亲保重。”   “忙你的吧!”伏羲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你如今,是北堂朱明是吧?”   太子长琴虽然不解,但还是答道:“正是。”   “那好,”伏羲正色道,“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太子长琴。”   “陛下!”祝融脸都白了,“我儿他……”   伏羲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世间再无太子长琴,这是天道之意,非你我可以违逆。”   祝融一怔,颓然闭目,苦笑道:“天道?天道!”便是神力通天又如何?天道之下,不过蝼蚁!   太子长琴……北堂朱明亦是一阵恍惚,只觉怅然若失。   但以他的境况,能保得性命已是万幸,又何谈其他?   他整了整衣襟,恭敬地拜别:“天帝,火神,在下告辞。”   昆仑常年积雪,寂玄道道上一片素白。   紫胤真人弃了剑,一步一步往上走,直走到一座残破的石像前。那石像之后是一片极大的坑,里面有许多碎裂的砖石、瓦片。   紫胤真人在坑前怔了许久,才缓缓伸出右手,闭目念动咒语。   柔和的水蓝色光芒自他掌心亮起,很快便覆盖了这一片的山巅。   但坑洞之内,却毫无反应。   紫胤真人面色一变,突然抽剑,挥剑向右侧斩落下去。   山石崩裂,冰雪纷飞。一道火色的光影骤然腾起,正挡住了紫胤真人那一击。而后,便有一道人影显现,冷冷道:“慕容紫英?”   待看清了来人,紫胤真人连忙收剑,上前请罪:“不知是师叔前来,紫胤冒犯,还请师叔见谅。”   那人亦是一身蓝白道袍,一头长发却被火色侵染,眉间有朱砂三点,状若花瓣,为他凌厉的眉眼平添几分邪肆。他手中握着一柄火红色的长剑,剑身之上有灼灼热意蒸腾,一看便不是凡品。   他受了紫胤真人的礼,却并不叫起,缓缓上前绕着紫胤真人转了一圈儿,目光落在紫胤一头银发之上,嘲讽道:“多年不见,昔日胆大包天的少年竟也如此垂老了!”   紫胤真人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恭恭敬敬地应道:“师叔风采依旧。”   “哼!”那人广袖一挥,不耐道,“起来吧,快滚!莫要在此打扰于我。”   紫胤真人却并未起身,依然躬身行礼:“弟子此次前来,是为了取回水灵珠,为我那徒儿疗伤。还请师叔将火灵珠赐下,弟子感激不尽!”   那人神色一厉,眸中划过嘲讽,笑问道:“哦?若我不给呢?”   紫胤真人道:“我那徒儿乃是我琼华派琼华派第二十七代唯一一个弟子了,还望师叔垂怜。”   那人的神色瞬间复杂,半晌,方才叹道:“你起来吧。我只比你早来片刻,水灵珠并不在我手上。”   “什么?”紫胤真人一惊,随即大怒,“是何人敢盗取我琼华重宝?”   那人有些意外:“你……信我所言?”   紫胤真人强压下怒火,道:“师叔不屑说谎。”   那人笑了一声,自嘲道:“想不到,在这世间还有知我玄霄之人。”   漫天的伤势极重,寻常丹药收效甚微,紫胤真人这才起了心思,来寻水灵珠。可哪里想到,水灵珠竟已被人取走了!   他心忧徒儿的伤势,无心与玄霄多做纠缠,便匆匆告辞:“弟子还有要事,这便失陪了,师叔自便。”   说实话,他对这个丝毫不将掌门放在眼中的玄霄师叔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只碍于师公宗炼的嘱托,才不对其无礼罢了。   如今,五百年之期已过,玄霄师叔都已从东海脱出,也不知掌门如何了?   他有心到东海一探,但又实在放心不下徒儿,只得作罢了。   待他离去,玄霄便蹙起了眉头,右手一抹,那残破的石像旁便又显出一道人影。   那是个女子,一身蓝白道袍,头发披散,容颜姝丽。只她双眸禁闭,斜依在石像上,丝毫意识也没有。   玄霄上前,抚上她的眉眼,蹙眉自语:“水灵珠竟不在这里,夙瑶,难道你当真命数该尽?”   “不,你怎么能死?”他的神色骤然狰狞,手上却下意识地轻柔无比,眸中爱恨交织,“你欠我良多,半点儿也没有还,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他将夙瑶抱在怀中,选了一个方向,御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喜欢霄瑶吗? 其实,渣作者的本命是紫瑶哒! PS:下章师父上线!小骨上线!   ☆、第 74 章   西极之地,有无妄雪山,高不可及,终年云雾缭绕,无论仙、凡,皆不可测探。   而自妖神出世之后,山顶云雾散去,显出本貌,却是一座又一座连绵错落的玉宇琼楼。   白子画顺着自山顶铺展到山脚的玉阶,一步一步走上去,神色里有些无奈,亦有些恼怒,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与恨铁不成钢。   还未等他走到顶端,便有一满脸疤痕的青年自那片宫殿中迎出,动作标准,神情却轻慢地行礼:“拜见长留上仙。上仙,神尊有请。”他侧身让开了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子画却没有动,只是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你是竹染?”疑问的语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那青年也就是竹染跟本理都不理他,只保持着“请”的姿势。   白子画也不与他僵持,越过他往云顶天宫走去。   云顶天宫便是这片宫殿群的主建筑,通体白玉铸就,以金色的天金沙与幽蓝色的星辰砂做点缀,圣洁又飘渺。   可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却是仙界千万年来忌惮不已欲处置而后快的妖神。   而如今,妖神是他的弟子——花千骨。   因而,他不得不来。   花千骨早已在殿内等候多时,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身来,笑道:“上仙,你终于来了。”   白子画有些无奈,叹息道:“小骨,我终究是你的师父。”   花千骨有些恍惚,但也只是一瞬便回过了神。她仰头看着雕琢精美的屋顶,轻声道:“曾经,我很想做你的徒弟,想要跟你学习高深的法术,不要在自己不愿见到的事情发生时……那么的……无能为力!”   眼泪自眼角滑落,她一把伸手抹去,看着白子画,笑得嘲讽不已:“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事情真正发生时,连你都无能为力!师父?呵!你凭什么做我们的师父?凭什么做师姐的师父?”她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甚至尖利刻骨,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内,格外骇人。   白子画闭上眼睛,脸上闪过一抹脆弱与痛苦:“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是一个好师父,保护不了自己的徒弟。护不住天儿,也护不了你。”   “哼!”花千骨冷笑一声,“废话少说,我要的东西呢?”   白子画微微蹙眉:“小骨,霓掌门思女心切,你又何必一定要拿走天儿的验生石?”   花千骨眸光一厉:“思女心切又有何用?找得回师姐吗?莫不是,你根本就没有带来?”   “小骨……”白子画还欲再劝,花千骨却是半分余地也不留,扬声道:“来人,点兵,随本尊……”   “小骨!”白子画忙道,“我带来了。”他说着,自墟鼎中取出一个玉匣,打开来,正是闪着灿金光芒的验生石。   花千骨挥退了闻声而入的竹染,冷笑着接接过了验生石,斜睨白子画:“料想以上仙的为人,也不会寻一块儿假的来骗我。上仙,请回吧。我这云顶天宫,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白子画见她是不会改变主意了,无力地叹了一声:“如此,子画告辞。”   待白子画离去,花千骨挥手闭合了殿门,大殿立时便昏暗了许多,验生石的光芒却更加耀眼。   “师姐!”她颤抖着抚上验生石,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   这些日子以来,她虽已尽力吸收融合妖神之力,可那股力量毕竟太过庞大,她眼泪一落地,便有奇异的琉璃般的花朵自泪水中生出,星光煜煜,异香扑鼻。   花千骨连忙止住泪水,自语道:“我不能哭,不能哭。这些妖神之力是用来救师姐的,我不能让它平白流失!”   她握住验生石,目光坚定:“师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她将验生石小心翼翼地在玉匣中放好,又托着玉匣放在了她时常独坐的案几上。又看了一眼验生石,正欲将玉匣合上时,灿黄色的光芒突然就暗淡了下来,且飘忽不定,随时都可能熄灭。   花千骨大惊失色,一颗心紧紧纠起,失声喊道:“师姐!”   她还记得初入长留时,儒尊所说的话:“……若是验生石熄灭……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师姐有危险?   可是,我却依然无能为力!   “呃!”她心头一滞,腥甜的液体自喉间涌出,却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好在,验生石的光芒很快就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暗淡,却已经没有熄灭的危险了。   她再不敢将验生石放在别处,取出了揣在怀中,起身便去了收藏典籍的琅嬛阁。   竹染一直等在云宫之外,见她出来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低头恭声问道:“神尊,攻打韶白门一事可是要取消?”   花千骨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你若敢擅作主张,我就寻了琉夏的魂魄,要她魂飞魄散!”   竹染脸色一白,头垂得更低了:“属下不敢。”   见他听话,花千骨缓和了神色,安抚道:“不过,你若是想要摩严,大可以借本尊的名义行事。”   竹染猛然抬起头,看花千骨的眼神已带了一丝惊惧:“神尊,你……”   花千骨笑了:“你是想问,本尊怎能知道你与摩严有怨?呵,竹染,你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本尊又怎么会看不出?”   竹染脸色涨红,又低下了头:“多谢神尊。”   “这倒是不必。”花千骨边走边道,“这些日子你辅佐本尊,也算劳苦功高,这一点儿心愿本尊还是可以满足你的。只是……”   她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竹染:“希望你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也不要把别人想得太蠢。”   “不敢,不敢!”竹染脸色惨白,再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想当初,他到底为什么会认为能独自闯入蛮荒之地的人会单纯好哄呢?   “哼,但愿如此。”花千骨冷冷看了他一眼,扭头便走,远远留下一句话,“本尊要做什么,你很清楚。你别做多余的事。”   若非念在她初入蛮荒势单力孤之时,这竹染虽心思不纯,却到底助她良多,她又岂会留他到今日?   又想到合力围杀她,逼得她不得不闯入蛮荒的正道、魔道,她心头便是一阵发狠:若非要寻找师姐,谁稀罕妖神之力?她虽得了妖神之力,又何曾有灭世的念头?   魔道之人也便罢了,左不过就是想要得到妖神之力。可恨那些正道之士,个个道貌岸然,说白了,还不是眼红、忌惮于她?   不过,这些苍蝇也碍不着她的事,她也没空与他们计较!   琅嬛阁内收藏了许多上古秘法,花千骨一部也不放过,仔仔细细地查找,妄图从中获得联通异界的方法。   但琅嬛阁中藏书何等丰富?她又不放心手下之人,一个人纵使日夜不停,进度也缓慢得很。   过了有三、四日,她终于受不了了,吩咐竹染:“你去长留,将白子画与蓬莱掌门请来。”   竹染含着希翼,小心翼翼地问:“神尊,可否将世尊一道请来?”既然神尊已经看出来他剑指摩严,他又何必再遮遮掩掩,徒惹神尊不悦?   花千骨混不在意:“本尊已经说过了,对于摩严,你尽可随意。”   竹染面露喜色:“多谢神尊成全!”   因竹染直言神尊欲为之事,白子画一行人来得很快。且除了白子画、霓千丈与摩严,同来的还有夏紫薰与檀梵。   最近天下动乱,白子画不放心二人,便将他们留在了长留。此次听闻花千骨有寻找霓漫天的方法,两人便一同赶来了。毕竟,无垢很可能是和霓漫天一起的。   “神尊,听闻你能找到天儿?”才一进门,霓千丈便迫不及待地问。他甚至放下了身段,尊称花千骨为神尊,而不是正道人士口中的妖神。   漫天失踪多日,霓千丈已经憔悴了许多,比之以往的意气风发,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花千骨连忙放下手中竹简,上前道:“霓掌门不必客气,喊我小骨就好。”   若是旁人被神尊如此客气地对待,早已受宠若惊了。可霓千丈此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天儿,哪里还在意这些?他心不在焉地喊了一声:“小骨。”便再次焦急地问道:“方才霓某所问,到底是真是假?”   花千骨似乎很高兴,一边示意霓千丈上坐,一边答道:“实不相瞒,晚辈虽尚无头绪,但这琅嬛阁中包罗了所有的上古秘法,关于宇(时间)宙(空间)的也有不少。”   听她前半句,霓千丈泄气不已;又听了后半句,他再次燃起了希望:“那神尊此次找霓某前来,是……”他已有了猜测。   而花千骨则是直接证实了他的猜测:“晚辈正是怕属下们不经心,这才想着找霓掌门与白上仙帮忙。”   一旁的摩严隐忍了半晌,此时终于逮住了机会,厉声喝道:“孽障,子画是你的师父!”   花千骨却是连眼神也懒得给他一个,挥了挥手,竹染便会意,拦在了摩严面前,讽笑道:“这里没有世尊的事,您便随我来吧,师父!”   那“师父”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摩严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几经变换,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当真就跟着竹染走了。   白子画目送他离去,满目的担忧。但他也知晓,这父子二人的心结需要他们自己去解,旁人是插不上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霓漫天一次又一次从花千骨面前消失,使她产生了保护师姐的愿望。所以,在这里她不会如原著一般看似强大实则软弱,一味地依靠这个、依靠那个,连成为妖神获得强大的力量之后也不例外。 要是觉得转变不够自然,也可以当成是作者的私设。 总之,就是这样了。若不然,谁也吼不住老板呐! PS:解释一下漫天捅刀事件:其原因就是老板毒杀她一回,她就捅死他一回。和渡魂啊、巽芳啊通通都木有关系!毕竟,两个反派谈恋爱,过程肯定会惨烈点儿。   ☆、第 75 章   “哇!”漫天胸口一滞,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她双手揪住发髻,用力撕扯,却仍觉头痛欲裂,丝毫也不能缓解。   一旁的红玉见状,连忙上前去拆解,焦急道:“天儿,怎么样?”   漫天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无力地摇了摇头,喘息着说:“还是不行。呃?哼!好疼,好疼!”毕竟神识受损,她跟本就不能集中心神,又何谈运功疗伤?   红玉连忙取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一粒猩红色的药丸喂她吃下,心下焦不已道:“也不知主人拿到水灵珠了没有?”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漫天已是汗透衣衫。被她扯的散乱的发丝粘在脸上,衬得脸色愈发憔悴苍白。   红玉用力抱住她,将她的双手禁锢住,以防她忍不住自残。   紫胤真人的三个徒儿里,红玉最疼的便是漫天,见她如此痛苦,恨不得以身相替!   但无论她如何疼惜,却是半点儿能为也没有!   “吱嘎——”   静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紫胤真人面带忧色地走了进来。   红玉见了他,神色一喜:“主人,水灵珠拿来了?”   紫胤真人摇了摇头,见徒儿如此狼狈痛苦,心下更是痛恨那盗走水灵珠之人。   直到这时,红玉才注意到他面上的忧色,急声问道:“怎么会呢?主人不是说,水灵珠就在琼华旧址吗?”   紫胤真人闭目叹道:“我到之时,水灵珠早已被人取走了。”   红玉登时六神无主,急得都要哭出来了:“那……那天儿要怎么办?她年纪小,我怕她撑不住啊!”   “呼——呼——红玉姐姐安心,天……天儿……呼——呼——天儿不会做傻事的。”漫天咬牙忍过一波剧痛,眸中已浸出了泪渍,“师尊也不必……不必忧心!呼——呼——呼——即便没有水灵珠,徒儿也能痊愈!”   漫天素来性子倔强,只自幼娇生惯养,难免过于任性了些。前日她被神农一言喝醒,懂得了顾惜自身亦是孝道的道理,自然不肯因这点儿疼痛就死,徒惹师尊愧疚伤怀。   见爱徒如此,紫胤真人更是又怜又爱,恨不得以身相替。   他叹了一声:“罢了!红玉去外面守着,贫道来给天儿疗伤!”   “主人!”红玉一惊,连忙劝止,“这神识之伤岂可借外力?若稍有不慎,不单天儿要痴傻,就连主人也会深受其害,后果不堪设想啊!”   漫天亦是劝道:“师尊,不要!难不成这点儿疼痛徒儿都忍不了吗?师尊还是出去吧,有红玉姐为徒儿……护法。”强撑着说完了这几句,漫天便将痛呼声替换成大口大口的喘息。   徒儿更懂事了,师尊反而更心疼了。   紫胤真人自然是不忍徒儿受此非人的苦楚的。可是,徒儿有此心性、有此决心、有此毅力,他除了满心欣慰地支持,还能如何?   “红玉出去,为师亲自替你护法!”   “可是,主人,你才刚刚回来……”红玉也知晓由紫胤真人护法会更好,但又恐他劳累太过,不由自主地,劝说的话便脱口而出。   紫胤真人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虽未再言语,但他的神色已经足够表明他心意已决。   “是。”红玉垂下了头,面含担忧地应了。   便在这时,门外陵越通报道:“师尊,传功长老求见。”   所谓的传功长老,其实是涵素真人为无垢特设的职位,与紫胤真人的执剑长老等同。   听见是他,紫胤真人下意识便皱了皱眉,对红玉道:“你出去,就说我正在为天儿疗伤,不便相见。”   反倒是红玉有些迟疑:“主人……”她看得出来,漫天并不是修无情道的料子,而无垢也无疑是个良配。   紫胤真人摇了摇头:“你去吧。”   红玉无法,只得应道:“是。”   待红玉离去,紫胤真人才微微叹了口气 安抚地拍了拍漫天的背,声音温和:“天儿莫怕,为师就在这里。”   漫天一直咬着牙关,恐一出声便要痛呼出来,惹得师尊担忧,此时也只是点了点头,便努力集中心神,妄图入定,以疗神识之伤。   紫胤真人盘坐在一旁,目不交睫地守着她,唯恐眨一眨眼,天儿便出了什么事。   红玉出去片刻,便又回来了,手中捧了一支小小的玉匣,看大小只能装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   拇指大小的珠子已是世间难寻、价值连城,那匣中之物更是无市无价!   ——那是一颗丹药,玉白的颜色,蕴着珠白的光晕。随着红玉轻轻将玉匣启开,一股清苦又奇异的香气飘散开来,紫胤真人立时便精神一震。   ——可见这丹药的不凡。   红玉道:“这是无垢真人送来的,说是家族秘传,对神识有奇效。”   紫胤疑惑道:“无垢?”   红玉道:“传功长老道号无垢。”   “心如明镜,无垢无瑕,当真是个好名字!”紫胤真人叹了一声,“拿来吧。”他已经明白了无垢的意思。   漫天只闻着那药香气,来自神识深处的疼痛便轻了一些,脸色自然也好了些。紫胤真人见状,更是不再迟疑,捻起丹药送到漫天唇边:“天儿,吃下去。”   药效发作得很快,漫天借着药效,很快便入定了。   而见她入定了,紫胤真人也就彻底放心了。   其实,红玉能看出来的事,紫胤真人又如何看不出?   但他也知道,天儿性子偏执,认定了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不死不休,她是绝对不会移情于无垢的。既如此,又何必让人徒怀希望,越陷越深?   紫胤真人观人无数,自然也看得出来,无垢心性软弱,骨子里却又偏带着一个“绝”字,真待到他对漫天非得到不可的时候,心愿难偿,谁也料不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样的两个人,既已不在对的时候,便最好不要相遇。   而不该遇的却偏偏遇上了,他也只能在保全自己徒儿的基础上,尽量不让无垢陷的太深。   功法运转数个周天,漫天的脸上已多了丝红晕,被流星火雨灼出的皮外伤已然愈合。至于神识之伤,不在肤表,紫胤也只能从她的气色里判断,应是已有愈合的征兆了。   他着实松了口气,暗道:依天儿的功力,又有灵丹相助,只需三个月便可痊愈。   转念又想到那日伤了天儿的人和制住天儿的人。那几人皆是法力高深之辈,连他都不能一窥深浅。天儿究竟是如何惹上这等强敌的?而以天儿的功力,又是如何在受了那人一击之后还有命在的?   但当日天儿大约是怕他与红玉被人迁怒,强行拉走了他们,而后便再也抑制不住自身伤势,无瑕细说,便只能由他一人胡乱猜测。   昨日里他赶赴琼华取水灵珠时,便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人于他不在之时寻上了天墉。那时,他的天儿如何还能应对?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好在人家大约也不将天儿放在心上,跟本不曾出现。   这些事待漫天醒来自有头绪,如今多想也无意,紫胤真人便收敛了心神,专心为漫天护法。   但不同于紫胤真人的预估,漫天不过两个月便自入定中转醒。她醒来之后,不单伤势彻底痊愈,更是突破了那最后一层屏障,修成了仙身。   紫胤真人大喜:有了成仙之时罐体的仙光濯体,便是神识上有再重的伤势,也都会痊愈,且更胜从前。天儿当真是无事了!   “师尊!”漫天亦是欣喜不已,起身转了个圈儿,“你看,徒儿已经……”   “当啷——”一物自她衣襟间坠落。   漫天“咦”了一声,俯身拣了起来:“好大一颗珠子!”   紫胤真人随意一瞥,却是大惊失色:“水灵珠!”   但见漫天手中那颗珠子有婴儿拳头大小,水汪汪、蓝盈盈的,不正是琼华圣物水灵珠吗?   只是,水灵珠怎么会在天儿身上?   “这就是水灵珠?”漫天仔细端详着那颗珠子,它很漂亮,也不仅是漂亮。那上面蕴含的水灵之力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她又看了两眼,便将那珠子递给了师尊,“师尊。”   紫胤真人摆了摆手:“这水灵珠乃是琼华圣物,而你是琼华派第二十七代传人,便由你收着吧。”   “琼华派?”漫天听过这个门派,“便是那个妄图举派飞升的琼华派?原来,师尊是琼华派的传人?”   听闻琼华派剑术闻名天下,鼎盛之时连蜀山都退一射之地。怪不得师尊的剑法如此高超!   想起曾经的时光,紫胤真人不禁叹了一声:“是啊!琼华……”   那些年少的时光、那些轻狂的岁月、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们、那些为成仙而疯魔的修士们……仿若仔细珍藏的画卷,一帧一帧自记忆深处被他仔细的翻出来,品味回忆,亦痛亦快,亦苦亦甜! 作者有话要说:  紫胤:无垢无瑕,无情无欲。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无垢:……你想太多了。   ☆、第 76 章   可是,这一切终究已经过去,那些或苦或甜、或惬意或惨烈的过往,随着故人一个个的逝去,尽皆埋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逐渐被灰尘掩盖。   紫胤真人缓缓舒了一口气,回过神来,问出了心头的疑惑:“天儿,水灵珠怎么会在你身上?”   漫天一脸的茫然:“徒儿不知道啊。在此之前,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水灵珠。”   紫胤真人心头一凛:“你确定?”   漫天便有些委屈:“徒儿又怎会对师尊扯谎?”   这句话,她说得委实有些心虚。想当初,她为了那北堂朱明,可没少在师尊面前替他遮掩。   但在紫胤真人心里,他大徒儿就是个有一说一的性子,对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水灵珠是在你闭关期间被人送进来的。”他凝目四顾,却未曾在静室四周找出丝毫可供人钻空子的破绽,不由得心头暗惊:若此人的目的是他师徒二人的性命,只怕他与天儿已然身首异处了!   “什么?竟有人能避开师尊的气机?”漫天惊异过后,亦是庆幸不已,“幸好那人只是来送水灵珠的!”庆幸之后,便是疑惑:“可是,究竟是谁呢?竟舍得将这种宝物送人。”   紫胤真人心头一动:难不成是玄霄师叔?也只有他知晓自己在寻水灵珠。或许是他顾念天儿乃是琼华弟子,这才相助。   但很快,他自己便将这猜测推翻了:师叔浑身魔气,与天墉清气最是相冲。若他前来,自己定能一早察之。   可那又是谁?   紫胤真人几经思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摇了摇头,自嘲道:“为师的修为虽比不上那日见到的几位,却也自认在人间界名列前茅。说句大言不惭的,能在为师眼皮底下如此行事而不被发现的,为师委实想不出来!”   听见他提起那几个人,漫天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人。而后,她越想就越觉有可能,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   紫胤真人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她伤势未愈,担忧道:“天儿,你感觉如何?”   “不……没有。”漫天摇了摇头,望着满目担忧怜爱的师尊,心头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当真无事?”紫胤真人犹不放心,替她把了把脉才安下心来,“脉象还算安稳,只近日要注意休息。”   “噗通”一声,漫天已是跪倒在地。   紫胤真人连忙去扶她:“天儿,你这是做什么?”   “师尊,让徒儿跪着吧!”漫天执意不肯起身,心头愧疚不安,小心翼翼地祈求原谅,“师尊,徒儿犯了错,师尊不要与徒儿置气好不好?”   头一次见她如此,紫胤真人好笑道:“起来说,起来说。可是你在外面又闯出了什么祸事,需要为师来收拾残局?”   “不,师尊,您还是让徒儿跪着吧!就当……就当是让徒儿心里好受一些。”漫天眸中噙泪,哽咽难言,“徒儿期满师尊,实在罪该万死!”   听这话音儿,事情恐怕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简单。紫胤真人神色严肃了起来,示意她:“你说。”   漫天仰起头,看进师尊的眼睛里:“师尊可还记得北堂朱明?”   紫胤真人心头一跳,那日在衡山祝融峰的山洞感应到北堂朱明灵气的事情突然就浮上了心头,使他生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测:“他竟还在人世?”   漫天举起了水灵珠,讽笑道:“徒儿原以为他不在了。可是,如今看来,怕那只是徒儿以为罢了!”   水灵珠光华流转,柔和又明净。紫胤真人的目光不由自主便被吸引了去,猜测道:“你是说,送来水灵珠的,是北堂朱明?”   漫天点了点头,忐忑道:“只怕是的。”   见她如此,紫胤真人疑惑不已:“即便他当年侥幸得生,又有奇遇,到如今才多少年?他是如何瞒过为师的?”   漫天脸色发白,颤声唤道:“师尊。”心头的忐忑惧怕已是再难掩饰。   她在忐忑什么?又在惧怕什么呢?   紫胤真人叹了一声,带着深深的无奈。他轻轻摩挲着漫天的发顶,带着安抚的意味:“天儿究竟有何事不能对为师直言?”   其实,紫胤真人并不是爱追根究底的人,也一向尊重徒儿的小秘密。可是,今日漫天欲言而未言之事,明显不同寻常。他恐时日久了,会成了天儿的心结,今日是一定要让她说出来的。   “师尊!”漫天抱住师尊的双腿,依恋地靠了过去,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师尊可听过‘渡魂之术’?”   对于如此邪术,紫胤真人自是惊异。但他并没有打断天儿他看得出来,天儿能对他说出口,已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旦他表现出丝毫的惊色,怕她就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也是一个很匪夷所思的故事。   漫天一个字也不敢顿,就怕一旦停住,便再也不敢拿这种事情来污了师尊之耳。待最后一个字说完,她忐忑地抬起头,喊了一声:“师尊。”便不敢再多言,静静等候师尊最后的宣判。   师尊如此风光霁月之人,又岂容得下自己的弟子包庇一个害人无数的邪恶之魂?   她怕,她很怕!   ——她怕师尊一怒之下,便将她逐出了师门,从此再不认她这个弟子。   这般的小心翼翼,直看得紫胤真人心头一片酸涩柔软。他伸手掩住了徒儿湿漉漉的眸子,淡漠的嗓音带着些回忆的悠远:“为师年少轻狂时,也曾做过一件只遵从本心的事。”   “师尊?”漫天有些疑惑,这究竟是怪她还是不怪她呢?   “天儿,起来吧。”用力将她拉了起来,紫胤真人摸了摸她的头,淡笑着问道,“你怕为师怪罪你?”   这就是不怪了?   漫天心头一喜,旋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天儿啊!”紫胤无奈地摇了摇头,“难道你不知晓,在父母心中,自己的孩子有错,大都的别人教坏的吗?”   “师尊?”漫天不解地歪了歪头。   紫胤真人神色一冷,道:“你当年才多大?哪里分的清是非?不过为人所诱罢了!”   这还真不是紫胤真人迁怒,单看太子长琴因一点儿小事儿便给天儿强喂毒药(漫天以为的),便知他不安好心。   听出师尊的意思,漫天有些慌乱:“师尊……”   紫胤真人抬手打断了她的辩解,淡淡道:“怎么,事到如今,阁下还不现身吗?”   却是在方才漫天说到太子长琴强行将毒药塞到她口中时,紫胤真人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某处的灵气一阵剧烈的波动。   虽然这波动极其短暂,但此处还是紫胤真人的气机范围之内,这点儿波动已经够了。   漫天瞬间警惕起来,霄河剑已在手中。   空气一阵扭曲,一道身形缓缓显现,俊眉修目,素衣白裳。   “当啷”一声,长剑脱手。漫天双目微膛,痴痴地望着眼前那人的容颜,一瞬间热泪盈眶:“是你?”   那人淡淡一笑,拱手道:“弟子北堂朱明,见过紫胤真人。”   “不敢当阁下大礼。”紫胤真人脚步一错,避开了他这一礼,却又恰恰将漫天挡在了自己身后。   北堂朱明眸光一暗,旋即清明,无奈地笑道:“看来真人对在下的误解颇深呐!”   紫胤真人眼睫都未动一下:“在贫道看来,这并没有什么误解。”   ——你的确险些将我徒儿毒死,还能有什么误解?   实话,朱明自然是不能说的。若不然,便当真的无可挽回了。   可他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偏头张望了一眼,却也只能看见漫天的半片裙角,跟本窥不见她神色分毫,她此时的想法,朱明跟本就无从判断。   他暗暗叹了一声:而今看来,若是不能过了紫胤真人这关,怕是休想见到天儿了。   “真人可否给在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呵!   紫胤真人心里清楚得很,这北堂朱明与其是要给自己解释,不如说是要解释给天儿听的。   在紫胤真人看来,此子心术不正,又视人命如草芥,实在是个极端危险的人物。而他在怎么偏心自己的徒弟,也得承认,漫天天性里就带着偏执与对凡人的蔑视,像魔更多过像仙。   因而,他自然是不愿漫天与北堂朱明再有过多的交集的,也根本不想让天儿听他的花言巧语。   只是……   感觉到徒儿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骤然收紧,紫胤真人暗暗叹了一声,终是道:“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没有忘吧?水灵珠什么的,早在老板还是东方羽时便被他取走了! PS:此处读者应有言:坐等老板怎么编! 作者:呃?他还没想好。   ☆、第 77 章   朱明暗暗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便是紫胤真人跟本不容他开口,便直接将他赶了出去。他的修为虽然高于紫胤真人,但还真能与天儿的师尊动手不成?   此时此刻,纵他有千般心思万般手段,却于一开始,便不得不将自己放入下风口。至于能不能逆风而上,过了紫胤真人这一关,就要看他接下来的话,究竟能不能打动天儿了。   至于之后天儿还肯不肯搭理他?   呵,他觉得,自己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跟她磨。   所以说,他是傻了才会从分明辩无可辩的“毒杀事件”入手。   只因,那件事情,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洗白!   “我有意识时,并没有躯体,元神寄托在本体凤来琴里。因而,我又有个名字,叫做凤来。   我是个琴灵,凤来琴的琴灵。   而所谓的琴灵,与剑灵并无不同:皆非神非魔,非人非鬼,非妖非仙,本是非道之物,不为天道所钟……”   他一开口,紫胤真人便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微微转身去看徒儿神色,果然察觉到她眼睫颤动,显然是为太子长琴的身事所动,已然心生怜悯。   紫胤真人心头暗怒:此子当真狡诈至极!且他对天儿的心思,也未免摸得太透!   呃?只能说,这下紫胤真人是真的误会漫天了。怜悯什么的绝对没有!她之所以动容,那纯粹是气的!   而紫胤真人这一侧身,便将漫天半张脸都露了出来。仅这半张脸上所露,已然叫朱明心神大振,再接再厉地专心卖惨!   “……那是我当时唯一一个朋友。它虽然只是只水虺,却心怀高志,一心想修成通天彻底的应龙。它曾与我约定:待它修成应龙之日,便让我坐在它的龙角旁,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   他的本意正如紫胤真人猜测的一般,是要令天儿心头生怜。可待提及往事,他却不由自主便想起了那段居于榣山水湄之时的时光。   那时的日子,当真是无忧无虑啊!   以致他渡魂之时无论遗失多少记忆,那一段过往,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只是,不曾想到了后来,我会因这挚友而犯下大错!”朱明神色恍惚,早记不得自己的初衷,只是喃喃地诉说,诉说这段埋藏已久的过往,“……天河倒转,洪荒破碎,星月西倾。洪水淹没了大地,我与父亲束手无策地站在云端,看见无数凡人丧命……”   他的神情有些悲悯,更多的却是嘲讽:“神又如何呢?面对天地之威,才知自己不过蝼蚁,与凡人并无不同。”   但这般的真情流露,却是误打误撞,让紫胤真人对他的感官好了许多:总算,还有些良知人性。   不知何时,漫天已从紫胤真人身后走了出来,神情讥诮地看着他,挑眉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   然后朱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求问:讨好心上人和讨好心上人的师尊究竟哪个更要紧?   若是手头有爪机,朱明一定会在论坛上疯狂刷屏,集思广益,保证被各种天马行空的主意弄得头昏脑胀,更不知该如何行事!   但也不知该不该庆幸——他没有!   所以,他只能自己斟酌揣测。   ——这一次,的确是他失策。   他怎么就忘了呢?漫天虽与紫胤真人是师徒,性情却是天差地别!   紫胤真人心怀悲悯,对苍生有大爱,能包容这世间的一切生灵。哪怕北堂朱明再怎么作恶多端,只要心头尚存一丝善念,紫胤真人都愿意相信他会幡然悔悟、立地成佛。   当然,若是他执迷不悟,紫胤真人手中三尺青锋便会是他最后的归宿!   而漫天不同。   漫天生来便是仙胎,自幼所闻所见皆是神人仙子。餐风饮露、朝歌暮酒便是喜乐;仗剑天地、斩妖除魔便是意气。她从来也不懂得体谅旁人,也从来没有人要求她体谅别人。   朱明将自己说得越悲惨,她心头的怒意便越是升腾:惨,当真是悲惨!但这便是你毒杀我的缘由吗?   呵,当真是可笑之极!   “天儿!”朱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漫天身前,伸手去捉她的柔夷。   漫天闪身避过,偏头讽笑道:“说啊!你继续说,我与师尊都等着听呢!”   紫胤真人摇了摇头,拂袖道:“你二人的事,自己商议便是。为师去看看陵越与屠苏!”   静室的门打开重又合拢,室内只剩下了朱明与漫天二人。   随着紫胤真人的离去,朱明着实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专心应对天儿了!   漫天冷笑了一声,拂袖反身盘坐在蒲团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等着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轻薄的绫缎广袖带起一阵香风,直扑在朱明脸上,他的神情有一阵的恍惚,忍不住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虚无,就像无数次的梦境里一般,只余他……孑然一身!   “呵,哈哈哈哈!”他低低笑了几声,一步一步追过去,俯身蹲在漫天面前,伸手抚上她白腻的脸颊,神情隐匿在发丝垂落的暗影里,眸光幽冷而狂乱。   他压低了声音,薄唇紧紧贴住漫天的耳际,却压抑不住心底喷薄而出的疯狂:“不错,这些都不是我要杀你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我爱你,你就必须爱我!若生不能相许,那便黄泉共为友!”   薄唇游弋在她纤长秀挺的脖颈之间,朱明低笑着问道:“我的天儿啊,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吗?”   漫天凤眸微瞌,沉沉地叹了口气:“北堂朱明,你果然便是生来克我的!”   朱明心头一松,伸手抱住了她,笑道:“你我两两相克,岂非正是天生的一对?”   漫天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轻巧地抛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么,你可以告诉我,那日你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吗?”   朱明浑身一僵,旋即恢复了正常,下颚在漫天颈后蹭了蹭,笑道:“那本是世间最恶毒,能让人死得最彻底的东西!天儿,你怕了吗?”   食焦冥者,魂魄困于虫蚁所聚的躯体间,不能投胎,不能轮回,可不就死得极彻底吗?   “是吗?”想想朱明那日的反应,漫天对此很是怀疑。   但她并没有寻根究底。在她看来,她那天一剑送欧阳少恭归西,当日之事,便已然一笔勾销了。今日之所以提起,也不过是看不得朱明得意太过而已。   说真的,当日她听祝融说欧阳少恭本是太子长琴的最后一世渡魂时,虽对自己所为并不后悔,却当真的绝望至极。若非有神农那一巴掌,她恐怕当真已不在人世了。   因而,今日见他归来,她其实已经原谅他了。只是朱明心思太多,非要来画蛇添足,反而弄巧成拙。   漫天将此间种种一一明言于朱明,便撑着头笑看他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归结在那标志性的衣冠禽兽笑容上。   朱明叹道:“我自认生得也算聪慧,千载渡魂更是将世事看尽。可为什么一旦遇见了你,便总是错落百出?”   漫天更高兴了,得意洋洋地回他:“当然是因为本姑娘比你更聪明!”   朱明:“……”呵呵!   朱明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天儿原来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真相去看一看天儿成长的地方。”   提起故乡,漫天的笑容立时便淡了,张口便带刺:“你想看的不是我家,是蓬莱吧?”   “天儿!”朱明无奈,解释道,“我对巽芳,当真是没有男女之情的!我不敢保证只爱过你一个,可能让我甘心赴死的,只你一人而已!”   漫天偏头睨他:“不找巽芳的转世了?不想照顾她一辈子了?”   “不找了!”朱明摇了摇头,自嘲道,“莫说是转世,便是她还在人世,就站在我面前,我怕是也认不出她了!”   在那异世之魂的记忆里,可不就是这样吗?要说那个欧阳少恭深爱巽芳,他头一个就不信!   呵,巽芳变成了寂桐,便认不出了,这爱当真是深情厚谊!   ——不管天儿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还是天儿,他只一眼,便能认出!   漫天心头一恼,伸手便捶了他一拳,“哼”了一声:“你好像还挺遗憾?”   朱明反问:“天儿以为,我还有何可憾?”   漫天扭头不看他,气鼓鼓道:“你若想去找她,我也不拦着。”   朱明好笑地在她额上一点,笑斥道:“口是心非!”   “谁口是心非了?”漫天挥袖拂掉他的手指,羞恼地瞪着他,仿佛他只要敢说错一个字,便要扑上来咬死他。   朱明正色道:“我。”   漫天“噗嗤”一笑,扑上去偎在他的怀里,笑着在他身上捶了好几下。好容易忍住了笑,漫天捻起袖角沾了沾笑出的泪渍,口中笑骂:“油嘴滑舌!怎么跟我师妹一样?”   朱明顺势楼主她,顺着她的话问:“天儿的师妹?”   漫天道:“那是我师父长留上仙的小弟子,呆头呆脑的。在她眼里,我好像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朱明笑道:“天儿的师妹还真是有眼光!若有机会,倒是要见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修为高于师尊这一点儿,原剧情有迹可寻。 ——同一间静室里,紫胤真人闭关时,被老板放的梦貘所伤。 PS:哦,对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过两天渣作者要出差了,为期三周左右。八过,会尽量保证更新的。所谓的好消息,就是可能保证不了…… (抱头鼠窜)扔菜叶子就行了啊!鸡蛋的不要ヽ(≧Д≦)ノ   ☆、第 78 章   “师妹人挺好的,”漫天嘴里夸着人,一双秀眉却是下意识地蹙了蹙,话锋一转,“不过,我师父不爱我和她在一处。”   朱明有些疑惑:“这又是为何?”做人师父的,不都希望弟子之间友爱和睦,最好是亲如骨肉吗?   提起这个,漫天的脸色就有些难看:“我也是才从无垢上仙那里得知,她是师父的生死劫!师父大概是怕我从中受累吧。”   生死劫?这倒是一个新鲜的词汇,只听着,便觉不详。   “生死劫是什么?”   “生死劫不是一个劫,而是一个人!”漫天不由自主便抓紧了他的衣襟,微微颤抖,“或许与这个人一辈子也不会遇见,可一旦相逢,便是不死不休!”   世间竟还有此等劫数?饶是朱明见惯了世间最惨烈之事,也不由心头暗惊。而震惊的同时,他也对那位长留上仙的作为理解不能:“既然如此,师父为何还要将她收为弟子?”   他一句话,漫天心头的惊惧、愤怒便不翼而飞,伸手便捶了他一下,嗔道:“哪个是你师父?没脸没皮!”   朱明笑嘻嘻地捉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口中说得理所当然:“天儿的师父,不就是我的师父吗?”   漫天不可置信得看着他:“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死皮赖脸,油嘴滑舌。   朱明神色一顿,疑惑道:“天儿不喜欢吗?”   你别看他渡魂千载,有无数女子为他倾心,其实他对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并不是那么精通。   只因那些女子十有八九皆会在第一眼就被他皮相、气度所惑,先天的好感度便极高。而他只需弹个琴啦、做个画啦、写个诗啦,便会惹得她们面红耳赤芳心暗许。   可待他遇上了漫天……   呵呵,让他弹一夜的琴来哄的那叫情调吗?   别闹!   让漫天或坐或站几个时辰供他做画?   他还不想挨揍!   至于作诗?   所谓情诗所许,不过海誓山盟、朝朝暮暮。而漫天这样的人,是最不信这些口头的承诺的。他若不能伴她到最后,说得再多,也是白搭。   这次辞别了祝融与伏羲,他便遵从本心来到了天墉城。   可是,那时他心头还因漫天将师与父看得皆比他重而心头不愉,不愿现身来见。   他强忍住心头感同身受的痛苦,逼迫自己冷眼看着漫天被神识的伤痛折磨,直到无垢送来了那颗家传的丹药,他才在心头骤然翻起的妒意中将水灵珠放到了天儿的衣襟里。   隐在暗处听着红玉与紫胤真人的未尽之言,他突然便意识到:原来,天儿也并非非他不可!   紫胤真人信那无垢再无别的心思,他却是不信的。而有无垢在旁虎视眈眈,也跟本就容不得他再过多纠结了。   因而,他很快就想通了:比不过就比不过好了,他又为何非要与他们相比?他们皆是漫天的长辈,自己也将他们当做长辈敬重便是。   然后他就做了一件事后看来特别傻的事:到市井之中、豪宅之内观察各种小情侣,重点在男孩子如何讨好女孩子上。   如今,他算是学成归来。可是,效果好像不怎么尽如人意呀?   只见漫天浑身一抖,只觉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她干笑着尽量委婉地开口:“只是……觉得和你一贯的风格差别……有些大。”   漫天发誓,她说话已经炒鸡委婉了!   这哪里是有些大啊?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颠覆!   朱明僵掉的脸,裂了。   以他的心智,如何会听不出漫天话里的意思?   ——看来,这招对天儿不管用。划掉!   他收敛了心思,温柔地一笑,漫声邀请道:“我看今日风光正好,阳光明媚,松风涧里景色宜人,不知霓姑娘可否陪在下游览一番?”   今日这是怎么了?   漫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配合地说道:“风动云消,松涛阵阵,的确是一大盛景。北堂公子,请。”   漫天开启了静室的机关,青石雕琢的门缓缓打开。   而门外,一片漆黑!   漫天:“……”呵呵,天黑了。   朱明:“……”明明进去的时候太阳还老高的!   有一种约会叫尴尬。   许是今日看够了他的笑话,漫天难得善解人意了一次:“剑舞坪地势高阔,赏星揽月也是极佳。”   许是在漫天面前丢脸也不是第一次了,朱明一抹脸就缓了过来:“佳人相邀,在下敢不从命?”说完,他若有若无地往某个方向瞟了一眼,携住漫天修长纤弱的手,以护卫的姿态随她而去。   两人走后不久,暗影处走出两个人来,一个红衣如火,正是红玉无疑。而另一个素衣白裳,却是新晋的传功长老无垢。   红玉觑了眼无垢半点儿表情也不露的脸,轻声道:“真人,天儿当真是无事了,真人便请回吧。”   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无垢瞌眸叹息:“是啊,已经……无事了。在下告辞。”也不等红玉再说什么,身形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奉主人之命陪他站了大半天的红玉惋惜地摇了摇头。其实,她是更看好无垢真人的,奈何天儿偏对人没感觉。而这种事情,也是强求不得的,她再怎么惋惜,也是无用。   琅嬛阁不愧是神界未灭时最大的藏书之所,花千骨一行人齐心合力三载有余,终于自这数百万卷藏书中拼凑出了打开异世之门的方法。   ——以十大神器为基础,以四个法力高深的仙人为阵眼,组成四相破空阵。最后,就需要最纯粹又最强大的自然之力为能源,借助漫天验生石的指引,达到漫天身旁。   而这世间最纯粹、最强大的自然之力,只有妖神之力!   然妖神之力是世间生灵的血气、怨气、煞气、戾气汇聚而成,是纯粹负面的力量,若以此为能源,主阵之人必然要承受巨大的反噬。   听完花千骨对阵法的描述,白子画与霓千丈几乎同时开口:“既如此,就由我来主阵!”   夏紫薰惊道:“子画,万万不可!这人间、这天下,又如何离得开你?”   霓千丈道:“紫薰上仙说得不错,尊上身负众生,此事还是由霓某来吧。不瞒尊上说来此之前,霓某已将蓬莱掌门之位传于大弟子玄羿了。如今,霓某一身,除却天儿,可是了无牵挂了!”   此言一出,花千骨便觉尴尬。   她自是知晓霓千丈为何提前交代后事的,也知晓那些正道之人是如何看待她的。   可是,她待师姐一片真心,自然也会敬重师姐的父亲,又怎会伤他分毫?   她伸手摁住了拼合阵法的玉简,傲慢地睥睨着殿内一众,不屑地笑道:“这妖神之力除却本尊,又有何人可以驱使?这主阵之人,本尊自是当仁不让!”   “小骨!”白子画斥了一声,态度坚决,“你与天儿都是为师的弟子,也是为师的责任!这件事情,谁都不必再说就由为师来主阵!”   “子画!”紫薰上仙焦急不已,“我来主阵!我来主阵!你若有个闪失,奈苍生何?”   白子画轻轻笑了一声,极淡泊也极悲悯。他仰头看着月黯星繁的夜空,轻笑道:“白子画成道不过千载,千载之前,世间并无白子画,天下众生又何曾有恙?这仙界各派本自人才辈出,千年来却因一白子画的遮掩星光暗淡。白子画,存在的实在太久了!”   紫薰泣道:“子画!”   白子画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必再说,白某若是连自己的徒儿都保护不了,又何谈护卫众生?”   他解下腰间宫羽,放在石台上,对花千骨道:“小骨,你将这宫羽转交师兄,就说掌门之位我传于师弟笙箫默,希望他能像辅佐我一样辅佐师弟。”   师父!   花千骨眸中泪光一闪,却又被她强行压了回去。她微微垂眸,嘲讽道:“上仙是听不懂人话吗?”   紫薰斥道:“休得无礼!”   花千骨连瞧也未瞧她一眼,偏头笑看白子画:“本座已经说过了,除却本尊,谁也驱使不动妖神之力!因而,这主阵之人,非我不可了。”   白子画淡淡道:“妖神既然能将力量传到你的身上,你自然也能将力量灌入我的体内。小骨,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听为师的话,将妖神之力给为师,回去长留好好修行。师弟性子豁达宽宏,他做了掌门,必不会让师兄为难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无垢:从今往后,天儿便只是我的后辈了。 老板(得意笑):情敌已下线,耶! 作者(冷漠脸):呵呵,太天真! 花千骨(泪眼迷蒙):师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老板:噗—— 据传:某假药贩子因失血过多,目前正于某乡村无照诊所紧急抢救…… ——《魔界八卦小报》实时报导。 PS:别问我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哪个更快,其实是一样的。而穿越空间所造成的时间差,往往是体现在穿越的那一瞬间的时空混乱。 哦,这是个人私设,大家表太计较(对手指)。   ☆、第 79 章   师父!   花千骨眼眶一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是,师父待她一直很好,就像她的第二的父亲。更何况,他还是师姐重视之人。   她……她不能让师父有任何闪失!   “切!”一声嗤笑,已是嘲弄至极,她冷冷地看着白子画,一字一顿,“就在正道各派奉你的命令追捕我的时候,你我师徒,便已恩断情绝!妖神之力是我用来救师姐的,我谁也不给!想要夺我的妖神之力,你做梦!”   白子画喝道:“小骨!”   花千骨广袖一拂,那代表长留掌门的宫羽便重又挂回了白子画腰间。她亦是喝道:“你不必再言!”   一旁的霓千丈却又是感动又是不解,迟疑地问道:“神……小骨,你为何要拼劲一切,去救天儿呢?”   按理来说,身为掌门首徒的霓漫天出了事,次徒花千骨只要安安稳稳的,长留一派早晚是她的。   这个疑惑,霓千丈自从听说花千骨盗取神器时就有了,此时听到她是为了天儿,这迷惑便更深一层。   花千骨浑身一僵,几乎是惶恐地看着霓千丈,全然没有了方才俯瞰众生的气势。   一直未开口的檀梵已是看出了些许端倪,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紫薰,一声叹息自口中溢出,他撇过脸去,不忍再看花千骨的神色。   白子画却是想到了两个徒儿的验生石。只要两块验生石相遇,漫天的那块儿总是能压制住小骨的那块儿。   莫非,和这个有关?   “我……我……”花千骨别过头去,强笑道,“师姐待我亲如姐妹,我待师姐,自然也要全心全意。这……这还有什么为什么呢?”   霓千丈蹙眉:“是吗?”可是,据他所知,白子画的两个徒儿,并不怎么亲近呐!   花千骨几乎笑不出来了:“当然了!”   当时世道教条严苛,就连修仙之人也多受影响,对断袖、磨镜之事多有鄙夷。花千骨并不想漫天因此受什么非议,自然是不愿将一腔情丝在他人面前倾吐出口的。   更何况,待她启动了四相破空阵,有没有命在还是两说。这个秘密,就让它永远是秘密吧!   却是一旁的夏紫薰看不下去,质问道:“你明明喜欢霓漫天,却为何不敢说出口?”   霓千丈愣住了。   白子画震惊了。   “紫薰!”檀梵晚了一步,未来的及阻止她。   说来,花千骨的心情,他最能理解,也最不愿违逆。   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最深沉、最压抑、最隐晦的爱恋是如何的痛苦。花千骨既然想要维护霓漫天的声誉,他人又何必要拆穿呢?   花千骨浑身一震,既是羞惭又是恼怒:“夏紫薰,你莫要胡言乱语!”   夏紫薰冷笑道:“我何时胡言乱语了?那日在太白门的晚宴上,你我斗香,你所调之香里,加的难道不是自己的体香与霓漫天的发香吗?”   花千骨喝道:“你住口!”   夏紫薰却偏不住口:“你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不敢说出口?”   “紫薰!”檀凡无奈地拦住她,“世人的口舌之利,比之神器更甚!”   这个道理,夏紫薰又如何不知?只是……   “那是世人愚昧,又与你何干?你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从来也没有妨碍别人。你又有什么错?”   花千骨闭上眼睛,冷水滚滚而下,在青石板上印出朵朵琉璃花,花香幽冷,她的心却比这花香更冷!   “我不怕世人如何看待我。可是,我却不愿他们说师姐半句。师姐那样好的人,就应该一辈子都骄傲。但凡使她折翼、折腰者,通通都该死!”说到最后,她已是声色俱厉。   这样深沉的爱恋,便是霓千丈也不得不动容。   好半天,这位蓬莱的前任掌门才回过神来,眸光复杂地看着花千骨,叹息道:“我霓氏一门已是数代仙胎,对世俗之礼并不在意。若是天儿喜欢你,霓某便多一个女儿又何妨呢?”   花千骨登时又惊又喜,热泪盈眶。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此言……当真?”   霓千丈蹙了蹙眉,怫然不悦:“霓某何曾有过妄言?”那番神态语气,与漫天别无二致。   漫天虽生得多像母亲,与父亲也有几分相似,花千骨不由一阵恍惚。想到不知如今是何种境况的漫天,她心头便是一滞,喉间便涌上一阵腥咸。   这一口血若真吐出来,不知要消耗多少妖神之力!因而,花千骨强行又咽了回去,俯身下拜:“多谢霓掌门!只是……不必了。”   所谓百感交集、悲喜交加绝不足以形容花千骨此时的心情。   无论霓千丈是怜悯她也罢,还是真的感于她对师姐的一片深情,有他这一句话,她便是百死不悔!   只是,一个人的性命只有一次,她若要再见师姐,就必然要付出这唯一的一条性命。   可若将妖神之力交付他人,她也是万万不肯的!   且不论人心难测,只重新接收妖神之力后的融合,便需要很长时间。而这段时间里,谁又知道师姐会遭遇什么?   她不想等!也不敢等!   霓千丈虽有些不解她为何又不愿了,但与她毕竟不相熟,只是道:“自然都随你的心意。”   反倒是夏紫薰愤愤不平,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为什么?难不成,在你眼里,霓漫天就是困于世俗的女子?”   花千骨对霓漫天的心思,夏紫薰是最早知道的。她自己痴恋白子画,一直求而不得。因而对花千骨同病相怜,甚至曾说过要帮花千骨试探霓漫天心意的话。   只是,霓漫天突然失踪,她本已有了雏形的计划刹时尽作流水。   她本是个偏执又决绝的性子,明知得不到也一定要强求,一度使白子画对她避如蛇蝎。   此时,眼见花千骨的心愿已经达成了一半,却突然放弃了,她心里一直积压的对白子画求而不得的郁郁、对花千骨同命相怜的怜惜都一并爆发,颇有些口不择言。   檀凡一惊,拉住了她:“紫薰!”却是他一眼瞥见花千骨神色骤变,冷冷地看了紫薰一眼,恐她突然发难,自己与紫薰跟本抵挡不住。   花千骨冷冷地看着她:“上仙慎言!”   霓千丈就比较直接了,不满道:“我家天儿如何,自有霓某与她师父操心,就不劳烦紫薰上仙了!”   白子画亦是眉心微蹙,但到底念在曾是挚友的份上,未曾多言。   且结合花千骨的言行,他对花千骨言语间的不合常理已然有了猜测。此时此刻,他的心头已然又压了一座大山,哪里还有心思与夏紫薰计较?   “小骨。”他无奈又疲惫地唤了一声,却发现自己跟本就无能为力。   在旁人心中,对霓漫天与花千骨自然有远有近,关键时刻极亦抉择。   可是,对他来说,两个都是他的徒儿,他虽对二人寄予的期望不同,但也都曾倾心教导,希望她们一生顺遂的。   如今,也终于到了非要舍弃一个,才能救回另一个的时候。他内心的痛苦,又有何人能解?   自盗取神器以来,花千骨终于对白子画露出了一个完全不含负面情绪的笑,神色诚恳地对他说:“师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白子画眼眶一热,掩饰地撇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泪意,他摇了摇头:“是为师无能。”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小骨早已经不怪他了。之所以一直对他恶语相向,不过是不愿他去主阵、不愿他有所闪失而已。   不同于夏紫薰因爱慕而不忍,亦不同于霓千丈因苍生而不敢,小骨担心他,就只是担心他,虽然她一直嘴硬是为了不使天儿伤心。   他的两个徒儿都是好孩子,他一直都知道的。   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磋商阵法细节,早日找到天儿才是正经。   收敛了情绪,白子画道:“既然小骨执意主阵,那为师便不与你争了。至于四个作为阵眼的上仙,有我与霓掌门两个。至于剩下的两个……”   夏紫薰道:“算我一个!”   白子画微一蹙眉,夏紫薰便道:“无垢极有可能是与霓漫天在一块儿,就算不管霓漫天,我也是要管无垢的!”   她说的斩钉截铁,理由又让人无可辩驳,白子画只得同意。   而夏紫薰要做阵眼,檀梵又怎会袖手旁观?   檀凡道:“无垢也是我的挚友,阵眼的人选,算我一个!”   见人选已经聚齐,花千骨一槌定音:“云顶天宫之上有一处漂浮的石台,长宽各三百六十里,堪合周天星斗之数。若在此处布阵,正可借周天星斗之力,成功率会多出三成。待到一年中阳气最盛的重阳之日,便在此处布阵!”   她抬眼环视一周,笑道:“至于这两个月,还是要请诸位在我云宫暂住了。”虽然知道这几人不会中途反悔,但也要防止他们出什么意外不是?   白子画道:“如此也正可熟悉一下阵法。只是,小骨,可否将师兄放回长留?”   花千骨登时露出古怪地笑意:“若世尊自己肯回去,弟子又怎会阻拦?”   白子画一懵:“此言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古代的金兰之交、手帕交什么的,其实和男人之间的契兄弟差不多。所以,霓千丈“多一个女儿”之言,大家都懂的…… 话说,自从知道这一点后,对各种古装剧里的“义结金兰”,孤已然不忍直视!   ☆、第80章   待几人商议定了之后,才终于被允许走出了呆了三年的琅嬛阁的范围。白子画因挂念着摩严的安危,询问了花千骨之后,第一时间便往摩严处而去。   直到见到了摩严,白子画才有些明白花千骨为何会露出那么古怪的神情。   这倒不是说摩严过得不好。恰恰相反,摩严的状态简直不能更好!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啊!   在云宫西南面,有一座太虚殿。这座宫殿论建筑倒也没么特别,只是比起云宫中其余的宫殿,它的正前方多了一个极大的广场罢了。   这广场通体由白色花岗岩铺就,蹭光瓦亮,光可鉴人。   当然,这广场也没什么特别的。毕竟,那个门派里没几个广场?   真正特别的,是广场内的情景。   但见宽广的不见边际的广场上,整整齐齐地码了近万张黑曜石制成的案几,案几前坐满了身着统一玄色曲裾的男男女女。他们个个伏案,奋笔疾书,大多数都愁眉苦脸。   而最前方太虚殿前的台阶上,也有一张案几,有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正跪坐在竹席上,目光如炬地盯着下面的一群男女,显然是在预防他们作弊。   奇怪了,这云顶天宫之内,何时来了这么多的人?   白子画仔细一瞧,呵,原来都是些妖魔精怪。只是这些妖类们化形化得极好,若不细看,跟本就看不出来。   这下,白子画就更觉得奇怪了。   ——他师兄摩严是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摩严为人严苛,对妖魔更是不近人情,又怎么会如此和颜悦色地给一群妖魔监考?   你没看错,是和颜悦色!   ——面对妖魔,摩严没有拔剑相向,已经是极和颜悦色了。   且以白子画的眼力,他看得一清二楚,这些妖魔们默写兼释义的,正是《道德经》的一篇。   正在白子画纳闷之时,竹染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自太虚殿内走了出来,托盘上放的是一碗甜汤。   竹染一路目不斜视,径自走到摩严身旁,将那碗汤放在了摩严面前:“父亲,他们还要好一会儿,您先喝碗汤吧。”   比之三年前摩严刚到时的阴阳怪气、怨愤恨毒,此时的竹染非但是和颜悦色,神情里更是掩不住的孺慕。   白子画彻底松了口气,露出了三年以来的第一个欣慰的笑容:毕竟是亲生父子,便是当初摩严并没有认回竹染,也将他收做首徒倾心教导,两人之间还是很有些感情基础的。如今二人能这样和睦,当真是再好不过!   摩严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慈爱的笑意,端起碗喝了一口,点头赞道:“不错,阿染的手艺又进步了!”   竹染便欣喜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假装转头去看那些妖魔,羞赦道:“父亲过奖了。”   这话还真不是谦虚!他自己做出的东西什么味儿,自己最清楚,即使努力了这么久,其实也不过堪堪能入口罢了。   可是,摩严从未嫌弃过。自从父子二人解开了僵局,他知晓了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后第一次给父亲做汤赔罪,摩严每一次都是满面欣喜地喝得一干二净。   “我儿的孝心,本就是人间至味!”   这是摩严的原话,竹染一直铭记。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下定决心要做出一碗真正美味的汤。   这一次也不列外,摩严夸完儿子之后,便专心喝汤。虽然汤的味道很普通,但他每一口都仔细品味,幸福得就像在梦里一般!   竹染静立在一旁,脸上的笑容越越大,终于在一个女妖举手说做完了的时候,他一瞥眼看见了白子画。   “白子画?”竹染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摩严脸色一沉,呵斥道:“没大没小!”   很多时候,父母对待子女,越是亲近便越是严苛。   竹染从前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总是因摩严对他动辄呵斥而心生怨愤,觉得摩严心里认为自己是个污点、是个耻辱,跟本就不想要自己这个儿子!   可是,如今他明白了,摩严这一句听在他耳中,简直不能更宠溺!   于是,他伸手挥退了那个女妖,乖乖拱手行礼,赔罪道:“竹染无状   ,还请师叔赎罪。”   白子画颔首回礼,欣慰道:“你如今这般,很好。”   竹染被送到长留山时,白子画已入衍道门下十载有余,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师兄摩严是个典型的“爱你在心口难开”式的父亲,竹染做得好了,得不到夸奖;竹染故意捣乱,却一定会得到重惩。   那时白子画也还年少,跟本不能理解摩严望子成龙的心思,还曾自认委婉地劝他对竹染好些。如今想来,也是好笑。   而他却不知,自己一直都是竹染妒忌的对象,只因摩严待他这个师弟极好,从未疾言厉色。   但竹染已不是往日的竹染,摩严经过了竹染被罚入蛮荒,又有漫天生死一线地自异世归来的事,再见竹染时,终于肯将满腔的父爱宣泄而出。   虽然,这种表达是以喝骂的形式。   在蛮荒许多年,竹染见惯了各种勾心斗角,见多了往日的兄弟、爱侣相互指责、埋怨甚至刀剑相向,自然就不会再因摩严的疾言厉色而忽视掉他语气的颤抖和眼角的泪光。   他本就是渴望父爱的!   若不然,又怎会为了报复摩严而偷盗神器,以至于害死了琉夏?   可是,他从前跟本就感觉不到自己想要的感情。   只如今再听父亲的斥责,回想以往,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父亲不是不爱他,而是太爱他!   因爱之深,反责之切!   因而,再见白子画,他心头的妒意全消,难得对其和颜悦色,礼貌周全:“多谢师叔关心,以往的确是弟子不懂事,惹得父亲担忧。”   “好了,好了,”摩严开口打断了他们,“我看他们大部分都做完了,阿染,你去把所有的试卷都收上来。”   ——与儿子父慈子孝这种画面被师弟看到,他觉得莫名羞耻啊!   竹染立时便把白子画抛到了脑后,应了声:“是。”便跑去收试卷了。   摩严又道:“正好师弟来了,就帮为兄一同批阅吧。”   提起了这个,白子画仍是一头雾水:“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摩严精神一振,眼睛都亮了八度:“还不是阿染,他觉得这些自蛮荒出来的妖魔们与六界脱节太久,不知礼仪,恐他们冲撞了旁人,便请我来教导一番。”   白子画的目光从那些妖魔干干净净的脸蛋和整整齐齐的衣服上划过,不由便想起了三年前到此时,见到的那群奇装异服、妖文纵横的妖魔。   甚至还有故意化形不化完全的,头上长角的、唇上肉须的、背生双翼的、脚上长鳍的。还有两个头、五只手、八只脚的……   各种异象,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白子画感慨道:“师兄当真是教导有方!这可比咱们来时齐整多了。”   摩严喜道:“他们听话肯学,自然进步神速!”   最是排斥妖魔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也是难得。   只是……   白子画瞥了一眼师兄,又瞥了一眼那些对着竹染时明显战战兢兢的妖魔,实在是不忍心打破师兄的幻想。   算了!   白子画暗道:反正有他儿子担着,便让师兄过一把好为人师的瘾吧!   丢开了这件事,白子画又想起了另外一件要事。他伸手取下腰间宫羽,递给摩严:“师兄将此物收好。”   摩严一惊,连忙避开了去:“子画这是做什么?这是长留掌门的信物,自然是由你带着才妥当。”   “师兄,你听我说。”白子画强行拉过他的手,将宫羽塞了进去,解释道,“我等已找到了寻回天儿的方法,但这法子凶险异常,我总有不好的预感。若我有个万一,掌门之位,便传于师兄了。”   虽然按照他们的推算,凶险的是主阵之人,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身为长留掌门,他总要以防万一。   听说他会有危险,摩严脸色一变:“既然如此,你就不能去了。子画,有什么事,你告诉师兄,师兄替你!”   “师兄!”白子画固然心下感动,但还是猛然提高了声音,“我担心天儿,一如你担心竹染。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吗?”   摩严怔然无语。   他自然……是明白的。   沉沉叹了口气,摩严道:“若子画当真有不测,我定会替你守好长留,日后完整地交到天儿手中!”   他已然知晓霓千丈将蓬莱掌门之位传于座下大弟子的事,那霓漫天,便是真真正正的长留首徒了,长留一脉,尽可托于她手!   白子画道:“我信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81章是手残点错了。本来这一章准备明天发的,想了想,还是今天一并发了吧! 也就素说,明天木有了(? ̄?^ ̄??) !   ☆、第81章   昆仑得天眷顾,清气鼎盛,自上古以来便有诸多仙神在此修行。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修行者们虽各有其道,但彼此之间总有想通之处,相互交流,各有裨益。   仙人多了,就难免有异象流出:今日毫光大放、明日彩霞敝空,再有白鹤、青鸾不时清鸣高唳,为凡人所见,知其神异,膜拜求仙者众多。   神仙们虽不会真的收凡人为弟子,但偶尔感其心诚,也会赐下些许功法、丹药。有天赋高绝者,便因此自成一派,广收门徒。   由是,求仙者更多。   但修仙的天赋,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这些人流连仙山不愿离去,便在昆仑山下聚居,逐渐形成了城镇,便叫做——播仙镇。   前两年,播仙镇上新开了一家药房,卖药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是个极为俊逸的青年。   世人大多鄙薄,自来认为大夫、先生之类的,是年纪越大,道行越惊。这青年的药房来张时虽看热闹的极多,但真正来买药的却是了了。   也就这了了的几人,还是惑于青年皮相的小姑娘,属于只卖不用的那种,为的便是与这个神仙似的公子搭几句话。   只是没过几天,就连这几个小姑娘也没有了。   倒不是她们发现了这青年的药不好,而是有一个美的让人妒忌不起来的少女出现在了青年的药铺里。   虽然这姑娘不过两三日就走了,可单看两人亲密的姿态,和这姑娘走后三四日仍魂不守舍的青年,那些姑娘们的芳心便碎了一地。   ——没机会了!   这几个姑娘倒也洒脱,迅速便转换了目标,绝不再在不可能的目标身上浪费一分钱!   呃?也当真是极干脆了。   但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青年治的药的确是好,渐渐的,来买药也就多了。   待得时日久了,周围的人与青年熟悉了,便知晓他复姓北堂,唤做朱明。而那个数月才来一次的姑娘,正是他的心上人。   有年长的就替他忧心:“那姑娘长得那样好,与你长久不见,被人拐跑了可如何是好?”   担忧完又数落朱明:“你也真的的!那姑娘不能常来,你就不会去找她吗?老让人姑娘跑来跑去的,成什么样子?”   朱明心里苦哇!   你当他不想时时与心上人在一块儿吗?   他想得要命!   说来,也真是不作不死呀!   ——他因漫天一句气话而择了北堂朱明的容貌重塑肉身,却忘了北堂朱明在天墉城非但早已是个死人,还是个犯了大过的弟子。他顶着这副容貌,是不能出现在天墉城的。   而紫胤真人又因他当年所为之事对他颇为不满,常以漫天刚刚成仙根基不稳为由,将她拘在剑阁巩固基础。   如此一来,两人当真成了那牛郎织女,隔着一座高高的昆仑山,满腔相思之苦,却又不能逾越分毫。   若非紫胤真人念在徒儿一片痴心的份儿上,怕是这三五个月一次的会面都不会有!   试问,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苦逼的事吗?   无垢真人告诉他:有!   无垢非但修为高深,于术法一道更有独特之处。且他曾为一城之主,于御人一道也颇有见地,不过数载,便在天墉城有了极高的声望,拥护者车载斗量,人气直逼恍若天人的执剑长老。   因他放下了对漫天的执念,虽仍对她有情,遇见她却也能平常以待了。只难免在众弟子中偏爱她一些,闲暇时教导她也很是尽心尽力。   作为一个没有门户之见的好师尊,紫胤真人自然不介意徒儿所学些本事。正好他又不愿那北堂朱明轻松拐走他徒儿,便在漫天根基牢固之后,将她彻底丟给了无垢教导。   人间五味,酸味儿最爽!   朱明一整天都绷着脸,显然是极不高兴。便是漫天再怎么迟钝,也已然察觉到了。   她仔细想了想,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引他不悦的事,当即脸色一沉,“啪”的一声将骨瓷细釉杯顿在桌上,不悦道:“你若不乐意见我,直说便是了!这般阴阳怪气的,摆脸色给谁看呢?”   其实,朱明的本意不过是要漫天来哄哄他。他明白地知晓漫天对无垢绝无男女之情,那醋意也之三分罢了。   可漫天的反应不如预期,他便是心头一沉。紧接着,沉浮千载而形成的多疑便又占了上风。   ——你是不是与那无垢朝夕相处,终于是发现了他的好处?   只需想一想,他便觉心头灼痛,微微垂着眸,声音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反问道:“非是我不愿见天儿,而是天儿不乐意见我吧?”   漫天一愣,便恼得眼眶发红:“你……你这什么话?”   “呵,”朱明轻笑一声,明明不愿出言伤她,却总也抑制不住心头的阴暗与妒意,“那无垢真人人俊如玉,天儿又与他朝夕相处,便没有一丝情意吗?”   “你……”漫天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只往外漫。但她知晓朱明生性多疑,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不过是随无垢上仙修习术法,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仅有师徒之宜。难不成,你竟是连这个也容不下吗?”   骤然之间,朱明便觉从头冷到了脚。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是何等的熟悉?   只不过,上一次是他说于她听的。   他也还记得,她当时难以置信又伤痛已极的神色。   “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会   有人将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还给你吗?”   当日所言,一语成戳!   他全身僵冷,愣愣地抬起头来,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想要知晓,她是否是刻意而为,只为报复他当日所语?   只她的眼中有被心上人误解的委屈,也有强行压制的怒意,更有不爱与人辩解的不耐,却独独没有报复的冷嘲和快意。   他猛然闭上眼,狼狈地转过头去,既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羞惭,又为漫天此时的态度而惊痛,还有些可耻的欣喜。   ——天儿明明已经听出我不喜她与无垢过多往来,却为何连一句疏远无垢的话都不愿意说?   ——天儿对无垢,当真是半点儿男女之情也无!   见他痴痴怔怔半晌,也未曾说一句服软的话,漫天眸中闪过一丝暴躁,挥袖便将满桌的茶具扫在地上。   “噼里啪啦”,碎瓷满地。   而后,她眼眶通红地瞪了朱明一眼,未再发一言,径直拂袖而去。   朱明一惊,连忙追了出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御剑而去,离昆仑山越来越远。   也直到此时,他才蓦然想起,这次漫天来寻他时,便对他说过紫胤真人终于肯放她下山历练的事。   这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她都不用到无垢那里学习术法了?      ☆、第82章   “刷!”   “咔嚓——”   “咔嚓!”   漫天携着满腔的委屈和怒意,一剑一剑劈下去。她手中霄河剑虽只是天墉制式兵器,但毕竟是灵器,她虽未携裹灵力,这片林子却也大大地遭了鞅。   林中树木枝干催折,飞鸟惊号大小野兽也都四散奔逃。   一时之间,猿啼虎啸,好不乱糟糟!   “哼!”漫天又挥出一剑,狠狠砍在一颗参天巨木上。   那棵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木质坚硬无比,被漫天含怒一剑,竟未曾折断。霄河剑反而被狭在了树干里,漫天一下子竟没抽出来。   而到了这个时候,她满腔的怒气也都泻尽了,只剩下了委屈。   气恼地甩开了握剑的手,漫天连剑都不要了,一脚踹在树干上,嗔怒道:“连一棵树也跟本姑娘作对!”   大树被她踹得“哗啦”一阵摇晃,天蓝色的花朵落了她一头一身。   这一脚下去,她浑身气力一泄,整个人便软软地靠在了树干上,一边揉眼泪一边咬牙切齿:“你跟本就不信我,还说什么喜欢我?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呜……”   她兀自哭得伤心,却没有发现,林中的鸟兽正在用比她拔剑乱挥时更快的速度,避着东南方逃窜。   而等她终于察觉不对时,被百兽避忌的东南方的树木花草已然焦黑一片,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她的方向漫延。一股比火烧更灼热的气浪翻腾而来,饶是她已然飞升成仙,两鬓垂下的发丝也有些曲卷。   脸上的泪水已被蒸干,留下一片白色泪渍。漫天茫然地抬起头,待看清周围环境,她便眸光一厉,瞬间警惕起来。   眼见那灼热的焱气已经漫延到了自己身边,她连忙抬手拔出霄河剑,横在胸前,左手掐诀施了一个蓬莱的水系法术,汲取周围的水系灵气给自己施加了一层保护,等着那焱气的主人到来。   那人显然就是冲着他来的,也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凌厉的剑气携裹着赤色的阳焱劈头盖脸而来。   这一剑威势极重,也毫不留手,显然是要置对手于死地。   而他的对手,正是漫天。   漫天冷静极了,数个念头在脑中划过,右手长剑举起,亦是一剑劈出,用的是蓬莱与长留剑法的精粹。   却是她见那人无论是术法还是剑法,皆是火灵极盛,便断定此人擅长火系法术。而蓬莱与长留皆是海外门派,法术皆以水为主,倒是比琼华剑法更管用。   两人尚未照面,各自强大的剑招却先碰到了一起。一水一火两种相克的剑招在半空中交汇,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方圆三里内的树木炸裂开来。   空气寂静了一瞬,而后,剩余的林木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片林子极大,若是真烧得旺了,怕是不易扑灭。   但此时此刻,漫天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敢分神去救火?她也只得安慰自己,这片树林远离人烟,至少伤不到人。至于这林中鸟兽,便要看他们各自的命数了。   因着方才那一击,方圆三里一清而空,对着的两人也终于见着了彼此。   漫天乍然一望,只觉对面红通通一片。仔细一看,却是个身着蓝白道袍的青年男子。他并未束冠,一头长发披散,发色火红一片,在肩上铺开张扬的火焰。   而漫天之所以会有红通通一片的错觉,皆因此人周身火灵之气太盛,而此人又毫不收敛所致。   在漫天打量那人时,那人也在观察漫天。感受到漫天周身未能收敛完全的仙气,此人眸光一厉,周身焱气更盛。   两人各自持剑,两两相持,皆防备对方突然发难。   漫天本心里烦躁,又哪里有耐心与他对峙?不过片刻便不耐地问道:“你是何人?因何偷袭于我?”   “偷袭?呵!”那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眼含轻蔑,“难不成,本座出手之前,不曾提醒于你么?”   想到那霸道张扬的焱气,漫天脸上微微一红。   这人说的也不算错,若非她只顾着伤心,忽略了周遭环境,那人在数里之外时就被她给发现了。   但她又岂会承认?   她讥笑了一声,道:“阁下好大的阵势!”   “哼!”那人冷笑了一声,显然是不欲与她争辩,直接便道:“把水灵珠交出来,本座饶你一命!”   漫天眸光一闪,也不屑否认自己身怀水灵珠一事,又气这人太过嚣张,态度也极不好:“痴人说梦!”   那人惊是一句废话也没有,纵身一跃便提剑杀来。   漫天怡然不惧,挥剑迎上。   “铛”的一声,两剑相交。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漫天手中霄河剑断做了两截。   漫天微微一怔,当即大怒,挥手便是最为熟练的“碧浪滔天”。   霄河剑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紫胤真人带着她加入天墉后,亲自由兵器库中取出赐于她的,意义非凡。她自来随身携带,每日练剑都要用。   如今,霄河剑为人所毁,当真比当然祝融毁了她的仙剑更令她心痛!   惊怒之下,她那一招自然不会留情!那本是蓬莱术法中的杀招,她自幼修习,比后来所学的都要精深。   一瞬间,那人便如置身茫茫沧海之中,自身仿佛变成了一叶扁舟,在汹涌的海浪中不断翻腾,一招不慎便要船毁人亡!   ——这已水系法术之至!   只是,可惜呀!   那人惋惜地叹了一声,一剑挥出。   “羲和斩!”   ——水火本相克,这一招用来对付他的确是极妙。只可惜施术之人并未习得全部精髓,又岂能奈何得了精研火系的他?   “噗——”   漫天不敌,为他剑气所伤,胸口一滞,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哼!”那人又是一声冷笑,提着把柄火色长剑,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剑尖抵着她的胸口,冷冷道,“交出水灵珠,饶你不死。”   这样轻蔑的神态,是漫天最受不得的。她美目一瞪,梗着脖子呛道:“你大可先杀了我,再取水灵珠。我若求你一句,便不是蓬莱少主!”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人的态度缓和了些,虽然神色依旧冰冷,嘴巴也依旧很欠揍:“你倒是有骨气,本座就偏要你求我!”   那人剑锋一转,便贴在了她的脸上,突然便含了笑意:“你说,本座这一剑下午,你这张脸上,会留下几条疤?”   他想着:女孩子嘛,总是爱美的。念在这女子尚有几分骨气的份上,今日便只吓一吓她,取了水灵珠,饶她性命便是。   但他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一个霓漫天!   漫天性子本就酷烈,又岂会受人胁迫?她心头已是大怒,身子往前一倾,竟是自将脸往那剑锋上撞去。   那人一惊,连忙将长剑撤回,怒道:“你疯了不成?”   漫天厉声道:“你要划就快点!若想从我这里得到水灵珠,简直痴心妄想!”   那人脸色一沉,声音也阴沉了许多:“本座本不想伤你性命的。可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本座剑下无情!”   漫天冷笑道:“我技不如人,死则死矣!你费什么话?”   “好!”那人只这一句,长剑破空而来。   漫天也不再无谓抵抗,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剑锋越来越近,不过瞬间便刺破了衣衫。   从前常听人说,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会想起过去的事,会想起重要的人。漫天也曾好奇:我会想起谁呢?是爹爹,是师尊?是师父?还是……他?   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那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低低的叹息声响起,又轻又缓,仿若清晨的薄雾一般,一触即融。   可是,便是这一声轻叹,却使得漫天倾尽全力也无可奈何的长剑陡然偏移。那人也措不及防间身随剑转,踉跄了一下才堪堪稳住身形。   漫天只觉周身焱气瞬间被隔开,回过神来,已落入了一个满是药香的怀抱。   来人一手揽着漫天,一手将她的脸摁在怀中,悠悠问道:“阁下如此修为,又何必来为难一个小姑娘?”   是朱明!   漫天先是惊喜,继而恼怒,奋力推搡他:“你放开我!”   “天儿别闹!”朱明满是无奈,“还有外人在呢。”   想到那人的厉害,漫天立时便消停了,只恐朱明因自己一个分心,便会在那人手中吃了亏。   朱明唇角一勾,暗暗决定让那人死得轻松一些,就当是他的报答了。   那人警惕地盯着朱明,问道:“你是何人?”   朱明心情极好,朗声答道:“在下北堂朱明,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却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道:“阁下过谦。吾名玄霄!”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为啥昨天木有发文,亲们木有发现前天多发了一章吗? 哦,木有错,那就是昨天的份儿,也是最后2000字存稿,被手残的渣作者给点错了…… PS:想必大家也发现了,渣作者于故事情节方面比较欠缺,故而每到转折时便比较生硬。比如:这两章。 但是,渣作者一直都在努力提升自己,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啦!打滚!打滚!   ☆、第83章   “玄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号,漫天精神一振,连忙挣扎着自朱明怀中探出头来,确认般地问道:“九玄天上,剑气冲霄?”   玄霄神色微动,答道:“当年师父为本座取道号时,说的便是这两句。”   漫天轻轻在朱明胸前捶了一下,低声道:“你先放开我!”   朱明虽恼怒漫天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可他才刚刚惹了天儿生气,这人又明显和天儿有些渊源,他只得放开了手,任漫天去和人叙旧。   漫天整了整残破的衣衫,拱手行礼:“弟子霓漫天,拜见师叔祖。”   玄霄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问道:“你是慕容紫英的弟子?”   听他直呼师尊名讳,漫天心下不愉。可这人是师尊的长辈,她也不好说什么。非但如此,她还得恭恭敬敬地答话:“回师叔祖,弟子正是师尊座下首徒。”   想到那日慕容紫英“琼华传人”等语,玄霄多问了一句:“你是何时拜师的?”他虽不大在意琼华,奈何夙瑶在意,他也不得不在意了。   漫天虽疑惑他因何会有此问,却仍恭恭敬敬地答道:“实在师尊入天墉城之前。”   玄霄的神色这才缓和,道:“你起来吧。”   “多谢师叔祖。”   玄霄微微颔首,问道:“水灵珠可是在你身上?”   既然方才已经承认了,漫天现下也无意否认:“确在弟子身上。”   玄霄周身焱气一盛,眸中藏着不可琢磨的危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若是慕容紫英所赐……哼!   漫天未有察觉,朱明却敏锐地察觉到玄霄那细微的情绪变化。他当即上前几步,将漫天挡在身后,笑容温雅,接过了玄霄的话头:“乃是在下赠于天儿疗伤之用。”   玄霄面色微变,冷声道:“你又是自何处得来?”   朱明笑道:“琼华旧址。”   他承认得这样干脆利落,反倒使玄霄不好问罪。毕竟,琼华已成废墟一片,水灵珠埋在那里,与待有缘人的无主之物别无二致。若这北堂朱明恰恰便是水灵珠的有缘人,取走了也无可厚非。   玄霄只是不屑世俗,却非是不讲理。   只是,夙瑶虽已清醒,神魂却时刻处于崩溃的边沿,若无水灵珠相助,只怕……   他不敢再想下去,神色也重又坚定起来:若他二人不愿将水灵珠借我,我也只好拼死一击了!   他心知朱明才是真正的劲敌,便朝他询问:“在下欲借水灵珠一用,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虽是询问,他已暗暗蓄了势,只要朱明有拒绝之意,便要强抢。   朱明早已不知修行了多少年,被伏羲斩断与“太子长琴”的联系之后,不能成仙的宿命也随之远去,多年的修为很快便将他推上了仙道的顶峰。   可以说,玄霄的任何心思举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心有怀着恶劣的笑意,侧身将漫天让了出来,笑道:“水灵珠我早已赠给了天儿,便是天儿的东西了。阁下要借,却不该来找在下。”   玄霄近乎蓄满的气势登时一滞,泄了大半,心中对眼前之人的警惕几乎达到了顶点。   ——若说这人未曾察觉到他暗中蓄势,连玄霄自己都不相信。可这人却这般丝毫也不在意,要么就是当真一派风光霁月,心内无鬼自然无惧;要么就是修为远高于自己,笃定了自己不能伤他分毫。   玄霄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人会是前者。   但无论如何,这人将问题推给了慕容紫英的徒儿,于他而言,都利大于弊。自己毕竟是这丫头的长辈,又只是借用,她当是不会拒绝。   可出乎意料的,他才将目光转到漫天身上,漫天便掏出水灵珠砸到了朱明怀里,撇过脸淡淡地说:“此物太过贵重,北堂公子还是收回去的好。”   朱明一怔,继而苦笑起来,低声下气道:“天儿,是我错了,你莫要再与我置气可好?”   漫天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错的不是你,是我。你说的原也不错,无垢上仙人俊如玉。我又为何非得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   朱明心有一燥,笑容已有些勉强。但不过转瞬,他便遮掩了过去,打哈哈道:“最后这句,我可从未说过!”   “你当然未说过,是我自己想的。”漫天转过头来,眸中竟已有了些认真和思索,“或许,我们跟本就不合适。你这人太过多疑,我的心思却不够细腻。你猜忌我,我恼怒你。这种日子,我跟本就过不下去!”   “天儿!”朱明眼中暗意翻涌,蛊惑般说道,“不若,你我找一个无人之地隐居。只有我们两个,再无旁人,好不好?”   漫天大声反驳:“不好!”   “为什么?”朱明又是烦躁又是愰惑,“为什么不好?没有别人,只我们两个。我再也不会猜忌,你也再不用气恼。这岂非再好不过?”   漫天反问:“那我爹怎么办?我师尊怎么办?我师父怎么办?”   “够了!”朱明断喝一声,心底的不安与黑暗再也压抑不住,脱口问道,“为何你心中总有这样、那样的人?你明明只要想着我就够了!”   漫天吓了一跳,神色有一瞬的无措和茫然。   这短短的发泄过后,朱明深吸了一口气,脑中的清明重又占了上风。   他神色带着慌乱、带着悲凉,就像要哭了一般,却依然向漫天道歉:“对不起,天儿。我……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会说出这种话来。我不是这样想的,天儿,我真不是这样想的。我……”   漫天却是先落下泪来。她伸手掩住他的唇,不让他再继续这种与剜心无异的话。   “你别再说了!”漫天噙着泪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就是这样想的。”   朱明更是慌乱:“天儿!我……”   “不要说了!”漫天再次掩住他的唇,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是我不好,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你内心的不安。朱明,你怎么……”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   羲和剑如烈火焚天,目标正是朱明拿水灵珠的右手。   朱明眸光一暗,恼怒之色一闪而过。紧接着,他便一脸慌乱地举起了水灵珠,冰蓝的光芒乍然而起,与羲和阳焱各据一边,竟是堪堪相持,谁也奈何不得谁。   玄霄满心不耐:“交出水灵珠,随你二人到哪里亲热!”   漫天一阵羞恼,瞪了朱明一眼,拂袖而去。   不过,这一次她却并没有御剑,只是一路小跑。   朱明心头一喜,就再也无意与玄霄浪费时间,抬手便将水灵珠丢给了他,道了声:“在下告辞。”便跑去追漫天了。   玄霄慌忙收了剑去接水灵珠,确认无误之后,便御剑往东南方而去。   夙瑶,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天儿,你等等……不知,这几位是……”   看着凭空出现的几人,朱明连忙将漫天拉到身后,满心戒备地地问。   漫天却一脸惊喜地推开了他,猛然扑到一个神色激动的中年人怀里,喊道:“爹!”   那中年人正是霓千丈,而他周围的几个,不是白子画等人是谁?   九月初九重阳那日,花千骨带领四人来到云顶天宫之端,用云宫仅存的星辰砂为基石、以白子画、霓千丈、檀凡、夏紫薰这四位仙人为阵眼,施妖神之力亲自主阵,布成了能破开空间的四相破空阵。   五个人右掌齐出,对在一起,漫天的验生石闪着灿黄的光芒浮在五个手掌之上。   正午一至,待太阳星一年之中最灼热的那那束光芒照在验生石上的那一刻,赤红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将合阵的五人笼罩在内。   阵起,红光一盛,五人便消失在了云顶天宫。   这个阵法自创始以来,就没有被使用的记载,究竟有没有人用过、管不管用谁也不知。   因而,认真说起来,布阵的五人担着同样的风险。只是,若阵法不出意外,作为阵眼的四人有惊无险,而主阵之人付出的代价却永远都收不回来了!   所谓孤注一掷,便是花千骨入阵时的心情。   幸而,上天眷顾,待阵法的赤红光芒散去的那一刻,漫天便一路小跑朝她而来。   师姐。   她张嘴唤了一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却再也没有琉璃色的花朵开出。   妖神之力,已将尽矣! 作者有话要说:  身在外地,很不习惯啊!连码字都木有灵感了。 可素,还有十五天才能返程! 哭(′;︵;`)   ☆、第84章   辛苦数年,日夜查阅典籍,为的便是这一刻。等真的将女儿抱在怀中,霓千丈如堕迷梦,双手僵在空中,跟本就不敢碰女儿一下。只怕怀中的少女犹如幻影一般,一触即碎。   直到方才拦在天儿面前的青年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岳父大人”,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神色不善地瞪着那青年,斥道:“休要胡乱相称!”而后,就再不看那青年一眼,满面慈爱地对漫天道:“天儿,你师父和师妹也在呢。”   哼!但凡意图拐跑宝贝女儿的人,都是他坚决打击的对象!   朱明眸光一暗,垂眸掩去一闪而过的暴虐,再抬眼,便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含笑看着漫天,眼中尽是宠溺和纵容。   这样一来,霓千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有全当没看见。   漫天又在父亲怀里蹭了蹭,这才滑了出来,向白子画行大礼:“弟子霓漫天,拜见师父。”   白子画亦是十分激动,连忙将她掺了起来:“天儿快起来,让为师好好看看。”   而花千骨几乎是踉跄着走上前来,与白子画一同细细打量漫天,眸中泪落成河:“师姐!”随即眸光一厉,又惊又痛地问,“师姐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漫天刚与玄霄打了一架,此时衣衫褴褛,脸上尽是血渍和灰烬,形容狼狈至极。   花千骨这一声,登时将霓千丈与白子画从乍见漫天的惊喜中唤醒。白子画当即便脸色一沉,不悦道:“是何人伤了天儿?”   他看向朱明,原本因其关键时刻挡在漫天身前而带来的好感不翼而飞,只剩下了迁怒。   霓千丈更是直接质问道:“你便是这样照顾天儿的?”   这一句当真的极不好听了!   但话语中包含的意思却令朱明心下大畅:天儿的父亲既然理所当然地就认为天儿该由我照顾,岂不是已经承认了我?   心底那点儿烦躁与几欲杀之后快的暴虐瞬间不翼而飞,朱明的态度简直不能再好!   他满脸的愧疚,眼中满是心疼地看着漫天,对霓千丈认错:“是朱明不好。我不该胡乱吃醋,任天儿一个人出来,以致遇上了强敌。”   听他这样避重就轻,漫天心头一恼,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躲到了白子画身后。   霓千丈就有些尴尬了。   自家女儿自小就长得漂亮,蓬莱门中喜欢她的男弟子就不知有多少。更何况,此次还来了一个花千骨。   想到花千骨,霓千丈更是心虚:貌似、好像、大概……他曾对花千骨说过一句极易引人误会的话吧?   霓千丈是一点儿也不想承认他说的时候就是那么个暧昧的意思的,他只是用词不当而已!   花千骨……不会误会了吧?   说到花千骨,她已经上前一步,目露敌意地朝着朱明冷笑:“师姐天姿国色,又单纯善良,爱慕她的不知凡几。阁下该是早早习惯了才好!”   看到眼前紫衣紫发,眉目冷肃却偏偏妖艳入骨的女子,朱明面色一变,眼中杀意毕露:“是你?”   霓千丈左看看,右看看,疑惑地问道:“你们认识?”   花千骨亦是疑惑地蹙了蹙眉:“你究竟想干什么?”   朱明冷笑一声,唤漫天道:“天儿,你可还认得当年在妄境中重伤你的人?”   而直到这时,漫天才总算是看见了花千骨。   那一头紫发才一入目,漫天便是一怔。再看那如画的眉目,漫天的秀眉已经拧成了疙瘩,亦是恨恨道:“果然是你!”   花千骨茫然地看着漫天,神色无措又仓皇:“师姐,我……我怎么会伤害师姐呢?你不要听他胡说!”   漫天恼怒道:“胡说?哼!难不成,我连是何人伤我的都不知道吗?你当日口口声声喊我长留上仙的弟子,分明是嫉恨我半路杀出来,抢了你掌门首徒的位置!”   花千骨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漫天,心头的痛楚骤然炸裂,激得她一阵头晕目眩。她踉跄着退后了一步,惊痛地问道:“原来,在师姐心中,便是这样想我的吗?”   连霓千丈都觉得漫天有些过了。只是,他是舍不得说女儿一句的。非但如此,他还拦住了欲要开口的白子画:“上仙,这……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白子画将要出口的斥责瞬间就被噎了回去,蹙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天儿虽性子鲁莽,却自来爽直。她既这样说,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的。”   漫天急道:“爹,师父,什么误会呀?我那日在妄境中不过提了一句‘妖神’,便将她给招来了。若非师尊及时相救,你们可就看不到天儿了!”   “妖神?”霓千丈与白子画对视了一眼,再看花千骨的眼神就有些怀疑了。   ——天儿可还不知道花千骨是妖神呢。   一旁的夏紫薰早已经看不下去了,冷笑着插口:“便是世人都要害你,花千骨也不会伤你分毫。真是小人之心!”   朱明神色一冷,皮笑肉不笑地问:“不知这位姑娘,又是何人?天儿师门内的事情,又与你何干?”   霓千丈知晓花千骨命不久矣,生怕夏紫薰口无遮拦地说出她对天儿的心思,抢着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天儿,这肯定有误会。”   夏紫薰冷笑一声,别过了脸,檀凡连忙上去安慰她。   漫天顿足嗔道:“爹!”   霓千丈道:“天儿,你是不知道,这回我们能找到你,小骨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几日里,你……你就多陪陪她吧!”   这是霓千丈仅剩不多的良心能为花千骨挣来的最多的了。再多,也就不可能了。天儿明显是心有所属了,再怎么着,他也不会拿女儿的终身开玩笑。   漫天已从这话里听出了不详。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仔细看去,果然见花千骨的脸色呈不正常的潮红,紫色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不复当初的神采。   漫天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将死之兆!   “千骨……”她上前一步,却心头情怯,不敢走到花千骨身边去,颤声道,“你……你怎么这么傻?”   只这一句,花千骨便觉整颗心都被幸福填满了。她眼中终于多了些神采,笑容甜美如梦幻。   她说:“我一日不见师姐平安,心头便一日不安。能有今日重逢,无论何种代价,都是值得的!”   “小骨!”漫天感动的两眼是泪。   花千骨心头忐忑,希翼地看着漫天:“师姐,我……我能抱抱你吗?”   这般地小心翼翼,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漫天都忍不住心头纠痛,主动上前抱住了她。   朱明藏在袖中的手已握得指节泛白,面上虽极力维持着感动与感激,心里却已经将花千骨看做了一个死人。   ——这花千骨的眼神如此露骨,也就只有天儿看不出来她那龌龊的心思了!   花千骨小心翼翼地环住漫天纤细的腰身,满足地叹息。   仅仅过了数息,朱明便笑着开口:“此地荒郊野岭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在下于数里之外有一处宅院。诸位不若随在下移步,也让在下与天儿一尽地主之谊。”   他的心思简直的毫不遮掩,白子画与霓千丈皆看了他一眼,却还是点了点头,算做许可了。   夏紫薰又是一声冷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就仿佛是躲避脏东西似地别开了眼。   檀凡有些尴尬地对朱明笑了笑,道:“有劳了。”他与紫薰的主要目的是寻找无垢,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朱明这个地头蛇在,肯定比他们两眼一抹黑的强。   朱明将漫天拉到自己身边,冷冷地看了花千骨一眼,道声:“诸位请。”广袖一挥,青色的流光席卷了众人,一瞬间便换了天地。   这处宅院并不大,只有一进院子十几间房,呈四合院的样式。   朱明正要开门,却发现门上的锁不翼而飞。他不由“咦”了一声,朗声问道:“可是有贵客造访?怎不知会一声,好令朱明一尽地主之谊?”   院门内传来了爽朗的笑声:“你这小子,总算是回来了!”   ☆、第85章   大门“吱呀——”洞开,共工那张英气硬朗的脸探了出来,游目四顾,便对朱明挤眉弄眼道:“行啊,小子!”   他的表情毫不掩饰,就连不明前因后果的霓千丈等人都知道他说的事与漫天有关。漫天更是脸颊通红,羞恼地瞪了朱明一眼,扭头不搭理他了。   花千骨拳头一紧,眸光哀蕴。   朱明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心头既得意又快意。面上却是无奈地笑了笑,对共工供了拱手,表示告饶。   共工难得见他这样,“哈哈”一乐,侧身请诸人进去:“来、来、来,快进来吧,祝融刚好煮了茶,你们可是有口福了!”   这一副主人的架势,看得朱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地说:“岳父大人,师父,师妹,还有这两位,请!”   脸皮也真是其厚无比了!   霓千丈气得吹胡子瞪眼,气哼哼地扭过了头去。那动作、那神态,竟是与漫天别无二致。   一瞬间,朱明对霓千丈的好感度从负值飙升到了50%。   白子画淡淡瞥了他一眼,虽默然无语,神色里却也不大乐意应。   花千骨听见那声“师妹”,只觉得满满都是示威,心头恼怒不已:此人当真可恶至极!   而更令她心痛又无可奈何的,是师姐喜欢这人。   她悄悄按了按心口,以期缓解骤然而至的痛楚,转手便握住了漫天的柔夷,眼中尽是明晃晃的挑衅:你奈我何?   朱明心头一堵,旋即笑得温柔又宠溺:“天儿,父亲也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啊?好。”漫天颇有些手足无措,心中忐忑,无意识地跟着他往里走。   ——她可还没忘,上一回她可是当着人祝融的面将人家儿子给杀死了。虽然后来祝融打伤了她,却也全是她自找的,跟本怪不得祝融。   而这一次再见祝融,与上一次的偶遇可是大不相同!   看出她心头的不安,朱明捏了捏她的手心,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漫天瞬间就安心了。   朱明拉着漫天,在漫天看不到的角落里对花千骨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却丝毫没有避忌霓千丈等人。   花千骨:“……”衣冠禽兽!难不成,你就是用这副面孔将师姐骗走的?   反观霓千丈与白子画,却觉得此子虽有些小心思,性子却直爽得可爱。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漫天喜欢他。   院子里种了两棵银杏树,高尽十丈,枝叶茂密,如伞一般铺开,将整个院子遮蔽的严严实实。   祝融与伏羲就在树下铺了张竹席,相对跪坐。祝融已经煮好了茶抬头看见几人进来,伸手一点,竹席上便又多了七个茶杯。他提起茶壶,为几人一一添了茶。   “诸位,请用茶。”   朱明拱手道:“父亲,道长。”   其余几人亦一一还礼,围着竹席跪坐成一圈。   漫天有些不好意思,喊了声“前辈”,便磨磨蹭蹭地坐在了父亲与师父中间。   祝融见状,瞪了朱明一眼,虎着脸斥道:“你是不是又惹我儿媳妇生气了?”   朱明连连讨饶:“是儿子不好,父亲还是饶了儿子吧。我可再不敢了!”   霓千丈“砰”地一声将茶杯磕在席上,不悦道:“你这老儿,休要胡言乱语!我儿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姑娘,你可别坏了她的名声!”   接收到朱明求救的眼神,祝融“嘻嘻”一笑,拱了拱手:“原来是亲家公!在下祝融有礼了。”   霓千丈被他这不要脸的阵势气得几乎跳脚:“谁是你亲家公?再敢胡言,小心本座揍你!”   祝融毫不在意,仍是笑吟吟的:“我儿子喜欢你女儿,你女儿喜欢我儿子。我看你也不是个好棒打鸳鸯的,你女儿迟早要嫁给我儿子,你怎么就不是我亲家公了?”   “谁说我女儿要嫁人了?”霓千丈反驳道,“我蓬莱家大业大,天儿又是长留首徒,如何能外嫁?”   “呃?这……”祝融一怔,余光瞥了一眼朱明,暗骂一声“儿大不有爹”,与霓千丈打商量,“要不,我儿子嫁过去?”   这一句他说得是迟疑无比,很不怎么情愿。可耐不住朱明一直暗地里对他传音,他也只得遵从儿子的心思了。   霓千丈被他这一手噎得不上不下的,抖着手指着他:“你……你……哼!”   却是默认了。   朱明暗笑:终于搞定了岳父!   他当即就起身再拜,改口唤道:“爹。”   祝融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还得强撑着一张笑脸,给儿子打边鼓:“哈哈哈,亲家公,这小子若有不是之处,你尽管教!”   霓千丈矜持地点了点头,在怀里掏摸了半天,却也只有漫天的验生石比较合适。他又摸了摸,才将验生石递给了朱明,一脸不舍地说:“这是天儿的验生石,关联着天儿的生死吉凶,你可要收好了!”   朱明神色一肃,郑重地双手接过:“您放心,朱明一定时刻贴身保管。”   花千骨神色晦暗,心头滋味莫名。她稍稍转过头来,正看见漫天脸色羞红地埋首在师父怀里,只露出半张玉颜和通红的耳根。   ——师姐应该很高兴吧?   那么,我也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她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却比哭都难看。   那边共工已经开始起哄了:“快,天……道长,快给算个黄道吉日,让长……朱明这小子赶快出嫁!”   伏羲捋着胡须,悠然地瞥了他一眼。共工一个机灵,立时就老实了。   ——他好不容易才磨得天帝让他再跟着,可不想又去找褥收传旨。   伏羲这才“唔”了一声,半眯着眼睛掐算了一番,徐徐道:“根据他们两个的生辰八字来算,最近的黄道吉日在半年后。”   霓千丈:“啊,这么近?”   祝融:“啊,这么久?”   白子画轻轻拍抚着天儿的背,淡淡问道:“天儿非是此世中人,阁下又如何知晓她的生辰八字的?”   伏羲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随口道:“最近两方天道交集地有些频繁,贫道就顺便参悟了一下另一方天道。”   白子画等人悚然一惊,这才发现包括朱明在内,这四人的修为他们跟本就看不透!   几人略有些惊恐地对视了一眼,心头具是疑惑不已: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恰这时,祝融满脸嫌弃地看着共工:“共工,你不懂茶就别在这儿牛嚼牡丹了!”   共工?   若说有一个与火神重名的祝融是巧合的话,那再加一个与水神重名的共工呢?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白子画将目光放在了唯一没有爆出名号的道士身上,神色里已带了对强者的敬重:“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他心下已有了猜测。毕竟,能参悟天道的,本身就没有几个。   伏羲道:“贫道风氏,有字伏羲。”   “天皇伏羲?”   几人异口同声。   怪不得,怪不得呢!伏羲八卦,可是推演一道的鼻祖!   几人皆恭敬地拱手:“失敬!失敬!”   伏羲道:“什么天皇地皇的?贫道如今就是一个算命的。咳,收钱的啊!”   话说,要不是他挣得钱还不够自己吃的,连住店的都拿不出来,他们三个也不至于耗了朱明家的锁来“借住”。   花千骨眸光一暗,再看朱明的眼神更多了忌惮与无力。   可是,当她的目光转到漫天身上时,心头又尽是参杂着苦涩的欣慰:这个人,应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师姐吧?至少…… 不会如我一般……无能为力!   她闭上眼睛,眼泪倒流回心里。再睁开时,已满是狡黠的笑意:哼!你虽拐跑了师姐,本尊却也不能让你太得意!   一直在暗暗关注她的夏紫薰暗暗叹了一声,却碍于白子画,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祝融掏出一个小匣子,神色郑重地递给漫天,叮嘱道:“这是凤来琴的最后一根琴弦,我可是托付给你了!”   漫天伸手接过来,只觉重若千钧,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她接下了,祝融转而便是一笑,调侃道:“怎么,收了我东西,还不肯叫我一声爹吗?”   漫天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冒烟了!   但她毕竟不是扭捏之人,虽红着脸,却是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父亲。”   “好、好、好!”祝融老大慰。   霓千丈在一旁嚷道:“就这一句啊!你儿子可还没嫁过来呢!”   祝融登时便遭到会心一击,满脑子的“嫁儿子!嫁儿子!嫁儿子!”一下子就焉了。   他们这般兴高采烈,夏紫薰却是看得憋气得紧。好不容易凑了个空挡,她便开口问道:“漫天,你可曾见过无垢?他……他可还在人世?”   虽已经从白子画那里得知无垢自尽,他们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万一呢?   漫天是早忘了无垢自尽这回事了,随口答道:“无垢上仙?他在天墉城做了传功长老,如鱼得水得很呢!”   这一下,连白子画都激动了:“天儿,此言当真?”   ☆、第86章   “是真的啊。”漫天先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后便反应了过来,猛然转头看向伏羲,激动地问,“天帝陛下,无垢上仙他……不会有事吧?”   她与无垢虽一直不怎么对付,但无垢对她毕竟有授业之恩,又是师父的挚友,她自然是盼着他好的。   “他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吗?唔~”伏羲眯着眼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这个不大好说。”   檀凡问道:“此话怎讲?”五上仙中,东华红尘之心最重,最有人情味儿的,却是檀凡。   伏羲道看了他一眼,右手往前一伸,瞧着他不说话了。   檀凡有些懵圈地看向漫天,以眼神询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漫天也很迷茫啊!   两人茫然以对。   那边的共工好不容易逮到了讨好上司的机会,连忙狗腿地给伏羲续了茶,虎着脸鄙视檀凡:“这都不明白?谁家批命不给钱的?”   檀凡:“……”啥玩意?   他更懵了好不好?   伏羲矜持地咳了一声,伸出的右手却丝毫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檀凡一脸恍惚地从墟鼎里掏出两锭金子,无意识地递给了伏羲。   伏羲打眼一瞥:哟,还挺有钱!   不过……   “你这些金子是打哪儿来的?”   依然恍恍惚惚的檀凡老老实实地回答:“其实,仙人只是我的副业,消息贩子才是我的本职!”   只要不是擅自采挖人间矿脉就好。   ——伏羲满意地收了金子,这才开金口解说:“原本两个世界交集不大,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命格在这个世界是无效的。只是,最近不知是何种原因,两个世界的联系骤然紧密了起来竟隐隐有合而为一之势!若两个世界当真融合,这个无垢的命格究竟如何,当真是不好说。”   为着这件事,天道已经数次催促他赶快返回天庭,随时准备抢占另一个世界的控制权。   只是,伏羲自幼便是道家出身,更奉行“无为而治”,讲究顺其自然,这一回自然是不乐意听天道的话的。   而这一回,他之所以占了朱明的宅子,主要目的就是见一见这几个异世而来的仙人,顺便问一问另一个世界神界的事情。   咳,当然了,没钱住客栈也是一个缘由。   但在前一个关乎两界苍生的缘由面前,请我们忽视它吧!   ——福生无量天尊!   “什么?”檀凡神色一凛,立时就从懵圈中解脱了出来。他又在墟鼎里掏了掏,这回掏出来的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此珠价值万金,在下愿以此珠求问破解之法!”   夏紫薰亦从墟鼎中掏出了一块儿褐色的香料,奉到伏羲面前:“此香名为戒香,乃在下历时百年所制,无市无价。在下愿以此物求破解之法!”   白子画不习惯带无用的东西,他郑重地对伏羲道:“天帝若有用的到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在下万死不辞!”   漫天生怕伏羲不了解白子画这诺言的价值,在一旁敲边鼓:“家师乃是仙界第一人,号令一至,莫敢不从。”   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伏羲暗搓搓地计划道:若是另一界的天帝靠谱,贫道正好卸了这一身重担,逍遥天下!   于是,他抬手推辞了檀凡与紫薰的东西,眉心微蹙:“破解之法倒上有。只是,贫道并不了解另一方天地,不知该用何种方式才是最佳。”   听他的口气,破解之法还不止一种。白子画等人暗暗松了口气。   ——实在是他们对传说中的天皇的推演之道还是跟迷信的!   最为健谈的檀凡连忙开口,将另一界的形式大体说了一遍,白子画与夏紫薰也偶尔插口,拾遗补缺。   眼见伏羲的眉头越皱越紧,都快拧成疙瘩了,几人心头忐忑。但说完之后,却又并不敢打扰沉思的伏羲,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伏羲是越听越失望,越听越绝望!   ——什么,另一界的神界早就在内耗中覆灭了?   ——什么,天地间的最后一个神居然上承载世间一切负面情绪的,且就这硕果仅存的歪脖子树还马上就要挂了?   ——什么,另一界跟本就没有天庭,仙人与凡人混居,做主的竟然是个修仙的门派?   他先是看了一眼明显是精气尽失命不久矣的妖神,又看了一眼明显风光霁月不懂丝毫权谋的仙界之首,突然觉得心里好疼好疼啊!   ——贫道自由放纵的游方道士生涯啊,你终究只能是个副业了!   这么一个神,这么一个仙界之首,他如何敢将自己这一届的苍生托付?   终于,还是漫天先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长,到底怎么样?”   霓千丈轻轻在她手上拍了一下,轻斥道:“莫要叨扰了道长!”   这几个人精、子,如何会看不出来伏羲更喜欢旁人称他为道长?   伏羲摇了摇头。   檀凡失望道:“竟是无法可施吗?”   伏羲又摇了摇头。   檀凡一喜:“是有法子?”   众人心里皆被伏羲这两回摇头弄得七上八下的,就连事不关己的祝融、共工等也都紧紧盯着伏羲。   伏羲依然是摇头。   漫天急得恨不得站起来崩上几下,忍不住问道:“唉呀,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伏羲淡淡道:“哦,意思就是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本座帮你们解决了。”   这件事还有什么难解决的?身为天帝,将天道眼中的一只蝼蚁直接划拉到本界,岂不是容易得很?   现下,更重要的,还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顺利夺取另一界的控制权。   做了这么多年的天帝,他再不经心,也还是懂得权谋的。   白子画等人纵横天地的时代,神界早已成了传说,三皇五帝也早已陨落多时。而逝去的人和物,总会被人美化。且这种美化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无限加大。   因而,在他们心中,天帝就是天道的代言人,是公正无私的代表。对于天帝的承诺,他们自然是深信不疑!   “多谢陛下!”三人起身下拜。   “起来吧。”伏羲挥袖将三人托起,笑容慈悲又包容苍生,“那无垢倒是无妨。只是,你们来的那一界,很有些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才偶然发现,蠢作者居然收到了许多不留名捐赠的营养液! 好激动! 感谢赠送营养液的雷锋亲们! 鞠躬!   ☆、第87章   仙神的一个念头,尚可使人间巨变。两个天道的融合,则更是一番沧海桑田!   伏羲自被天道选为三界之主,一举一动便莫不以天下苍生为念。他既然明白了另一界并无可与他比肩、能制衡天地之神,自然就要着手亲自掌控控融合后的新世界,以免神道与魔道失衡,置使生灵涂炭!   既然如此,身为天帝的伏羲又怎么可能放过这异界到来的几个仙人?自然是要以他们为突破口,以期以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使两界生灵少受磋磨。   此为神道,亦为王道!   伏羲道:“那个无垢倒是无妨。只是,你们来的那个世界,很有些问题。”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神色一凛。   凡能悟得大道,成就真仙者,必然有其胸怀,也必然体恤苍生。   且不论一言一行皆可为诸仙典范的白子画,便是为情所困的夏紫薰、为情所苦的檀凡,甚至是任性又自负霓千丈与霓漫天,只要道心未被侵蚀,苍生有难,皆愿以身填之!   几人眼神交汇片刻,便由白子画出面询问:“此言何意?还望陛下详言。”   伏羲叹了一声,徐徐道来:“方才本座已经说过了:不知何种原因,两个世界最近交集频繁,竟隐隐有融合之势。原本,各个世界的格局已然稳定,仙妖神魔各有其归。但世界融合之初,六界必然动荡,到那时……”   言至此处,他摇了摇头,已是不忍再言。   但几人若是心思愚钝,又怎能参透无上奥妙,修成真仙?他们只听了开头,便能猜出其未尽之言。   白子画蹙眉忧叹:“这个世界尚有真神存世,那与神道制衡的魔道,想必亦是强横至极。若是此界有魔头趁机祸世……吾等原本的世界……如之奈何?”   面对实力绝对强横的敌人,哪怕是号称诸仙之首的白子画,也只能徒叹奈何!   这几个年长的仙人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悲哀。   漫天虽也忧心,但毕竟年少气盛,昂然道:“自古邪不胜正,任他妖魔尽出,我等正道之人齐心合力,还怕群魔不能尽诛?”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共工哼笑了一声,“魔尊重楼号称六界第一高手,除却天帝宽仁不与他计较之外,本座与火神、风神、金神等皆不是他的对手。尔等以为,自己的实力比我们如何?”   白子画等人脸色一白:他们连祝融、共工的修为都看不透,又何敢与之比肩?   共工尤嫌不够,续道:“更别说重楼手下尚有一百零八天魔。天魔是与三百六十正神相对的业位,有业位加持,其实力具在诸仙之上。”   他的目光自几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漫天身上:“丫头,你那师尊亦是仙人,以你师父之能,对付得了几个?”   “呃?这……”   漫天尚未想好怎么与白子画坦白自己另有师承之事,便骤然被共工戳破,一时之间又是窘迫又是惶然,下意识地仰头去看师父的脸色。   白子画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淡淡道:“为师初观你剑法,便知你有名师教导。”   蓬莱剑法水势绵绵,琼华剑法山峦厚重。其两者剑意截然不同,白子画又岂会看不出?   漫天讪讪地笑了笑,将脑袋埋进了白子画怀中。   往日里,花千骨最是妒忌漫天与白子画亲近。而今时移世易,看着朱明眼中难以遏制的妒忌与幽暗,她心头反而生出些幸灾乐祸的快意来。   ——白子画虽年纪不小,但形貌俊秀无双,气质又高洁出尘,最是吸引小姑娘。她就不信了,这北堂朱明日日看着师姐与师父师徒情深,心里会好受。   而更令他难受的,怕是明明欲除之后快,却又碍于师姐半分也动弹不得!   ——不错,花千骨第一眼便看出了这北堂朱明不是个好人。哪怕他伪装得再好,身上浓重的血气、煞气与怨气又岂能瞒得过以负面情绪为养分的妖神?   花千骨暗暗可惜:本尊精气耗尽、元神将散,这样纯净的养分竟是半分也汲取不得!若不然,有这么多的能量滋养,便是再重的伤势也尽可痊愈了!   朱明的确是妒忌得发狂。   自进了这院子起,天儿便一直倚在白子画身上,显然对其极是依恋。若白子画是个糟老头子也就罢了,偏他一大把年纪了,还顶着一张年轻俊秀的脸,与漫天放在一起男俊女俏,再般配不过!   朱明真恨不得在这男狐狸精脸上划两道,再用自己俊美无俦的脸将天儿的目光夺回来。   但是,他不能!   只因他看得出来,漫天对白子画的感情,并不比对紫胤真人的少一分。而作为一个有前科的人,他是决计不敢动漫天在意的人分毫的。   于是,他只能努力刷存在感,顺便贬低男狐狸精:“师父的修为虽也高深,但与师尊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比之有业位的天魔,则更是……”他摇了摇头。   知子莫若父。祝融一眼便瞧穿了朱明的心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对漫天道:“儿媳妇,厨房还有几碟糕点,你去端出来吧。”   漫天起身应了,红着耳根道:“前辈唤我天儿便是。”   祝融笑道:“好,天儿。”转而脸色一虎,对朱明斥道,“没眼色的东西,天儿头一回来,你还不头前带路?”   朱明立时应道:“孩儿遵命。”便心花怒放地拉着漫天往厨房走去。   因着就一进院子,朱明此人又颇好风雅,厨房建得地方就比较偏僻,在东北角两间房的夹角内。   两人一进厨房,朱明便一把搂住了漫天,将脸埋进她脖颈间,用力吸取她身上郁腹的体香。   漫天被他呵得痒痒,轻笑着躲避:“你干嘛呢?前辈还等着糕点呢!”   朱明闷声道:“厨房跟本就没有糕点。”   “啊?”漫天脸色一苦,“这可怎么办?”难不成现做?可她也不会呀!   朱明抬起头来,笑得狡黠不已:“天儿何须为难?区区几道糕点,又岂难得住在下?”   漫天眼睛一亮:“对呀!”满脸期待地看向朱明。   朱明却摇了摇头:“在下的糕点,可不能白做的。”   漫天不悦道:“那你要如何?”   朱明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若天儿肯亲亲我,想要什么糕点,在下都为天儿做来。”   一瞬间,漫天脸色爆红。   “你……你……你不要脸!”她来来去去的,好像也就会这么一句,朱明失笑地再次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里,笑得浑身颤抖:“天儿当真是可怜可爱!”   漫天气恼地推搡他:“你放开!本姑娘才不要你做呢!”   见她恼了,朱明也不敢再闹,立时便讨好道:“好了,好了,是我自己要做的,又与天儿何干?”   漫天只是羞囧,又不是真得气他,见他服软,娇哼了一声便扭过了头去,却是不再挣扎了。   天儿还是这样好哄啊!   朱明心头一片柔软,凝视着漫天春花烂漫的娇颜,看着她耳际那一抹薄红,不禁有些痴了,喃喃地唤了一声:“天儿。”   “嗯?”漫天应了一声,扭过头来便觉唇上一热,不禁瞪大了眼,惊讶地娇唇微启。   朱明趁机攻城掠地,两人唇舌交缠。不过片刻,漫天已是头脑昏沉,朱明更是意乱情迷。   直到漫天都喘不过气来了,朱明才不舍地放过了她,两人相拥而立,不住喘息。   “天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明终于平复了呼吸,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漫天应了一声,声若蚊喃。   朱明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诱哄:“你可是心悦于我?”   漫天将脸埋进他的怀里,羞涩地不愿言语。   这个动作,与她方才倚着白子画时何等的相像?   朱明心头黑暗翻滚,越发地忐忑,急需漫天开口给他一颗心药。   “天儿不喜欢我吗?”这一句,已是夹杂了隐忍的失落与绝望。   漫天心头一颤,猛然抬头,在他脸上啄了一下,重又埋了回去。   她虽一言未发,却已是胜过千言万语!朱明心头滚烫,所有的妒忌与不确定尽皆化为乌有。   只是,他犹自不甘。   “我是那么那么爱天儿,天儿既然也喜欢我,又为何不肯与我隐居呢?我不喜欢我们之间有别人!”   他这样直白地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漫天果然半点儿恼怒也没有,反而有愧疚与歉意。   “对不起,我……不能抛下长留,更不能弃蓬莱于不顾。”   朱明暗暗叹息:我的天儿终于是长大了,懂得背负这尘世间的责任与重担了!   他既觉得悲哀,只因这样的天儿,跟本给不了他想要的那种全心全意;可又觉得欢喜,只因这样成熟的天儿,说出喜欢他就再不是年少事的一时冲动,而是可恪守一生的承诺。   阴晴圆缺,自古难全!   这时,花千骨都声音突然响起:“师姐。”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老年人就应该有老年人的样子!整日里装嫩勾引天儿,实在是可恶至极! 师父:呵呵,我长得这么好真是对不起了啊,给您这位上古乐神添堵了。 老板:…… 会心一击! 伏羲路过:看本天帝大忽悠神功!   ☆、第88章   待漫天离去,霓千丈才肃容开口:“陛下,不知此界可有蓬莱?”   伏羲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有。已于百年前毁于天灾。”   霓千丈眼皮一跳:“那我蓬莱……”   伏羲笑而不语。   霓千丈一咬牙,起身俯拜在地,行五体投地大礼:“天帝若有驱使,蓬莱一门愿效犬马之劳!”   五体投地,表效忠。   伏羲点了点头,直接便道:“两界融合,天道相争,其后必然有缺,小小一个蓬莱,当不置被天道放在眼中。”   霓千丈松了口气:“多谢陛下!”而后,便起身立于伏羲身后,已然是以下属自居。   所谓千金买马骨,自古以来的道理皆是相通的。见霓千丈这样上道,伏羲便破例多说了一句:“虽黄道吉日在半年之后,但你女儿的婚事,还是早早办了为好。”   霓千丈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拱手应道:“是,臣会寻火神商议的。”   他不清楚,祝融却是闻弦音而知雅意,立时笑逐颜开:“多谢陛下!”   白子画与檀凡、夏紫薰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对未知的恐惧和对一届苍生的担忧。   伏羲将几人的表情皆看在眼中,淡淡地开口:“诸位若是担忧天下苍生,那也大可不必。”   白子画问道:“此言何意?”   难不成,另有转机?   白子画从来不善于伪饰,伏羲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便出言打破了他的妄想:“六界之中,人间界最为孱弱,却又偏偏是六界之基。两方的天道无论如何争斗,都会下意识地保全人族。至于仙人?呵,只要凡人不绝,仙人总会有的。”   白子画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颤声道:“长留……”   祝融嗤笑:“便是日月之辉犹有尽时,世间又有什么事物能敌得过日影飞逝?能真正长留人间?”   白子画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带了一股决然:“还望天帝成全!”   檀凡与紫薰与白子画情同手足,自然也一起下拜,口称“天帝”。   伏羲轻轻“嗯”了一声,突然问道:“神将飞蓬已下界多久了?”   祝融掐指一算,答道:“已一载有余。”   伏羲又问:“可知他而今投身何处了?”   祝融摇了摇头:“此事,臣实不知晓。不过,共工应该知晓。”   人皆道火性爆裂,上善若水。岂不知水下暗涛汹涌而出,比之烈火更迅十倍?   水火二神之中,火神英武之中带着儒雅,反倒是水神好战。   因而,祝融对一个遭贬的南天门守将浑不在意,共工却时时惋惜如此悍将不能再与之战,对飞蓬关注极多。   于是,伏羲便转头去看共工。   共工的脸色古怪极了,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大跳脱/衣/舞,那场景,十分的一言难尽!   伏羲神色一凝,问道:“怎么了?可是飞蓬转世之中伤了神魄?”   他当初只是罚飞蓬转世千载,可还没有将其削去神籍呢,飞蓬不会历了几场胎中之谜便废了吧?若其真是如此不顶用,他便要重新调整计划了。   “……不!”共工跟吞了苍蝇似的,艰难地吞咽了好几下口水,还是说不出口。他干脆抬手将杯中茶水当空一泼,晕开了一片水幕。   众人举目望去,但见水幕之上渐渐映出一片花红柳绿,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花园。有一男一女正相偕赏花戏蝶,两人男俊女俏,不时含情脉脉地对视一眼,显然是一对有情之人。   夏紫薰不由欣羡地瞥了白子画一眼,幽幽道:“人生在世,若能得一人心,共举白首之盟,便是舍却一身修为,褪仙堕凡又如何?”   花千骨叹了一声,黯然不语。   伏羲却是眸光一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仔细看了又看,犹自不信地掐指算了又算,喃喃道:“这……这真是……”   太好了!   共工不知他的心思,以为他亦是惋惜痛心,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痛心疾首地说:“臣刚刚得知此事,亦是震惊异常、难以置信!堂堂南天门守将,竟然……竟然……这让臣日后如何再向他讨教?”   白子画等人茫然不解地看了看水幕中的男子,但见其眸光清正,英俊洒脱,正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好男儿。这又怎么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此界天帝到底肯不肯给长留、给众仙一线生机?   寡言如白子画,也忍不住再次问道:“不知长留的一线生机在何处?”   伏羲却是很快就淡定了,伸手指了指水幕,道:“这一线生机,便应在了神将飞蓬身上。”   白子画立时蹙眉:“这男子虽骨秀神清,但经脉滞涩,怕是仙道无望。”   一旁的花千骨冷笑一声,讥讽道:“这句话,师父也曾对徒儿说过!”   可结果呢?   便是五上仙加起来,也不是花千骨的对手!   白子画无言。   但世间又有几个妖神之力再给这男子罐体?   若真要让他将长留一门、数万修士的生机寄望于那渺茫的几近于无的奇迹上,白子画是万万不敢赌的!   他又看了看水幕,更对那男子的资质绝望:“此子……唉~倒是那女子天生百脉俱通,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不想,伏羲却点了点头:“对,本座说的便是那女子。”   莫说是白子画,除却早已知情的共工,便是火神祝融都吃了一惊:“什么?”   檀凡惊讶地合不拢嘴:“南天门的守将……是个女神?”   这倒不是他对女神有偏见,只一听“守将”二字,大部分人第一反应便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就连同为女仙的夏紫薰与花千骨都觉得诧异。   伏羲淡淡地说:“飞蓬当然是个男的。只投胎转世,一切皆有可能。他这一世还是人身,本座已足够欣慰。”   在场诸人齐齐打了个寒噤。   但凡想想自己一朝换了性别,无论是男变女还是女变男,都足够惊悚!   共工犹在一旁锤足顿胸:“待飞蓬历劫归来,本座如何还好意思与他切磋?”   祝融冷酷无情地泼他冷水:“说得好像你赢过飞蓬一样!”   “呃?”共工被噎了一下,讪讪道:“谁知道他是吃什么长的?成神的时间还不到我的零头儿,竟那么能打。”      ☆、第89章   白子画有些茫然地看着水幕中瑰姿艳逸的少女,只觉前途一片渺茫。   恰此时,那少女微微掂了脚,仰头去嗅那枝头斜下的一枝红杏。少女所在的地界里似乎刚刚拂过一场烟雨,晶莹的甘露凝在花蕊里流动,剔透如世间最纯净的水晶。   杏花比甘露还要娇艳,却敌不过闻香美人雪样白腻的侧颜。   试问,这样一个美人,又岂能扛起千钧重担?   白子画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由确认道:“天帝是说,让子画收此女为徒?”   “不错。”伏羲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白子画为难道:“子画已有两个弟子承欢膝下,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教导第三个了。”   他来此界之前,已与师兄摩严商定了,以天儿为下代掌门。若再将这神将转世收入门下,人家又岂肯屈居天儿之下?   伏羲岂看不出白子画的心思?暗叹白子画当真是个好师父的同时,他也更觉得飞蓬拜入其门下再合适不过。   “你且安心!”伏羲安抚道,“飞蓬虽天性好战,但心思单纯诚挚。若不然,他也不会因与魔尊重楼一诺,与之私斗于新仙界,结果被贬下凡。”   当年飞蓬一事,伏羲其实早有预料。只是飞蓬命中注定该有此劫,用以完成天道布下的千年大局,他虽惜飞蓬之才,却也不能正面与天道抗衡,只得钻了个空子,贬了飞蓬下界,却又保留了他的神籍。   ——这也是伏羲少有的后悔之事,也因此事彻底看清了天道的至公无情!   原本,飞蓬的命运是贬入凡世千载,开启并结束人间的一场劫难。而后,便功德圆满,可以再次转世重修,再回神道。   但因伏羲的一己私心,想着保留了飞蓬的神籍,等用的到他时随时可以将其神魂召回。却不想,飞蓬的命运却因此走入了一个死局!   ——若要终结那场注定的劫难,须得应劫之人以身相殉!   而应劫之人,只能是飞蓬!   而这个时候,伏羲已是无可奈何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是,如今却又不相同了。   两个世界的融合,必将会使两个天道相互碰撞,努力吞噬对方。   凡人尚知道统之争,犹甚性命!何况天道乎?   每个世界的天道都有其特定的规则,也就是天道的“道”!   比如,花千骨的那个世界,天道认为神魔都不该存于世,便使诸神暗斗内耗、使群魔凶性相杀。最后神魔皆灭,又有妖神应世而生,洪荒之力犹如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一般,诱导着后生的妖魔,警示着在诸神灰烬里诞生的仙道。   六界生灵皆在其股掌之间!   而伏羲所在的世界里,天道则又不相同。天界有神,但神却又有定数。若是神有了后代,其后代便会通过某种特殊的渠道汲取神的力量与养分。待其长成新的神,为他提供养分的那一位,便会枯萎而死。   因而,伏羲定下天规的第一条,便是神人不得私恋!   众神对这条天规,一开始都是很理解的,明白天帝的苦心。   但人心易变,神心亦然。   随着时光的流逝,神人无穷无尽的生命就变得寡淡而犹显漫长,总有那么几个神想要寻求刺激,偷尝禁果。   但无论如何,伏羲却是明白,无论哪方天道得胜,其“道”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若是不幸两败俱伤,险胜的一方为对方的“道”所侵染,那它也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天道了!   而作为一个神,伏羲自然是希望自己这方的天道得胜的。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能趁机召回几个得力的帮手?   比如乐神。   比如神将飞蓬。   想必这个时候,天道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可是,白子画却犹有迟疑:“子画所修乃是无情道,而这女……神将飞蓬却已有了心上人,如何修得了在下的道?”   伏羲道:“此事你不必担忧,飞蓬命中并无情缘。只待三个月后,你便上门收徒就是了。”   白子画只得应道:“是。”   暂时完成了身为天帝的使命,伏羲一秒变回神棍,一脸垂涎道:“这两个人端个糕点,怎么这么久?”   早已坐卧不宁的花千骨立时便道:“我去看看。”   她走到厨房门口,却见门虚掩着,里面隐隐传来男子的诱哄声,和女子浅浅的喘息。   她浑身一僵,收敛了气息自门缝里望去,正看见了朱明诱哄着与漫天拥吻。   一瞬间,如遭雷击!   她侧身靠在墙壁上,咬住自己的手掌抑制住哭意,胸口与泪腺都胀得发疼。   她浑身颤抖,不住地告诫自己:师姐要的,你给不了!你也不能保护师姐!你只能成全她!   所以,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呢?   自来到此界之后,她便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就连间隔一个天道都不能阻止!   不是已经决定了不要师姐知晓自己的心思吗?师姐心有所属,岂非再好不过?   至少,师姐不会因自己的逝去而太过伤怀。   只是,好不甘心啊!好妒忌啊!   过了许久,花千骨终于平复了所有的情绪,便正听见朱明要替师姐做糕点。   ——不就是糕点嘛,当水不会?   “师姐。”花千骨推门而入。   漫天慌忙推开了朱明,急急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衫,极力镇定地轻笑道:“师妹怎么也过来了?”   花千骨轻轻瞥了一眼朱明,抬脚走了进来,笑道:“我怕厨房的糕点不够吃,就想着再做一些。”   漫天脸色一僵,伸手指着朱明,一本正经道:“所有的糕点都被他给吃光了,如今他正要做了赔我呢!”   被当头扣下一口背锅,朱明摸了摸鼻子,非常识相地背了:“天儿说得是。不知天儿想让在下赔什么点心?”   花千骨笑着拦了他的话头:“算了,君子远庖厨,这糕点还是由我来做吧。师姐,你想吃什么?”   朱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下也不是什么君子。天儿既不喜疱厨之事,以后便都由在下来做也无不可。”   漫天脸上一红,眼中已有了绵绵的情谊。   花千骨暗暗咬牙:狡诈之徒!   但花千骨自信自己的厨艺一定高于朱明,便退了一步:“师父和诸位前辈都在外面等着呢,不如你我一起做,也能快些出锅。”   有漫天在侧,朱明也不好得寸进尺,只得咬牙应道:“也好。”   想想自己曾渡魂成女子的那几世,洗漱做羹汤再所难免,他就不信这花千骨的厨艺能强过他!   两人都很自信,也都寸了较劲的心思,问了漫天的喜好便各自行动了起来。   云片糕、三色堇、玉酥梨,这三样是朱明的作品;   如意糕、金丝糕、桂花羹,这三样是花千骨的作品。   两人机会是前后脚做好,又一起端到了漫天面前:   “天儿,你尝尝。”   “请师姐品尝。”   漫天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先吃哪个都不好。她干笑了两声,急中生智:“前辈他们想必等久了,咱们还是快些将糕点端出去吧。”   好一招祸引东水!   朱明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只看得她头皮发炸,却也没有再为难她:“也好。”   而花千骨就不会为难她了:“若非师姐提醒我,小骨就要忘了呢!多谢师姐。”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飞蓬的CP,孤有两个想法。 第一,白子画投身成徐长卿,走景卿线; 二就是楼景线。 不造大家更喜欢哪个?   ☆、第 90 章   漫天讪笑了两声,当先走了出去:“咱们还是快走吧!”   朱明与花千骨极有默契地落后了几步,两人各自端着糕点,眼神交汇间,火花四溅!   花千骨:“北堂公子当真是好厨艺!”   朱明:“一点儿小手艺罢了,也就比师妹强那么一点儿!”他伸出手,用拇指在小指上掐出了一个极短的距离,表示真的只是“一点点”。   花千骨:“……”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朱明笑得一脸谦逊,整个人都无害极了,语气万分诚挚:“师妹的脸色不大好,还是少动些心思,仔细保养的好!”   花千骨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差了。见朱明如此得意,她哼笑了一声,忽而笑得一脸甜蜜:“我与师姐多年未见,今夜少不得要抵足而眠,叙一叙离情。”   “咔嚓”一声轻响,朱明“一不小心”捏裂了托盘的一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天儿对同门一向友爱,便是认识不过几天的师弟,也能为之出头。在下已经习惯了!”说到最后,他轻轻摇了摇头,笑得又是无奈又是宠溺。   花千骨眸光一转,问道:“那位师弟长得可俊?”   ——来呀!互相伤害呀!我可不介意两败俱伤!   朱明一口老血梗在喉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这可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朱明VS花千骨——花千骨以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之势,险胜!   漫天都走到拐角了,却不见两人跟上来,奇怪地回过头来:“你们怎么不走啊?”   她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是怎能回事。   朱明叹了一声,快步上前,一脸担忧地对漫天道:“我看师妹的脸色极不好,这几日还是静养为妙。”   这一点儿,漫天也看出来了,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问道:“你这院子空房多么?可能单独腾一间给千骨?”   朱明道:“多的。恰好北面有一间向阳的,通风又干爽,正适合养病。”   花千骨脸色一变,忙道:“我没关系的,这间屋子还是给师姐吧!”   朱明笑道:“师妹也太客气了!我的东西都是天儿的,你们姐妹之间,又何必客气?”   漫天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眸光潋滟地睨了朱明一眼,转而对花千骨道:“师妹不必和他客气,只管安心养病便是。”   花千骨虽不愿,但面对师姐的好意,她也只得一面暗骂朱明狡诈,一面合血应了:“多谢师姐。”   朱明VS花千骨——朱明以绝对的机智与常人难及的厚脸皮,大获全胜!   三人才过了拐角,便听见伏羲的催促声:“这是谁的手艺?闻着就香甜无比,快点儿端过来,让贫道尝尝!”   “正好,您给尝尝哪一碟最好吃。”漫天走在前头,当先应了,顺势将吃力不讨好的“评委”的位置推给了伏羲。   朱明与花千骨跟在她身后,闻言同时露出了笑容。只是,一个志得意满,一个憋屈黯然。   六碟糕点摆上了桌,伏羲看了看,伸手就捏了一块儿云片糕,顺口对漫天道:“丫头,给贫道盛一碗这个甜羹。唔,甜而不腻,这糕点不错!”   朱明立时笑着道谢:“多谢道长夸赞。”   “哟,”伏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朱明的手艺!不错,不错,当可嫁了!”   朱明垂头做羞涩状,看得花千骨恨不得撕了他。   漫天脸上一红,嗔道:“道长真会说笑。”   一旁的祝融也吃了一块儿云片糕,哈哈大笑着接口:“怎么是说笑呢?亲家公,你看,咱们定在哪一日好?”   以漫天对她爹的了解,肯定会吹胡子瞪眼地拒绝,教祝融不要痴心妄想。可出乎她的意料,霓千丈竟真的面露沉思,显然是在考虑了。   漫天顿了顿足,娇嗔道:“唉呀,爹!您就这么想把女儿嫁出去呀?”   霓千丈诧异道:“怎么会呢?”   漫天转嗔为喜,努力忽略了心头那点儿失落,得意地瞥了一眼朱明。   可她这三分得意七分娇媚的眼风还没收回,便听霓千丈续道:“不是说好了他嫁过来吗?”   漫天:“……”果然是亲爹!   这回,轮到朱明对她桀然一笑,春暖花开。   漫天脸色烧红,又羞又气,指着朱明道:“你可别得意,等你进了我们家的门……哼!”一副到时候再收拾你的样子。   朱明立时以袖颜面,捏着嗓子娇滴滴道:“还望娘子怜惜!”   漫天一噎,扭过脸去不搭理他了,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哈哈哈……”祝融很牙疼,遇上这么一个坑爹的儿子,却还不得不捧场。   反倒是霓千丈蹙眉斥道:“如此作态,成何体统?”   朱明立时肃容受教:“爹教训的是,孩儿记住了。”   霓千丈与女儿是一样的顺毛驴,见朱明态度如此诚恳,便缓和了脸色,反而安抚他:“你且安心,为父必不会让天儿欺负了你。”   祝融:“……”   ——喂、喂、喂!这话好像是该我来说吧?   还有,到底谁欺负谁呀?你貌似说反了吧?   倒是夏紫薰多看了朱明一眼,心头反而升起了一股羡慕之情来。   ——她一生追逐白子画,只愿得他一句宽言,便觉于愿足矣!可白子画却从来也不肯对她稍假辞色。   看着肯为漫天如此的朱明,她心底因花千骨的深情而对朱明的不满一扫而空,反而觉得漫天一生,能得了这么一个男子、能得了这样一份深情,真真是三生有幸!   檀凡看出了她的心思,暗暗叹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他既劝不了紫薰,也不能勉强子画,心头的苦涩不比紫薰稍上一分。   花千骨不愿看朱明惺惺作态,笑着道:“请道长尝尝我做的羹,看可还合口味否?”说着,又为诸人都盛了一碗,“诸位也都尝尝。师姐,这是你的。”   汤羹入口,漫天脸色一变,偏头便吐了出来,嫌弃道:“这是什么呀?甜得齁人!”   花千骨脸色一白,忙端起碗来尝了一口。   诸人本正自吞吐不得,这时讪讪一笑,勉强咽了下去。白子画昧着良心安慰徒弟:“小骨的厨艺,还是……能入口的。”   “铛”的一声,花千骨手中瓷碗落地,竹席上溅得到处都是。   白子画连忙挥袖,竹席又光洁如新。   漫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目中露出歉意:“千骨,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师姐不必说了!”花千骨抬手打断了她,想要笑一笑安抚师姐,却比哭都难看,“大概是这几日身体不舒服,舌头都木得没有知觉了,过几天就好了。”   漫天却梦然想起霓千丈之言:“这几日……你就多陪陪她吧!”   她当时尚不太解是什么意思,如今却突然久明白了:“千骨,你……何苦如此?”   说起来,漫天对花千骨着实算不得好,一是师父不喜自己接触她,二就是觉得自己的性格与她合不来。   可突然有一天,自己待她并不好的一个人,却肯舍命来救你!   只要有些良知的人,都会为此而羞愧,甚至是后悔曾经待她不够好。   漫天此时,便是如此。   花千骨温良地笑了:“无论为师姐做什么,小骨都心甘情愿!”   漫天无话可说。   花千骨小心翼翼地祈求道:“师姐小骨今天可以和师姐一起睡吗?”   此时漫天正在感情充沛之时,立时应道:“当然可以。”   花千骨笑靥如花。   ——能得师姐如此,便是失了味觉又如何呢?   朱明垂眸掩去了眸中的厉色。   ——此女当真痴心妄想,可恶至极!   霓千丈虽觉得有些对不住朱明,但他是不会觉得自己的女儿有半分不好的。至于花千骨……一个将死之人,想来朱明也不会计较……吧?   祝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朱明一眼: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   白子画只做不知三人之间的暗涛汹涌,其余人则更不做置评了。   朱明VS花千骨——花千骨示敌以弱,博取同情,大获全胜!      ☆、第91章   自上古诞生至今,祝融头一回因自己的耳目太过灵敏而苦恼。   虽然吧,他是神,不需要像凡人一样日落而息。但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夜深人静的,就不能让神安静一会吗?   “哒、哒、哒、哒……”   自隔壁传来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响!偏这脚步声的主人对乐之一道造诣极深,每一步都不自觉地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所谓乐由心而发,此人明显是心情烦躁,一步步踩出来,弄得祝融也跟着心烦意乱。   偏这时,另一边隔壁不通音律的共工睡得昏天黑地,更令不得清净的祝融羡慕妒忌恨!   ——臭小子!要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老子早跟着天帝回神界平衡天地局势了,你还让老子不痛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终于停了。祝融一口气还没松完,便察觉到了一股极其微弱隐蔽的灵力波动。他微微一怔,便明白了朱明此时施展的会是什么法术,不由摇头失笑:“臭小子!”却是抬手又给朱明的法术添加了一层防护,使之更加不为人所觉。   ——那个叫花千骨的丫头,虽是精气枯竭、法力大损,但毕竟境界还在,万一这小子一个情绪激动为人所觉,不就洛了下乘了嘛?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朱明在房中渡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是忍不住施展了“玄镜术”,一定要看一看那花千骨究竟意欲何为?   只一眼,他便目眦欲裂,恨不得立时冲过去,将花千骨碎尸万段!   漫天已经睡熟了,呼吸平稳,规规矩矩地躺在里侧。   似乎是确定漫天已经睡熟了,外侧的花千骨轻轻睁开了眼睛,抬手在漫天玉枕穴上轻轻一拂,这才坐起身来,痴痴凝望着漫天的睡颜。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朱明也不是连这点儿小事儿都容不下的(渣作者:你确定?老板:一弦封嘴式!)!   只是……   贱人!你的手往哪摸呢?   ——花千骨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漫天如玉般莹滑腻的脸颊。漫天的脸色比之常人总要微微苍白一些,而她又偏是个明艳多姿型的美人,脸上少了几分血色,也就平白减了三分颜色。   “师姐,”花千骨眼中尽是疼惜,低声道,“小骨以前没有用,保护不了你,以后……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她忍不住啜泣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巴,将哭声压了下去,眼泪却是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不多时便氤湿了一片薄被。   “可是,总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她露出了幸福中夹着辛酸的笑意,目光里却是一片决然,“我终于能为你做点儿什么了!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她握住漫天的手,用力按自己的胸口上:“师姐,你感觉到了吗?我好幸福啊!”   翠绿色的光晕自她周身泛出,汇成一束自漫天眉心涌入。随着漫天的脸色越来越好,她的神色逐渐衰败了下去,双手也开始颤抖。   “呃!”一口淤血自胸口涌出,她连忙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待终于将最后一丝精气尽数送入漫天体内,修复了漫天五脏六腑的损伤,她已是满身大汗,大口大口地喘息。   “师姐,这样,你就再也不会比旁人差些什么了。只是可惜,”花千骨叹了一声,惋惜又痛恨道,“可惜我没有时间去查究竟是谁伤了师姐的脏腑,不能为师姐报仇了。”   脏腑?   朱明一怔,突然便想起了漫天被焦冥啃噬到消逝的情景。   难不成,是那一次?   怪不得天儿气恼至此,非得杀他一次才能解恨。天儿自幼娇养,又何曾受过这等虫蚁啃噬之苦?   她当时,得有多疼啊!   朱明只是想想,便觉感同身受,恨不得能回到那时,抽死当时的自己!   眼见着花千骨耗费自身补益漫天,他心头复杂之余,头一个念头竟难得不是怪她多管闲事,而是:   ——绝不可让天儿知晓此事!若不然,怕是天儿一生也难以忘记花千骨了。   幸好,花千骨也是这样想的。   “师父一直不让你知晓自己身体衰弱,怕影响你的道心,我便也不让你知晓了吧。师姐,我将自己的本命精气赠于你,你便代我活的长长久久、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漫天依旧睡得无知无觉,又哪里会应她?   花千骨调皮地一笑,如小孩子般磨缠耍赖:“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哦!嘻嘻,我知道,师姐答应的事,是绝不会反悔的!”   直到花千骨也睡熟了,朱明才撤去了“玄镜术”,继续在房中度步。   “哒、哒、哒、哒、哒、哒……”   “砰!”祝融忍无可忍,在枕头上附了“穿墙术”,一把仍进了朱明房中,正落在屏风上。   祝融怒道:“你还有完没完了?”   朱明的脚步只顿了一瞬,便又继续响起,甚至比刚才更重、更响!   “哒、哒、哒、哒、哒、哒……”   祝融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爆粗口,却又突然一怔,继而哑然失笑。   祝融本也是精通乐理之辈,若不然,也不会有凤来化灵之事。他自然听得出,长琴再踩出的脚步声,与先前并不相同,竟是一曲《花好月圆》!   ——这本是一首迎亲时所奏的喜乐,长琴现下踩出来,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罢、罢、罢!”祝融举白旗投降,“你不就是想早些嫁出去吗?为父便遂了你的心意又如何?你可别再闹了吧?”   朱明闻言,立时便上床睡觉了。   隔壁的祝融听见动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个臭小子,好歹把枕头还我啊!   ☆、第92章   虽然已经事先商量好了,是朱明“嫁”到他们蓬莱,但身为一个女儿控,霓千丈对来抢走他女儿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因而,若按照他的想法,婚事什么的,自然是越晚越好,也好让那臭小子知晓,他霓家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哼!   但霓千丈对众神之首伏羲十分迷信,伏羲既然说了,让他们两个最好快点儿成婚,霓千丈虽不明所以,但这并不妨碍他无条件地遵从。   因而,当祝融稍加试探,霓千丈便也毫不刁难地答应了与他商定一双小儿女的婚事。只是,黄道吉日好定,只拣着最近的就是。至于细节方面嘛……就有得磋商了。   霓千丈:“虽然我蓬莱一门自古富足,不差那点儿东西,但嫁妆什么的,绝对不能少!”   “嫁妆?”祝融有些傻眼儿,“诶,不是,你说我儿子一个倒插门的,还要什么嫁妆啊?”   霓千丈斜眼看他悠悠然道:“其实,你儿子有没有嫁妆,我与天儿都不是很在意,大不了就是被人议论几句门不当户不对嘛!只是……你儿子会不会因此而被人看轻,那就不得而知了。”   听听这话说的?祝融都要被他给气笑了!   于是,祝融便真的笑了。   霓千丈怎么都觉得他这笑很不对味儿,蹙眉问道:“你笑什么?”   祝融敛眉道:“笑你。”   霓千丈虎目一膛,对他怒目而视:“笑我什么?”   祝融抬眼,极为诚恳地看着他:“我笑你说得真是太对了!本座好歹也是堂堂火神,蓬莱却只不过是个修仙门派,的确是门不当户不对!”   一听这话,霓千丈就炸了:“既然如此,这婚不成也罢!也省的我儿日后因着身份低人一等!”   这……   祝融简直要被霓千丈的任性自我给惊呆了!   ——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门当户对什么的,究竟是谁先挑起来的?就他这样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坐稳一派掌门之位的?   孰不知,霓千丈之所以会如此,纯粹是做掌门这些年不得不顾全大局,给压抑得很了!如今好不容易将重担甩给了弟子,还不许他自我放飞一下?   但祝融和他又不熟,自身又是上古神诋,自有傲气,如何会纵容忍让他?当下便掀了桌子,怒道:“不成便不成!凭我儿子的品貌,还怕找不着媳妇儿吗?”   ——哼!本座原本是想给那丫头一条通天之路的。如今看来,人家跟本就不需要!   两人不欢而散。   隐在书房里暗中观察进度的朱明不禁扶额长叹:亲爹呀!若想找一个能完完全全接受你儿子的人做媳妇儿,怕还真不好找!   为今之计,还得他再接再厉啊!   见祝融甩袖走了,霓千丈不禁也有点儿后悔:难道,真是他太过分了?   但很快,这位卸了任的蓬莱掌门就又理直气壮了:本座要嫁妆怎么了?怎么了?啊?难不成,是怕我蓬莱出不起聘礼不成?哼,就你会甩袖子?   于是,霓千丈也甩袖而去,正碰上了外出归来的漫天与花千骨。   漫天心思虽一向不够细腻,但对在意的人却是心细如发,一眼便看见父亲的脸色很不好。   “爹,你怎么了?”漫天担忧地问道。   看见女儿,霓千丈心里便觉得委屈,忍着气和漫天打商量:“天儿,咱不要那北堂朱明了行不行?”   漫天登时便脸色一白,第一反应便是朱明干得那些破事儿被他爹给知道了。可仔细再看,他爹眼中压抑的多是愤怒与不满,却没有太多对她的心疼,便知道自己是猜错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就好!   如若不然,便是她再喜欢,她爹也绝对不会同意一个人伤她性命的人留在她身边的。   看来,是在与火神商议婚事的时候出了分歧吧?   既然如此,漫天也就不担心了。她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行。”   花千骨眸色一暗,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了,笑着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这一问,霓千丈的火气是再也压不住了,冷笑道:“人家可是火神之子,门不当户不对的,又岂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   看来,闹得还挺严重?   漫天秀眉一挑,问她爹:“你们商议之时,可叫上我师父与师尊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不是说着好玩儿的。   “呃?”霓千丈有些尴尬,一瞬间怒气泄了个尽,干笑了两声,道,“这……这不是一时忘了吗?”   漫天瞪大了眼:“这怎能忘呢?我师尊离得远也就罢了,我师父可是在同一屋檐下呢!”   霓千丈张了张嘴,却是无可辩驳。   漫天遂拍板道:“我这就给师尊传信,等下一次火神再来商议,父亲可别再忘了。”   面对自己的女儿,霓千丈还能如何?只得摸摸鼻子,应了。   霓千丈这边好歹是有了应对,祝融可就苦了!   当天晚上,他就听了一夜的《花好月圆》。但想想白日里霓千丈嚣张的态度,他宁愿一夜不得清净!   第二日一早,从不耐烦繁文缛节的祝融还没缓过神儿来,就被特地赶来请安的朱明给叫醒了。   祝融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暗暗骂道:臭小子,自太古化形起,你就没这么孝顺过你爹,如今倒是想起来了。   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爹呀!   朱明一脸憔悴,神色黯然不已,双手一揖到底:“孩儿给父亲请安。”   以祝融的修为,如何不知晓昨日里朱明隐在书房里偷听?此时见儿子如此模样,他又是心疼又是气苦,恨铁不成钢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你的人品,什么样的找不着?进来说吧!”转身又回了屋。   朱明垂头跟了进去,嘴里却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天儿这样的,就再找不着了。”   祝融气恼道:“可是他们也未免欺人太甚!当初说女儿不能外嫁,为父一是顾着你的心意,二也是以为你以后再不能回神界,蓬莱也不失为一个栖身之所,这才遂你的意,答应你入赘的。”   而后,祝融冷笑一声,神情终于是有了上古之神该有的样子——看似悲悯包容,实则淡漠无情。   他带着些不屑甚至是蔑视的笑意,缓缓对朱明道:“但时移世易,如今的情况,却又有不同了。我儿,你终究是天命的乐神,那霓氏女不过一介散仙,你又何必一定要屈就?”   “噗通”一声,朱明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仰头看着祝融,自嘲道:“父亲说笑了,就孩儿这样的,该是别人屈就才对吧?”   祝融闻言,身子微微前倾,仿若从没认识过他一样,神情里满是困惑:“我儿,看你这千年来对那些凡人的态度,当还是神的心态,如今怎么……”   “自卑是吗?”祝融没有问出来,朱明反而自己说出来了,随即自问自答,“凡人不过蝼蚁草芥,又有何好在意?只是,天儿怎么能一样呢?她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太过夺目,太过耀眼。孩儿处在黑暗里太久了!久到既渴望光明,却又害怕光明。可是,一旦将那光抓在手中,又如何肯放手呢?”   朱明唇角勾起了怪异的笑容,眸中翻滚着毫不透光的黑暗和势在必得的疯狂:“她既然已经将我的世界照亮,我又如何容忍她再抽身而去,再次陷入黑暗中呢?”   祝融倒抽一口凉气:“所以,在面对她时,你内心深处,其实很自卑?”   直到此时,祝融才深切地认识到,这千载渡魂对太子长琴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今的北堂朱明,再也不是当年榣山水湄温雅旷达的司乐之神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是痛惜又是怜爱。   ——但北堂朱明,终究还是他的儿子!   “也罢,也罢!父母又哪里扭得过子女呢?”祝融伸手将朱明扶起,无奈道,“只是,且等几日吧。等天墉城的紫胤真人也到了再说吧。”   “爹!”朱明脸色一白,“紫胤真人也要来?”   “那是自然。”祝融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抚道,“我儿且安心,为父还有最大的筹码没有用出来呢。你且高兴点儿,这几日陪着天儿好好玩玩,为父必让你如愿便是。”   朱明果然便安心了:“多谢父亲。”   “不必。”祝融抬手制止了他,一脸崩溃地说,“只要今晚别再踩《花好月圆》就好了!”   朱明沉吟了片刻,迟疑道:“那……换成《百鸟朝凤》?”   祝融:“……”   不孝子!      ☆、第93章   《百鸟朝凤》什么的,朱明自然是没有机会再踩给他的老父亲听的。   因为,祝融很明智地大手一挥:“想要什么嫁妆,自己想,尽管提!”   于是,连续好几天,朱明的白天自然是忙于挤掉花千骨,自己陪着漫天逛,晚上就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且不说到最后他列出的单子让火神如何的肉痛,暗暗叹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紫胤真人已经到了。   接到徒儿传讯时,紫胤真人正准备再次闭关,继续参悟大道。   然而,当他的第二只脚正准备追随第一只的脚步踏入静室的那一瞬间,就听到了红玉清亮而甜美的声音:“主人,天儿传信回来了。”   紫胤真人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两只脚,施施然地转过身来,淡淡地问:“她有何事?”   红玉手中捧着一柄木剑,看刻痕是才削成不久的。木剑上邦着一个黄皮信封,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细看之下,才能看出,那些线条其实是纵横交叠的阵法,有防风的、有除尘的、有防水的、有防护的。   紫胤真人接过木剑,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天儿的手笔。他的神色瞬间便柔和了许多,道:“跟着无垢真人学了那么久,总算是长进了。”声音虽然还是淡淡的,眼中却是遮不住的满意之色。   红玉笑道:“天儿在修行上,一向是很刻苦的。”   “在这一点儿上,天儿的确是最令贫道放心的。”紫胤真人说着,信手将信封取下。而失去了信封上阵法的庇护,只是寻常树枝削成的木剑顷刻间便碎成了糜粉,随风而散。   紫胤真人原以为漫天的信里只是交代自己此行历练的险境和应对之策,想想漫天的属性,紫胤真人默默又加上了撒娇卖萌,外带夸大自己受的苦楚。   因而,在认真地看过了徒儿的问候之语后,紫胤真人忽然便瞪大了眼,失声道:“什么?天儿要成婚了?”   “什么?天儿要成婚了?”红玉也吃了一惊,十分的难以置信。   紫胤真人一目十行地看完,将信递给了她,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天儿的父亲和师父来了,想来她这些日子是没吃什么苦头的。”   看他这副模样,红玉突然就有些想笑——紫胤真人从来都是仙风道骨、神姿高彻,让人见之忘俗。但“吃醋”这种情绪措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脸上,竟也并不违和,只平添了三分烟火气。   红玉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便隐晦地安抚自家难得露出烟火情绪的主人:“我原以为是已经定了日子的,原来是要请主人前去商议的。天儿这孩子也真是的,既然她父亲与师父都在,这些俗事又何必劳烦主人?”   果然,紫胤真人的神色更柔和了,眸中重又染上了笑意,不赞同道:“诶~这怎么能是劳烦呢?天儿成婚乃是大事,贫道不亲自看着,总有遗憾。”   红玉暗暗一笑,询问道:“那主人准备何时出发?”   “收拾一下,叫上陵越与屠苏,立刻就走。”   御剑乘风,瞬息千里。   紫胤真人一行人出发时是正午,到达漫天所在的旗山镇时,亦是正午——第二天的正午。   早在商议婚事之初,霓千丈便大手一挥,在距离朱明的宅子不远的地方,买了另一处宅子,作为漫天成婚时所用。而紫胤真人到了,自然是住到了那处宅里。   白子画也在,他正提着花洒给院子里那一片月季花浇水,姿态很悠闲,神色却很认真。   ——他全部的神识都附着在了正在浇灌的那一株花上,仔细聆听花儿的心声,直到它满足了,白子画才会换另一株来浇。   紫胤真人被漫天引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情景。   漫天正要喊人,便被紫胤真人制止了。她有些不解地偏头露出询问的神色,却见师尊只是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出声搅扰。   漫天有些不乐地撅了撅嘴,却还是息了声,跟着师尊一起看师父浇花。   等终于浇完最后一株,白子画长长出了口气,抬眼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紫胤真人上前一步,朗声回道:“千金易得,知己难寻。想不到,贫道竟还能再得一知音!”   白子画放下花洒,拱手道:“在下长留白子画。”   紫胤真人还礼道:“在下天墉城紫胤。”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进了花圃旁的凉亭里,三言两语,更觉相见恨晚!   但相见恨晚归相见恨晚,知己相投归知己相投,看见徒儿对另一个“自己”撒娇耍赖,这对知己之间,便多了一种莫名的氛围。   白子画:“天儿,快将为师的云雾茶烹来,请你师尊品一品。”   “是。”漫天应命而去。   紫胤真人:这好像是在我徒儿家里吧?   待茶端了上来,紫胤真人先拿了一盏,顺口吩咐漫天:“天儿,快给你师父献茶。”   “是。”漫天连忙端起青瓷杯,双手奉给白子画,“师父,请用茶。”然后,便收获了师父意味不明的眼神。   漫天:……什么意思?   ——一脸懵逼!   白子画淡淡地“嗯”了一声,自徒儿手中接过了茶盏,抿了一口,对紫胤真人道:“这云雾茶乃是我长留特产,与旁的大不相同,真人不妨一试。”   紫胤真人浅浅啜了一口,便觉有海浪扑面蒸腾,竟似垂天而挂,孤高、险峻又活泼、调皮,果真不是山中珍品。想必长留一门,应是立于海上的。   “好茶!”紫胤真人由衷赞道。随即,他偏头喊了一声,“红玉。”   红玉会意,自袖中取出一个细颈玉瓶,转而递给漫天。   漫天接了过来,拔开塞子一闻,讶异道:“是昆山玉髓?”   “正是昆仑特产的昆山玉髓。”红玉笑道,“你还不快取了玉盏来,请白真人品尝?”   “何用去取?”漫天伸手便自墟鼎中掏出了四个玉杯,小心地倒至七分满。   然后,她便犯了难。   这左边是师父,右边是师尊,她该先奉给哪一位呢?   也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了师尊与师父之间的那种微妙又难言的氛围,不由缩了缩脖子,求助似的看向了红玉。   但红玉又如何会搅扰了主人难得的恶趣味儿?自然是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漫天见了,不由得心里泛苦。见师尊与师父皆默默看着她,神色是如出一辙的淡然,目光也是一模一样的慈爱,却让漫天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她仿佛听见了这两尊大神无声的询问:为何还不奉与为师?   这个时候,她就万分期望会有第五个人出现,打破这个僵局。   可是,等第五个人真的出现的时候,她又恨不得给方才暗暗祈祷的自己两个大巴掌。   “天儿,快来看看,这几种布料喜不喜欢?”霓千丈带着几十种布料兴冲冲地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漫天:“……”   第三个爹回来了!   啪!啪!   叫你胡乱祈祷! 作者有话要说:  紫胤真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的另外两个爹找来了!醋! 白子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的另外一个爹找来了!醋! 霓千丈:……傻也不说了,都来我家喝喜酒吧!   ☆、第94章   这个时机很微妙,当霓千丈的身形出现的那一刻,四双眼睛射出八道目光,目标皆他一人。   这其中,白上仙与紫胤真人心里都有些惋惜与同仇敌忾;红玉亦是惋惜——惋惜主人难得的孩子气竟是不了了之;至于漫天?漫天仿佛一下子吃了五斤的黄连,觉得自己五年之内,都不用再担心上火的问题了。   但霓千丈是谁呀?人家可曾是堂堂的蓬莱掌门!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目光,这几道又算得了什么?   他混若无觉地大步走过来,广袖一拂,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娟、纱……将亭子里的空地堆得满满当当,口中招呼道:“来,天儿,快看看,喜欢的就多买点儿。红玉姑娘也一起来看看,姑娘家,多裁几身漂亮衣服,心情也好。”   算起来,这是霓千丈与紫胤真人头一次照面,红玉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霓千丈。但霓千丈与霓漫天也不亏是父女,二人身上的某些难以言说的特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令红玉一见便心生亲切。   因而,红玉也不跟他客气,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微微俯身一礼,便走到漫天身边,与她讨论起了哪一匹怎么裁才更好看。   霓千丈哈哈大笑:“姑娘爽快,不愧是女中豪杰!”笑罢又有些惋惜,“可惜如今不能回去蓬莱。我蓬莱有许多云霞之光纺成的云锦,裁之可做成无缝天衣,那才叫美轮美奂呢!”   白子画附和道:“蓬莱的无缝天衣的确举世闻名,许多仙子欲求一寸云锦而不可得。”   “那可是!”漫天得意洋洋,“每到千年一度的群仙会上,往来穿梭的仙子们个个都穿着无缝天衣,翩翩然似凌风虚度,若彩蝶轻舞,美不胜收。据说每一次群仙会,都会成就好几对仙缘呢!”   红玉听得悠然神往。   白子画宠溺地摇了摇头:“孩子说话!那是人家早有情意,不过是借着群仙会成就好事罢了!”   漫天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头又拉着后红玉比划布料了。   霓千丈脚步一转,便坐在了紫胤真人与白子画之间,伸手取了一杯玉髓,一仰脖子就喝了个干净。末了,眼睛一亮,赞道:“好纯净的玉髓!好精纯的灵气!”   紫胤真人谦逊道:“不过山间野物,让真人见笑了。”   霓千丈还欲再赞,便听见了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是何物?让某家也来尝尝!”   众人扭头看去,便见一男一女相偕而来,男子洒脱放旷,女子高雅秀美,皆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开口的,正是那男子。   白子画的神情微微柔和了些许:“檀凡与紫薰也来了?”   来人正是外出游历的檀凡与夏紫薰。   夏紫薰笑道:“我与檀凡去了一趟,昆仑,这次不单是我们来了,还带了无垢过来。”   听见“无垢”二字,白子画激动地站了起来,声音都带了些微的急迫:“无垢何在?”   檀凡笑着看了漫天一眼,揶揄道:“这不是听说某人要成亲了吗?无垢转道去买贺礼了。”他本就是个热情豪爽之辈,与任何人都能处得极好。因而,夏紫薰与漫天还很客气,他却已经能与漫天开玩笑了。   漫天脸颊微红,却只做未闻,招呼夏紫薰:“上仙快来,我爹买了许多漂亮的布匹,上仙也挑几块儿。”   夏紫薰便也笑吟吟地上前,先与紫胤真人相互见过礼,便扎进了布料堆里。   檀凡便坐到了霓千丈对面,与诸人聊起了这一路的见闻。紫胤真人偶尔插一句,他毕竟是此界土生土长的,虽寥寥数语,却每每都一语中的,恰恰切中要害。   女人之间一旦谈到了衣服、簪环、脂粉,便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夏紫薰与霓漫天相处数日都不曾亲近多少,这片刻之间倒是熟识了许多。   而夏紫薰既然到了,就难免提到花千骨:“对了,怎么不见千骨?”   漫天手上一顿,脸上的神色便淡了下来,染上了些许忧虑:“千骨说她今日不想出门,我看她脸色极不好,便没有打扰她休息。”   夏紫薰闻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顺应了花千骨的心意,什么也没说,只是道:“那我先去看看她。”   漫天是不知晓这两个人是何时变得这样亲密的,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便给夏紫薰指了花千骨的房间,道:“上仙去吧,我一时走不开,就不过去了。”   夏紫薰看了看紫胤真人与白子画,十分能理解漫天。但转念又一想花千骨的一腔深情,又觉得漫天此举太过凉薄,便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寻花千骨了。   百叶窗并没有支开,阳光细碎地穿过窗叶的缝隙,在地上洒出一片斑驳的光点。   花千骨就坐在那片光点之中,光影映了一身,衬得她的神情明明灭灭,让人窥不透是喜是悲。   夏紫薰回身瞌上了门,叹了口气走过去,轻声问道:“既然想见她,你为何不出去呢?”   花千骨苦笑一声,幽幽道:“正因想见,所以才更不能见!”   夏紫薰听得心头一堵,忍不住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可是怕久之更难以割舍吗?”   花千骨叹了一声:“我不过将死之人,上仙又何必为我动怒?”   见她如此,夏紫薰也颇觉没意思,叹道:“你又是何苦呢?哪怕你时时刻刻都出现在她眼前,你死后,她也不会多为你伤心片刻!”   这是何等的悲哀?   可花千骨却笑了,笑得惬意又欣慰。   她说:“于我而言,她不伤心,才是最好!若我泉下有知,只盼她生生世世长了无极,又怎忍她有片刻的伤感?”   夏紫薰一怔,眼中尽是迷茫,喃喃道:“为什么?”   花千骨淡笑道:“因为我爱她。”   仿佛有一道闪电破空而来,劈碎了重重的迷雾。夏紫薰浑身一震,因白子画不肯有片刻回应而生出的压抑与愤满都尽数散去。   “是啊,你爱她!”她低低笑了起来,“爱本就应该是无私的付出,只这一个理由,已尽够了!”   就如花千骨爱霓漫天,又如檀凡爱她夏紫薰!   檀凡,檀……凡……   她霍然转身:“我还有事,你自便吧。”   说罢,也不待花千骨回应,便甩门而出。才走到凉亭边,她便听见檀凡关切地询问:“怎么了,紫薰?”   夏紫薰眼眶一热,一句话冲口而出:“檀凡,你愿意娶我吗?”   场面一时寂静。   白子画、夏紫薰与檀凡这三位上仙的爱恨情仇,整个仙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们那一界的人是再想不到,能从紫薰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檀凡只觉身在梦中。   他甚至不敢问一句“紫薰,你说什么?”,生怕一梦惊醒,一切成空。反应过来便回了一句:“我愿意!”   “好!”夏紫薰道,“待漫天成婚之后,我便嫁给你!”我一生的痴妄已是遥不可及,何不成全了另一个痴人?   檀凡热泪盈眶,颤声道:“……好!”   在场的几人皆笑着道喜,白子画尤其真诚。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为什么婚期还不到?还不到?还不到?郁闷! 霓千丈:婚期又拖了一章,耶!   ☆、第95章   很多时候,人们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从生到死的过程。   一个人从身强体健到一命呜呼需要多久呢?   或许,只需要一瞬间。   ——这世间从不缺乏意外和人为,无论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或者是突如其来的天外陨石,都能让人在瞬间毙命,不会有一点点痛苦;   或许,这个过程会很长。   ——这世间也不缺能让人缠绵病榻的疾病与巫蛊,教人不生不死,乃至生死两难,尝尽这世间所有的苦痛!   花千骨属于第二种。   她不知此界的天帝伏羲知不知道,反正她师父白子画是算不出来的。两个世界之所以融合,究其原因不过是她这三年来尝试各种阵法与法宝,导致两个世界频繁的磨擦交集。而四相破空阵,便是打破空间壁垒的最后一击!   主阵之人是她,这导致两个本该各有其轨道的世界合而为一的业力,自然也就记在了她的头上。   这件事情同时犯了两个天道的忌讳,两个天道对她都极不满。哪怕此时两个天道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争夺新世界的控制权上,在弄死她这件事情上,意见是出奇的一致!   天道不仅要她死,还要她不得好死!   究竟怎样死去,才算得上的不得好死呢?   其实,天道也不知道。   人道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本是正理。   只要不牵扯到自身道统的存亡,其下辖的任何事物做出的任何举动,以及这个举动所带来的任何后果,它都不会关心,也不会有任何的干预。   正因不关心,正因不干预,所以不了解——它也不屑了解。   因而,天道要人不得好死,方法简单粗暴至极!   ——五感全失怕不怕?而且是一样一样逐渐失去,清晰地体会从有到无的过程。   比如,在兴冲冲地为心上人洗手作羹汤后,心上人尝到的味道却是一言难尽;   比如,在满心欢喜地陪心上人赏花时,低头轻嗅间,却突然发现自己跟本闻不见任何味道;   比如,在心满意足地握住心上人的柔夷时,触感却是一片空白;   ……   当漫天要成婚的那一天,震天的喜乐里,她耳中却是一片空白!   眼泪悄然而落,隐没在新做的彩衣里,旋即消失无踪。   她扬起欢快的笑脸,跟在师父身旁,等着师姐将北堂朱明迎回。   从今往后,师姐将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无数的岁月皆由另外一个人接管陪伴,与她再无关联。   她如何还笑得出来?   她当然笑不出来!   正如那一颗悄然隐没于衣襟间的泪水一般,她脸上覆着一层名为“笑”的表情,心底却在无声嚎啕。   笑着哭,哭着祝福。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见得布置得堂皇一新的大厅里,每个人都在笑。   她的目光自诸人脸上一一划过,檀凡上仙在笑、紫薰上仙在笑、红玉姑娘在笑,便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师父与紫胤真人也在笑。还有口口声声对北堂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霓伯父和对师姐出身不满意的火神祝融,更是笑得见眼不见牙!还有无垢上仙……   花千骨眸光一顿,刹时便复杂起来。   ——在这样的日子里,无垢上仙自然也是在笑的。可很奇异的,花千骨就是感觉得出来,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笑。而这种感觉在师姐携着北堂朱明进入大厅的那一刻起,越发的强烈。   顺着无垢的目光看去,是师姐。   呵!花千骨苦笑一声:原来,是同病相连!   这个世界的婚俗,红男绿女。   为入乡随俗,漫天有生之年头一次穿墨绿色的衣服,平添了三分庄重肃穆。而那北堂朱明一身朱红,喜气洋洋的,倒是人模狗样!   哼,若是你日后敢对师姐有半丝不好,我便是化作荒魂,也不会放过你!   对于花千骨内心的种种,朱明自然是不知晓的。此时此刻,他唯一的心情便是——春风得意。   他又如何不得意?   追逐数十载,终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被美人抱归?),他本就该得意的!而婚礼的最后,九天玄女携天帝法旨降临,更是将这种得意推到了顶点。   司乐之神与司月之神,这便是天帝的贺礼。   朱明轻轻碰了碰怔住的漫天,拉着她一同拜谢。   直到业位的加持之力升腾而起,漫天仍觉得不真实,求证般地问朱明:“我……成神了?”   “对,司月之神。”朱明笑着应道。   这之后,漫天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欣喜若狂地跑到霓千丈身边,激动地抓住了父亲的衣袖:“爹,女儿成神了!”   霓千丈被她这么一抓,才回过神来,欢喜地语无伦次:“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儿成神了!司月之神呐!正、魔两道门派数十,除了我的天儿,还有谁获此殊荣?哈哈哈哈……”   他父女二人是喜的无可五不可,紫胤真人与长留上仙欢喜过后,心底都升起了极深的忧虑。   ——除却上古之时天生的神诋,历来只有建大功者才得以封神。天帝最是公正,又岂会无缘无故封一尊神位?   天帝是不会错的,但漫天并无功绩也是事实。   无功而封神,只能是要她日后偿还!而司月之神又不比其他毫无实权的神位,漫天得此神位,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但事已至此,也是多想无益,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大喜的日子,白子画与紫胤真人都没想着现在便说出来。毕竟,此事也不急于一时。   “师尊,师父,徒儿成神了!”漫天风风火火地闯了过来,拉着两位老师的手,希望分享自己的喜悦。   两人几乎是同时伸出了手,又同时伸到了漫天脑袋上方。片刻的僵持与尴尬之后,两只手不约而同地放在了漫天的肩膀上。   紫胤真人:“戒骄戒躁。”   白子画:“不可忘形。”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抹一把辛酸泪):这都九十多章了,作者这个渣渣终于肯把天儿嫁给在下了!渣渣,我有仙芝漱魂丹一大海碗,权做谢礼,还请笑纳! 作者菌:……端碗吃饭,放碗骂娘!说吧,还缺几个情敌? 老板(左手背后,换右手出来):哦,方才一时情急,取错了。是美容养颜、瘦身朔体、延缓衰老、常葆青春……丹一小碗,还请笑纳! 作者菌:…… 还我的大海碗!   ☆、第97章   所谓司月之神,还有个正而八经的称号,唤作——太阴星君。三千世界之中,有太阴星无数,太阴星君自然也有许多。不同的世界里,司月之神的尊讳又各有不同。   而这个世界里,先天诞生的太阴星君,讳望舒。   五百年前,昆仑八派之首的琼华穷尽三代之力,铸成几可与神器媲美的两柄仙剑,便是以日神与月神命名的。   但很可惜,太阴、太阳这两个应先天而生的神诋在人道逐渐昌盛,神道即将没落的时候便顺应天命,返还本源以滋养天地,彻底消散在了世间。   按照原本的轨迹,诸神也都将经历天人五衰,返还本源滋养天地,彻底退出天道之下。   甚至于作为众神之王的伏羲,都已经列出了神力衰退不必再平衡六界之后,想要做的二三事。比如:算命……   就连从来都以上古之神的出身而自傲的火神祝融与金神褥收都在伏羲的影响下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准备改行给算命的做保镖……   可就在这时,对伏羲来说的晴天霹雳、对那些舍不下业位的神来说是久旱甘霖的转机来了!   两个世界即将融合,这个世界的天道对于吞并另外一个世界是信心满满!   而这意味着什么呢?   对于不爱揽事的天道本身来说,此事若成,除了能保留自身道统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了更多的世界本源,可以继续供养替他平衡六界、维护法则运转的神!   于是,伏羲最最理想的职业——游方道士也就只能是理想,在天道没想起来换管家之前,他的主业还得是天帝!   饶是脾气再好,骤然经历了这种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变故,伏羲也恼啊!   更何况,多年身居丹陛之下,伏羲的脾气又能有多好?   所以,哪怕他动动嘴天道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花千骨有投胎转世的机会,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多问过。   ——不错,世界融合的最初期,他已经算出来了!   所以,他便借着天道无瑕他故的时候,召回了神将飞蓬与乐神,还顺带封了乐神的新婚妻子为司月之神。   什么?你说神是不能成婚的?   知道!   但是人家在封神之前已经成婚了,就是天帝也不能棒打鸳鸯吧?   大不了……大不了就叛他们命中无有子嗣好了。   反正,以北堂朱明的心性,大概也不会想要有个孩子来分散霓漫天的注意力。   若是天道不满意,那更好!   赶紧的,换个神做天帝吧!   但很可惜,伏羲堪称叛逆的举动,在天道看来,正是对它能吞并另一方天道、供养更多的神有信心!索性大手一挥,又分给他了好大一份儿世界本源。   伏羲:“……”   伏羲有什么办法?他也很绝望啊!   看在祝融一直都忠心耿耿的份上,伏羲干脆就利用这一部分本源消除了太子长琴渡魂千载所积累的业力,剩下的干脆就送给了太子长琴的转世,以免他魂力衰弱,不能再次融合司乐之神的业位。   至于霓漫天,他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的。且不说霓漫天本身就是正统修行出身的三仙,便是当年望舒陨落后所遗留的本源,便尽够她这个后来者受用不尽!   至于紫胤真人与白子画所担心的需要徒儿付出的代价,其实完全用不着担忧!   对此,上古时曾与月神共事的火神祝融最有发言权:“世界融合之初,六界必然动荡,诸神皆免不了随天帝平定六界。而月神可随月巡天,凡月光照耀到的地方,皆逃不过月神的法眼。情报的重要性,就不必本座多说了吧?”   霓千丈与两个老师皆松了口气,霓千丈更是哥俩好地拍了拍祝融的肩膀,笑道:“当初你说天儿或许会得一神位,我还以为只是个小神呢。想不到,竟然是太阴星君!哈哈哈……老兄,贤婿的嫁妆,你今天就搬回去吧!反正他们夫妻日后也不在蓬莱长待,旁人也笑话不着。”   祝融气结:MDZZ,老子是舍不得那点儿东西吗?   实际上有好几样心爱之物都舍不得的祝融听了这话,就是心头滴血,也要将面子给撑住了!   他鄙视地斜睨着霓千丈,不屑地说:“本座给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蓬莱若是不要,尽可拿去填了海眼,少来污本座的眼!”   “那可不行!”霓千丈连连摇头,“里面的离火之精可是万火之宗。我儿漫天正是火灵根,用着正好……”   祝融的心脏一阵抽疼:那离火之精,正是他的心头好之一。朱明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坑爹货,定然是准备拿去讨好他媳妇儿的!   霓千丈掰着手指头继续说:“还有天外碓冰石,持之几乎可以无视任何禁制。我儿胆子大、性子又跳脱,随身带着碓冰石,我也放心些……”   祝融的心脏疼得都抽搐了:这碓冰石与拓海玉一样,不知是哪个世界所产,意外通过空间裂缝流落到这个世界的,数量少之又少,亦是他的心头好。   不用说,这又是有个坑爹的儿子的下场!   霓千丈继续掰手指:“还有上善若水剑,这可是了不得的神兵利器,正巧我儿还无趁手兵刃……”   祝融忍不住捂住了近乎痉挛的心脏,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此时此刻,祝融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三个字:   不孝子!   而此时此刻,那不孝子正心满意足地跟着媳妇儿去入洞房了,跟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老父亲正在经历怎样残酷的摧残!   就在漫天与朱明成婚后的第七日,花千骨终于失去了五感的最后一感,也就是视觉。   没有味道、没有气味、没有触觉、没有声音、没有光明。   她失去了所能失去的一切,天道却还不肯放过她。   在这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不知光阴的流逝,也不知自己究竟煎熬了多久,才终于求得了解脱。   而在这期间,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师姐究竟有没有安慰过她,因为她听不见;不知道师姐究竟有没有为她流过一滴眼泪,因为她看不见;不知道师姐有没有心疼地抱过她,因为她感觉不到。   她只能一边幻想,一边恐惧现实会太残酷。   在连幻想都不能的时候,她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终于,要结束了!   而就在这一刻,两个世界的土地彻底融合,而两个天道的争端,也终于到了白热化。   漫天跟着师父站在花千骨的新坟之前,看坟头的香烛一点点燃尽。   对于这个相处的并不多的师妹,她心里更多的还是歉疚。花千骨为救她而死,她却救不了花千骨,只能看着她受尽折磨而死。   自己的眼泪撒在师妹的身上,师妹却再也不会知晓有人在为她落泪。   她不是没有试过杀死花千骨,帮她结束这种痛苦。在白子画的默许之下,她曾三次对花千骨举剑,甚至用上了传说中可以弑神的悯生剑!   可是,一剑下午,花千骨的伤口不停的流血,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却没有任何死去的迹象。   漫天脑中猛然闪现了两个字:天罚!   这究竟是做了妖神的惩罚?还是跨越空间的惩罚?   漫天不得而知。   但却知道一件事:无论为了什么,花千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救她!   她是为我而死的!   漫天闭上了眼睛,泪水再次滑落。   白子画暗暗叹了一声,将手中失去所以光彩的验生石捏成了齑粉,手一松便随风而散,便如他的小徒儿一般,再也不会回来。   “天儿,”白子画转过身来,“三月之期已至,为师该去将神将飞。的转世收入门下了。你莫要任性,也莫要因成了神而膨胀,要随随你师尊好好修行,为师很快就回来。”   漫天应诺:“是,师父。”   便在这时异变陡生! 作者有话要说:  日、月之神陨落是作者私设,大家随便看看。 霓千丈:吧啦吧啦……这么好的灵宝,怎么能扔了呢? 祝融:……心好痛!不孝子!   ☆、第97章   一声于常人耳中寂然无声、于得道者耳中震耳发聩的声音,似是骤然响起,又似是亘古所有。师徒二人皆是全身一颤,几乎是同时看向了东海的方向。   白子画喃喃道:“是长留,我感应到了长留!”   漫天亦是激动不已:“是蓬莱,是蓬莱!徒儿又能感应到蓬莱了!”   但只是片刻之后,两人的神色又都凝重了起来。   许久,白子画叹道:“两个世界终于是彻底合而为一了!只是不知,两个天道究竟哪一个会胜呢?”   他话音方落,东方便有一股磅礴而浑厚的青色源气骤然腾起,直通九霄!几乎同一时间,西方亦有一股赤色的源气腾起,但却不向上,而是俯冲而下,直入九幽!   “这……”白子画迷惑不解,凝神掐算起来。   反倒是漫天因身具太阴星君的业位,对天地本源有着先天的感应,解释道:“天帝属木,那股青色的源气应该是这个世界天道的具现。至于那道赤色灵气,则是我们原本世界天道的具现。只是,赤色,火属……师父可知,正道之中有哪一个天骄之子是火属的?”   白子画掐算的手指骤然一顿,神色逐渐冷沉。他淡淡道:“火属的天骄之子,为师的确知道几个。这其中实力最高的,几可与为师匹敌。”   漫天好奇道:“谁呀?”   白子画一字一顿:“杀阡陌!”   “是他?”漫天悚然一惊,不可置信道,“天道怎么可能会选择魔君作为争夺道统的代表?”   “为什么不可能?”白子画叹了一声,眸中尽是悲哀,“咱们那个世界的神早已寂灭一空,正道这些年看着煊赫,其实算起来,拿的出手的,也只有我们五上仙而已。便是五上仙,也散得差不多了。如今道消魔涨,天道也只有暂且扶持魔道,才有一线生机!”   “岂有此理!”漫天愤怒不已,“若是魔道得志,天下苍生岂非要危如累卵、苦若倒悬?”   白子画露出嘲讽的笑意:“待天道在这场道统之争中获胜,自然有的是法子铲除魔道!”   看,这便是天道!   ——于天道眼中,众生皆是蝼蚁,又分什么正道、魔道?   漫天被气笑了:“好、好、好!好一个有的是法子!那在它得胜之前呢?在那之前死伤的众生何其无辜?便是侥幸存活的,那些苦楚便是他们该受的吗?”   “在天道眼中,正是如此!”白子画叹了一声,突然有些心灰意懒,“天道尚且如此,何况人心?这一场浩劫必将死伤无数,却不知这些死伤里,又有几许是昔日故旧至交所赠?”   白子画的心思自来澄明,却并不是不谱世事的单纯,而是饱经沧桑、历尽世事之后的返璞归真!   他看得太透!太明白!久而久之,他已经不会因世间的龌龊而产生迷茫。   ——眼前有障,一剑破之!心中有障,一剑破之!世间有障,一剑破之!   他是白子画,是长留上仙!只需道心坚定、初心不改,手中有剑,天下皆可去得!   可是,当他一心信仰的天道都与自己的初心相悖之时,便是强大如白子画,也难免会感到疲累。   漫天心头一跳,明显得感应到了师父此刻的心境。她连忙出声,喝止了他这种不详的念头:“天道如何,非霓我师徒能及。可是师父,您就不准备管一管这无辜受累的苍生了吗?”   此一言如当头棒喝,一下子便惊醒了白子画:“苍生?”   漫天用力地点头:“对,苍生!天道已经抛却他们,师父也要弃他们于不顾吗?”   白子画本就只是一时迷茫,被徒儿一言惊醒,很快便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护苍生安定,保长留永兴!”   见他没有被一时的迷障所趁,漫天暗暗松了口气,玩笑道:“师父还是快去将我那小师妹……呃,师弟?收入门下吧!”   想起天帝的叮嘱,白子画点了点头,便御剑往北方而去。   飞蓬此世的转世之身姓祁名璎,生于权贵之家,却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祖母随叔父过活。   祁璎自幼便与英国公府的嫡长子张硕有婚约,两厢约定了,待祁璎及笈便举办婚礼,璎祁璎入英国公府。   若事情当真照此发展,倒也不错。   但很可惜,飞蓬的千载轮回本质上就是历劫,多苦多忧,遍尝世间诸般苦厄才是他的宿命,又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祁璎父母早逝,她又的个女孩子,家中的爵位自然就由叔父继承。而叔父亦有一女祁瑧,恰与她同岁。   而祁瑧,喜欢张硕往后的故事便很好猜了,一个是父母双亡的孤女,一个是承爵之人的嫡长女。作为一个上有庶兄、爵位不稳的嫡长子,该怎么选,张硕明白得很!   于是乎,这边鸳鸯比翼、芙蓉帐暖,那边却是惨惨戚戚、三尺白绫。   祁璎带着不甘与绝望失去了意识,却没有想到会有再睁开眼睛的一天。   这个房间简单而素雅,却又冷冷清清,带着出尘离世之感,倒是意外平复了祁璎心中的悲郁与绝望。   她下床汲了鞋,便推开门走了出去,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才走到回廊边,她便吓了一跳!   ——她住的地方,竟是建在一座悬空的山峰上!自回廊下望,烟雾缭绕,似乎深不见底。   好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笑盈盈地对她说:“师妹醒了?尊上正在露风石等候师妹。”   祁璎心头的警惕分毫不减,质问道:“你是何人?又为何喊我师妹?还有,尊上又是何人?”   那人十分好脾气地笑了笑,耐心的一一回答她的问题:“我叫李蒙,是这绝情殿的执事弟子,之所以喊你师妹,是因为尊上已将师妹收入门下。而尊上是长留上仙,也是救了师妹的人。”   救?   祁璎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不就是得救吗?她可是悬了梁的。只是醒来之后身体没有任何不适,这才令她下意识地忽略了,一心要将张硕背叛她的事当做是黄粱一梦。   她自嘲地笑了笑:祁璎,你这个傻瓜还在期望什么呢?你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助力,便只能被抛弃!   但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是一定要当面答谢的。   想到这里,祁璎福身行了个万福礼,柔声道:“还请这位仙长带路。”   李蒙笑着摇了摇手:“师妹不必喊我仙长,我入门比师妹早,便托大当了师兄了。”   祁璎从善如流:“李蒙师兄。”   李蒙便前头引路:“师妹跟我来。”   这里距离露风石很近,两人很快就到了。   露风石上有一个男子负手孤立,素衣白裳更衬得他仙姿飘渺,似欲乘风而去。   祁璎为这男子风采所夺,一时竟回不过神来。直到那男子转过身来,眸光淡淡的扫过来,她才梦然惊醒。   这时,李蒙拱手道:“尊上,师妹已经带到。”   祁璎又是一怔: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作者有话要说:  特此申明:花千骨是真的死透了!她的戏份已经杀青了!大家就放过她吧! 私以为,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另,最终BOSS已然选定,大家猜出来是谁了吗?   ☆、第98章   白子画眸光淡淡地自祁璎身上扫过,对李蒙微微颔首,道:“你先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李蒙说完,便退了出去。   见那人的目光再次转到自己身上,祁璎连忙福身行礼:“小女子祁璎,拜谢尊上救命之恩!”   听她自称小女子,又想到眼前这个女子本是神将飞蓬的转世,白子画的神情有一瞬的古怪。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淡然,淡淡道:“你应该喊本座师父。”   祁璎一怔,垂眸不语。   白子画道:“你不愿意?”虽是疑问,却也没有半分的不满与失望。   想到俊逸风流的张硕,祁璎心头一痛,黯然闭目:“小女子无心追求长生,怕是要让仙长失望了。”   想到二人初见时的情景,白子画微微蹙眉,不赞同地问:“你仍有寻死之心?”   祁璎苦笑道:“仙长不该救我的。”   白子画微微摇了摇头,肃然问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轻易言死,可曾想过你的父母?”   提起父母二字,祁璎更是眼眶通红,哽咽道:“小女子父母已逝。或许,我早该去陪他们了。”   “一派胡言!”白子画轻喝一声,眉间折痕愈,“你父母若在天有灵,又岂会不盼望你活得长长久久?”   作为局外之人,又从不曾耽于情爱,白子画自然是不明白祁璎因何这般的心如死灰。这些道理谁人不会讲?只此时刚刚遭遇爱侣背叛的祁璎又如何听得进去?   她冷笑一声,埋怨道:“他们若真为我好,当初为何不将我一并带了去,也强过独留我在人间受尽了苦楚!”   一介孤女,还是前爵位拥有者留下的孤女,祁璎的存在时时刻刻都提醒着世人,她叔父的爵位是如何来的。或许一开始,她的叔父还会感念,但时日一久,便难免生出怨气。   ——你的父亲不过就是比我早生几年罢了,祖传的爵位凭什么就一定是属于他的?   ——如今我才是英国公,旁人却只记得你的父亲!凭什么?   ——你不过一介孤女,我将你当嫡女养着,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   当这些不满一日日积压,祁璎自然就成了他们一家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意欲除之而后快!   一个孤女而已,她叔父又不曾明着害她,磊落的人看不出来,而看出来的,都是心思灵动之辈,又有谁会为了她而得罪英国公呢?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日复一日在这种日子里,祁璎早已失了锐气。而她本性纯善,逆来顺受也就顺理成章。   便是今日对逝去的父母发出怨愤之言,也不过是长久的压抑之后的爆发。且说完之后,心头便生了愧意。   ——无论如何,父母终究给予了她生命,并在临死前尽量地安排好了她日后的生活,只是露算了人心易变罢了!   白子画静静看着她,心下一片了然。而似他这般历尽世事之人,最是喜爱这种纯善的赤子之心,因不得不收徒而产生的不满也随之淡了。   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借着祁璎的这颗纯善之心,耍起了阳谋。   他说:“你且随我来。”说罢,也不待她开口,便下了露风石,往书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鬼地方,信号差得难以想象!卡卡卡!还是卡!蠢作者实在是受不了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呀! 亲们,我就先撤了,希望更的这点儿能发出去吧!   ☆、第99章   以祁璎的为人,果然不会忤逆长者,更何况,白子画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见白子画如此不容拒绝,她便只好咽下了反驳的话,跟着他往来路走去。   白子画的书房,正在他安置祁璎那间屋子的隔壁,不过几步的路程。白子画推开门,对祁璎道:“你先进去,本座去去便来。”说罢,便转身去了漫天的房间。祁璎只得听命,进了书房等他。   待白子画再出来时,手中举着一面半人高的琉璃镜,正是漫天心爱之物。祁璎不知他要做什么,心神更多的是被这一面华丽的镜子所吸引。   这琉璃镜她也曾有过,原是母亲的陪嫁,母亲去后,便留给了她。只是,她堂妹因妒忌之故,有意打碎了。   她那一面也不过巴掌大小,已算是奇珍,能引得祁瑧那个国公之女心生妒意。而这一面,怕更是价值连城!   当然,白子画对此却是不太了解的,他只是觉得这一面镜子最大,用起来也最方便罢了。   他将镜子安置在了书桌上,在祁璎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右手掐诀,朝镜子一指,施展了微观之术。   镜面上先是漾起了一片波浪,紧接着便是一片喧闹的凄凉。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十室不余一,见之断人肠。   往日里不过在书中偶尔读到的场景清晰而直观地在她眼前骤然显现,对她冲击力可想而知!   “这……他们要干什么?”   眼见着两个面黄肌瘦的男子将各自手中的孩子互相交换,原本麻木的神情多了一丝不舍,可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祁璎从未见过这等场景,自然也不明白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只是直觉不好,便忍不住询问。   白子画瞌眸轻叹,面露不忍:“你且看便知。”   果然,她很快就知道了。   “啊!他……住手!快住手!那是个孩子!是个人呐!住手!住手!”祁璎扑到琉璃镜上,拼命地拍打着镜面。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她做的一切也只是徒劳,什么作用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将那个换回来的孩子一把厄死,放进了汤锅里。而锅的周围,围着一个枯瘦的女子和几个瘦得只看见眼睛的孩子。   至于换回来的那个,则是他们的口粮。   镜中那一家子大口吞咽,镜外的祁璎干呕不止。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便是书中所言的“易子而食”!   直呕的胃都要吐出来了,她才觉好了一些。然后,她两眼通红地抓住白子画的衣襟,含泪怒斥:“你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不去救那两个孩子?”   白子画任由她揪着,淡淡地反问:“然后呢?眼看着他们随着家人一道饿死,成为粮铺里贱卖的米肉?”   米肉?   祁璎一怔,渐渐地松开了手。   这又是一个只在书中见过的词汇,此时的震撼却不下于方才亲见的易子而食。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有暇为自己那点儿私情而寻死觅活?眼前所见已然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乃至想象。   “为什么会这样?”她呆呆地盯着镜面,喃喃自问。   白子画道:“山西大旱五个月,滴水未降。这些,都是逃难的人。”   “又是山西大旱!”祁璎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惊心。   ——作为一个权贵,哪怕只是一介孤女,也比寻常百姓更多的接触朝政。因而,她是知晓的,山西这个地方,特别容易干旱。如今,只怕是又到了旱期了。想来,过不了多久,朝廷赈灾的物资便要到了。   只是,想想方才看到的情景,也不知在历年的旱情中上演过几许了?便是朝庭赈了灾又如何呢?那些被吃掉的孩子却是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犹疑,白子画问道:“你以为,就只是这样?”广袖一挥,镜中的画面便生出了变化。   与方才的赤地千里不同,这个画面里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浮肿的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尸体。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取暖,身下是一块破烂的门板船。他们的神情既恐惧又迷茫,显然是前途未卜。   不待她询问,白子画便解说道:“江南水患,水淹二十七城。”   说完,他广袖再挥,镜中显现出一片边塞烽烟。两军交战,死伤无数。   再然后,是各地叛乱、山匪横行、冰雹不歇、瘟疫横行……   各种各样的灾难一一展现在祁璎眼前,看得她目眦欲裂,恨不能舍命相救。   等镜中的画面彻底消失,祁璎独自怔愣了良久,抬头问白子画:“这天下,一向是如此吗?苍生一直这般困苦吗?”   此时此刻,她虽然仍是满心的迷茫,却也终于有了些仙神悲悯众生的影子。   白子画暗暗点头:不愧是连天帝都舍不得的神将转世,果然不会为了私情而罔顾苍生!   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人生在世,本就是万苦交煎!只是从今往后,众生会特别苦罢了。”   祁璎追问:“为什么?”   白子画直言道:“道消魔涨,正道不振,妖孽横行。”   祁璎质问道:“你不是神仙吗?你为何不救他们?”   这已是她今日第二次问白子画这个问题了,且次次都是毫不留情的质问。   白子画却分毫也不恼,只会为她心念众生而欣慰,更不会对她隐瞒:“天地大劫已起,便是长留八千弟子尽出,又能救得了几个?”而事实上,如今整个长留仙山上,就只剩下了三尊和几个执事弟子,剩余的,已经全部排遣出去了。   祁璎有些颓然,求助般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吗?”   白子画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结束这场劫数。”   祁璎尤不满足,寻根究底:“该如何结束?”   白子画淡淡道:“这便是本座执意收你为徒的缘由。”   “与我有关?”祁璎迷茫不已。但隐隐的,她内心深处涌起了渴望与隐秘的兴奋。   ——救助苍生啊!原来,我也能尽一份力吗?   白子画直言不讳:“你虽非此次应劫之人,却也是重要的辅星。当然,前提是你要有救助天下的资本。”   资本?什么资本呢?   当然是法术!   祁璎已然跪倒在地:“徒儿祁璎,拜见师父。”   “免礼。”白子画勾起淡淡的笑意,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是谁说长留上仙风光霁月、不屑计谋的?必要的时候,他也是会用计的,且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觉得祁璎娘啦!毕竟,她这一世从小就是当大家闺秀培养的。以后,她会有担当哒! 对了,到底要不要飞蓬恢复男儿身呢?   ☆、第100章   世界相合之事,莫说是凡人,便是号称得道的仙人们,也从未听闻,更不知晓,自己究竟经历了怎样一场动荡,又将面临怎样的浩劫!   最先察觉不对的,是蓬莱仙岛。   蓬莱如今的掌门是霓千丈的首徒云光,今有三百余岁,已然修得了仙身。自霓漫天拜入白子画门下做了首徒之后,蓬莱一门上下便皆将云光视作下一任掌门。   因而,他是极能服众的。门中上下一旦有了不能决之事,定然会来寻掌门做主。   这一日,云光正悠闲地在天涯海阁吐纳,权当做打发时间,便有一个看守后山药园的弟子急慌慌地来报:“掌门师兄,不好了!”   又是这一句!每次遇到了急事,个个都喊着这一句跑过来找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掌门出了什么事呢!   云光趁那弟子还未到近前,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转瞬间又收敛了一切神色,威严而淡漠地等那弟子到了近前,才慢条斯理地出声询问:“云岭,汝有何事如此慌张?”   这云岭却是和他从小玩儿到大的,最是知晓他的根底。这回许是真慌了,全没兴致陪他一来二去地消遣,上前一把将他从云床上扯了下来:“唉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师兄还有心思玩儿这套。快跟我走吧!”   云光被他拽得一个厥挒,从云床上跌了下来,踉跄着顺着他的力道跑了四五步,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见云岭神色不似做伪,云光心下一沉,一边跟着跑一边问道:“可是药园出了事?”   “何止是出事啊?出大事了!”云岭都快哭了。原本他是仗着自幼和掌门师兄一块儿长大的情谊,磨着讨了看守药园这么个万年不出错的轻松差事。   可谁曾想,这才多久啊?号称万能不出事的药园就出了这么一件万年难见的大事!   云光一听,道:“那还跑什么?”挥手放出一个翠绿的葫芦,喝声“大”,那葫芦就应声变成了一丈长的巨型葫芦。他拉着云岭跳到葫芦上,随着一声“走”,葫芦化作翠色的流光,应声而去。   这葫芦是一件专门用作飞行的法宝,速度之快可以想见。也不过片刻之间,便到了后山药园。   云岭指着突然多出来的那一片地,悲愤欲绝:“师兄,你看!”   这会儿,云光哪里还用他指?那一个又一个隆起的坟包、一块又一块耸立的墓碑明晃晃地立在那里,他一个目光如炬的仙人,又如何会看不见?   我的天呐!怪不得云岭如此惶急悲愤呢,这些蓬莱后山种植的,每一株都是仙药!   什么叫仙药?   ——下种植苗之地乃是仙山沃土,喷洒灌溉之水必为醴泉甘露,代谢吞吐之气亦是仙灵之气。   如此生成之药草,灵气充沛,纯净无瑕,可补修为、祛魔障。此之谓:仙药!   可是,可是!   这突入奇来的一片坟地,可是将这药园的风水一下子给驱散了!   他的万年何首乌啊!他的红药柳枝穗呀!他的小蟠桃啊!   云光痛心疾首!痛彻心扉!简直是肝肠寸断啊!   云岭尤自不甘心地又看了看,那坟地里的缕缕阴气正源源不断地往药园里飘,缓慢而坚持不懈地侵蚀着药园的灵气。他顿觉胸口一闷,眼前阵阵发黑。   便在这时,药园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沉重而缓慢。这脚步声的主人若非是身受重伤,便一定是年纪老迈。   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人,定然是不同寻常的。云光与云岭二人凝神戒备,等着那人现身。   那是一个十分苍老的老妪,稀疏而枯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挽成髻,用木簪子固定在脑后,脸上沟壑纵横。她走路时的身形已经不大稳当,却仍然能从步子的间距和行走时的仪态看出,这老妪定然出身不凡。   双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看见了对方,不同于云光师兄弟二人的戒备与疑惑,那老妪明显的一怔,问道:“不知两位是何人?又为何会在我蓬莱旧址?”   蓬莱旧址?   云光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出了此事的不同寻常。云岭投了个询问的眼神,云光微微点了点头,两人顷刻间便商议停当。   得到了师兄的示意,云岭上前一步一步与那老妪答话:“吾乃蓬莱掌门座下护法长老云岭,这位是我蓬莱现任掌门云光。不知这位……又是何人?因何会出现在我蓬莱后山?”   这老妪虽看着就年纪极大,但他们师兄弟皆是修仙之人,外表是青年,实际年龄怕是要比这老妪大得多。云岭一时不好称呼,便含混了过去。   “蓬莱掌门?”老妪大惊失色,失声道,“我蓬莱一国早已毁于天灾,又哪里来的蓬莱掌门?”   岂不知云光二人听见她的话,亦是惊异非常:“蓬莱国?”   两人又惊又疑地对视一眼,云岭小心观察着老妪的神色,做出一副听见笑话的样子:“哈,这位……可莫要说笑,我蓬莱一门自上古时期便已存在,虽几经起落,却是从不曾听过什么蓬莱国。”   老妪急道:“怎么会这样?”她惊慌地回过身去,脚步因匆忙而蹒跚。   云光与云岭兄弟不明所以,带着满腔的疑惑,只好跟了上去。   老妪的目的地是一座格外大的坟包,那坟前的墓碑也比别的大了一倍。老妪近乎是扑了上去,摸索着去看那墓碑上的铭文。   随即,她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松了口气,突然便潸然泪下,口中呼道:“父王,母后!”   云光二人抬眼望去,但见碑上刻着一行篆字:蓬莱国王王后合穴之冢。   这显然是一座夫妻合葬墓,怪不得要比别的坟包大得多。   这老妪哭得是情真意切,听她言语,这怕还是位公主之尊。   只是,非但这位所谓的“蓬莱公主”出现的突然,这一片坟地更是出现的诡异。云光作为一派掌门,身上担负着一派的荣辱安危,分毫也不敢懈怠。如今,这一片药园眼见是毁了,这突然出现的地方和人却也也不能放任不管。   云岭问道:“师兄,到底该如何是好?”   云光看了一眼坟地外不远处的涛涛东海,冷静地说:“去请诸位长老都来,咱们合力将这一片坟地自岛上分裂出去,再于药园周围布上阵法,要不了几年,地脉便会自行修复风水。只是,这一园的药材却是要全部拔了,重新栽种了。”   云岭听得心都在滴血!可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也好。”他点了点头,便要去叫人。   这时,那老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了过来,抱住了云岭的双腿:“不要!”   “诶、诶,你干嘛呢?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云岭觉得尴尬极了。   老妪哭求道:“求两位仙长莫要将这一片墓地分裂出去。这墓地本就是残留的遗址,若再经动荡,必然会沉入海底的!”   云光蹙了蹙眉,怫然不悦:“你这老妇,好不晓事!这墓地突然出现,又偏偏接在药园一侧,弄得我满园仙药灵气尽毁。此事我不与你计较便罢了,你休要多加纠缠!”   老妪哭道:“可是,里面葬的是我蓬莱一门的尸骨啊!”   这一下,连云岭都沉了脸:“胡言乱语!我蓬莱上下都好着呢!”   这个时候,他们蓬莱的千金失踪多年,前任掌门也去了异界生死未卜,蓬莱上下皆对与“死”有关的事情讳莫如深,又哪里听得这话?   那老妪也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她难以理解的事,但此时此刻,父母即将尸骨无存,她哪里还有心思琢磨?只是一味地哭求,好不凄惨!   正在二人无奈之时,一声久违的熟悉清脆笑声传来:“我蓬莱可是被魔道入侵了?怎能弄成了这样?”   云光大喜:“小师妹!”   云岭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激动不已:“是天儿,是天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还有人记得巽芳公举吗?   ☆、第101章   云岭话音方落,便见半空中霞光吐瑞,待霞光散尽,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便相偕缓缓落下,正是新婚的霓漫天与北堂朱明。   自白子画动身前往长安收徒,两人便告别了师尊紫胤真人和显然还有事商谈的新晋亲家火神祝融与霓千丈,御风直奔东海,因而,他们比白子画还先到达。   途中,因漫天思及摩严的为人,唯恐神将飞蓬这一世的转世资质不佳为他所弃,特地先往长留一趟,告知了现任掌门笙箫默与师尊摩严——他师父这回收的弟子乃是神将转世,关乎长留的存亡。   且不说摩严见自己看好的下一任掌门成婚了是何等的惊怒,漫天连着丢下两个惊雷,不待摩严开口,便借口还未回蓬莱,与笙箫默告辞后溜了。   两人出了长留山,便回转西行,直往蓬莱仙岛而去。   朱明十分新奇地打量着漫天,口中啧啧称奇:“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你不敢赢其锋芒的人物!”   漫天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那是因为你没有感受过师尊的啰嗦神功!”虽然被啰嗦的不是她,可她至今想起,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朱明哑然失笑。   两人一路御风,速度倒是比御剑还快,不过片刻,便到了蓬莱地界。   说来也是巧,这蓬莱岛的药园便坐落在灵气最足的东侧,而长留在东海之东,两人自长留而来,上岛的捷径正是药园这侧。作为从小在蓬莱长大的漫天,自然是怎么近怎么走咯!   这厢漫天正与朱明吹嘘她们蓬莱有多么美、灵气有多么足、建筑又怎样借鉴山势海势何等的鬼斧神工等等。   朱明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配合地发出一声惊叹,再追问一番,让她说得更为尽兴。   总而言之,他是将“捧哏”这一角演绎的十分到位!   可当一个女孩子,尤其是一个本就娇蛮任性的女孩子,她想要找茬使性子,那真是防不胜防!   有个这么配合的捧哏,漫天说得当然是十分尽兴、意犹未尽!可一转眼,她便又想起了身旁这人可是做过蓬莱国的驸马的,当即便不高兴了,“哼”了一声便住了口。   这……又是怎么了?   朱明一脸懵逼。   虽然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面对心上人时无从下手的无奈、刺激,可再刺激,也得有个考题呀!   眼见着漫天气得正是他自己,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搭理他了。无奈,他只好自己开口询问。毕竟,怎样刁难的题目,只要见了题,便总有解法。怕只怕跟本就无题!   心思回转间,朱明若无其事地笑问:“怎么了,天儿?”   果然,他一开口,漫天便忍不住了,嘲讽道:“我怎么忘了,若论对蓬莱的熟悉,你却是不下于我呢!又何用我来班门弄斧?”   朱明哑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   说他了解的不是这个蓬莱?   呵呵,这种火上浇油的事情,机智如朱明,是绝对不会干嘀!   反驳说自己并不了解蓬莱?   呵呵,睁着眼说瞎话也是要分场合的。而如今的场合,显然不是发挥这项技能的时候!   “天儿!”他万分无奈地叹了一声,“你知道的,我与……不,是我对巽芳,是当真无有男女之情的!”   至于巽芳是何种心思,他是在是不敢肯定!   若说巽芳不爱太子长琴,又怎会隐姓埋名也要陪伴欧阳数十年?   若说巽芳爱欧阳少恭,又怎么忍心在最后的时刻可着劲的往太子长琴心口上捅刀?   赎罪!   呵,好一个赎罪!   这句话,巽芳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口的呢?   纵太子长琴罪可滔天,纵欧阳少恭罪不容赦!这两个字,又怎么能从他至死都不忍忘怀的巽芳口中说出?   他是不清楚那故事里的欧阳少恭听闻此言会作何感想的,可他仅是从别人的记忆里看到,便觉万分齿冷!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那故事里的巽芳呢若非是她,他又怎会干脆利落地斩断的对巽芳的最后一丝念想?又怎能心中无愧地去追寻眼里不揉沙子的天儿?   他垂眸望着天儿,细细追寻她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以猜测她的心思为乐、以哄她欢喜为喜、以引她伤怀为悲。   这种偏执的令人心惊胆战的爱意,也唯有霓漫天这种同样偏执至极的人才会欣然接受。   他二人,也当真是——天生一对!   其实,漫天心里也知晓,朱明对巽芳是当真没有男女之情的。若不然,她当初也不会点头让霓千丈同火神祝融商议婚事。   可她想起这回事,心里就是不高兴嘛!如今听了朱明这一句,她就又高兴了,娇哼了一声,就准备顺势原谅他了。   但就在这时,蓬莱岛已近,那浓郁的仙灵之气中夹杂的阴气与死气简直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晃晃地摆着。   漫天“咦”了一声,凝神细端,见那些阴气与死气皆是流散无源,并非是被人控制的。她这才有心情玩笑:“莫非是我蓬莱被魔道入侵了?”   云光与云岭比漫天长了两百多岁,真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还未拜入长留时,整个蓬莱岛都将这个天生的仙胎当成下一代掌门看待的。后来她成了白子画的首徒,天性惫懒的云光还纠结好一阵子。   因而,他们师兄妹间的感情算是极融洽的。   ——当然,漫天幼时调皮捣蛋,偷了师姐的香怕悄悄塞到云岭的后腰里,引得云岭被那位师姐暴揍之类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   不过嘛,嘿嘿,那位师姐后来成了云岭的道侣,云岭本来就不当回事,后来更是对她感激不尽了。   且不说兄妹重逢,双方是何等的激动,朱明却是眼皮一条,暗道:不好!   只因,他看到了一个人。   寂桐!   或者,该喊她巽芳!   他暗暗叹了一声:这可真是狭路相逢!难不成,只要太子长琴再入蓬莱,便注定要遭遇这名为“巽芳”的劫数吗?   只是,呵!他勾唇冷笑了一下,只是他北堂朱明,可不是那故事里的欧阳少恭,对那欧阳少恭的结局,自然也是敬谢不敏的。   果然,三兄妹没说几句,便转到了这突然出现的一片坟地,和那位自称“蓬莱公主”的老妪身上。   “蓬莱公主?”漫天心头一动,转眸去看那抱着云岭的大腿不放的老妪。但见她涕泪横流、毫无仪态,不由怀疑,“这真是个公主?”   云岭哈哈大笑:“是啊,我就说嘛,若咱们蓬莱当真有个公主,那是舍师妹其谁呀?蓬莱公主?哈哈哈……还有人敢在师妹面前自称蓬莱公主?”   漫天却半点儿也笑不出来,她死死盯着那老妪,声音有些发冷:“请问这位……老夫人,您尊姓大名啊?”   那老妪早已抬起了头,呆呆地看着漫天。此时听见漫天问话,她才回过神来,惊呼道:“是你!”   ——她当然记得这女子!当日在翻云寨外,少恭对这少女频频瞩目,甚至在这少女要离去时还忍不住出言阻拦。   她凝视着瑰姿艳逸的漫天,此时,当日的少女已挽了妇人的发饰,平添了三分妩媚,更是容光迫人,美的不忍逼视。   这样美丽的人儿,连她也自愧不如,怪不得连少恭都怦然心动。   听见她这声惊呼,漫天一怔,疑惑道:“你见过我?”   老妪自嘲地笑了笑:也是,这样骄傲的人,又怎会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老仆呢?   或许是因欧阳少恭对漫天的不同寻常,她并不愿在漫天面前示弱分毫,终是放开了云岭,款款起身,福身一礼:“我叫巽芳,的确是蓬莱国的公主。”   “巽芳!”漫天瞳孔骤缩,冷笑一声,猛然推开了朱明,“你的前妻找来了!”   巽芳一怔,这才正眼看了那个与欧阳少恭气质极类的青年:“你……你是驸马?”   在巽芳的认知里,欧阳少恭已然当是太子长琴的最后一次渡魂了。而她是在琴川时亲眼见到了少恭的尸体,确定他是被人一剑穿心,绝无可能存活了,这才心灰意冷,独自回到了蓬莱。   结果,骤然之间,天地变换,不单多出了另一个蓬莱,她竟还再次见到了驸马的渡魂之身!   朱明无奈而宠溺地看了漫天一眼,转眸看向巽芳时,已是眸光淡淡:“往事已矣,白衣驸马也早已逝去,巽芳公主因何还要旧事重提?”   巽芳激动地问:“当年你离去时,明明说过渡魂之后会再回蓬莱的。我一直在等你,为何你却一直不来?”   漫天冷笑一声,还未开口,便被朱明截断了:“究竟为何,公主当真不知吗?又何必一定要在下说出口?”   巽芳一怔,踉跄着退了一步,惨笑着指着漫天:“你爱上她了!因为你爱上她了,所以不愿再与我有分毫的牵扯了,对也不对?”   朱明淡淡道:“你说得不错,我是爱上她了。她若少看我一眼,我便觉生不如死。”   巽芳含泪看着漫天,喃喃道:“你真美呀!怪不得……怪不得他见了你,便不愿再来见我了。”   她自袖中取出一枚丹药,骤然吞入口中,忽而笑道:“你可知,我年轻时也是极美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狭路相逢! 前方高能,预计下一章手撕巽芳! 有公主粉者,慎入!   ☆、第102章   接下来,在场的诸人都有幸见证了极为神奇的一幕。   ——大变活人!   只在转瞬之间,一个连走路都打颤的鹤发鸡皮的老妪,就变成了一个二八嘉华的明眸皓齿的少女。   朱明微微色变:“雪颜丹!”他眸光霍然一厉,喝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因有了那故事里的前车之鉴,他非但将自己炼制的丹药全部悉心收好,更是将所有的雪颜丹全部销毁,这巽芳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正是雪颜丹。”巽芳盈盈一笑,已可倾国,“服之可恢复鼎盛时的容颜,却只余三日的性命。我虽不知夫君因何要特意销毁此物,却也侥幸记得了配方。原本就是要等到和夫君最后一次相见时服用的,只为了让夫君记得我最美的样子。可是……”   她眸光一哀:“可是,我却等来了夫君的尸体!”   转瞬之间,她又欣喜起来:“但上天垂怜,竟让我在这蓬莱旧址中又遇见了夫君!”   若说方才朱明的避重就轻、移花接木让漫天目瞪口呆之余又是甜蜜又是好笑,如今巽芳的含糊其辞、引人遐思便令她妒火中烧,扬手一掌便豁向朱明:“你对得起我!”   “啪”的一声脆响,却是朱明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晃动了一下,原本豁向他肩头的一章就不偏不倚地招呼在了他的脸上。   漫天那一掌看着虽重,却是暗里收着力道的。可被他这轻轻一晃间,落在他脸上的力道便是十成十。他原就肤色白皙,脸上登时便肿起了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漫天一怔:“你……”怒气瞬间便卸了大半。   一旁的云光与云岭本是因这突然出现的妹夫竟然有个前妻而恼怒,更因巽芳不清不楚的话误会他毁了雪颜丹是因那“服之三日必亡”,恐前妻服之的缘故,已经暗暗做好了让他好看的准备。   可眼见着那五个鲜红的巴掌印一起,妹夫犹自赔笑询问师妹:“天儿莫要气了可好?”   一时之间,云光二人也不禁觉得师妹找的这个妹夫当真是……再好没有了!   “夫君!”巽芳惊呼一声,便要上前探看,却被云光二人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去路。   漫天眼圈一红,急道:“我……我没有要打你的。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朱明趁势便拥住了她,柔声哄道,“我知道的。天儿又怎会真得舍得打我呢?”   事实上,究竟如何,谁又会比他自己更清楚?   “夫君,你怎么样了?”巽芳当真是锲而不舍,却始终不能突破云光二人的防线,只能满脸担忧地干着急。   漫天被她这一声声的“夫君”气得直掉眼泪,忍不住又在朱明胸前捶了一下,却是控制着力道轻轻的,嗔怒道:“人家喊你呢!”   朱明伸手去抹她的泪渍,正色道:“天儿信我可好?”   漫天娇哼一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却是默认了。   朱明暗暗松了口气,示意云光二人别再阻拦巽芳,却用一句话将欲欣喜着上前的她定在了原地:“公主可是见到欧阳少恭的尸体了?”   “……是。”当时的痛彻心扉,巽芳记忆犹新。   朱明轻轻笑了起来:“那公主可知,欧阳少恭是如何死的?”   巽芳道:“一剑穿心!”   “是啊,一剑穿心。”他感慨了一声,伸手在漫天背上抚了抚,用以安抚手掌骤然收紧的漫天,唇边挂了一抹诡异的笑意,又问道,“那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我不知。”巽芳摇了摇头,却也凭着自己对欧阳少恭的了解,满是信任地说,“夫君既然无事,想必已然为自己报过仇了!”   “不,你错了!”朱明微微偏头,脖颈在漫天乌黑的发顶上蹭了蹭,笑得温柔又缱婘,“杀我的人非但没死,还活得好极了!而我,却恨不得她活得再好一点儿!”   “你……”巽芳何等聪慧?她已然猜了出来,霍然看向背影纤秀的漫天。   朱明笑着肯定了她的猜测:“不错,就是天儿。只要她高兴,再杀我一次也无妨呀!”   漫天羞恼地捶了他一下,嗔道:“我哪有功夫天天杀你?”   两人都知道他魂魄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彼此只当玩笑,可另外三人却是不明所以啊!   云光与云岭虽不大明白渡魂是什么意思,却也从三人的对话中听了出来,约莫就是“夺舍”了。这夺舍,可是要背负大因果的,飞升之时,天道必有清算!   可眼看着这妹夫已经是仙人了,不止一次夺舍还能成仙的,要么是有大功德,要么是有大背景。   但无论哪一种,反正云光二人对这个妹夫,是再没有不满意的了!   至于巽芳,她却是最了解渡魂的,知晓渡魂会消耗魂魄之力。她虽不知晓欧阳少恭为何还能再次渡魂,却也知晓他魂魄之力定然是极衰弱了。   可是,他只是为了讨新婚妻子的欢心,竟连自己的魂魄都不顾惜了!   这令巽芳大受打击,瞬间便斗志全无。   ——而朱明不过是几句话,不但顺利打击了巽芳,更顺便刷满了大舅子的好感度,当真是……可喜可贺!   这时候,朱明可管不了巽芳如何了,既然太子长琴与巽芳公主注定有一场狭路相逢的劫数,那顺利渡劫的那个,最好是他,也只能是他!   至于巽芳会不会万劫不复,还是去问一问那故事里的欧阳少恭有何感想吧!反正他是哄天儿开心还嫌时间不够,哪有闲工夫操闲心?   “好了,好了,天儿莫气,是我不会说话。天儿又温柔又乖巧,又怎会随意杀人呢?”   ——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到了!   漫天瞬间破泣为笑,仰头嗔了他一眼:“瞎说!”   朱明一脸无辜地为自己的观点找论据:“这怎么能是瞎说呢?天儿若不信,只管问两位师兄便是。”   云光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干笑道:“是,是啊!”   云岭打了个寒噤,赔笑道:“妹夫说得对!”   这一声“妹夫”可算是叫到了朱明的心坎里,也叫得漫天娇颜似火,转头狠狠地瞪了两个师兄一眼。   云光看天,云岭看地,就是没看见师妹瞪自己。   漫天哼了一声,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朱明红肿的脸颊,心疼地问:“是不是很疼啊?”   朱明凑表脸:“天儿若肯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漫天凤眸一膛,本是不肯如此胡闹的。但想起身后那个蓬莱公主,她到底是有示威之意,真就踮起脚尖儿,在朱明受伤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留下了一枚淡淡的唇印。   巽芳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你……你们!如此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女子,竟如此不知羞耻!”   漫天一恼,还未开言,便被朱明的眼神制止了。她还了个“再信你一回”的眼神,闭口不言。   朱明笑道:“两百多年前,我还是白衣驸马那一世,便与公主发乎情止乎礼,公主不懂夫妻之间的小情趣,也是正常。”   漫天凤眸一凛:发乎情?   朱明忙笑道:“知己之情!知己之情!”   “知己”二字出口,巽芳便知,大势已去!   她沉沉叹了一声,祈求道:“便是念着那一点儿知己之情,还请……公子替我求一求两位仙长,莫要将我蓬莱的墓地分裂出去,以免仙人坟墓为海水吞没。”   “不行!”云光立时反驳,“此处本是我蓬莱培育灵药之所,又岂能让这突然出现的墓地坏了风水?”   朱明笑道:“两位师兄稍安勿躁,且听朱明一言。”   云光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说。”对他本不稳定的好印象瞬间跌落了三成。   朱明却是不以为意,从容道:“我有一法,可分裂墓地却又不使之有被海水吞没之危,只是不知巽芳公主意下如何?”   云光对他的好感度瞬间回暖。毕竟,作为一个修仙之人,若非万不得已,云光也是不愿意打扰逝者安息的。如今既有两全其美之法,自是最好不过!   巽芳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信……公子!”   朱明便道:“如此,我等还是先离开这墓地吧。”说完,便牵着漫天,跟在云光二人身后走到了药园地界。   至于跟着过来的巽芳,四人皆不曾多做理会。   毕竟,将死之人罢了!   朱明挥手打出数百道结界,将蓬莱旧址牢牢裹缚住,自袖中取出九霄环佩,琴弦撩动,旧址便与蓬莱仙岛逐渐分裂开来,并越漂越远。   收了琴,朱明道:“有那些结界保护,海水决计不可能吞没蓬莱旧址的。如此,公主可安心了?”   巽芳欣喜之下,情难自禁,脱口道:“自然安心。还是夫君周到!”   漫天霍然变色。   朱明却是淡淡一笑:“即如此,公主便去吧。”广袖轻轻一挥,巽芳的身体便缓缓飘起,直直穿过了结界,落在了蓬莱旧址之上。   他悲悯地叹了一声:“想必,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她最想的,还是与她的家人在一起!”   至于巽芳死去的父母与国人会不会怪她不曾与幸存的族人同甘共苦重建蓬莱,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期讨论的主题是 ——《手撕情敌》效果最显著的方式! 当然是让情人上咯! PS:各人观点哈:私以为就连不认真学法术的巽芳都能太过天灾,没道理蓬莱国的人都死光了。而身为一国公主,她却直接就去找白衣驸马了,跟本就没有管过幸存国人的死活。这……好不负责任啊! 好啦,终于把巽芳的盒饭发给她啦!话说,再不发,我都要把这号人给忘了!223333……   ☆、第103章   既然朱明已动手分裂了那突然多出来的一块儿,云光也就一事不烦二主,当即请他在药园之外加几重禁制,以便地气恢复风水,可再行种植灵药仙草。   这可是刷蓬莱好感度与声望值的大好机会,机智如朱明又怎会推却?   他不但加了最好的禁制,更是用九霄环佩琴净化了灵气和灵药中的死气与阴气,那些已经长了数千年乃至数万年的灵药仙草也不必重新栽种了。   这可真是皆大欢喜,云光与云岭二人终于是彻底认可了这个妹夫,热情地引着他往天涯海阁而去,路上又传讯众位长老,排着胸脯保证会将朱明的光辉事迹广而告之!   朱明一边笑吟吟地道谢,一边暗自感慨:怪不得天儿的性子那样单纯,感情这蓬莱一门都是傻白甜啊!   而一旁已经近墨者黑,不那么傻白甜的漫天则是猛翻白眼,不忍直视:这……两位师兄也太好收买了吧?   孰不知,在与朱明相识之初,她自己也是个极好收买的傻白甜!   等四人到了天涯海阁,朱明脸上的掌印和唇印都已消失殆尽。   这当然是他自己的杰作!而这一自动自觉的行为,则又在云光二人心目中刷了一波好感度。   蓬莱共有三阁七苑,除掌门之外,还有九位长老各掌一处。   因着修行功法的缘故,蓬莱一门上下个个都极随心所欲,最是不屑虚伪矫饰。见了蓬莱的这些长老,朱明对这一点儿算是认知深刻了。   但见这些长老们或鹤发童颜、或长须飘飘、或明眸皓齿、或不老童身……总之,根据各人喜好,身形外貌,个个都非主流得很!   其实,说起来吧,据闻霓千丈未继任掌门之前,也是个外表清秀文雅的火爆帅哥。只因面目不够威严,成了掌门之后才换了一副中年模样,顺便蓄了须。   毕竟,掌门是一个门派的门面嘛!   当然,这也是蓬莱弟子们都不大乐意做掌门的原因之一。   听说漫天回来了,还带了个夫婿,这一群长老们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天涯海阁,欲要一睹其风采,顺便称称他的斤两。   他们什么想法,云光怎会不知?   毕竟,初见朱明时,他也是这样想的。   但心思热忱的云光掌门觉得,人家都帮了咱蓬莱这么大的忙了,再刁难人家也不太好!   不待磨刀霍霍的长老们开口,他与云岭二人便一唱一和,描述了一番朱明的丰功伟绩,将他大夸特夸了一番。   众长老面面相觑。   ——掌门的意思,他们已经明白了。   而且,这还真不好再刁难人家了。   再者说,都是一家人了嘛,以后还要相处的,弄得僵了也不好!   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长老们再开口时,话题便十分和谐了。   “你是哪家的子弟呀?”当先开口的是琪华苑的漠风长老,他鹤发童颜,面容和善,十分的和蔼可亲,当真是搭讪的不二人选。   朱明十分有礼的拱手答话:“家父祝融氏。”   众人皆一愣,戒律阁长老萧潇问道:“你是南蛮人氏?这瞧着可真不像!”   萧潇是个内力住了个女汉纸的弱柳扶风式美人,一双柳叶眉,似颦非颦;一张芙蓉面,两靥生愁。   她不开口时,世间的男子见了她,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了她,唐突佳人;她一旦开口,世间的男子见了她,更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了她,捱顿胖揍!   饶是朱明见多识广,也被这巨大的反差萌(并不萌)给惊了一下,怔了一怔才解释道:“家父乃是火神祝融。”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脸上都毫不掩饰地显出忧色来。   ——这……这天儿找的夫婿,不会是脑子不太清楚吧?   火神祝融?   哈哈哈,话说,这世间的神已经灭绝了多少万年了来着?   哈哈哈,不记得了!   “他所言句句属实。”漫天看出诸人的心思,顺势便开口解释了如今的形式,“诸位长老大约不知,此次天儿之所以能回到蓬莱,皆因天儿所到的异世与咱们这个世界合而为一了!”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云光等人半天回不过神来。   等好不容易消化完了漫天这几句话,他们还未来得急开口询问具体事宜,漫天便接着放雷:“说起来,诸位可要做好准备,顺便约束一下弟子,千万莫要生事。估计过不了多久,神魔大战将起,千万莫要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神魔大战?”云光倒吸一口凉气。   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了,疑惑地问:“按照你的说法,另一个世界是有神的。神的法力应是极为高深的。魔的话……不会是指七杀吧?”   另一个世界的神……这么弱?竟是与七杀势均力敌。   朱明失笑道:“师兄是当局者迷了。所谓七杀,不过是有些气候的妖物,又岂能称得上是魔?那魔尊重楼可是近万年来的六界第一高手,又岂是七杀可比的?”   众人霍然变色。   魔!   他们怎么忘了,七杀所谓的妖魔不过是上古魔族看都不屑看一眼的杂碎虾米!   也是他们这个世界神魔都消失得太久了,久到他们早已忘记了神魔当道时,他们这些仙人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毫无份量了。   云光等人的眼中骤然划过一丝惊惧:这个世界,竟是又要回到神魔当道的时代么?那他们……他们岂不是……   但他们毕竟都是历尽万千劫难修成的真仙,心性稳固至极。所谓的惊惧也不过是一瞬,诸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云光正了神色,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魔……难不成,魔尊会袭击各大门派吗?”   六界第一高手啊!他们这些老不死的倒是不惧,但那些年轻弟子们若是折了,岂不是断了各派的根基?   说到此事,漫天便发愁,蹙眉道:“魔尊……师兄,实不相瞒,而今来说,魔尊反倒不足为虑,可怕的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天道。”   “此话怎讲?”云光问出的,也正是诸位长老的心声。   漫天叹了一声,虽觉难以启齿,但还是要开口的。至少,也要让师兄与师叔们心里有底,也让蓬莱多一份幸存的机会。   她见朱明已取出九霄环佩置好了暂时隔绝天道的结界,这才开口:“因我们这边近些年来道消魔涨,正道势弱,不能帮助天道在与另一方天道争斗时取胜,天道便选择了魔道。这也是为何世间突然天灾人祸频发的原因。”   “什么?”萧潇不慎捏碎了手中的琉璃盏,破碎的琉璃渣刺入她毫无防护的手掌中,顷刻间鲜血淋漓。   可她却分毫也感觉不到疼痛。此时此刻,她的心已然被愤怒与失望充斥,歇斯底里地怒吼道:“身为天道,不思匡扶正道,竟为一己私利,舍天下苍生于不顾,它何以为天道?”   其余诸人也是个个面露怒色,人人都赞同萧潇的质问。   云岭道:“师叔说得不错,天道如此,让吾等替天行道的修仙之人情何以堪?又让那些整日里信奉皇天后土的凡人情何以堪?”   到底云光做了这几年掌门,脑子却是比旁人灵光些,直接便问漫天:“师妹心中,可是已经有了章程?”   见师兄与师叔们皆望着自己,等自己表态,漫天便直言道:“我已接受了天帝伏羲的册封,现为太阴星君。”   云光心头一定,笑道:“即如此,我蓬莱一门自然还是要坚守正道的!”   漫天暗暗松了口气,进一步透露道:“据天帝卦象与天地异象显示,此次应劫的魔道枭首,乃是天生火灵。”   天生火灵?   说起天生火灵,他们头一个想到的,还是杀阡陌。   而此时,被众人怀疑是魔道应劫之人的杀阡陌又在干什么呢?   他在逃命!   而又是何人能让不可一世的七杀圣君狼狈而逃呢?   自然是杀阡陌万万惹不起的人物。   ——魔尊重楼!      ☆、第104章   自从做上了七杀圣君之位,杀阡陌还从未这般狼狈过!   此时他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参差不齐地削去了大半,余下的也都乌漆嘛黑,被火燎得曲卷,散发着一股皮肉燃烧后的焦臭味儿;他保养的水润嫩白的肌肤也伤痕遍布,完全失去了应有光泽;身上精心搭配的衣饰更是残破不堪!   火凤已经在身后那煞星手中化作了一片荒芜,尸骨无存,杀阡陌心头愤恨,却于再次冲上去对了三招之后便斗志全失,冷汗直流,觑了个空便跑了。   重楼不屑地哼了一声:“杂碎!”   那轻蔑至极的语气,激得多年身处高位、习惯了奉承与惧怕的杀阡陌险些脑子一热,再次回转拼杀。   但鲜血淋漓的手臂和剧痛的腹背使他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充耳不闻,一心往七杀赶去。   ——只要到了起七杀,到了他自己的地盘,自有无数妖魔为他效死力,还怕这煞星不成?   而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往七杀而去。   那就是玄霄。   若说那日漫天见到的玄霄虽堕入魔道,却到底还保留着人性、心底也还有一丝柔软的话,此时的玄霄却更像是一个魔,一个真真正正、蔑视苍生、以鲜血与杀戮为养分的魔!   他本是这世间最桀骜的凤凰,心头那一丝柔情本是他唯一的牵绊,就像是锁住他心头魔念、使他羁旅人间唯一的锁链。   而如今,锁链断了,他却并没有顺势翱翔九天,反而自坠九幽之下,身燃业火,踏步为魔!   夙瑶,夙瑶,既天道让你死,正道让你不得超脱,那我便彻底堕入魔道又如何?   我知你生不如死;知你心清若水,不恋凡尘。   可是,我还是想要留住你!永永远远地留住你!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要你肯再次将我放在心上,再次将这软红十丈看在眼中,玄霄甘之如饴。   哪怕拼尽了一切,到最后也终究是一场指握流沙,一场空荡……   玄霄亦不悔!   想起突然之间便灵力耗尽的水灵珠,想起疗伤途中因突然中断而彻底气绝的夙瑶,玄霄眼中血色更甚,周身煞气大盛。凡他所过之处,无论人、物,皆被他毫不收敛的阳焱灼成灰烬。众人四散奔逃,修仙之士广而告之,纠结同门、同道远远地吊着。   但这些在外解决各种人间灾祸的弟子们跟本不敢对靠近一步,只能各自传讯,禀报门中长辈。   而漫天,便是在这个时候接到蓬莱弟子的传讯的。   “至阳至刚、亦正亦邪、焚尽一切的异火?”   漫天心头一动,立时便想起了那日朝她讨要水灵珠的玄霄。那异火,倒像是玄霄身上的曦和阳焱。   ——话说,都这么久了,那位玄霄师叔祖怎么还不把水灵珠还给她呀?当初不是说好了是暂借吗?   至于她自己当时将水灵珠丢给朱明,扬言不要的事情……咳!那个……朱明的不都是她的嘛!又何分什么彼此呢?   朱明微微垂眸,眼中有一缕笑意一闪而过,又是嘲弄又是不屑,还带着点儿冷厉的杀意。   ——他也想到了玄霄,同时想起的,也还有那颗被他刻意耗了大半灵力的水灵珠。   也不知道,那玄霄用那水灵珠疗伤之时,水灵珠突然之间没有了灵力又会如何?   呵,敢伤了他的天儿,他自然会有报偿还以颜色!   “没错,弟子们传回的信件就是这样说的。”云光狠狠叹了口气,似要将胸中恶气尽数吐出,心口却越发堵得慌了。想起那几个来不及躲闪便直接化作飞灰的弟子,云光眼眶发红,“也不知是何处来了这么个厉害的魔头,玄羿他们几个……”   云光是个性情中人,从来哭笑由心。可他到底顾及自己一派掌门的身份,强压住一腔哭意,憋得喉间发梗。   “玄羿怎么了?”漫天惊问道。   她是记得玄羿的,那是云光的小弟子,岁数与她相当,是与她自小一块长大的,小时候没少被她欺压,但下一回还是会没心没肺的找她一起玩儿。   云光心头一痛,闭目撇过头去:“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漫天拍案而起,怒道:“岂有此理!”   朱明连忙上前给她顺气:“天儿,你消消气,冷静一些。”   漫天深吸了好几口气,却还是冷静不了。她冷笑一声,对云光道:“师兄安心,我这便去找那个魔头,为玄羿师侄报仇!”   可她这样说,云光反而安不了心了,急忙劝阻:“小师妹不可冲动!那魔头不过是逸散出的气息便如此惊人,想来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这种时候,还谈什么从长计议?”漫天已是抽出了上善若水剑,只留给云光一个背影,“此事师兄不必管了,我自有计较。”   朱明随身而上。   “小师妹!唉!”云光跺了跺脚,一边传讯给巨阙阁长老云笙,一边御剑追了上去。若师妹又个三长两短,他日后还有何颜面见师父?   此时此刻,云光早已不记得漫天成神的事了,总以为她还是哪个娇蛮任性、调皮捣蛋却又不失赤子之心的小师妹。   漫天一路御风,速度自然不是云光可以比拟的。她横渡东海一路往西,心思几番转动,想着那魔头既是往七杀的方向去的,她也不必自找麻烦一路追踪,只往七杀派去守株待兔便是。   思量已定,她偏头去看身侧的朱明,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眸光一凝,骤然顿住了身形。   就在她的左侧极目之处,有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越行越远,而那身影旁边的几位,细看之下也很眼熟啊!   漫天喃喃道:“是我爹。他既然已经回了东海,却为何不入蓬莱?”   朱明收回了目光,亦是迷惑难解:“是父亲,还有水神共工、金神褥收和后土娘娘。他们怎么会凑到一块儿的?”   他见漫天满脸的担忧与疑惑,顺势便道:“不若,我们跟上去看看?”   他并不想漫天面对此时的玄霄,便想趁势挪开她的注意力。   只是事与愿违,漫天虽有些意动,却仍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先去七杀!”   ——她蓬莱弟子,从不任人欺凌!      ☆、魔尊重楼   见她执意如此,朱明叹了一声,暗道:也罢,待到与那玄霄动手之时,在下自会护你周全。   说起来也是怪,七杀这等魔道巨擎,山门居然离长留这正道支柱极近。漫天曾听闻七杀前身实则是长留的分支,如今看来,此事也不无可能。   但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漫天是无瑕关心的。她庆幸的只有一件事。   ——七杀离长留近,也就是离东海近,离东海近,也就是离蓬莱近。   因而,待漫天二人找上七杀时,无论是被魔尊重楼猫戏老鼠的杀阡陌,还是心潮起伏难定的玄霄,都还没有到。   其实,漫天是没想动手的。毕竟,她的目的是来等那魔头,又不是来找七杀晦气的。   可是,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   因接到了杀阡陌的传讯,七杀上下数万妖魔都在单春秋的带领下严阵以待,朱明与漫天皆不知内情,却是一入七杀的地界,便被戒备的妖魔给发现了。   他们二人皆已成神,身上的气息便不同寻常,同为修仙之人的摩严与云光等人感受不深,而七杀的妖魔却被这天生就压制他们的气息敏感至极。   在外负责戒严的旷野天被这陡然而来的威压一击,忍不住便泄露了气息,漫天眸光一凛,上善若水剑,一道凌厉的剑气呼啸而至。   也幸而旷野天修行多年,随身又带着许多自制的机关,在付出三个精妙的机关傀儡的代价之下,狼狈地躲过了这一击。   他从隐身之地现身,灰头土脸地踉跄了一下,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戒备又礼貌地问道:“两位是何人?因何到我七杀?”   而即便是这种危急时刻,旷野天也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这对璧人,当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呃?不得不说,自从杀阡陌画风突变,爱好从一统天下变成美美美美后,七杀的妖魔们思路也都清奇了许多哈。   朱明施施然上前还礼,君子如风,温润如玉:“我们夫妻因得到消息,有个大仇人正往七杀而来,便先赶来守株待兔,惊扰了诸位,还望海涵。”   他说着,目光在山峦草木间淡淡巡梭而过,仿佛是在欣赏七杀派不同于正道山门的风光。   但旷野天却是心下大骇:因是圣君亲自传令,单春秋派到山门处的妖魔个个都是修为高深之辈,在山门出布了匿息、困顿、防护为一体的阵法。而他之所以被威压影响到,不过是作为主阵之人,不在阵眼之内罢了。   可是,眼前这人轻描淡写间,眸光所落之处却正是各个阵眼,这怎不令他惊骇?   心神电转之间,旷野天便明白:眼前之人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糊弄的!   看他们的样子,也不是来找七杀晦气的,而七杀又有强敌将至,实在不易节外生枝。不若禀报了护法,好生供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打定了主意,旷野天讪讪一笑,道:“阁下好眼力。只是,请两位稍等,待在下回禀了护法,再请护法亲自招待两位。”   眼见自己的示威有了成效,朱明暗中拉住了欲要发作的漫天,含笑颔首:“如此,便有劳了。”   “多谢两位包含。”旷野天拱了拱手,扬声道,“来人,快给两位看坐!”   立时便有两个妖魔从暗处跳了出来,就地取材,卸了两块儿山石变成石凳,放在了两人面前。   旷野天道:“两位稍坐,在下去去就来。”说完便化作一道赤色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漫天有些恼怒地瞪着朱明,朱明低声道:“我们今日前来本就不是来寻恤的,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他这样一说,漫天也反应了过来。其实她也纯粹是和七杀立场相对太久了,一时之间难以转过弯儿来而已。而朱明的良好态度,也正是旷野天妥协的最大因素。   毕竟,在旷野天看来,这二人若真是正道的走狗,哪里会对他和颜悦色?   单春秋来得很快,但杀阡陌也不慢。单春秋才刚刚开口,说了半句:“方才旷野天已经……”便骤然瞳孔一缩,惊呼道,“圣君!”   杀阡陌颇为狼狈地躲过了一道刃风,踉跄着扑进了七杀的地界。   旷野天反应很快,迅速地挥了挥手。   一瞬间,大阵起!   整个七杀迅速消失在了一阵清风里,原本的山峦虽还是山峦,却与原来的绝不相同。   朱明与漫天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将杀阡陌追得犹如丧家之犬的……魔?   虽还未曾见过真正的魔,但天道之下,神魔相互制衡,彼此之间天生对立,又天生便有一种相互感应的特殊磁场。   那个魔一身红黑为主的服饰,披着血红的披风,一头红发,头生双角。他的面容倒是长得极为凌厉俊美,脸上有着奇异的血色纹路,一双金色的瞳孔射出睥睨而凌厉的光芒,直直望着朱明。   朱明随意而立,浅笑回望,施施然地开口:“魔尊重楼。”   漫天一惊,猛然瞪大了眼,仔细去看这闻名已久的六界第一高手。   重楼微微颔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认同:“你很好。神界之中竟还有你这样的高手,倒是本座孤陋寡闻了。”   朱明笑道:“魔尊未曾见过在下也很正常,在下北堂朱明。或者说,魔尊更熟悉的是在下的前世——太子长琴。”   “天界战神?”重楼的眼神又变了,一瞬间战意勃发!   “不敢当战神之称,”朱明微微一笑,右手平伸,九霄环佩已浮在身前,“在下不过是一介乐师而已,调琴奏曲,才是在下的专长。”   重楼双手腕刀出鞘,勾起一抹嗜血而兴奋的笑意,扬声道:“如此,便让本座见识一下乐神的《沧海龙吟》!”   琴音骤起,先是如明月徐出,映长河孤舟,似有锦鲤自水中跃出,若要亲近舟中羁旅的异乡孤客,又像是要亲吻柔和明净的玉蟾。   刀影忽现,如疾风,如骤雨,激烈雄浑,张扬霸道,似要撕碎这世间的一切,令天地重归混沌。   琴音依旧徐徐,仿若从未变过节奏。那条长河之水却突然奔腾而去,东入沧海。锦鲤随波逐流,骤然借水势一跃,跃过龙门,化而为龙!   一声龙吟长啸九天,却被密密匝匝又开合不定的刀网缚住,两相争执,一个要破,一个要困,相持不下。   漫天在一旁观战,却不得不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这一神一魔皆守在固定的地方,谁也不肯稍离,琴音带来的声浪与腕刀挥出的刀气不断碰撞,惊险至极!   但无论他们怎么争斗,破坏力都限制在了一定范围之内,不泄分毫。漫天之所以后退,全然是被二人争斗时所散发的“势”所惊,不得不退。   朱明自然是顾及漫天,这样做还情有可原。那魔尊重楼却是纯粹为了让朱明可心无旁骛,与他放手一搏了。   如此聪慧又道义,倒是比许多正道人士更像是仙,更像是神。   只可惜,今日他二人是注定不能酣然一战了。   炽热的阳焱骤然袭来,像一群肆无忌惮的野兽,肆意地破坏着能接触到的一切。   冰冷而仇恨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些意料之外又残忍无情的愉悦: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北堂朱明,霓漫天,当真是……久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 在平安夜里码了个紫霓的短篇,喜欢的可以去看!   ☆、霄瑶   这般张扬的声势,除却玄霄,还有何人?   漫天本能地在身上罩了一层防护罩,带着些疑惑转身,若无其事地问道:“师叔祖是来还我水灵珠的吗?”   她不提水灵珠倒还好,一提起水灵珠,玄霄脑中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骤然轰塌,掌中曦和一动,一招“剑啸九天”携着万千威势而来。   “一对贱人,拿命来!”   以玄霄之智,又如何猜不出来当日朱明以水灵珠抗他乃是故意?只怕那北堂朱明的目的,就是为了消耗水灵珠的灵力吧。   而今,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这一招,毫无保留。   也幸好,漫天早已猜测令玄羿尸骨无存的人就是玄霄,对他的到来本就存者防备。而她继承月神之位后,很快就能沟通天地间的至阴之气,此时尚能从容应对。   上善若水剑在身前划了个半弧,三个清亮的月轮朝着铺天盖地的剑影而去,漫天左手掐诀,地气中的阴气也迅速汇聚,将她与玄霄皆笼罩其中。   两人皆是火属,按理说这阴气对二人都有克制作用,漫天此行简直是伤敌一万,自损一万,显得极不明智。   但女子本就属阴,女子之美亦是以阴柔为最。越是美丽的女子,自身的阴气便越足。   漫天很美,这一点连阅尽千帆的北堂朱明都不得不承认。   而她又有女子阴柔之最的太阴星君业位加持,这阴气非但不是她的阻碍,反而是她的助力。   漫天以为,她是能挡住这一击的。   她在不久前才见过玄霄,还与他过了几招,自认对他的实力有些了解。而如今的霓漫天,早已不是当日的霓漫天。   可是,她却不知,今日的玄霄,也早不是当日的玄霄了!   当夙瑶身死的那一刻,他看着夙瑶最后残留的释然、甚至是解脱的表情,只觉万念俱灰!   他这一生已经失去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的离别。   幼年丧父,少年国灭家亡。辗转流落拜入琼华之后,遇见青梅竹马互有朦胧好感的表妹阿瑶,他是满腔的欣喜,可换回来的,却只有阿瑶冰冷的仇视。   仿若一盆冰水骤然浇下,他立时便冷静了下来:他却是忘了,阿瑶之所以会成为他的师姐,便是因为祖父听信谗言,使她比他更早的家破人亡,更早的流落江湖。   他们之间横贯的仇怨,犹如深渊一般,他在此端,阿瑶在彼端。他心心念念地想跨过去,却又近君情怯、望而却步;阿瑶却只是冷冷回望,恨不能将他亲手打落深渊!   然后,她也的确是这样做了。   她不喜欢他,拒绝他的靠近,却极亲近大师兄玄震;   修习双剑之时,弟子间流言四起,说他与夙玉两情相悦,她推波助澜;   太清身死,玄震战亡,云天青与夙玉出逃。她明明手握水灵珠,却偏偏要用“冰封”这种最屈辱也最痛苦的方式助他压制曦和玄炎;   卷云台上,玄女座前,她俯首一拜,坦然承认过错,将他所有的执着都衬成了一场笑话!   ……   阿瑶,阿瑶!   我半生流离无依,半生心无定所,半生凄苦无奈,半生痛断肝肠,竟有大半皆是拜你所赐!   便是到了最后,给予我最重一击的,还是你!   ——你要死了,要弃我而去。   我这一生处处都是你的身影,以后若是没有了你,千山暮雪,唯我只影流连。纵世间姹紫嫣红开遍,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思?   他带着夙瑶,一路飞回了琼华派唯一幸存的禁地,与她相拥而卧,用当年她冰封自己的玄冰将两人缓缓冻结。   便如此吧!   你的一生既已到了尽头,我的一生便也到了尽头。   还忆少时,宫宴之上,少年少女挤挨而坐,你掐我一下,我掐你一下,在长辈善意的笑意里肆意嬉闹。   “阿霄表哥,张俪妃真的好漂亮啊!”   “有吗?我觉得很一般啊。”   “啊?这都一般呐?那……那在阿霄表哥的眼里,还有没有漂亮的人啦?”   “当然有!”   “是谁呀?快说,快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我?嘻,阿霄表哥最好了!”   “这会儿知道我好了?比起李家那个二傻子怎么样?”   “表哥好!表哥好!”   “哼,这还差不多!”   “嘻嘻……”   当时年少,全然无忧,又怎会知晓,这世间会有那样花样繁多、能将人折腾得喘不过气来的痛苦?   似乎,他们二人一生的快活与幸福皆在少年时期便耗尽了,余生漫漫,便随处都是苦难。   如今,苦难尽了,一切也都要结束了。   他散去了全身的功力,任玄冰冻结他的体表、他的血液、他的肉体、他的经络、他的骨骼,细细体味她曾给予过他而他却不曾体味的痛苦。   意识混沌之时,却有一个仿若亘古便存在的声音问他:“你甘心吗?当真甘心就这样共赴黄泉?”   他闭上眼睛,全然不做理会。   与阿瑶一起,无论如何,他都觉得极好。惟愿来世,他二人再次相识,不会再有仇怨相阻,一生康泰,平安喜乐。   “呵,”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一言直戳他的软肘,“你可知,夙瑶跟本不会有来世?”   你说什么?   玄霄心头大震,勉力睁开了眼。   “要她死的,是此方天道。只有她死了,琼华的道统才算是彻底泯灭了。”   天——道?   “你想夙瑶活着吗?”   “活得长长久久,与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想。   “那就……推翻了此方天道,泯灭了这诸天之神!”   好!   覆在他身上的玄冰一点一点融化,他的功力也奇迹般地一点一点恢复,甚至冲破了最后的瓶颈,彻底踏步为魔!   “你是何人?又因何助我?”事关夙瑶,他不得不慎重。   “吾?哼,吾亦为天道,另一方世界的天道!”   只稍一思索,长于皇室的玄霄便明白了其中关节。   不过是两虎相争,要用他做棋子罢了!   但那又如何呢?只要能救他的阿瑶,管他世间洪水滔天?   只是……   “你又如何让我相信?”   一团勃勃的生气侵入夙瑶体内,刹时间便修复了夙瑶所有的损伤。   玄霄紧紧地盯着夙瑶,却久久不见她醒来。   阳焱一点一点蒸腾而起,以他为中心漫延,却独独避开了夙瑶。   “竟敢戏耍于吾!”   “吾又如何戏耍你了?”   “你说会救夙瑶!”   “吾的确是救了她。她之所以不醒,不过是无有魂魄罢了。”   阳焱瞬间消弥无踪,玄霄问道:“魂魄?”   “对。若吾所料不错,夙瑶的魂魄应是滞留于忘川蒿里。你若想全无后患地解决她魂魄的问题,唯有助吾灭了此方天道,待吾掌控全局,一切皆有可能!”   “可能?”玄霄冷笑。   “不过一个蝼蚁的生死,吾又何必骗你?”   尽管被当做蝼蚁令他万分不爽,可却也令他真正开始相信这天道能救夙瑶。   “好,我助你!”   “很好。此方世界有魔界,吾方世界亦有魔道。你既已踏步为魔,不若索性便以魔道为根基吧。”   玄霄冷冷道:“我自有计较!”虽是他有求于人,对方也并非毫无所求,玄霄又岂肯任人摆布?   天道也并不恼。   也对,蝼蚁的无礼,天道岂会在意?   “即如此,你便宜行事便是。吾再助你一臂之力!”   一份本源之力被送入玄霄体内,玄霄立时法力大增,几可与魔尊比肩。   因而,漫天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噗——”   胸口一滞,一口鲜血喷出,漫天一连退了二十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天儿!”朱明霍然色变,道声,“失陪。”便脱离了战圈直往漫天处而去。   重楼也不屑乘人之危,腕刀一转,便拦下了玄霄紧接而来的第二招。   玄霄瞳孔赤红,满含杀意地看着重楼:“你要阻我?”   重楼眼中战意熊熊,全身上下都叫嚣着兴奋:“打赢了本座,任你来去!”   玄霄大怒:“你找死,我便成全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霓漫天的容貌,原著里有提及,说是嫦娥仙子都逊她三分。这一点,绝对不是作者给她开得挂! 呃?我觉得,作者这样设定就是为了显示不那么美的女主的“苏”吧! PS:唉~作为一个喜欢看爆笑风的人,作者菌居然喜欢写虐文,连作者菌自己也万分不解呀!难不成,作者菌之所以喜欢看爆笑,就是因为自己写不出来?就是所谓的越是自己做不到的,就越是倾慕? 心塞!   ☆、惺惺相惜   两个魔都是火属,又都道行高深,且皆是擅长打斗之辈,此番战斗,比之方才重楼与朱明相斗时的温和,不可同日而语。   重楼只觉酣畅淋漓,出手越发凌厉。   而玄霄本就是含怒出手,一时不能建功,心头便越发暴虐烦躁,招招夺命,只攻不守,明显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打法。   一旁观战的朱明一眼便看出,这玄霄乃是走火入魔之状,心神动荡不能自已,极容易便被外界人、物影响。   说来也怪,这段时间出现的魔道之雄竟个个都是火属的,一时之间,倒教人分辨不清那魔道应劫之人究竟是哪一个了。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要紧,到最后,皆不过是正道乃至神道的踏脚石罢了!   朱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手拦住漫天,扬声对重楼道:“魔尊,内子伤重,在下便先行告退了。”言罢,心念一动,便携了漫天,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往东海而去。   重楼已然找到了更好的对手,心里眼里皆只余玄霄一人,哪里还会在意朱明?   反倒是原本不是来找二人的玄霄,一听他二人要走,甚至顾不得正在与重楼相斗,喝了一声:“不许走!”反身便去追。   未曾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重楼一招已老,收势不及,右手腕刀在玄霄背上划出一道深可及骨的伤口,从左肩肩头一直到右后腰处,衣衫破裂,皮肉翻卷。   “呃!”玄霄一个踉跄,连忙以剑驻地,才堪堪免去了扑倒在地的命运。   重楼收了刀,怒道:“你可是看不起本座?”   说来,玄霄捱了这一下 ,反而是因祸得福,眸中的赤红逐渐褪去,因夙瑶逝去和天道的蛊惑而几乎崩断的理智终于回归。   对于重楼这个对手,通过方才的交手,玄霄是十分敬服的,乍闻此言,不由讶异,回首问道:“阁下何出此言?”   他这般知礼,重楼反而不悦:“哼!方才见你还挺合本座胃口,怎么一转眼便学起那些杂碎的繁文缛节了?”   这话说的,玄霄本就是个克己复礼的大好青年,后来因阳焱噬心的缘故,神智散乱,夙瑶又总刺激他,才弄得他狂态毕露,蔑视礼法,甚至和师弟云天青的儿子云天河以兄弟相称。   只因他潜意识里始终知晓:夙瑶这人最是在意这些俗礼,他不能真拿夙瑶如何,便只好用这种方法来气她。   只如今,夙瑶已逝,他再如何无礼,也无人会因此气恼了……   想起夙瑶,他神色一下子便淡了许多,淡淡道:“在下本就是这等样人,若魔尊看不过眼,再来打过便是。”   重楼摇了摇头:“你是个好对手,本座不占你的便宜,待你伤好了,你我再痛快打一场!”   玄霄眸中划过异彩,心下暗赞这魔尊的品性,笑应道:“一言为定!”   重楼道:“一言为定!”   两人这便是约定了。玄霄转眸看了一眼被阵法遮掩住的七杀,冷冷地笑了两声,对重楼道:“魔尊该不会介意在下到魔界叨扰些时日吧?”   重楼大喜,哪有不应的?笑道:“那倒好!我魔宫中亦有良药,正可与你疗伤。”他说完,顺手画了一个空间阵法,“阁下请。”   玄霄头一次见到将阵法用得这样简单实用的,不由多看了两眼,便一脚踩了进去。   两魔先后跳进阵法之中,那六芒星的空间阵法发出一道红光,便携着两魔到了魔界。   待阵法彻底消散,七杀始终不敢前来探查,天地间似有沉沉的叹息声响起,又似乎这一切都是错觉。   微风打了个旋儿,被灵气、刀气、剑气搅碎的草木盘旋而起,在天地间拉起了一道迷蒙的幕布,将一切血色遮掩。   “哇!”漫天欧了一口血,连忙抓住了朱明的衣袖,喘息道,“去……去长留!”   “天儿!”朱明自然是不愿意的。漫天伤成这样,急需安全又安静的地方疗伤。而长留可比蓬莱远得多。   漫天坚持道:“去长留!长……长留清气鼎盛,离九重天更近……”   见她如此,朱明也不忍违拗,一边给她输灵力,一边施展水遁之术,直往东海之东,长留仙山而去。   就在二人离去不久,追着二人出来的云光在外转了一圈儿,到底没追上,只得心急如焚地先回来了,与二人错了个前后脚。   漫天为的便是避开蓬莱的人,不让他们知晓自己受伤的事,如此,当真是再好不过。   两人一路到了山门,因弟子们大多数都出山去斩妖除魔了,守护山门的任务便落在了三尊的执事弟子身上。   而今日轮值的,正是绝情殿的执事弟子李蒙。   见漫天脸色惨白,唇角还沾着血迹,被朱明半扶半抱着,显然是伤得不轻。   李蒙吓了一跳:“师妹怎么了?快,快进来!”   朱明也不废话,揽着漫天便进去了。   李蒙脱不开身,急急忙忙传信给掌门笙箫默。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可能发烧了,头晕痛,等感觉好一点儿,会补哒!   ☆、丹药   若说神农氏是古剑世界医术第一人,欧阳老板勉强够第二的话,那花千骨世界亦有两个医术不相伯仲,难分高下的仙人,那就是夏紫薰和笙箫默。   当然,另有异朽君这等旁门左道亦可驱人顽疾的,却非是正而八经的调香用药,因而算不得医术高深。   想想看,但凡修仙之人有了伤病的,头一个想到的肯定是自己门内擅长丹道的真人,实在病重了,才会想着寻笙箫默与夏紫薰这两个国手。谁吃饱了撑的,会去找那诡异莫测,不定要付出什么代价的异朽君呐?   因而,李蒙先通知笙箫默,便是付度着漫天有伤在身,早一刻见到笙箫默,便能早一刻诊治。   此间关节,朱明不知,漫天又怎会不明白?她虚弱地朝李蒙笑了笑,道了声谢,便脖子一歪,靠在了朱明怀中。   李蒙看得心惊胆战,连忙道:“师妹快别客气了,儒尊已经收到了消息,师妹快去销魂殿吧!”   漫天点了点头,便任朱明带着,径直往销魂殿去了。   因笙箫默成了长留掌门,平日里长留乃至仙界有了大事,一应都先报到销魂殿去。上一回两人带回了白子画的消息,笙箫默也是在销魂殿见的。   因而,朱明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只是,这一回等着儿的不单有笙箫默和摩严,还有刚刚归来的白子画。   “师父?”漫天有些诧异,“咳咳,您……您这末快就把师妹收入门下了?”   她可是记得在水幕中看到的那些画面里,那祁璎与那张什么的可是情深意浓,应是难舍难分的紧,怎么可能这么快?   一旁的朱明情知是出了什么变故,却顺着漫天的话胡乱猜测:“大约师父是将他们那对有情人一并带回了吧。”   听见他喊师父,极看好漫天的摩严便心头发堵,又听他说什么“有情人”,摩严更是心下不愉,忍不住“哼”了一声。   朱明是个小心眼儿,一直记挂着摩严疾言厉色地让漫天舍了他的事。但他又不能把摩严怎么样,且又已得了实惠,便自认为极大度地不与摩严多做计较,只在口舌上沾沾便宜罢了。   此时,他便一脸无辜地看了看摩严,陪小心道:“世尊勿要动怒,弟子也就那么一说。再者……”   他瞟了一眼白子画,嘟囔道:“师父也不是个狠心的人,人家明明两情相悦,师父又怎么可能棒打鸳鸯呢?”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他说的再小声,诸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眼见摩严脸色逐渐胀紫,吹胡子瞪眼明显是发怒的前兆,漫天“咳”的一声,又连续一阵猛咳,撕心裂肺,脸色通红。   白子画一惊,上前扶住她另一侧,担忧道:“天儿既不舒服,还那么多礼节做甚?”扶着她就近坐了下来。   笙箫默连忙抓了她的手腕把脉,一旁的朱明低声道:“先前晚辈已经看过了脉象,天儿的脏腑受了些创伤,晚辈已喂了一粒药,又输了些灵力,如今伤势已稳定了……许多了。”中间那微不可查的一顿,乃是他一眼瞥见故作不在意却止不住往这边瞟的摩严,明白漫天此举是在为自己解围,这才又添了后三个字,免得摩严听出了什么。   也就是摩严离得远些,听不出来。白子画淡淡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医术还是极有信心的,担忧也就放下了大半。   至于笙箫默,此时此刻,他心头震惊不已,哪里还有闲工夫在意朱明话语里头使的小心机?   他一边为漫天把脉,一边听朱明说话,发现朱明所言分毫不差,已是对这个后辈刮目相看了。仔细再探脉象,则对朱明所言的“一粒药”感兴趣极了!   ——看天儿的脉象,分明是受了重创之后又因外力的缘故迅速恢复了起来,且这股外力不单作用迅速,还极温和,一点儿都没有特效药该有的后遗症!   作为一个在医道上造诣极深的仙人,笙箫默忍不住问朱明:“你给天儿吃的什么药?能给我看看吗?”他的态度已经不把朱明当晚辈了,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期待。   朱明温雅地笑道:“不过些许自制的小药不是什么秘方,没什么不可对人传的。师叔请。”自袖中掏出了一个青玉药瓶,双手奉给了笙箫默。   笙箫默神色一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拔开塞子往掌心一倒,却是话哗啦啦倒出来百十粒,有不少都撒在了地上。   “这……这怎么这么多?”笙箫默一脸的肉痛,连忙往瓶子里装,又弯腰去捡。   按照他的想法,这样的好药该是一个瓶子单装一粒的才好,哪有这样的?   朱明一边帮他捡,一边解释道:“这药并不怎么难得,平日里天儿用得也多,弟子装的时候,也就随意了些。”   “这样的好药还不难得?”笙箫默呵呵了一声,“那照这样的,再给我来一瓶!”真是暴殓天物!   谁知那暴殓天物的小子一听这明显就是讥讽的话,竟“哦”了一声,就当真又掏了一瓶,笑得一脸温和无害:“师叔还要吗?”   笙箫默:“……”   马丹,不知道这样会显得我这个师叔在制药上很没有水平吗?   笙箫默觉得,这小子有本事是有本事,就是太没有眼色了!也就天儿那傻丫头能被这么一个傻小子哄走!   傻小子北堂朱明暗暗勾唇一笑:叫你在天儿面前扬言要超越老子!   这会儿,笙箫默也想起来了,神色里带着点儿微妙问道:“天儿身上那些味道独特的丹药,莫不都是阁下的手笔吧?”   朱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显得极为腼腆:“雕虫小技,不过是天儿不喜苦味儿罢了。”   笙箫默:“……”   这回是彻底服了!   马丹,老子辛辛苦苦研究了好几年,才堪堪掌握即调和味道又不影响药效的方法,合着在你那儿就是撩妹的时候灵光一线呐?   天儿,在这小子手里,你载得不冤!   白子画见不得朱明扮猪吃老虎戏耍自家师弟,淡淡瞥了他一眼,开口转移了话题:“天儿无大碍便好。你如今身负重任,不比以往了,分寸什么的要自己懂得掌握,如今日这般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之事,以后切切少做。”   漫天起身一拜:“多谢师父教导,弟子谨记。”   “嗯。”白子画微微颔首,突然又想起了一事,蹙眉问道,“无垢入天墉之后,可常出门吗?”   漫天摇了摇头:“倒是不常出门。也就是这回参加徒儿的婚礼才出来了一回,与徒儿告辞时,说是要顺便回莲城一趟。徒儿估计,他也就是回去看一眼,待看过了、放心了,也就还回天墉去了。”   白子画听得眼皮子直跳,下意识地去看笙箫默,见师弟蹙眉对他摇了摇头,白子画叹了一声。   ——无垢若是看见了如今的莲城,又怎么可能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吃过药之后,还是头痛,折腾到将近12点还没消。 然后,重点来了…… 等作者菌去了一趟洗手间,再爬上床后,一不小心碰到了头。 结果,那股痛劲儿就这么散了,散了……   ☆、再收徒   “看来,无垢已经离开了。”   望着一片断壁颓垣中那明显是新破坏不久的痕迹,白子画不忍地瞌目,沉沉一叹。   那新添的痕迹呈极为流畅的溪水东流之势,只若经外力轻轻一触,便会化作飞灰,散于天地。这是莲城谢氏秘传的“弱水流金”造成的,别的功法极难模仿。   而这世间,唯一还会用“弱水流金”这一招的,唯有曾经的莲城之主无垢。   白子画知道,自知晓无垢要来连城之后,他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自无垢身死的消息传开之后,连城再无上仙坐镇,一下子就由原本的仙界圣地变成了一块儿流油的肥肉。   莲城富庶,天下皆知。从前因有无垢这个上仙在,旁人纵然有心觊觎,也不敢擅动。   但如今不同了,无垢已经死了!   一个死人,无论他曾经再怎么厉害,只要他死了,也都是过眼云烟,威名带来的震慑很快便会烟消云散。   纵然另外几个上仙有心照料又如何呢?他们总不能一步都不离开!   且对白子画三人来说,钱财、权势皆不过身外之物。莲城没有了无垢,对他们来说便没有了什么特殊的意义,虽看在无垢的面子上有所照料,但也难免疏忽。   而这些疏忽,就是漏洞!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乏有心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连城推举了新的城主,且这城主为人处世看起来就极靠谱。白子画等人又暗中观测了近一年,见无他们几个上仙出面,莲城也能勉强维持,且有越来越稳之相,便丢开了手,为“四相破空阵”而全力以赴去了。   按照夏紫薰的想法:若无垢当真已逝,那连城如何,又有什么关系?若无垢尚在人世,那他们只需打通了两界的通道即可。   毕竟,又有谁比无垢更能保护莲城?   可是,他们虽历尽了万千磨难才成就的上仙,对人心的险恶程度,还是了解的不够深!   或者说,他们这些心怀苍生的仙人们,本性里就带着对苍生的善意,下意识地不把苍生想得太过不堪。   可是,人心险恶,竟至于斯!   那些所谓的稳固、所谓的休养生息,不过是有心人算计这几个上仙而特意维持出的假象罢了!待他们从云顶天宫去往异世之后,这些人便彻底没了估计,鲸吞蚕食,将诺大一个莲城瓜分殆尽!   便是他们从异世回来了又如何?哪怕两个世界融合了,那些人也不惧怕!   因为,参与者实在太多了!   法不责众,往往便是这些小人最大的护身符!   而长留上仙白子画,也果然如他们所料的一般,为了大局,对此只能徒叹奈何!   可是,他们大概没有想过,若是无垢没有陨落,又该如何。   白子画想过了,得出的结论也很不美妙。   所以,他才会询问无垢的行踪,希望无垢在他未想出解决之法的时候,莫要知晓莲城之事,以免再次铸成大错。   可是,如今看来,已经是迟了,他来晚了一步。   待回到长留,白子画已打起了精神,极速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便在这时,李蒙来报:“尊上,您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已经醒了。”   白子画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准弟子,便只好暂且丢开了莲城之事,吩咐李蒙:“带她到露风石来。对了,她将是本座的第三个弟子,也就是你的师妹。”   “尊上终于又收徒了?”李蒙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   他们这些执事弟子本是外门弟子,没有师尊教导,最好的出路便是被派做执事弟子,可有幸得到所侍奉的仙人的教导。   李蒙是一开始就跟着白子画的。   那个时候,白子画只是衍道的三弟子,跟本没什么大前途,为人又冷淡的很,看着就不好相处,跟本就不是外门弟子选择的热门。   而资质不好,悟性又不高的李蒙,便被发配到了这里。   一开始,李蒙自然是忐忑的,唯恐自己做得不好,被这个冷淡的掌门弟子给退了回去。   ——若真如此,他可就真的完了!   但出乎意料的,外表冷淡的白子画竟极好相处,平日里的事情也不多,使李蒙有足够的时间修炼。而且,他见李蒙修行刻苦,竟也不吝于指点几句,且往往令李蒙茅塞顿开。   这……这哪里是发配?这简直就是右迁嘛!   幸好李蒙还有点儿理智,没有高兴傻了,在服侍白子画越发尽心的同时,对自己所受到的待遇守口如瓶。   可是,真金宝玉,无论到了哪里,总不会被掩饰住光华的。   就在李蒙到白子画身边的第十六个年头,白子画成仙了。   虽然他前头的东华与摩严也早已成仙,可成仙和成仙能一样吗?   东华成仙时,五十九岁。摩严要更久一些,七十三岁。   而白子画成仙那一年,不过而立。   三十岁的仙人,已是震古烁今。更何况,这个仙人还不是个天生仙骨的仙二代,只是世俗界里来的凡人,十四岁叩开仙门,十六年后便彻底褪去了凡鳞。   一时之间,原本门厅冷落的白子画登时便成了炙手可热之人,外门弟子争相自荐,希望能服侍于他。   可是,这些人都被白子画无视了。   这个时候,别人却再也不说白子画性子冷淡了,只说那是天人之资,理当如此!   但无论如何,李蒙的饭碗是抱住了,他一直感激不尽。   这些年,他一直待在白子画身边,看他修为越来越高,被寄予的希望越来越厚在仙界的声望越来越重,性子却越来越寂寥!   李蒙自然是希望自己一直感激敬重的尊上能快活一点儿的,哪怕是放松一点儿也很好啊!   可是,哪怕有了五上仙为友,上仙们心中、眼中,最重的还是天下苍生。他们志同道合,却也仅此而已。   直到蓬莱少主霓漫天坠入冰莲池中,被尊上亲手救起。   霓漫天压坏了尊上养育千年的冰莲,尊上却是半点儿不曾恼怒;霓漫天性子又自我又任性,常做出与尊上理念不合之事,尊上虽无奈,却是好气又宠溺……   李蒙感觉得到,自从准备将霓漫天收入门下,尊上身上便多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生气,再不是那被仙界众人推到神座上的长留上仙,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李蒙恍然大悟:尊上需要一个徒弟,一个……不那么乖巧听话的徒弟。   比如:任性自我、调皮捣蛋的霓漫天。   甚至……隐隐抗拒、敌视尊上的花千骨。   可是,这两个徒弟先后都失去了。虽然霓漫天又回来了,可却已为人妇,不可能再时刻陪伴尊上,让尊上有操不完的心、收拾不完的烂摊子了。   如今,听闻尊上终于又要收徒弟了,李蒙又怎能不惊喜?   但白子画却是半点儿也不乐观,只点了点头,示意他快去将祁璎带过来,便转身去了露风石。   果然不出白子画所料,这祁璎的前世再怎么厉害,这一世也只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跟本就受不了被心上人背叛的事实。   她连活着的欲望都没有,又何谈拜他为师,追求长生不老?   但也幸好,另一件事也不出白子画所料。   ——这神将飞蓬无论转生多少次,骨子里那股浩然正气永远都不会泯灭!若苍生有难,无论是神将飞蓬,还是闺秀祁璎,皆愿以身相填!   “弟子祁璎,拜见师父!”俯身一拜,那一身纤纤弱质里,便已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孤注一掷。   虽然白子画的本意并不是要她为天下苍生去死,却也觉得她这副模样,比起寻死觅活要顺眼得多。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长留上仙白子画的第三个弟子了。”白子画取了一枚无色的琉璃宫花递给祁璎,待祁璎伸手接过的一瞬,那宫花瞬间便成了自由随性的绿色,如风一般捉摸不定。   “多谢师父。”   白子画心头一定∶果然是神将转世,好强盛的灵力!还未曾修习任何功法,宫花便能感应得到。   “你随为师来。”   “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白子画的书房,白子画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祁璎:“这是《七绝谱》中的《剑谱》,原本是只能是掌门首徒、也就是下一任掌门才可修习的。为师征询过天儿的意见,决定将《剑谱》传授于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为师的期待。”   “徒儿定然不会堕了师父的威名。”祁璎双手接过,心里却对师父口中的“天儿”产生了好奇。听师父的话语,这“天儿”定然是师父的首徒,且极得师父看重的。想必,师父定会对自己有所交代。   果然,白子画紧接着便说:“天儿是为师的首徒,也是你的师姐,唤做霓漫天。她性子天真烂漫,心底却不坏。你日后修行上有什么困惑不解之处,寻不着为师,也可寻她。”   “是。”祁璎老老实实地应了,心里却已转了好几个弯儿。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师父口中的“天真烂漫”……并不是什么褒义的词汇。若不然,后面又何必用一个“却”字表达“心地不坏”?   但能坐稳掌门首徒之位的,这位师姐应当不是心思狭隘之辈。   祁璎也就放心了,静等师父给自己介绍二师姐。   可白子画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你身体还未大好,便先去休息吧。”   这二师姐,仿佛……是个禁忌?   祁璎垂眸,应道:“如此,弟子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思前想后,总觉得元旦这天应该发一章,开好一年的好头。 另,作者菌身体已经大好,如果没有意外,最多后天就会恢复日更。如果今晚有空的话,明天五点也会有更新掉落! 顺便声明一下:本文真的不会坑!放心踩着作者菌填下的土直到与地平线齐平吧!   ☆、祁璎与漫天的任务   祁璎这人自幼便十分勤勉,又因寄人篱下的缘故,大多数事情都要自己打算,因而心里十分有成算。虽被师父叮嘱了要她回去休息,但她既然已经决定了抛开过往,并确定了新的目标,自然不会真就躺在床上睡觉。说是休息,歪在靠枕上翻几页书,也是休息嘛!   因着神将转世这一身份的加成,白子画潜意识便觉这个小弟子性格沉稳,不过叮嘱了一句,便丟开了手,着手追踪无垢的下落去了。而祁璎便这般毫无管束得偷换了概念,抓起《剑谱》看得如痴如醉,很快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她自己不知晓自己的根底,只是觉得奇怪:这些剑法她明明从未见过,甚至连剑都没有摸过,却只是看了一遍,便觉得自己能够用出来!   这个时候,《七绝谱》的特殊之处便显了出来——祁璎刚有亲自拿剑挥舞一番的冲动,便觉眼前一花,竟是来到了一处溪水潺潺、碧草如菌的地界。   而她的手中,正握着一柄三尺青锋。   她好奇地四下打量,却见左右前后似乎是没有边际一般,流水一带银白、翠色笼烟不散。将手中长剑举起,剑身澄明如一泓秋水,映着她苍白而憔悴的面容,眸光却是前所未见的坚毅。   她微微一怔,继而便觉浑身一阵轻松,不由自主便笑了起来。   ——祁璎,祁璎,从今往后,你便只是长留上仙的弟子了!   手腕反转,剑随心动,一套《松风摩云》剑法挥洒而出,风无相,云无常,自由自在又琢磨不定。   终于,等她力气耗尽了,一阵头晕眼花之后,便如突然坠在空地里一般,浑身一惊,再睁眼,竟还是歪在床上。只额际冷汗涔涔,证明方才所经历的事情,并不是她的梦境。   来不及去莫额头的汗渍,祁璎将手中《剑谱》举到眼前,喃喃赞叹道:“果然是仙家之物!”   很快的,她便尝到了不听师父话的苦果。   几乎是话音方落,她便禁不住“哎哟”一声,伸手摁住了太阳穴。脑中突如其来的疼痛如狂风过境一般,肆虐开来,令她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更是白得像纸一般。   幸而,这个时候,她正该吃药了,李蒙便送了煎好的药羹过来。见她脸色如此,李蒙吓了一跳:“师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说真的,祁璎自己也不知道。   她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怎的,突然便……头痛欲裂。”   李蒙不通医理,只得道:“师妹先喝了药,我去寻儒尊来给师妹看看。”   祁璎并不知他口中的儒尊便是现任的掌门,便也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情绪,只感激地笑了笑:“有劳李蒙师兄了。”   李蒙笑道:“这本是我分内之事,说什么有劳。”   祁璎便道:“却是我生分了,该打!该打!”说着便在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李蒙哈哈一笑,将药碗塞在她手中:“师妹还是快喝药吧!”两人陡然之间,便亲近了许多。   见她乖乖喝药,李蒙心思微转,暗道:尊上的这个小弟子倒是人情练达的很,比之霓师妹与花师妹都更世俗一些。只如此也好,能令尊上少操些心。   可他念头一转,又觉得不大好:尊上本就烟火气淡,再来个省心的徒弟,怕是越发避世了。   这便是得陇望蜀,人心不足了。   祁璎喝了药,李蒙接过了药碗,叮嘱她好好休息,便去寻了儒尊笙箫默。   不多时,儒尊便到了,一身紫色衣袍,,虽也仙风道骨,但却与白子画的孤高淡漠绝不相同,很是儒雅潇洒。   祁璎连忙直起了上半身行礼:“弟子拜见儒尊。”这一回用的,已不再是闺阁的万福礼,而是敛衽作揖,是仙门中男女通用的礼节。   笙箫默折扇一收,一撩衣袍便在床沿上坐下了,口中笑道:“我是你师父的师弟,你喊我一声师叔便是。却不知……师侄该如何称呼?”   “师叔。”祁璎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忍着头痛强笑道,“父母在时,常唤弟子一声阿璎。”   “那我也唤你阿璎便是。”笙箫默笑言一句,拉起她的右手切脉。不过片刻,他便肃了神色,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祁璎觉得有点心虚:“就是……看了几页书。”   “几页书?”笙箫默漂了一眼置于她膝上的《剑谱》,心思略一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不点破,笑道,“师侄可是觉得无聊?”   祁璎尴尬道:“是有点儿。”她生性聪慧,自然看得出来,笙箫默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只人家有意给自己留余地,自己也不好多做解释。   笙箫默笑道:“那正好,师叔这里有件事要拜托阿璎。”   祁璎连连摆手:“师叔有事尽管吩咐,说什么拜托,真是折煞弟子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折扇在他手中挽了好几个花样,才“唰”地展开。笙箫默姿态闲散,神色却是一本正经,仿佛要吩咐什么直观紧要的事情一般,“你知道的,你有个师姐,唤做霓漫天。”   祁璎闻言,点了点头:“那是师父的大弟子。”   见她冷汗越流越多,脸色已白得泛轻了,笙箫默觉得她教训也当受够了,这才拿折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将一缕和缓至极的灵气打入她识海之中,安抚她使用过度的神识。   清凉的灵气乍一入脑,祁璎便觉疼痛一缓,下意识便舒了口气。   笙箫默看得一声轻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师姐近日与魔道高手对阵,受伤颇重。偏她又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师叔便拜托你看住她,叫她能好好养伤。”   好好养伤什么的,总觉得师叔话里有话啊!   祁璎心下讪讪,乖乖应道:“师叔放心。”弟子也会乖乖养伤的。   见她明白了,笙箫默欣慰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哪像他座下那两个活宝,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师父的苦心。   想到那俩活宝,笙箫默不免便想到了火夕胆大包天,觊觎师兄的宝贝弟子狐青丘的事情。只是想想,他便觉得头疼!   狐青丘那个性子,想要开窍,怕是难呐!   但儿孙自有儿孙福,笙箫默很快便抛开了这些,传讯给漫天,叫她回长留来养伤。   其实,漫天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与其说笙箫默是叫祁璎看住漫天,不如说是叫漫天看住祁璎。   正好,前两天朱明被天帝传召,筹备此次大劫之事了。而漫天的工作比较轻松,只需按时将天地间的动态传回神界便是,至于是在蓬莱还是在长留,都不耽搁。   且说起来,如今蓬莱已经有了新的掌门,对漫天来说,只能算是她的娘家了。反倒长留才是她正儿八经的门派,是她将来要继承的基业。正值此多事之秋,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在长留帮笙箫默处理事物。   这回有了笙箫默发话,云光就是再不放心,也不好再强留她了,只得千叮咛万嘱咐一番,放她去了。   离开了上上下下都把她当宝宝的蓬莱,漫天着实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先到神界见了朱明一面,这才转道回了长留。   还未走到绝情殿,她就再次收到了笙箫默的传音,将祁璎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因知晓祁璎为张硕所弃之事,如今听闻她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漫天难免往歪处想,先就暗暗蹙了眉,觉得这神将转世也忒儿女情长了些!   可等真正见了祁璎,漫天便知晓自己是误会了。   但见榻上女子虽病容不减,却眼神清明、神色坚毅,绝非是为情所困之辈。   漫天颇为不好意思,为自己胡乱猜测他人而惭愧,态度不免就软和许多:“师妹脸色不大好,可是吃的药不大见效?”   一旁的笙箫默可不乐意了:“嗨,什么叫药不大见效?本座的医术可是仙界公认的好!本座开的药,怎么会不见效?”   自初见起,笙箫默在祁璎面前便是一副很正经、很靠谱的样子,乍然间露了本性,不免令祁璎愕然,继而便忍不住“噗嗤”一笑。   见笙箫默不满地瞪了过来,祁璎连忙收敛了笑意,对漫天道:“师叔的药很好,是我自己太心急了,才弄成这个样子,让师姐担心了。”   这个师妹,可真会说话!   饶是娇蛮任性如霓漫天,也很难不对她产生好感:“你我份属同门,师妹又何必见外?”   祁璎道:“正是如此。师姐若不嫌弃,直接唤我阿璎便是。”   漫天笑唤道:“阿璎。”   两人相视一笑。   这是霓漫天与祁璎第一次正式相见,双方对对方的第一印象也都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恢复日更。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盛景   既然第一印象好了,往后几日的相处虽不大愉快,但彼此也都能谅解。   事情是这样的:笙箫默在祁璎面前拜托她看着漫天,要漫天好好养伤,后又与漫天传音,叮嘱漫天看住祁璎,不许她劳神。   也不知笙箫默是否是故意的,反正两人是都不知对方接了与自己一样的任务的。当然,祁璎或许猜到了一些,被漫天这个师姐管束着不许看书、不许多思,虽觉得浪费光阴,可到底还能听话。   换到漫天这里,她便有些炸锅了。   本来嘛,她的伤势经过朱明与笙箫默二人的诊治,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平日里修行非但不影响伤势恢复,反而有利。   但问题是祁璎不知道啊!   且祁璎这人太有主见,说白了就是特别固执。她觉得既然师叔特意让她来看住师姐,那师姐所言定然是有水分的。她心知自己不是漫天的对手,便出言威胁:“师姐若想去练功,师妹自认也拦不住。不过,这对师妹来说也不是坏事,没人看着,我正好凑空琢磨几招剑法。”   漫天:“……”   算你狠!   漫天都要被祁璎给气笑了,若非知晓祁璎是长留度过此次天地大劫的要素,她早上去给她一顿,打到她老实了。至于同门斗殴,师长的责罚什么的,对漫天来说——那都不是事儿!   但祁璎偏偏就有这么一重身份,身为长留的下一任掌门,漫天不得不对她妥协:“闲着也是无聊,师妹又不能耗神,咱们便去院子里打秋千吧。”   “如此,也好。”祁璎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消遣了。   如此又过了刘七日,祁璎总算是大好了。得了笙箫默的肯定,漫天倒比祁璎更松一口气。   恰在此时,李蒙进来了:“儒尊,无垢上仙来访。”   “无垢?”笙箫默霍然起身,“他人在何处?”子画正到处找他呢,想不到,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李蒙有些为难:“禀儒尊,上仙就在绝情殿外。只是……”   笙箫默催促道:“只是什么?莫不是他受了伤?”   “那倒是没有。”李蒙摆了摆手,看了一眼漫天,“只是,上仙说了,除了漫天师妹,他谁都不见。”   笙箫默转头去看漫天,却见她一脸的茫然,显然也是不清楚状况。但无垢乃是子画的挚友,绝对不会伤害子画的弟子的,让漫天去见,笙箫默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便对漫天道:“既如此,天儿便去吧。你可以告诉他,你师父正在找他。”   “是。”漫天告退出来,一路出了绝情殿,便见无垢一身素衣,负手立于碧桃之下,缤纷的落英飘摇而下,却没有一片敢落到他的身上,皆绕了开去。   漫天见此,心头一惊:好重的戾气!   她收敛了心思,上前一步,拱手施礼:“弟子拜见真人。”她称他为真人,而不称上仙,便是要刻意模糊甚至是抹杀他的过往,提醒他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却还有无数种可能。   无垢回过身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随我来。”说完,也不等她应答,转身便走。   无奈,漫天只得跟上。   两人一路走出了长留,无垢便御剑而行。他一言不发,漫天也不能撇下他自去,只得御剑跟上,随他横渡沧海。   到了海岸边,无垢便收了剑,仍是徒步而行。漫天一路跟着,随他走过荒芜的边境、走过繁华的城镇、走过漫漫的黄沙……   两人毕竟不是凡人,虽是步行,却不知比凡人车马快多少倍。一开始还好,走得久了,漫天竟渐渐遗忘了路途,跟本不知道无垢要带她往哪里去。   待到暮色西薄,无垢终于在一片繁花中停下。   那花有千株万株,又有千种百种,竞相盛放,争奇斗艳,着实美不胜收。   窥见漫天满脸的惊艳,无垢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喜欢吗?”   漫天怔怔地点头:“喜欢。”   无垢神色一缓,自顾自做了决定:“那这几日,咱们便待在这里吧。”   “什……什么?”漫天一呆,表示跟本听不懂无垢真人在说什么。   无垢却一句解释都没有,广袖一挥,一座琼玉所砌的宫殿拔地而起,虽无雕梁画栋,却又一任自然,与四周开得奢靡的繁花相互呼应,便是神界仙境亦不可比拟。   但漫天心中有事,便无心欣赏了。   “真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叫“这几日就待在这里”?她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无垢垂眸掩住眼中的思绪,淡淡道:“毕竟要住好几天呢,走吧,去选一间你喜欢的房间。”说着,便往那玉楼走去。   “喂!”漫天小跑几步,拽住他的衣袖,不叫他再走了,不耐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什么时候说要住在这里了?”   无垢僵了一瞬,回身握住她的手,问道:“你不是喜欢这里吗?为什么不愿意住几天?”   他的神色很平静,可不知为何,漫天就是感觉到一股悲哀之意弥漫在他的周身。这让她汹汹的其实一滞,皱着脸嘟囔道:“我要回长留啊,在这里算什么事儿?”   无垢淡淡地笑了笑,目中带着恳求:“只是住几日而已。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漫天敏锐地察觉到,他内心的某种情绪已是压抑到了极致,仿佛一张拉满了弦的弓,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她直觉自己不能拒绝他,若不然,便会将他推到某种极不堪的境地。   漫天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不愿无垢落到那种境地里。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   几日而已,并不耽搁什么的。   无垢周身的气息瞬间便轻松了起来,原本只是空有其表的笑意也鲜活了起来。他说:“你随我来。”然后,便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一般,在花丛中奔跑起来。   他很快活!   ——漫天感觉得到。   “诶,你等等我啊!”漫天追了上去。   那个玉楼有七八个房间,风格各异。无垢领着漫天一间一间地看过去,其间,他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散去过。   末了,他回眸笑问:“你喜欢哪一间?”   漫天便指了指左起第二间:“那间简洁又奢华的。”   无垢笑道:“我想也是。走吧。”却并不带她到房间去,而是领着她转到了玉楼的右后角。   那是一间厨房,锅碗橱灶俱全。   无垢问:“你会做什么菜?”   漫天面露难色:“上仙莫不是在为难我?”她哪里会做菜呀?熬米粥都能熬糊了去!   无垢疑道:“你不曾看过《食谱》?”还是说,不愿意做给我吃?   想到这种可能,无垢心头一滞,周身的气息便压抑了起来。   漫天长长地叹了一声,仰头看天,幽幽道:“我师父说了,这种事情,也要看天分的,叫我不要强求。”   无垢一怔,见她神色幽怨地看过来,他迟疑了一瞬,伸手摸了摸她粉润的脸颊,安抚道:“无妨,我会。”   “你?”不是漫天不相信他,只是这也太不可信了!   或许是她神色中的不信任太过明显,无垢有些委屈地蹙了蹙眉:“你等着,很快。”取出两条丝带扎了袖口,他便钻进了厨房。   漫天待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   她收回空落落的手,心下觉得十分无语:话说,他们不是都已经辟谷了吗,为什么还要考虑煮饭做菜呀?   再想想堪称大胃王的伏羲陛下,漫天表示:不是很懂你们这些男仙们。   无垢说很快,果然就很快。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便面带得意地走了出来,招呼漫天:“进来吧,尝尝我的手艺!”   那股志得意满的劲头,漫天头一次在他身上看见,不由会心一笑:“好。”   厨房很整洁,就想无垢这个人一样,该什么东西便放在什么位置,绝不会错乱分毫。   灶旁摆了一张白玉方桌,上面满满当当有十七八个菜,有荤有素,单看卖相是好得不得了,问起来也很香。漫天不由对味道多了几分期待,搓了搓手,睨向无垢:“那……我就尝了啊?”   无垢扬了扬下巴,示意她随意。   两人坐定,漫天挑了一片嫩笋,放入口中。这笋是合着鸡肉炒的,鲜美多汁,既有竹笋原本的清鲜,又有鸡肉的鲜香,鲜到了极致,却是分毫不腻。   “如何?”无垢期待的问。   漫天一脸享受地仔细咀嚼,跟本就舍不得咽下去,闻言只不住地点头:“嗯嗯!”   无垢便高兴极了,拿了牙筷帮她夹菜:“这些都是你的,慢慢吃。”   好容易咽下了那片嫩笋,漫天赞叹道:“想不到,真人还有这等手艺!”   无垢神色一淡:“我没有名字吗?你何必总是真人长真人短的。”   漫天一呆:“这……您是我的长辈,我怎么能直呼您的名讳呢?”   无垢默然片刻,放下了牙筷,起身淡淡道:“随你吧。你慢慢吃,我还有些旁的事情。”说完,便负手走了出去。   这……又怎么了?   漫天奇怪不已,心里也觉得很委屈:这无垢上仙,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刹时之间,她便没了胃口,掷了手中牙筷,一个人生起闷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垢去而复返,见满桌的菜色几乎未动,而漫天神色不愉地坐在那里,跟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上前抚上漫天的肩膀,低声道:“是我不好,你莫要气了。我带你看样东西,权做赔礼可好?”   他到底是长辈,已经递了台阶,漫天也只好顺着下来了:“真人哪里话?天儿也有错。真人要带我去看什么?”   她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无垢的神色却淡了些:“跟我来便是。”   ——他不想做她的长辈,更不想她刻意迎合他。   天色已经黑透了,无垢领着漫天来到门外,抬手一指:“你看。”   其实,哪里还需要他指呢?   踏出门的那一瞬间,漫天的目光便被那一片坠落凡尘的灿然星河般美丽的花海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这一片繁华不知多少个品种,其中就有不少夜间荧光的,光华烁烁,晶亮而不刺目,与九天繁星相映,仿若互为倒影。   她痴痴怔怔的出神,微淡的星光洒在她莹润的容颜上,却比这星辰花海更美千倍!   无垢凝望着她的玉颜,只愿此时此刻,永远不移。   可是,一切终将会过去!   他收回险险便抚上她脸颊的手掌,屈指一弹,事先藏在花海中的烟火便腾空炸裂,五彩斑斓,在花海与星空之间更添一重灿烂。   眼前之美,已是人间极致!   在烟火的炸裂声中,无垢问道:“天儿,你喜欢吗?”   漫天重重地点头:“喜欢!很喜欢!”   无垢瞬间展颜,繁花黯然失色。   待烟火阑珊,夜色已深,无垢心头万般不舍,却仍是劝道:“夜深了,你去睡吧。”   漫天带着满心的欢快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她按时便起来做早课。可推开门之后,她却不由“咦”了一声,忍不住将门关上,重新又开了一遍。   可结果还是一样,万千繁华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小桥流水、假山石刻。   无垢自假山之后转出身来,轻轻伸出手:“天儿,随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不造为啥,一写到无垢漫天就收不住手。本来打算把这一截都写完的,可实在是太晚了,明天继续。 这么粗长,亲们不点个赞吗?   ☆、他来了,你该走了   漫天看看左边的小桥流水,又看看右边的假山奇石。这些都是实实存在的,并不是术法铸成的幻境。   可是,昨天所见的那一片奇花异草也是真实存在的啊!   漫天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道:“真人,这是怎么回事?”   无垢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是道:“你随我来。”   将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背在身后,漫天抬步走到他身旁,偏头问道:“一大早的,真人找我有事?”对于他伸出的手,却是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无垢微微垂眸,手指捻了两下,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淡淡道:“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呀?”漫天不乐意地咬了咬唇,“弟子还有早课要做呢!”   无垢道:“并不耽搁你做早课的,来便是了。”说完,不再等她答话,当先便走。   而漫天对他的忍耐已是到了极致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些:“真人自己去吧,弟子要练功了。”说完,长剑一抖,便做了个琼华剑法的起手式。   “当啷”一声,长剑坠地。漫天捂住骤然酸痛的手腕,恼怒地瞪向无垢:“真人这是何意?”   她心思急转,回想自昨日见到无垢至今的情景,越想便越觉得危险:自昨日相见起,这无垢上仙就很不对劲!他不会是因莲城覆灭之事受刺激过度了吧?   想到他身上那浓重的戾气,连没有自主意识的落花都不敢靠近分毫,漫天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叫你轻信于人!   无垢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闲闲负在身后,笑道:“天儿,你且随我来。”   那副神态语气,与一开始分毫不差。就仿佛……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漫天不曾拒绝他,他也不曾出手打掉漫天手中的长剑。   漫天心下一抖,只觉寒气直冒。她瞪大了眼,错愕地盯着无垢的脸,却不经意间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与脆弱。   漫天一怔,心头有怪异的感觉升腾而起。   ——这个眼神……这个眼神好生熟悉!   可不等她再细看,无垢已然恢复了常态:“天儿,走吧 。”   漫天再次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这是师父的挚友,不可无礼!   其实,这个时候,因漫天有了月神业位的加持,又与神位日渐磨合更深,说真的,无垢跟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方才那一击也不过是出其不意而已。   但无垢毕竟是白子画的挚友,又对漫天有着授业之恩,漫天再怎么恼怒,内心却是顾及重重,不敢对他出手。   漫天一边跟他走,一边试探着说:“真人可知,我师父一直在找你?”   “嗯。”无垢淡淡应了一声,脚步不停,引着她穿花拂柳。一路上亭台楼阁,精巧别致,与那庄严的玉宇琼楼相比,又是另一番风情。   漫天又问:“那真人又为何不肯现身去见师父呢?”   无垢淡淡道:“我与他,还是不见的好。”   漫天追问:“那真人又见我做甚?”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谋算?   无垢的脚步终于停住了,侧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看得她神色讪讪,才似欣慰又似悲苦地感叹了一声:“天儿当真是长大了啊!”   漫天干笑了两声,再不知该做何言语。   无垢却是不在意地一笑,说:“到了。”   “哦。”漫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无垢这两日的笑容,可是比她认识他这么多年加起来都多!这般性情大变,怎不令她惊异?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托住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头抬了起来。无垢不满的声音响起:“你看!”   眼前接天碧叶千顷,湖水波光浩淼无际,无数或粉或青的花苞在碧叶间掩映而探,数只蜻蜓悠然飞舞,时时在花苞与碧叶间休恬。   好一派天光水色!   只可惜,漫天此时所有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随时防备无垢突然发难,眼前景色再美,于她也是寻常。   无垢问:“好看吗?”   漫天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好看。”   无垢如何听不出来?神色瞬间便黯淡了下来,喊了一声:“天儿。”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又是这种眼神!   漫天心头一跳,脱口而出:“你喜欢我?”   她终于想起了这眼神像谁了!   ——像北堂朱明!   不,确切地说,是像欧阳少恭!   那时,她不肯原谅他,一言一语都如刀子般扎他的心。他的眼神便是这般——哀绝欲死。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她不该问出来的!   这种事情,她永远都不知道,才是最好不过。如此,他不尴尬,她不烦恼。   却不想,无垢轻描淡写便承认了:“对,我喜欢你。”   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感染,漫天忍不住问得更多:“你……不是喜欢云牙吗?”   无垢依旧轻描淡写:“我对她,是愧疚。如今,我已为她报仇,便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了。”   漫天默然片刻,仍觉此事有些不可思议:“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呢。”无垢低低笑了几声,偏头沉吟道,“大概……是你在子画面前竭力为我开脱时?”   “嗯……应该是的。”他点了点头以示肯定,“自幼时起,无论何事,我做得好了,那是理所应当,做的不好便要受责难。从来没有人……没有人为我找过半个借口开脱。我……也会累啊!”   “那么早?”漫天关注的重点永远不对,“那你还一直欺负我?”   “有吗?”无垢满心茫然,“我只是……想和你多说几句话罢了。”   漫天气结。   见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无垢便自己开口。   他说:“你怕不怕?”   “我怕什么?”漫天莫名其妙。   无垢的笑容突然便多了些暧昧,稍稍靠近了她,压低了声音:“孤男寡女,你怕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漫天嘴角一抽——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头——无奈地笑了笑:“真人不是这样的人!”   无垢定定地瞧了她半晌,神情莫辩:“天儿果然聪慧!”   而后,他便不再多言,广袖一挥,千顷荷花瞬间绽放,荷香渺远而清幽,乍然而来,却亦是震撼心神。   便是漫天心不在焉,却仍忍不住呆了一呆,为这人间难见的盛景而惊叹。   无垢问:“美吗?”   漫天叹道:“美!”   无垢道:“那今日,便吃荷花宴吧。”   这话题转的可真够转的天马行空的!   漫天十分无语:“真人,我早已辟谷了。这人间烟火,修行之人还是少沾的好。”   无垢全然不理会她,自顾自地问:“你最喜欢哪一朵?”   这般的自说自话,比之胡搅蛮缠也不逊色。   ——真的是很难应付啊!   漫天抬眼瞭了瞭,顺手指了指:“那个。”   这态度,简直不能更敷衍!   可无垢却是半点儿也不敷衍。他也不确定漫天指的到底是哪一朵,却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说了一句:“你去做早课吧。”手指连动间,竟是将所有可能是漫天所指的莲花都摘了下来。   漫天已是转身而去,简直一眼也不想多看他。   ——无垢上仙……竟然喜欢我!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不嗒惊雷,许久都消化不了。   直到重新捡回了长剑,她才堪堪定住了心神,认认真真地舞出一套琼华剑法。然后,便是蓬莱剑法,再有长留剑法……   等将她所学全部习过一遍,已是正午了。无垢已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见她收剑,便道:“菜已做好,你随我来。”   那真是一桌荷花宴,就摆在千顷荷塘之中。十数多荷花聚拢在一起,每一朵里面装一道菜。菜香与花香相映,分不清哪一个是哪一个。   无垢盛了一碗荷叶粥给她:“尝尝。”   漫天却是食不知味。   等一顿饭吃完,不待无垢开口,漫天便道:“我去读道经了。”   无垢也并未阻拦,待她离去,便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确定他真的走远了,漫天连忙给白子画与朱明分别传了信。   可是,这片地界仿佛有什么结界一般,漫天这两封信竟是一封也发不出!既然信发不出,她肯定也是出不去的。   漫天心都凉了。   ——莫不是,无垢准备将她困在这里?   道经是读不下去了,漫天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拿着书一边做样子,一边思索对策。   直到暮色四合,无垢才风尘仆仆地归来,兴冲冲道:“天儿快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想到他对自己的心思,再看他如今的神情,漫天突然便觉得酸楚,一时将什么对策啊通通都扔到了脑后,一边问:“什么东西?”一边跟了上去。   无垢道:“你来看便是了。”   两人的目的地仍是荷塘,无垢献宝一般:“你先闭上眼睛。”   漫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依言而行。   过来片刻,听见无垢说了句:“可以睁开了。”漫天顺势睁开眼,便见漫天流萤飞舞,竟是将整个荷塘眏得几如白昼。   “这些……都是你抓的?”   无垢但笑不语。   漫天眼眶微热,垂眸掩住一片水色。   ——她已经明白了。   第三日,她推开门看见的是一片沧海,海鸥、海燕击涛逐浪,海上鲛人应月而歌;   第四日,她推开门看见的是黄沙戈壁,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第五日,她推开门看见的是一大片含苞的梨树,月华初现时,满园梨花盛放,一片新雪照夜白。   无垢终于敢上前抱一抱她,带着满腔的祈求:“你能不能喊一声我的名字?”   漫天心头一酸:“明镜?”   “好,好,已经足够了!”无垢缓缓放开了她,背过身去,泪已凝睫,“他来了,你该走了。”   铮铮琴音骤起,梨花皎月徐徐散去,晴日高照,眼前一片断壁颓垣。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郑重声明一下:老板才是我真爱,本文不会换男主哒! 话说,大家到底对孤有着什么样的误会呀?不就那一个黑历史吗?大家就不能无视吗? 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人心惶惶   听见琴声,漫天便是心头一喜,唤了声:“朱明!”便转过身来,向琴音响起的方向跑去。   “铮——”一道音刃擦着她的耳际飞过,击向背立在她身后的无垢。   漫天被这音刃一惊,踉跄了一下,顿住了身形:“朱明?”   “铮——铮——铮——铮——铮——”   琴音一声比一声高昂,音刃也一道比一道更急,一道比一道更密。   “朱明?”漫天仍是满心的茫然,不明白这究竟演的是哪一出。   “唔!”直到无垢的闷哼声传来,她回头一望,却见无垢不闪不躲,也不做任何的抵御,原本白衣萧然,而今却是素衣染血。   “真人!”她惊呼一声,反手一挥,几轮苍白幽冷的月轮截住了接连而来的音刃,她上前扶住无垢,取了丹药便往他嘴里塞去。   “不必了。”无垢抬手拦住了她,低低笑了两声,“是我咎由自取!我欠他的,如此还了,也便罢了。”   “哼!”   一声冷笑传来,北堂朱明单手抱琴而来,双目赤红如血:“即如此,便将你的命还给我吧!”   “朱明?”漫天满心的焦灼与不明所以,“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与真人动手?”   朱明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妒火、怒火往下压了压,伸出手来:“天儿,过来。”   “哦。”漫天担忧地看了无垢一眼,便放开了他,往朱明身边走去。   “天儿。”无垢伸手拉住了她,却又在触到她疑惑的目光时颓然放开,“无事,你……回去吧。”   见他脸色惨白如纸,漫天不放心,想了想,塞了瓶丹药到他手里:“真人望自珍重。”   朱明眸光一暗,压抑的妒火骤然腾起,漫天甫一走到近前,便被他一把箍进怀里,勒得她骨骼都要错位了。   漫天轻轻挣了挣,不满道:“你松开些,好疼啊!”   这句话也不知是触到了朱明哪一根神经,他非但分毫不松,反而勒得更紧,一双因充血而赤红的眸子满含杀意地看着无垢,冷冷道:“你还不动手自裁?”   “朱明!你……”漫天心里一急,哪知一句劝阻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朱明的法术封了口舌,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朱明将唇凑到她耳边,炽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廓上,声音温柔而危险:“天儿,你要乖乖的,莫要若我动怒可好?”   被这热气一激,漫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心头羞恼,头一偏,张嘴便咬住了朱明的手臂,用以泄愤。   朱明摸了摸她的发顶,温柔一笑:“乖。”而后,便带着嘲讽与蔑视看向无垢。   无垢抹去唇上血渍,拱手一揖到地,诚恳道:“谢某残命一条,本不应顾惜,但尚有心愿未了,却是不能奉与君了。待到他日,谢某大仇得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不待朱明反应,便使出了遁术,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朱明冷笑一声,心里头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却并没有出手阻拦。   听见无垢走了,漫天用力捶了捶他的肩膀,满脸的威胁之色——快解开我口上的禁制!   朱明轻轻笑了一声,收起了九霄环佩,空出的手轻柔的抚上漫天莹润如玉的脸颊,低头便吻上了她嫣红的唇瓣。   因性情所致,朱明的吻总是隐忍而克制的,柔情蜜/意,缠绵而缱婘,轻易便能使漫天心驰神摇,不知今夕何夕。   可是,今日的朱明仿佛太过急切,厮磨啃咬,仿佛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唇齿间的疼痛令漫天秀眉紧蹙,脸上尽是疑惑与委屈。   裂锦声响起,漫天的外衫已化作片片布帛散落在地。她里面穿的是鹅黄色的抹胸裙,圆润的香肩与骤然而来的凉意一触,有些昏沉的头脑陡然清醒了,连忙伸手去拉扯他的手臂。   ——这可还在外面呢!   此时此刻,朱明哪里还有理智可寻?   想到自己的妻子与一人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同处数日,孤男寡女,他便妒忌地发狂,急切的想要从妻子这里得到抚慰。   眼见他的手伸得越来越不是地方,这光天化日的,漫天又惊又急,竟是冲开了口舌上的禁制,哆嗦着道:“别……别在这里!”   朱明手上一顿,终是不敢逆了天儿的意愿,裹了她化光遁去。   待二人离去,便又有白光氤氲,无垢的身形重又显现,一声闷哼,俯身呕出一口鲜血。   他在一片断壁间寻摸了许久,终于寻出了一块儿透明的六棱晶石。竟晶石托在手中端详许久,他闭目双掌一合,晶石便化作了齑粉,随风而散。   “既然已经毁了,索性,便毁个彻底吧!”   世人皆知连城富庶,却不知连城最大的财富不是那金堆玉砌的城郭,也不是数不尽的珍宝,而是一条隐匿的极深的灵脉。   这是谢氏一族代代口口相传的秘密,世间绝无第二人知晓。   可笑那些苦心孤诣谋夺莲城的人,得到的也不过是晃花人眼的金珠美玉,却与真正的珍宝擦肩而过。   无垢用时三月,布成了化虚为实的阵法,五日之内耗尽了灵脉里所有的灵气,只为要漫天陪他看这五日里的五场人间难见的盛景。   而那块晶石,便是生成灵脉的核心。若是放任不管,数千年后,此处便可重新生出灵脉但在无垢方才那一合掌间,一切就都毁了。   仙历一万三千五百年,秋八月,长白山灭门;秋九月,松历山灭门;冬十一月,黔首峰灭门……   传言之中,行凶之人白衣染血、乌发染赤、戾气深重、魔气纵横,依稀正是曾经的莲城之主——上仙无垢。   世人皆知,连城之主早已在长留上仙手中伏诛,这世间又岂会再有一个上仙无垢?   可灭门的惨案一桩又一桩的发生,细看那些遭难的门派与家族,无一不是当初图谋连城之人……   此事细思恐极!   渐渐地,便有传言,说是无垢上仙英灵不灭,一直护卫着莲城,而今终于显灵,要让覆灭莲城的凶手付出代价!   好沉重的代价!   一时之间,整个仙界人心惶惶。   而多年稳坐正道之首的长留,这一日却是门庭若市,各派掌门齐聚一堂。   “……都说是无垢上仙的英灵作怪,还请尊上亲自出手,还仙界一片安宁!”太白门掌门绯颜说得是义正言辞,其实,他心里已经在打抖了。   当初莲城之事,许多中小门派都有参与,他太白门也小小分了一杯羹。那些门派由小到大,一个一个地覆灭,仿佛下一个就要轮到太白门,绯颜如何能不急?如何能不怕?   白子画坐在笙箫默左侧,淡淡地问:“如何便能确定是无垢?”   绯颜道:“功法、剑法皆是莲城谢氏秘传,旁人哪里会使?尊上啊,那贼子仿佛是练了什么邪功,每灭一个门派,功力便更强一重,血气也更重一分。还望尊上早日出手,以免日后……难以收拾。”   他本是说“日后连尊上都制他不住”的,可想到自己是有求于人,不由便转了个弯儿,说的委婉了些。   可这委婉,也很有限就是了。笙箫默右侧的摩严忍不住“哼”了一声,却碍于同道的份上,没有发作。   这时,林炜匆匆而来,禀报道:“禀三尊,刚刚得到消息,太白门留守的弟子已全部陨落。”   “什么?”绯颜惊得猛然从椅子上蹿起,带得椅子“咯噔”一声。他惊惶又愤怒地上前两步,逼视着林炜,“你说什么?”   林炜声音低了些:“太白门……惨遭血洗。”   “噗——”绯颜胸口一闷,一口鲜血便喷在了林炜头上,“贼子,我与你势不两立!”   ☆、约定   “尊上!”绯颜旋身重重跪倒在地,声声泣血,“请尊上为我太白门做主啊!”   其余人等见状,相互看看,皆拱手深揖:“请尊上出手,剪除此獠!”   这些人并不全是参与了谋夺莲城的。如蓬莱、方丈、蜀山等,都是家大业大的门派,莲城虽富,却到底只是一家一姓之业,还不被他们看在眼中。   但无垢这次太过猖獗,简直是将整个仙界正道的脸面往地上踩!这些年来,正道本就势弱,各派面上端着架子,内心里却都极其敏感,一不小心便会被触了痛神经,彼此交恶。   身为长留的下任掌门,漫天一直站在三尊身后。   众人的来意她早已明了,因而从一进门脸色就不好,此时更是阴沉的吓人。特别是见师兄云光也人云亦云,看他的眼神直如刀子一般。   这般凌厉的目光,云光如何会感觉不到?但他只能垂着头,暗暗苦笑。   ——说真的,他也不觉得这些人被杀了有啥好惋惜的。好歹是修仙之人,眼皮子浅成这样!怪不得这些年一个飞升成仙的都没有呢,如此心性,还修个什么仙?干脆下凡去做个商贾算了!   ——但是,蓬莱毕竟是一个门派,是一个存在于正道之间的门派!很多时候,和光同尘,才是王道啊!   这些,漫天也是明白的。所以,她才不出声,生怕自己一开口便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长留为难。   也幸好,此时众人的脸色都不好,她纵更阴沉了些,也能混过去了。   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笙箫默暗暗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再想想一卸下掌门之位便放飞自我的霓千丈,笙箫默倒是更放心将长留交给霓漫天了。   ——这俩人毕竟是父女,为了门派大计忍辱负重的本事应该也相类。至于她卸下掌门之位后如何,那就随她去吧!   他这边心思百转,那边白子画已是开口应承了:“此事本座已有主张,诸位不必惶惶,各自紧守门户便是。”   白子画一向一言九鼎,他一开口,众人的心思瞬间就安定了,又磨蹭了片刻,便各自离去了。只有蓬莱掌门云光与太白门掌门绯颜没有挪动分毫。   摩严瞥了一眼神情恍惚凄然的绯颜,叫林炜抚他到客馆下榻。待绯颜离去了,他才转头去问漫天:“怎么,天儿觉得此事子画不该管?”   漫天木着脸道:“弟子并无此意,只是……意难平!”   摩严叹道:“我知晓你性子疾恶如仇,但这世间之事,向来没有非黑即白的道理。你是未来的长留掌门、仙界之首,性子刚并不是坏事,却也要学会适应这个世道。”   他说得尤其语重心长,漫天也知他是诚心教导,便恭敬地应了:“弟子受教。”   白子画道:“此事,天儿不必管,留在长留山跟着你师叔学习内务便好。”   “师父!”漫天焦急地喊了一声,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只能蹙眉看着白子画,期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白子画如何会不明白?   他叹了一声:“你……安心。”   于是,漫天便安心了:“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白子画微微颔首:“你去吧。”   漫天躬身行礼,便招呼云光:“师兄随我来吧。”   云光便向三尊告退,随着漫天回到绝情殿。   长留四季如春,便是这十冬腊月,也依然落英缤纷。   而朱明,正坐在树下抚琴。   云光虽通音律,却并不是太过精深,初听琴音只觉好听。但琴音通心音,听得久了,他便也能品出几分琴声中的黯然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云光便转头去看漫天:“师妹,你欺负人家了?”   “我……”漫天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儿,被这口当头而来的大黑锅扣的说不出话来。   琴音骤停,余音袅袅。   朱明缓缓起身,一身温雅地拱手施礼:“云光师兄,朱明有礼了。”   云光抬手虚扶:“都是自家人,妹夫也太见外了。天儿就是那么个性子,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这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若是不吵不闹,那才叫无趣呢!”   朱明眼稍儿一撩,含笑瞥了一眼漫天,再次拱手:“师兄教训的是,朱明受教了。”   衣冠禽兽!真是衣冠禽兽!   眼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三言两语便将这事定了性,漫天气得浑身发抖!她抖着手指着朱明,咬牙切齿道:“我欺负他?北堂朱明,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她直到如今还浑身酸痛,到底是谁欺负谁呀?   朱明麻溜儿的认错:“是我欺负了天儿,还请师兄责罚!”   那“欺负”二字如在舌尖划过一般,被他念得缠绵又暧昧。云光这条单身狗是听不出什么,漫天却是脸颊一热,登时心跳如擂鼓。   云光哈哈一笑,玩笑道:“那就罚你给我兄妹二人斟茶倒水吧。”   朱明笑着拱手:“遵命!”转身便去沏茶了。   待他离去,漫天便收了神色,蹙眉问云光:“师兄,蓬莱当真要参与缉捕无垢上仙?”   云光无奈道:“蓬莱也是正道门派,总要做做样子的。”   有了他这句话,漫天便安心了许多,遂又忿忿地抱怨道:“那些人妄称名门正派,做的事却比魔道还龌龊!要我说,全杀了才是干净!”   “师妹慎言!”云光一惊,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又惊又急地训斥道,“你都这般大了,怎的还是这般口无遮拦?”   “唉呀师兄,这里又没有外人!”漫天不满的跺了跺脚,拉着他在石桌旁坐下了。   云光苦口婆心:“须知隔墙有耳呀!你以后也是要做一派掌门的,这性子也该收一收了。长留毕竟是你师父的心血,若是毁在了你的手上,你又于心何安?”   漫天晃着他的手臂撒娇:“唉呀我知道了嘛!以后会注意的,师兄想想我爹。”   想到为了蓬莱隐忍数百年的霓千丈,云光才算是稍稍安心。   这时,一道青光穿过了绝情殿的结界,落在了漫天手中,却是一道传讯的玉符。漫天随手点开,里面便传来了云岭的声音:“天儿,掌门师兄在你身边吧?快让他回蓬莱。”   云光便即起身,拦下了欲要同往的漫天:“天下正值多事之秋,你身为长留首徒,理应坐镇长留才是。”   此言乃是正理,漫天虽忧心蓬莱,却到底还知道轻重:“那师兄保重。”   云光点了点头,便只身下了绝情殿。   脚步声传来,朱明一手托着茶水,神情莫测的走到漫天身旁:“天儿是在担心无垢上仙?”轻轻将托盘放下,他斟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推到漫天面前。   漫天叹了一声,愁眉不展:“那几日里,他便很反常。我怕他大仇得报,便会生无可恋了。”   他?   朱明眸光幽暗,垂眸轻轻吹了吹袅袅茶烟:“他既活着痛苦,死了,反而是解脱。”   漫天的情绪突然便有些激动:“可死的不该是他!”   “咔嚓”一声,茶盏被捏碎的声音骤然响起。漫天一惊,连忙去掰朱明的手掌,心疼地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任由她小心翼翼地吹去掌心的陶瓷残渣,朱明反手握住她的柔夷,神色莫测:“天儿,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   漫天莫名其妙:“那你就问呐!”   朱明眸光一凝,紧紧盯住她的眼睛:“那五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漫天一怔,神色一阵茫然。而后,她像是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眸中愕然之色一闪而过,继而便是羞恼与愤怒。她猛然甩开他的手:“上仙诚诚君子,绝不会有你这样的龌龊心思!”   “龌龊?呵!”朱明低笑了一声,眸中暴虐之意愈浓,“是,他是诚诚君子,我却是个伪君子!”   在他心里,已经判下了无垢的结局。   ——死不足惜!   所有的愤怒皆在一瞬间忽然褪去,漫天只觉满心疲惫:“朱明,难不成,你我的一生都要活在不断的猜疑之中吗?”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好累呀!   她固然满心疲惫,却不知朱明亦是惶惶不安。   再抬首时,朱明已是两眼含泪:“天儿,你为何就不能抛下这一切,随我去隐居呢?”   这世间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人?若只有我们两个,该有多好!   漫天道:“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承担!”   “天儿!”朱明心口一滞,一阵闷闷的疼。   他如此,漫天也不好受。她抓住他的手,拢在双掌之间,耐心地与他商议:“师叔已有意传位于我,估计也就在这几个月了。我们约好了,待此次天地大劫过后,我便将掌门之位传出,找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   朱明便知晓,这已是她的底线了。深知不能过于逼迫,他见好便收:“好。只是,天儿可有继位的人选?”   漫天娇蛮地瞪了他一眼:“我还会骗你不成?若是火夕能将狐青丘拐到手,两人一个灵活一个稳重,双剑合璧,无论是谁都做得掌门。”   朱明欣喜不已:“一言为定?”   漫天道:“一言为定!”      ☆、杀戮   白子画堵住无垢时,韶白门已死伤过半,到处都是术法过后残留的痕迹,鲜血斑驳,腥咸的空气直令人做呕。   无垢依旧是一身素衣,金冠束发。只那原本洁如冰雪、飘逸如云的素衣已然被侵染成了血渍凝结的暗红色,望之便觉不详;那原本乌黑如墨的长发也被火色燎赤了发尾。   而唯一还令白子画觉得熟悉的,唯有那冰雪雕就的玉颜,眉眼如画,风骨凛然。   “无垢,果然是你。”白子画叹了一声,却是半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无垢性子优柔,骨子里却偏又带了“绝”字,一旦退无可退,便会玉石俱焚!   决断不是他的长项,苟活,却也不是他的风格。   无垢抽出插在一个韶白门弟子胸口的长剑,缓缓抬眸,眼神一片沉静。   他说:“子画,你不该来的。”   白子画缓缓摇头,反驳道:“不该来的是你。”   无垢扫了一眼因白子画的到来而自觉劫后余生的韶白门残众,心头嗤笑,淡淡道:“你来了,又能如何?她们……一个也逃不掉!”   长剑虚虚划过,凡被剑锋指到的人都下意识地闪躲,不敢赢其锋芒。   但也许是白子画的到来给了她们勇气,又或是被压迫的太狠之后的反弹,一个韶白门的弟子竟敢仰头迎视无垢,张口便是狐假虎威:“你这贼子,死到临头竟还不知悔改!尊上在此,岂容你放肆?呃……”   话音未落,她便捂着滴血的脖颈,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白子画喝道:“无垢!”   弹去指端并不存在的尘埃,无垢举剑平视白子画:“莲城无垢在此,长留上仙可是要赐教?”   以白子画对他的了解,除非今日能擒下他,否则想让他收手绝无可能!   他取出横霜剑,竖于身前,剑身的冷光映在他澄明如水的双眸中,泛出别样的寒意。   于是,仿佛就连他的声音,也都是冷的:“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请——”   第一声兵戈交击声响起,两人皆是心头一叹:挚友多年,想不到,竟终于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世事无常,人心更是无常!   而后,无垢心头便是一片漠然,出手虽不夺命,却也毫不留情。   ——韶白门已是最后一个,他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而白子画却是越打越心惊:这才多久没见,无垢的修为,竟是已经高到了如此地步吗?   待到他身形被无垢的术法定住,他才猛然想起了绯颜的话。   “那贼子不知练了何种邪功,杀人越多,功力便越强……”   这话原本他是听了就过的,他跟本就不相信无垢回去用那些歪门邪道的本事。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信了。   也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无垢身上的戾气之中,便连碎叶乱琼都不敢贴近分毫!   “无垢,你……竟当真修了这等邪法!”白子画痛心疾首,一面为自己不曾护好莲城导致了今日之事而愧疚,一面又为无垢如今的情况担忧。   ——其实,白子画是不大在意什么正道功法、魔道功法的。在他看来,这两种功法各有利弊,天道之下,汲取了多少,终归都要还回去。   可是,似无垢这般以杀人的血气与戾气增强功力的,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他日天道若是清算起来,无垢怕是魂飞魄散都抵偿不了!   “邪法?呵!”无垢终于露出了自两人重逢后的第一个笑容,却是嘲讽无比又怜悯无比,“连天道都匡魔抑正了,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算是邪法?”   ——他在嘲讽如今这可笑的世道;他在怜悯白子画无谓的坚持。   子画终究是太过天真!   白子画眉心微蹙:“你如何知晓的?”   长剑反手一挥,凌厉的剑气将一个想要趁机逃跑的太白门弟子结果了,无垢不答反问:“你说呢?我莲城谢氏,可不曾有过这等‘高深’的功法。”高深二字,他是说得古怪不已。   “无垢!”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被杀死,白子画不赞同地看着无垢,“你无论何时回头,都不会晚。”   ——白子画会倾力保你性命!   无垢笑了笑,为自己沦落至此还有这份友情而欣慰。但他终究是摇了摇头:“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白子画又怒又急:“难不成,你想让天儿亲自来劝你?”   话一脱口,他便有些后悔——都这个时候了,他又何必去揭无垢的疮疤?   无垢怔了一怔,却并不以为意,只是抬手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的心思,已经这般明显了吗?”   见他如此,白子画心头稍安:“天儿成婚时,你找各种借口,非拖到最后一刻才现身,是紫胤真人惋惜你仍是放不下。”   “我说呢,”无垢调侃道,“长留上仙白子画,依然是如此的不解风情啊!”忽而神色一敛,闭目叹道,“不过,如此……也好!”   “尊上,你快动手啊!”   一声尖利的高呼传来,打断了两人的絮语。却是一个韶白门的弟子见二人竟是话起家常来,担忧自身性命,忍不住开口。   这一声仿佛一个信号,韶白门残余的弟子们忿忿祈求催促,期望白子画能速速解决了这祸患:   “是啊,尊上快动手啊!”   “尊上,他已陷入邪道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尊上,这贼子杀我韶白门近百人,更是屠戳了无数的门派,尊上切不可顾念私情,放任了他啊!”   “是啊,尊上切不可顾念私情啊!”   “……”   后面可真是越说越过分了,当真是生死攸关,口无遮拦。   无垢冷笑一声,拔高了声音:“你也莫要东拉西扯的拖延时间,我的定身术,你是解不开的!”   “啊?这……”   “竟连尊上,也不是他的对手吗?”   一瞬间,那些方才还口出怨愤的韶白门弟子便骚乱了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家快逃啊!分开逃!”   众人皆做鸟兽散。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无垢也没有耐心再一个一个杀下去了,广袖一挥,这一片天地瞬间定格。而后,天地间的金元素聚拢成无数柄短剑,在无垢的指挥下,割下了那些漏网之鱼的人头。   挥手解开了白子画的禁制,无垢只留下了一句:“从今往后,你我便是敌人了。再次相见,彼此皆不必留情!”   “无垢!”白子画想要拦住他,却是无能为力。   他站在原地,怔愣许久,这才传讯给附近的长留弟子,命他们处理韶白门的后事,独自一人,颓然而归。   “子画,我正要找你呢。”远远看见他,笙箫默便迎了上来,假作没有看见他的神色,自顾自道,“我打算下月初九便传位于天儿,你觉得怎么样?”   白子画无力地挥了挥手:“如今,你是掌门,自然由你自己做主。”   这么反常?   这下,笙箫默就不得不过问了:“怎么,你此行不顺利吗?”   白子画摇了摇头,避重就轻:“我已经不是无垢的对手了。”   “什么?”笙箫默一惊,“无垢当真练了邪功?”   不怪他一下子就往不好的地方猜,实在是自两方天道融合,他的功力便未有寸进。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明白是正道本身的问题。如今,也不过是证实了邪道并不受此影响的猜测罢了。   白子画既无奈又疲惫,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愿,他能够就此收手。”   但白子画的期望注定是要落空的。   就在漫天继任掌门后的第五天,便有人带来了无垢的最新情报。   摩严震怒不已:“尔敢!”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若是渣作者穿越到仙侠世界,肯定是个三观不正的代表! 虽然也知道正道的理念大多数时候都是对天下苍生好的,可就是忍不了啊!   ☆、三尊   仙历一万三千五百零一年,长留掌门笙箫默退居幕后,由长留上仙首徒霓漫天继任第一百二十八代掌门,自此统御长留,节制正道。   这个时节,正值天下纷争四起,人心惶惶之际,整个正道也迫切的需要一件喜事来振奋人心。   而长留新任掌门继位一事,当真是来得恰到好处!   这一日,长留门庭若市,凡是存在的正道门派和家族皆前来观礼道贺,济济一堂。   与前两次换届一样,此次主持此事的,仍是世尊摩严。待一切繁琐的礼仪过后,霓漫天正式接过了长留宫羽,成为了新一届的长留掌门。   “尊上,”蜀山掌门云隐笑吟吟地开口,“却不知这新任掌门,吾等该如何称呼?”   这话问得却是有些不怀好意了。事实上,他对霓漫天这个黄毛丫头却是很有些不以为然的。   这也是这些前来观礼的掌门、家主们共同的心声。   漫天并未言语,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但仅这一眼,便令蜀山掌门冷汗涔涔而下,若非旁边的正阳门掌门扶了一把,他险些跪倒在地。   而扶住他的正阳门掌门,也不怎么好受。   那一眼轻描淡写的扫过,却似有明月骤然而出,无数皎洁而凌厉的月轮携裹着无尽的剑气呼啸而来。云隐首当其冲,几乎窒息。而他周围离的近的几个,也是受了牵连,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这时,白子画才淡淡地开口:“本座已将绝情殿传于天儿,日后,她便是长留的尊上。”   笙箫默也闲闲地接口:“本座的销魂殿,也已传给小徒火夕了。诸位,日后可莫要认错了长留儒尊哦!”   摩严亦道:“从今往后,我弟子上上漂,便是长留的世尊了。”   怪不得今日三尊身旁,皆只跟了一个弟子呢。众人这才恍然。   正阳门掌门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恭喜三位后继有人了!”   众人议论纷纷。   白子画道:“我弟子霓漫天的修为,早已高出本座许多,诸位也不必对她存疑。”   “什么?”   “此言当真?”   “怪不得呢!”   “……”   想起方才那一眼之威,众人已是信了大半了。   一时之间,因长留掌门频繁换届而浮动的人心瞬间便安定了下来。   漫天见此,暗暗齿冷:都已到了如今的生死存亡关头,这些人竟还有心思争权夺利!   但她也知晓,人心向来如此,她若要做好一派掌门,便不得不学会适应,学会隐忍。   “诸位,酒宴已齐备,当是不醉不归!”   “对,尊上说得对,不醉不归!”   “咱们,多谢尊上款待了!”   “多谢尊上!”   “多谢尊上了!”   “……”   这些人脸皮之厚、改口之快,简直令新任的长留三尊目瞪口呆!   三人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还有的学呀!   一场喧嚣很快散去,众人又聚在一起讨论了一番守望相助的事,便各自散去,训练弟子、紧守门户。   送走了拖到最后的云光,漫天叹了一声,摇头道:“这些人,难堪大任!”   上上漂亦道:“此次天地之危,靠他们怕是要遭。”   而火夕却有不同的意见:“话不能这么说,草包也有草包的用处,总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   漫天嗤笑:“等到了顺风局,有了他们,的确是人多势众!”   火夕嘿嘿一笑,倒翻了一个跟头,说了句:“我去找青丘了。”便独自跑了。   说起这回事,上上漂直到如今还对火夕的勇气佩服不已:“他还敢去找青丘师妹?”   漫天一听有情况,追问道:“怎么,这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上上漂笑道:“典故倒是没有,只火夕的脸,若非是使了障眼法,跟本就不能出来见人了!”   漫天一怔,也失笑:“怪不得你一直盯着他笑呢。”   他们这些不知道的是不注意,可上上漂既然知情,那障眼法自然也挡不住他。   “不过,”漫天心思一转,又问起了令一件事,“这些日子,怎么没见到落十一呀?”   她问的算是很委婉了。毕竟,众所周知的,落十一才是世尊摩严的大弟子,世尊若要传位,也该是传给落十一才是。   “啊?”上上漂眼神飘忽了一下,含糊道,“十一师兄犯了错,被师父罚去禁闭了。”   “原来如此。”漫天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既然是人家师徒间的事,漫天也就不好过问了,“那,我就先回绝情殿去了。”   上上漂道:“师妹慢走,我也要回去了。”   待送走了漫天,上上漂才叹了口气。   其实,落十一失爱于摩严,说起来与漫天不无关系。   也不知怎么的,落十一就跟着了魔似的,爱上了花千骨的灵虫。   ——要知道,那时那灵虫可还没化形呢!   ——这也便罢了,摩严纵然气恼,也只好由他去了。可那灵虫糖宝也不知怎么的,对霓漫天极度敌视,连带的落十一对这新任掌门也意见多多。   如今天下正值多事之秋,长留上下正该团结一心才是。落十一如此态度,自然会令摩严不满。摩严也没空去纠正他的想法,干脆就舍了他,将世尊之位传给了二弟子上上漂。   只是这些,上上漂是不会说给漫天听的。他原以为落十一如此敌视漫天,漫天对落十一应也是不满的,却也不想,人家跟本就没放在心上。   “十一师兄啊,”上上漂摇了摇头,“你可真是妄做小人!”   漫天虽是初初继位,但她以前就跟着摩严或笙箫默处理过门派内务,如今也不过是工作量增加罢了,对她来说,依旧是轻架就熟,丝毫不显忙乱。   在一旁观望的九阁长老见了,面上不显,暗地里也都点头,转眼便也将长老之位传给了弟子。   至此,漫天统御长留,再无掣肘。   而就在一切都渐渐走上正轨时,一直在云顶天宫辖制那些蛮荒妖魔的竹染却一身是伤的回了长留。   “竹染师兄,怎么回事?”   绝情殿上,漫天一边示意火夕给他疗伤,一边询问。   吞了一颗养神是丹药下肚,竹染总算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却依然目带惊惧:“前些日子,有个实力高深的魔族杀上云顶天宫,与一众堕仙、妖魔拼杀许久,竟是凭着武力整合了云宫众妖魔。”   “什么?”漫天一惊,瞬间便想到了玄霄与重楼。她连忙寰出两魔的影像,“师兄且看,可是这两个中的一个?”   竹染仔细看了看,却是摇了摇头:“不是。那魔自称无垢,却是……却是和五上仙之一的无垢上仙重了名号。”   上首三尊对视一眼,上上漂道:“只怕不是重了名号,那就是无垢上仙。”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说来,无垢上仙的事,也是令人唏嘘。   竹染恍然道:“怪不得他放过了我。想来,是看在尊上的面子上吧!”   漫天叹了一声:“师兄还是去见见师伯吧,多日未见,师伯对师兄也甚是想念。”   竹染点了点头,便由执事弟子带着,往三尊隐居之处去了。   目送竹染离去,上上漂叹了一声:“魔道的力量,又增强了!”   反观火夕,却依旧是乐观得很:“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终归是邪不胜正的。”   漫天笑道:“说的也是,终归是邪不胜正!”   上上漂也笑了,心头却是发沉:话虽如此,可这正邪之间的分野,又岂是那么清楚的?   但看了一眼朝气蓬勃的火夕,又看了一眼自信慢慢的漫天,上上漂心头的忧虑不觉也去了。   ——无论如何,我正道还有这些后起之秀在,便是一时不振,也终有重新匡复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长留三尊换届了。 话说,大家对这样的三尊,还满意吗?   ☆、联合   云顶天宫的事情仿佛是一个信号一般,七杀随之也出了一件极其反常的事。   向来招摇霸道却不爱管事的杀阡陌突然便出手废了单春秋等一直对他阳奉阴违的妖魔,重新提拔了一批心腹。就在正道戒备他率妖魔来犯时,他却吩咐七杀下辖的众妖魔莫要惹事,关闭了山门提升实力去了。   这事虽是七杀内部之事,正道的一些大门派确也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这件事太反常,正道跟本就不会相信杀阡陌是幡然悔悟,不再与正道做对了。众人一至认为——这是在憋大招。   先有无垢,后有杀阡陌。魔道频繁又反常的动作终于使正道各派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危机。他们也终于知晓要放下成见,携手共渡难关了。   长留山,绝情殿。   正道各派再次齐聚一堂,而这一次的氛围却是友善了许多。   上首三尊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上上漂与火夕皆朝漫天轻轻点了点头。   “诸位,”漫天起身,抬手压下了众人的寒暄,“诸位今日来的正好,本座正有一件关乎正道存亡的大事要告知诸位。”   各派掌门面面相觑,皆拱手道:“尊上请讲。”   漫天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诸位当知,我方世界与另一方世界因意外而融合了。”   下首的云隐道:“正是如此。我蜀山上空,突然便出现了另一座蜀山。只因不知对方深浅,我等也不敢冒昧打扰。”   衡山清虚观的观主白鹤道人亦道:“我衡山祝融峰上,突然便多出了一个门派,看着极有底蕴,却是已经败落了,叫做青玉坛。”   这种情况也不是一、两例,众人议论纷纷。   更有人还顺带透漏了凡间的事情:“咱们仙界还好,凡间才叫乱呢!突然之间,凡间便多了一个李氏王朝,听说仿佛是唐朝后裔,传承至今。一下子,咱们原来的那些国家,全都被打成了乱臣贼子。如今各方合纵连横,征战不休,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   “是啊!”另一个人亦是感慨道,“也幸好云顶天宫与七杀皆约束了手下妖魔。若不然,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里,漫天微微蹙眉:“诸位以为,这竟是好事吗?”   “难道这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众人既是不解,也是表达不满。   漫天沉沉叹了一声,抛出一个炸雷:“诸位可知,我方天道已经放弃正道,扶持魔道了?”   “什么?”   “这不可能!”   “自古邪不胜正,尊上何必危言耸听?”   “……”   众人相顾失色。而后,皆是不愿意相信追寻多年的天道会抛弃他们。   可是火夕却不打算给他们半点儿幻想:“想必诸位也感觉到了,最近几年无论如何闭关修行,修为都不再有寸进了。”   “呃,这……”   众人一时语塞,竟是丝毫也反驳不得。   火夕暗暗笑了笑,捏了一刻红枣往上一抛,又张嘴接住,边嚼边道:“那诸位想必一定也知道,那云顶天宫无垢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我二师伯了。”   众人大都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火夕的二师伯就是长留上仙白子画。   一时间,吸气声此起彼伏,众人心头一片惶然。   恰在此时,李蒙来报:“禀三尊,有天墉城弟子求见。”   漫天忙道:“请。”   待李蒙退了出去,白鹤道人便忍不住问道:“尊上,这天墉城……”   漫天笑道:“这天墉城想必诸位也听过,正是另一方世界的昆仑八派之首。黄掌门,你一定听过吧?”   昆仑派掌门黄玉生连连点头:“听过,听过。”对于这几个突然出现,把他昆仑派挤到犄角旮里的几个门派,他当然印象深刻了,“不过,好像只有七个门派呀。”   漫天道:“曾经的第一大派琼华毁于天罚,是以,只剩下了七个。”   毁于天罚?   众人心惊肉跳地对视一眼,还都是头一回听说这种灭门的方式。   漫天暗暗勾唇一笑,徐徐道:“天行有常,天道至公。诸位日后,定能深有体悟的。”   在众人的讪笑声中,一个身穿紫白道袍,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的青年走了进来,拱手施礼:“屠苏见过师姐。”   师姐?   众人暗暗对视一眼,碍于这青年这个外人在场,并没有议论纷纷。   上首漫天已经走了下来,伸手扶住了他:“起来吧。怎么,这回怎么不是陵越前来?”   记得她继承掌门之位前,便是陵越奉了师尊之命,来给她送贺礼。   ——那是一柄师尊新铸的宝剑,剑身一泓浓而亮的火色。据陵越所说,这剑里加入了师尊手中最后一块儿寒月冰魄,阳中有阴,正合她用。   屠苏从怀中取出一张请柬,严肃的脸上也不由沾染了喜色:“师兄就要继承掌门之位了,脱不开身,师尊便命我来给师姐送请柬。”   “原来如此。”漫天亦是面露喜色,伸手接过请柬,打开一看,笑道,“是下月初十。屠苏,这希望日子你就暂且先住在长留吧,等到了时候,和我一起去天墉。”   屠苏应道:“师尊也是这个意思,屠苏便厚颜叨扰了。”   漫天更高兴了,吩咐李蒙:“李蒙师兄,烦请你带屠苏去安顿一番。”   “是。屠苏少侠,请。”   屠苏乖巧地应道:“那屠苏就先告退了。”   好不容易待这少年出去了,黄玉生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大家的心声:“这少年与尊上是什么关系?怎么……怎么称呼尊上为师姐?”   漫天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直言道:“日前本座曾在天墉城学艺,这百里屠苏,正是本座的同门师弟。”   众人皆想不到还有这曾渊源。云隐试探地问道:“那……尊上下月初十,是真的打算去参加天墉城的掌门传位大典?”   “那是自然。”漫天道,“新任掌门陵越亦是我同门师弟,上次本座继位,陵越还曾来送过贺礼。”   众人对此事却是一无所知。   漫天也不管他们的想法,直接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此次天地大劫,说白了就是正道与魔道的终极较量。我等与另一方世界的正道理应放下戒备,先共同度过了这个难关才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   说真的,他们的确是有些怯。特别是和另一个世界的同名门派直接接触过的蜀山与昆仑等派,对对方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大气与自信记忆犹新。   ——那是对自己坚持的道的信心,那是正道长盛不衰的大气,那是……那是他们一直缺少的自信。   他们这一界,近千年来皆是道消魔涨,一个七杀派就能逼得整个正道不得不联合应对。掩藏在正道中人表面的自傲里的,是内心深处的惶惶不安。   是以,哪怕是离另一个门派极近,蜀山、昆仑等派也不由自主地龟缩起来,不愿与令一派交流。而他们这般严阵以待,对方也不好打扰。   可是如今,听尊上的意思,这一天终于是到来了吗?   看出了他们的退缩,漫天秀眉微蹙,厉声喝道:“匡复正道,乃是吾等传承数千年的夙愿。此时曙光已现,诸位反而要退缩了吗?”   众人心头一凛:是啊,正道!   白鹤道人首先道:“待贫道回去备下贺礼,下月初十,就厚颜蹭一蹭尊上的请柬了!”   有了带头的,话也就好出口了,众人纷纷告辞,回去准备了。   待送走了这一群,上上漂叹了一声:“好歹,算是有了个好的开始。”   火夕笑道:“话说,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呀?他们再怎么着,也是正道里数得着的人物,无论平日里如何勾心斗角,到了关键时刻,都是拎得清的。”   漫天也笑道:“说的也是。却是我偏驳了。”   “好了,好了,我去找青丘了。”火夕挥了挥手,一转眼便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要收尾了,而收尾正是作者菌的弱项,大家有什么意见或建议的话,欢迎来提。 多谢,多谢!   ☆、卦象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昆仑山漫天已来过很多次,可每次再来,都还是会被这巍峨庄严、神圣肃穆又仙气缭绕的仙山福地震撼。   一行人站在山下,一边等昆仑派掌门黄玉生来汇合,一边仰头瞻仰这格外不同的昆仑山。   “不知道是不是本座的错觉,呃……”火夕摸着下巴左看右看,得出一个结论,“我怎么觉着,这昆仑山比以往看着更凌厉了?”   以为来过昆仑的听他这么一说,也都仔细观察了起来。而到最后,竟也都得出了与火夕一样的结论。   “不错,的确是凌厉许多。”   “正如儒尊所言,比之以往,的确大不一样!”   “莫非,是因为异世诸派之故?”   “……”   诸人议论纷纷,漫天却是心头一跳,突然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可她并不善于掐算,便转头求助于云光:“云光师兄,劳烦你为黄掌门测一测吉凶。”   云光道:“可。只是,不知诸位谁有黄掌门用过的旧物?”   白鹤道人掏出一块黄符递了过来:“这符乃是黄掌门亲手所制,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云光伸手接过,以灵符为媒介,掐算起来。   众人见漫天神色严肃地看着,便也都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可这结果显然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出来的。   但见云光的眉心越蹙越紧,脸色也越来越白。最终,云光“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眼中已是布满了血丝。   “血光之灾!”   这是云光得出的结论。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漫天暗暗叹了一声:这昆仑山自来是祥和之气缭绕,虽有剑仙的铮铮傲骨和傾撒天地的正气,却绝对是藏锋不露,又怎会有凌厉之气?   她说:“诸位稍待,我去看看。”   这时,数道剑光自云端落下,几个梳着发髻,穿着素色劲装的男子上前和众人见礼:“在下蜀山君明,见过诸位。”   漫天不得不按耐住心头的焦急,回身与君明还礼:“原来是蜀山掌门,在下长留霓漫天,这厢有礼了。”   君明身后有个弟子见了漫天,面露喜色,不住地对她挤眉弄眼。漫天只做未见。   众人也纷纷还礼,只轮到蜀山掌门云隐时,便有些尴尬了:“在下……蜀山云隐。”   “哦,原来是新邻居。幸会幸会。”君明倒是十分好脾气,为人也坦荡,见众人齐聚在此却不上山,便问道,“诸位怎么聚在这里?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一旁的云隐正要开口否决,漫天便叹了一声,道:“实不相瞒,目前,正有一为难之事。”   君明道:“若不嫌弃在下粗鄙,但讲无妨。或许,在下也可略尽绵薄。”   漫天肃然道:“早知蜀山一门最是惩恶扬善、刚正不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在下便也不客气了。”   君明连道:“过奖,过奖。”   漫天直言道:“我等本欲等昆仑派掌门黄玉生,一道去天墉城道贺,却是久等不来。方才卜卦,卦象颇为不详。”   君明一听,便问道:“可有黄掌门的旧物在?”   漫天点头示意,云光连忙将黄符递了过去。   君明亦以黄符为媒介,得出的结论却比云光更为祥尽。   “不好!”君明神色一肃,“这黄掌门三日之前便生机断绝了。且他周围一片血气,显然遭难的不止他一人!”   众人大惊失色,漫天道了声:“我去看看。”也顾不得上山不御剑的潜规则,直接便御剑而起,往昆仑派而去。   君明朝着昆仑山一拜,道:“在下失礼了。”也御剑跟了上去。   众人心头也都湍湍,略略商议了一下,也都跟了上去。   先前朝着漫天挤眉弄眼的那个蜀山弟子不满地嚷了一声:“喂,你还真不认得我啦?”被旁边的男子拉住:“和阳!”   漫天一路御剑疾行,一心往昆仑派的地界赶去。可路过琼华旧址时,她忽然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御剑转了一个大弯儿。   一道火热的剑气擦着她耳际飞过,削落了她鬓边的几缕秀发。   “当心!”身后的君明已是跟了上来,并指做剑,数到剑气挥洒而至,将后续的一连串攻击尽数挡了回去。   “噗——”对方的修为显然比君明高出不止一筹,君明挡了这几剑已是极限,不由胸口一闷,吐出一口淤血来。   漫天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却无瑕他顾,长剑一挥,便是蓬莱术法“碧浪滔天”。   同一招术法,同一个人使用,其效果已是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在涛涛碧浪中翻滚了片刻,对方终于显出了身形。   漫天瞳孔一缩:“玄霄!”   玄霄桀然一笑:“正是在下。怎么,你很意外?”   他依旧是那一身蓝白道袍,浑身上下却没有了半点儿清雅之气,只有浓重的魔气、戾气与煞气。   漫天心知自己虽进步极大,与玄霄相比还有一段差距,硬拼是绝对不行的。她心思急转,一边悄悄传讯给火夕,叫他阻止众人前来,一边叹息道:“师叔何必在昆仑行凶,污了这琼华清雅之地?”   “哼!”玄霄冷笑一声,挥剑便将漫天的传讯符击得粉碎,眼中尽是蔑视与杀意,“你不必拖延时间,也不必东拉西扯。若非是有阿瑶,琼华于我,什么都不是!”   阿瑶?   漫天也是背过琼华世系谱的,自然知晓,第二十三代掌门,也就是末代掌门,道号夙瑶。   可是,据师尊所说,这玄霄对师祖夙瑶好像极不尊重啊!   如今看来,却还有师尊也不清楚的事。   漫天道:“师叔祖所作所为,不知师祖可知否?”   玄霄气势一滞,紧接着,便爆出了更沉重的气势:“你该死!”   曦和玄炎铺天盖地而来,周围的冰雪甚至来不及融化,便已消逝殆尽。   漫天心知自己是说错话了,当下也不再想着弄机巧,举剑便迎了上去。   这会儿,君明也缓过劲儿来,连忙举剑来助。   “师妹!”   “尊上!”   “师父!”   杂七杂八的声音乱糟糟地传来,漫天百忙之中,只来得及喝了一句:“都退回去!”便又施法迎敌。   “哈哈哈哈……”玄霄猖狂地大笑,“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寂玄道上魔气四起,无数的魔族和追随的妖物去掉了隐匿的伪装,将赶来的众人包围了起来。   于此同时,原本一无所觉的昆仑八派登时便察觉了异样。   此时,昆仑几派早聚在了天墉城太极殿,几个掌门同时心头一悸,竟是个个都不顾礼仪站了起来。   紫翠派掌门喃喃道:“这……好强的魔气!”   上首的涵素真人蹙眉掐算了片刻,便当机立断:“传位大典推迟。诸位,咱们一同到琼华旧址去看看。陵越,去请你师尊同去。”   “是。”陵越领命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过年了,一直很忙。昨天晚上码这一章的时候,眼皮一直在打架,差一点儿就请假了。 八过,想想都快完结了,还是再坚持坚持吧! 不太长,但还是和大家见面了! 撒花!   ☆、走火入魔   昆仑各派一行人还未出天墉城,便被寂玄道上冲天而起的魔气惊得顿住了脚步。   玉英派掌门冲虚道人取出一块罗盘,其上指针无序地转动了一阵,终于停在了眼色血红的那一格。   这罗盘与紫胤真人那一块儿根据灵气、魔气追踪的那一块儿又不一样,上面被分成了五个扇形,分别被染成了不同的颜色。   其中,绿色代表普通人;蓝色代表妖类;琉璃色代表仙人;紫色代表走火入魔的人与妖;红色代表的,则是魔界天生的魔!   “简直岂有此理!”冲虚道人勃然大怒,“竟有群魔潜伏在我昆仑,而我等竟一无所知!”   这时,陵越匆匆赶来:“师叔,师尊已经先去了。”   涵素点了点头:“我等知晓了。陵越,你在家里守好门户,看好一众师弟师妹们,贫道去去就来。”   陵越一急:“师叔,陵越身为天墉城的大弟子,这种时候又怎能龟缩不前?”   涵素真人难得的沉下了脸:“叫你留下你就留下!身为大弟子,坐镇天墉更是你的职责!”   “师叔!”陵越犹自不甘。   涵素喝道:“退下!”   陵越还是妥协了:“是。还请师叔放心,弟子一定守好天墉城!”   “嗯。”涵素真人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招呼诸位掌门,“各位,咱们这就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我昆仑境内撒野!”   一行人赶到时,紫胤真人正立于飞剑之上,与你赤发魔头对峙。而漫天唇角血渍未干,却是眸光清亮,炯炯有神,正持剑立于下首,一脸的跃跃欲试。   至于随着紫胤真人同来的红玉与屠苏,则是一早就帮着正道弟子们抵御妖魔了。   紫胤真人蹙着眉头,劝道:“师叔私自自东海逃离,天界也并未追究,大约便是期望师叔能改过自新,师叔因何反而堕魔?”   “改过自新?”玄霄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于是,他便也当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我究竟何过之有?竟用得着改过自新?”   紫胤真人摇头叹息:“师叔身为琼华弟子,却对一派掌门不敬,缕缕出言不逊。这难道不是过?师叔一生修道,却又对天道产生质疑,最终逆天而行,使得琼华仙脉崩毁。这难道不是过?”   玄霄的笑声戛然而止,眸中赤色越发浓郁,似要滴落而出。他又哀又怒地盯着紫胤,一字一句地质问:“一派掌门?呵,你也配提阿瑶?你可知,阿瑶已经被你这徒儿给害死了?”   最后一句,他剑锋一片,指住了漫天,声嘶力竭,种种哀蕴与无能为力的愤怒再也难以遮掩。   漫天一惊,连忙反驳:“一派胡言!师尊,弟子从未见过师祖,又如何能害了她老人家?”   紫胤真人身形一晃,惊道:“什么?掌门她已经……已经陨落了么?”   他是他师父玄殃的隔世弟子,幼时除却师公宗炼,教导他最多的,便是夙瑶。如今乍闻噩耗,当真是哀痛不已。   但此时此刻,却也容不得他过多的悲伤。   紫胤真人素来知晓他这个师叔从来不屑说谎,哪怕当年诱骗天河,所言所行,也都句句属实。   可他也同样相信自己的徒儿。   情知这其间怕是有什么纠葛,他便直言问道:“这其间怕是有什么误会。我这徒儿虽有时混不吝了些,却也绝对做不出欺师灭祖之事。师叔又因何会有此言?”   周围的空气骤然灼热起来,却是玄霄压制不住火气,周身阳焱暴涨。紫胤真人连忙用术法消弥这股灼热,漫天也竖剑在前,一道水色的光幕自剑锋漫出,止住了阳焱再往她这边漫延。   而漫天身后,正是竭力与一众魔物拼杀的正道弟子们。   也就是这时,涵素真人领着各派掌门与精英弟子们赶到。见此情状,他们二话不说,便加入了斩妖除魔的行列。   玄霄淡淡瞥了一眼,见群魔尚能支撑,便不再关注,悲愤欲绝地指着漫天,问道:“你可还记得水灵珠?”   漫天点了点:“当然记得。说起来,师叔祖自我手中借去了水灵珠,一直都没有还回来呢。怎么,师叔祖是不打算还了?”   玄霄一阵心潮涌动,甩手将一颗淡蓝色的珠子扔到漫天脸上。   漫天连忙伸手接住,仔细一看,不由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我的水灵珠!”   却是好好一颗灵珠,已经灵性全失了。   原本这水灵珠乃是天地至宝,纵然被耗尽了灵气,时日久了也自会恢复。可水灵珠一直在玄霄身上,玄霄又满身魔气,哪里来的清灵之气来恢复呢?   见她如此作态,玄霄勾起一抹冷笑,嘲讽不已:“你不知道?”   “什么?”漫天不明所以。   玄霄仍在冷笑:“你那情郎刻意消耗水灵珠的灵气,使得我为夙瑶疗伤到关键时刻,灵气突然枯竭,夙瑶便……便……你敢说你不知道?”   最后一句,他几乎哽咽不能出声,豆大的泪珠自他眼眶中溢出,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这……漫天还真不知道:“原来,师叔祖借水灵珠,竟不是自用,而是要救师祖吗?朱明绝不会做出这等……事,师叔祖怕是误会了。”   她想说的是“无聊之事”,毕竟他们那时都不知道玄霄要水灵珠干什么,若真刻意消耗其灵气,那可真是无聊的恶作剧了。   可碍于师尊在场,夙瑶又因此身陨,“无聊”二字,她便说不出口了。   “误会?好好好,今日你身陨在此,他日在下便也一句误会了结如何?”   灼热的阳焱彻底不再压制,朝着师徒二人扑面而来。紫胤真人连忙迎上去御敌。而漫天也不甘示弱,同时执剑而上。   就在紫胤真人到来之前,漫天被玄霄压制到了极致,竟是凭着傲气与心性临阵突破了,此时正值意气风发之际,出手一下比一下凌厉。   而各派与众魔亦是战做一团,两个世界的正道经此一事,因有了同袍之宜,竟意外的隔阂尽消。   这真是……因祸得福,可喜可贺!   但此时,漫天却不知晓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她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这压力来自玄霄,既像轰然而倒的高山,又像愤怒翻腾的大海。而她就在这一片火山火海中翻腾,随时都可能被烈焰吞没。   但她的道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本身也是火属,却又因太阴之故阴阳互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面对这种压力,她竟是下意识地将周身灵气都转换成了与敌手相同的火属,而非是相克的阴气。   两方都是烈火,一个暴虐无智,一个一往无前。两人的气势都越来越盛,灼热的气息令首当其冲的紫胤真人不得不退出了战圈,执剑在一旁掠阵。   “轰——”   一声巨响,直震得山摇地动,无数山石化作了齑粉。正在打斗的正、魔两道皆是身形一晃,一时竟默契地止住了兵戈,往声响传出之处而来。   “啊——阿瑶!”   玄霄状若癫狂,对身后的危险不管不顾,直往琼华禁地扑去。   可是,琼华仅存的禁地早已在二人方才对决时气势相撞带来的冲击化作一片废墟,夙瑶的尸身也片片碎落,灰飞烟灭!   “阿瑶!阿瑶!阿瑶……”   紫胤真人连忙喝道:“天儿住手!”   “啊?”漫天一惊,下意识地收手,因灵气逆转而心头一滞,唇角有鲜血溢出。   此时此刻,玄霄却是跟本顾不得外界的一切。他匍匐在一片废墟之上,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身怀法术的事实,只已双手不住地扒挠,最终,却也只扒出了一件蓝白道袍而已。   看见那道袍的样式,紫胤真人眼前一黑:“掌门!”   玄霄瞪大了眼,怔怔地盯着手中道袍许久,突然将衣袍抱在怀中,眼中的生气竟是一点儿一点儿地褪却。   ——这个世上已没有了你,那我做这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天道的冷笑声响起,玄霄恍若未闻。   天道又道:“你就不想为她报仇?你想让她死不瞑目?”   报仇?   玄霄眼中终于有了一点亮光。   “对,报仇!若非此方天道的安排,夙瑶又岂会身死?就更不会连尸身都留不下了。”   对,报仇!   他缓缓起身,将夙瑶的道袍折起收好,眸光冷冷地看着这天地,长剑一挥,竟是不管不顾,只攻不守。   他这是走火入魔之向,功力骤然提升了一个等阶。漫天本已因强行撤力而内伤,被这攻势一冲,登时便五脏受损,“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跌落在地。   而余下紫胤真人一个,则更不是玄霄的对手。   “哈哈哈哈……”玄霄笑得如癫似狂,“我的阿瑶已经没了,你们凭什么还要存在?”   他举起了羲和剑,一记“曦和斩”,竟是倾尽了全力! 作者有话要说:  唉,作为一个反派,就是霄哥也逃脱不了话多的属性啊! 还有,这一章霄瑶粉不要乱扔鸡蛋啊,小心作者菌真让他们苦逼到底! PS:好吧,忙里偷闲,说一些作者菌对琼华派天罚一事的看法。 首先,琼华毁于天罚是没有什么值得质疑的,毕竟为了实现举派飞升这一前所未有的宏愿,他们简直是不择手段! 抢夺幻冥界紫晶石还可以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遮掩,但琼华飞升之前,整个山头拔地而起,肯定对山脉有影响,山下的人也都跟着遭殃(详见游戏剧情)。 太子长琴走了一下神儿,导致不周山倒,为此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琼华派也没有什么例外的理由。 再有关于责任问题,我是这么想的。这其中要负最大责任的,是发现幻冥界并想出“举派飞升”这种简直匪夷所思方式的道胤、多年苦苦经营,将此事变成现实的太清。然后,就是玄霄与夙瑶这两个最终推动者。 至于玄霄所言,什么在此之前,神界从未示警之类的。不是作者菌为神界背书,我认为天道已经示警了。 ——纵观整个仙剑、古剑系列,只有《仙四》这一个故事里有“天火违行之体”和“天水违行之体”,也就是纯阳与纯阴体质。 为什么呢? 自古以来,道家都讲究阴阳互生,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个道理,作为一个修道门派,琼华派真的不懂吗?在他们需要这两种体质时,世上就真的出现了!这难道不可疑? 不过是被“举派飞升”迷花了眼罢了。 而文中紫胤之所以说是玄霄怀疑天道而导致琼华仙脉崩毁,也不错。若非是他一力主张再次飞升,琼华派不会升起。 至于夙瑶,也不是作者菌为她开脱,实在是她当时身为一派掌门,当大部分弟子都对这件事狂热不已时,她也不能违逆众议。而就她继位后删除云天青与夙玉所有信息的做法来看,可以理解为她是要尽量弱化双剑的存在。 ——别说什么夙瑶妒贤嫉能,游戏剧情里这话是出自玄霄之口(大概还有青阳与重光)。而琼华派的弟子们,对这个掌门还是很敬重的。反正慕容紫英在卷云台上那一场对战里,言语上是挺维护夙瑶的。 所以,若非云天河突然到来,若非玄霄破冰而出,琼华派在夙瑶的带领下,很可能就会淡忘了“举派飞升”这回事。 好吧,以上,都是个人浅见,大家有不同意见的,夜都可以提。   ☆、第120章   “铮——铮——铮——”   泠泠琴音骤然响起,将玄霄凌厉的攻势消弥于无形。   漫天喜道:“是朱明!”   却见朱明左手抱琴,右手连拨,踏空而来,缓缓落在了漫天身侧。   只来得急对漫天点头示意,朱明便专注地应对走火入魔的玄霄。   两人琴来剑往,玄霄是全无顾忌,朱明却还得护着漫天等人。一时之间,两人竟是相持不下。   朱明深觉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心思一转,暗道:这玄霄分明已落了下风,之所以一直纠缠不休,无非是走火入魔失了神智。若他清醒了,就应该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退一万步讲,便是他清醒了还要纠缠,也没有走火入魔时的气势了。   打定主意,他琴音一转,竟是化攻势为守势。而后,他便席地而坐,将九霄环佩置于膝头,右手拨弦为守,左手一动,竟是弹起了一曲清心静气的乐曲来。   乐神的音道造诣何其之高?不过一时三刻,玄霄眼中的癫狂便尽数褪却。   而清醒了的玄霄也果然懂得审时度势。   受天道蛊惑,他一心以为害死夙瑶的是此方天道,自然不肯在其未覆灭之前身死。而此时的情况,显然对他不利。   不甘地看了在场众人一眼,他大手一挥,喝声:“走!”便带着群魔,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明收了九霄环佩琴,急忙过来扶起漫天,一面取了丹药喂她,一面嗔怪道:“你怎么总是不叫我省心?”   漫天讨好地晃了晃他的手,笑道:“意外!意外!”   “你呀!”朱明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漫天不在意地一笑,问道:“天帝交代的事,你已经半完了吗?”   朱明摇头道:“哪那么容易。我是察觉你验生石有异,知晓你遇见了不好应对的敌人,这才赶过来的。”   “啊?”漫天有些不乐,可怜巴巴地仰着头,“那你岂不是很快就又要走了?”   说起来,两人这些日子也真是聚少离多,也勿怪漫天如此不舍。   朱明心头十分欢喜受用,但瞥见相互搀扶着正往这边来的正道众人,他还是清咳了一声,提醒道:“他们过来了。”   漫天连忙收敛了神色,转头去问独自调息的紫胤真人:“师尊,您的伤势如何?”   见徒儿终于想起了自己,紫胤真人睁开眼,淡淡应了一声:“还好。”他对玄霄的招式比较熟悉,应对起来,自然也轻松许多。至少看起来,他不过是脸色苍白了些而已。   问过这一句,漫天已是催促朱明:“你快给师尊看看啊!”   朱明依言给紫胤真人诊了脉,道:“只是经脉有些淤滞,的确是没有大碍,师尊吃了这枚丹药便好得差不多了。”   对于朱明的医术,紫胤真人还是信服的。依言吞了一粒丹药,紫胤真人吐出一口淤血后,果然便觉心胸舒畅。   “主人!”   “师尊!”   红玉与屠苏二人赶到时,正看见紫胤真人吐血,担忧地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他。红玉担忧地问:“主人可是受了伤?”   紫胤真人摇了摇手:“不过一口淤血,吐出来便好了大半了。”   二人这才放心。   这时,正道众人也都过来了,一行人围上来,有喊“尊上”的,有喊“紫胤真人”的。众人相互寒暄,又相互介绍,很快就混了个脸熟。   待众人寒暄过后,漫天还是提起了此行的主要目的:“诸位若是无事,还是随本座到昆仑派去看一看吧。”   她们那个世界的人自然是义不容辞。而另一个世界的都有些不明所以,经蜀山掌门君明解释过后,也都义愤填膺,要跟着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昆仑派的地界,只觉寂静异常。待合力破了守山大阵之后,便有一股浓郁的血气与尸体腐烂的气味传来。   纵早有准备,众人还是心头一惊。   才往里走了不过片刻,便有尸体出现,看其服饰,应是外门弟子。朱明上前查验了其伤口,得出了结论:“是为魔气所伤。”   “果然是魔族!”众人皆恼怒不已。   漫天吩咐弟子将这弟子的尸身移到昆仑派历代陨落门人的安葬之所,便与一行人继续往里走。   到处都是尸体,流出的血液早已干涸,呈不详的暗紫色。众人一路帮忙安置,终于在昆仑派正殿外,见到了昆仑掌门黄玉生。   他正盘膝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之上,虽发丝凌乱,虽浑身淤血,却是傲骨不折。若非浑身上下没有了半丝生气,简直就是平日里打坐一般。   “黄掌门!”众人上前,对着黄玉生的尸首恭敬一拜,由火夕与白鹤道人亲自动手,帮他整理了遗容。两人就着黄玉生打坐的姿势,一左一右抬起他,往墓葬之地而去。众人也都跟了上去。   至此,昆仑派上上下下两千二百四十一个弟子门人,皆整齐排列在了这墓葬之地。   火夕道:“昆仑派的人,都在这里了。”平日里最是嬉闹的火夕,此时却是眼眶发热。   紫胤真人叹道:“单看这些人死时的姿态,便知他们皆是力战而亡,竟无一人屈服。”   漫天叹道:“正道衰微多年,之所以一直不灭,便是有众人的铮铮傲骨和心头对正义的坚持。”在这一点儿上,无论正道之间再怎么争斗,当真都少有败类。   而这种风骨,也着实感染了在场所有人。众人选出了修为最高的四十九人,为昆仑一众念了整整四十九日的往生咒,这才合力开启了昆仑墓葬之所,送这些门人弟子们安息。   至此,众人都知晓:正邪一战,已是避无可避!      ☆、第121章   既已避无可避,那便勿需再避!   是邪不胜正,还是魔化人间,最终都要有个结果。   这件事情太过沉重,众人也因心头压着这么一件事,在接下来的天墉城传位大典上,便具有些心不在焉。   隆重而肃穆,却又有些寂寥的传位大典一过,各派便都陆陆续续地告辞了。原本两个世界的门派都有借此机会相互交流的意思,此时也都没了心情。   不过,终归有了同袍之宜,且因有外力在,双方也都怀着善意,日后在同一个世界行走,相交的机会多得是,也不急于一时。   长留一门留到了最后,漫天正式拜见了师尊,这才与新任的天墉城掌教陵越叙话。   “说起来,算上这一次,我与陵越师弟一共也不曾见过几次吧?”漫天回忆了一下,算上她成婚那次,也不过三五面而已。   陵越道:“你我本是同门,见与不见,你都是我的师姐。”   他自幼跟着紫胤真人长大,以师尊为榜样,为人十分严谨,不苟言笑。后来,有了师弟屠苏,也是有样学样。说起来,紫胤真人这三个弟子,反而是身为大弟子的漫天性子最为活泼。   见陵越这样一本正经的,漫天撇了撇嘴,对紫胤真人道:“陵越真是无趣!一点儿都没有屠苏可爱!”   一旁的屠苏耳根一红,垂下了头。   紫胤真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斥道:“不许欺负师弟!”   ——什么屠苏可爱,是屠苏单纯好欺负吧!   虽然被拆穿了,漫天却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嘻嘻一笑,便说起了正事:“天墉城号称昆仑八派之首,不知可真能号令昆仑各派吗?”   陵越摇了摇头:“当然不能。昆仑八派自来各自为政,虽有实力高低的差别,实际上却是谁也不服谁的。”   漫天秀眉微蹙:“如此说来,其余门派,天墉城岂非更是鞭长莫及?”   陵越有些尴尬:“说起来,对昆仑之外的门派影响力最大的,其实是蜀山。蜀山一门立派极早,又一直以维护苍生为己任,全无半点儿私心,各派都十分信服。可即便如此,也做不到号令群雄。”   “这么说来,这一界的仙门战力虽高,却十分分散了?”漫天失望不已。   其实,真算起来,两个世界的仙门算是各有优势。   ——这个世界有着各种威力极大的秘术、法术,其战斗力是漫天那个世界所不能比的。   但也正如陵越所说,他们各不统属、各自为政,真要联合御敌,其战力只能发挥十之七八;   ——漫天那个世界无论是功法或者是术法,都少了些道韵,算不得高深。   但因没有神界的缘故,滞留着许多仙人——以五上仙为代表——且众仙门虽各有心思,却都服长留统御。更重要的是,各派常年以来为对抗七杀,经常携手合作,配合十分默契,关键时刻,能发挥十二分的战力!   一旁听了许久的朱明噙了口茶水,淡笑着开口:“天儿不必担心,这却也无妨的。”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漫天更这追问道:“此话怎讲?”   朱明轻笑道:“天儿可知,天帝召我前去,究竟有何事?”   漫天不乐道:“我怎么知道?”   朱明将手中的青瓷杯放在案几上,轻描淡写地抛下了一个惊雷:“开辟神魔战场。”   “什么?”漫天有些不明所以。而在场的众人虽未名言,但也都面露询问之意。   朱明叹了一声,为天帝的苦心而叹服:“神魔之战,不比寻常。须知,上古神魔的一个念头,便可移山填海,而人家问,却早已不是上古洪荒,又如何经得起一场神魔之战?”   紫胤真人缓缓颔首:“言之有理。”   朱明续道:“因而,天帝思来想去,只得在海外之地开辟一处空间,以阵法隔成结界,模拟上古洪荒,作为神魔两道的最终决战之地。”   紫胤真人叹服道:“天帝仁慈。”   不同于霓漫天那个世界的仙人对上古诸神的向往憧憬,出身琼华派的慕容紫英虽明白琼华陨落纯属自去额,却到底还是对天界颇有微词的。若不然,他也不会做了这么多年的地仙,始终不肯飞升仙界。   但经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一句理解得更加透彻,也为自己这么多年心底的那点芥蒂而自嘲——天地恒远广大,又怎会惦记一个小小的琼华?   而漫天关注的,则是神魔战场的细节:“海外之地?在哪里呀?”她猛然想到那一次在东海之上与父亲霓千丈擦肩而过之事,不由恍然大悟,“是东海?“   “天儿聪慧。”朱明笑着赞了一声,解释道,“其入口正在东海,上古昆仑山旧址。”   “昆仑?”陵越有些疑惑,“东海之处,亦有昆仑?”   此事却不必朱明解说,紫胤真人道:“传说之中,昆仑位于东海之东,上有不死水、不死树、不死果、不死药,各种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应有尽有。”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想不到,却是当真还有这么一座昆仑仙山。   而东海之东这四个字,却令漫天心头一动,立时便想到了同样位处东海之东的长留仙山。   她想,她算是知晓长留真正的劫数,是什么了!   ☆、不如不见   时光飞逝,转眼百年。   距离陵越继任天墉城掌教之位,已是匆匆三百年过去,两个世界终于彻底地合而为一——无论是地形还是人心——再也没有分开的可能性。   自当年漫天带领众正道参加过天墉城的传位大典之后,似是终于打开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瓶颈,回去之后便有不少正道弟子闭关,出关之后纷纷晋级。   ——如长留派火夕、蜀山派云隐、衡山白鹤道人的弟子徐围等人,更是一步登仙,为正道增添了无数战力。   但对正道来说,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股对正道隔膜的屏障,打破了!   从此以后,正道修行终于可以恢复如常,不受节制了!   而带来这一结果的,是长留掌门。   一时之间,长留于各派之间的威信暴涨,各派更是以长留马首是瞻。   当然,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也不都是好的。   另一世界的门派见仙界竟还有长留这样可以号令群仙的门派,惊奇之余,也不免蠢蠢欲动。   可是,如长留与各派这般堪称畸形的从属关系,是通过各种机缘巧合加之多年磨合才形成的,同时也是在魔道大涨之时天道默许的。   若非如此,天道最是讲求平衡,整个仙界的修仙门派又怎么可能当真有一个类似于小天庭的统领?   可这个世界显然是没有这种条件的。且这个世界的天道也更加严谨,自然也不会允许出现如长留这般的纰漏。   这些道理,自然有明白的,有不明白的,还有被号令群仙的名头迷花了眼,不愿意明白的。   于是,在以长留为首的各派休养生息、努力肃清凡间与仙界各处作乱的妖魔,静等那一场关乎苍生的神魔大战到来时,许多门派却是暗流涌动。   其中的细节漫天虽是不全得知,但因着天墉城险些牵连其中的缘故,长留一门对此也颇为关注,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天墉城中涵素的性子宽厚平和,紫胤真人孤高冲淡、心怀苍生,新任掌教陵越受两人多年教导,最是公正严谨,自然不会有那等不切实际的想法;   蜀山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虽煞气重了些,但掌门君明真人心无外物,自然也不会被那些虚名迷花了眼。   仙界之中一向以这两派为首,别的门派若要后来居上,少不得要跳动两派的心思,叫他们两败俱伤,才好有机可乘。   但他们的算盘实在是打错了,两派的外门弟子才有冲突,便被门中长老耳提面命、严厉警告。   最终,什么风浪也没掀起来。   这让那些有心人失望不已,也让暗中观察的魔命天道失望不已。   无论如何,总体来说,正道的发展都是朝着好的方向的。   ——在新融合之后的世界里,原本生疏的门派在一次次斩妖除魔中,共同御敌、相互掩护、浴血奋战,渐渐的已是隔阂尽消,反倒生出了莫名的默契。   而与之相对的,魔道的发展也令魔道各派十分满意。   “吧嗒”一声,几近无瑕的白玉璧落在桌上,漫天怔怔地偏头去看殿中的林炜,似是没有听清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林炜抬头觑了一眼,硬着头皮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下山除妖的弟子们说,在凡间见到了……见到了云顶天宫管辖的妖魔。”   而云顶天宫自被无垢统辖,这数百年来皆与正道、与人间井水不犯河水。对于此事,无论是白子画、夏紫薰等老一辈,还是霓漫天、云隐等新一代皆是十分欣慰的,觉得无垢虽然堕仙成魔,可还是心怀苍生的。   因而,如今哪怕是听见了林炜用这种口气说出这种话,一旁的火夕还是很乐观地问:“怎么,这是在云顶天宫呆腻了,终于舍得出来透口气了?不是我说,这无垢上仙也真能坐得住,这么多年也不挪挪窝儿!”   漫天闭目不语,上上漂蹙眉问道:“他们在人间做了什么,让你这般大惊小怪?”   听上上漂这样一问,林炜便显出了愤怒与不屑来:“说来也没什么,不过是放大凡人的欲、望罢了!跟别的妖魔比起来,已经是好的了!”   可在场之人又有谁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   其实,这种天地大劫之下,对于凡人来说,最可怕的往往并不是那些妖魔,而是人心。   确切地说,是人心中的种种欲、望!   ——贪、嗔、痴、恨,本为一切罪恶的起源,也是人心之中最不能剔除的东西,每各人都有。   只是,多数人的欲、望并不重,自身的理智能很好的克制。   可是,这些欲、望一旦被放大,就很可能会强过理智,冲破理智的枷锁,释放出心头最原始的欲、念,犯下种种罪恶。   而同类相残,可比妖魔来得快得多。   漫天藏于袖中的手掌张开又握紧、握紧又张开,如此反复,许久才勉强平定了心绪,拂袖起身,淡淡道:“我去一趟云宫。”   如今的霓漫天,至少在表面看起来,已经与她师父白子画越来越想象,夜幕降时独立于露风石上,让人一错眼,便看见当年的长留上仙。   她的威信越来越足,旁人对她的期待也就越来越多,她也就越来越孤独。夜深人静,她伏在朱明胸前,那种归属感也越来越让她眷恋。   “朱明,这一切我们都不要管了,明天就去隐居好不好?”   不止一次,她这般喃喃低语。   可是,当真到了天亮,当晨光的第一缕曦晖划破夜幕时,她便立时就清醒了。   ——若不能亲手结束了这一场动乱,她死都不会安心!   然后,穿衣束冠,她便又是那个越来越可靠的长留掌门。   是啊,她很可靠啊!可靠到便是如今她要只身入虎穴,上上漂与火夕也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御剑乘风,瞬息千里。   云顶天宫恒古不变,只是当初充盈的仙气被浓郁的魔气取代。   遥遥望见那一身清气,与云宫格格不入的身影,守门的妖兵便扬声喝问:“来着何人?”   剑光伫于半空,漫天声音清淡如水:“长留霓漫天,特邀云宫之主一唔。”   底下妖兵面面相觑,知晓这是个硬茬子,不敢擅专,低声商议了一下,其中一个便道:“阁下稍待,待小的去禀报宫主。”   不过片刻,那妖兵便回来了,拱手回话:“宫主说了:不如不见,尊上请回。”   意料之中的回答。   来此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一路上被清风一吹,漫天已然清醒了。只是,如今就这般回转,漫天却又心存不甘。   ——她不甘、也不愿相信那个风光霁月的莲城上仙会彻底沦为外道,与七杀一众妖魔混为一谈。   “你再去报,就说∶本座在此等他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之后,他还不肯相见,本座便……如他所愿!”   ——自此以后,生死为敌!   云宫之中,听了妖兵的再次通禀,斜卧云榻的云宫之主似是怔了片刻,却又似没有,嗤笑了一声,毫不在意:“她若爱等,便让她等着吧。”   “是。”妖兵又跑出去传话了。   一侧的魔将甘蓝有些不解:“宫主,这长留掌门孤身来此,正是送上门的人头,宫主何不一声令下,将她留下呢?”   无垢仰头灌下一杯清酒,笑得意味深长:“留下她容易得很,只是少了她霓漫天,这世间岂非无趣许多?魔生漫漫,总要想法子不那么无聊。”   魔性本肆意,他这样说,倒是比任何借口都令座下的一众妖魔更能接受。   另一个魔将伸手拍了拍甘蓝的肩膀,笑道:“那咱们就别坏了宫主的兴致了呗!”   殿下众妖魔一起哄笑:“对对对,乐趣难得嘛!”   上首的无垢亦是勾唇浅笑,再次仰下一杯烈酒。冰冷的酒水顺着食道滑入腹中,便如火一般烧灼起来,一如他此时的内心,一时如冰、一时如火,冰火交煎,又冷又疼!   ——呵,如我所愿?你又岂知我心中所愿?你我终究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你的前路,我有我的归途。   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不如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对不起了大家,年终的时候是真的忙啦!这几天抽空就更,也一共就凑了这么多,赶紧奉上啦!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啦!   ☆、炸雷   “来,咱们再敬宫主一杯!”   甘蓝一声提议,众妖魔皆举杯起身,高声道:“再敬宫主——”   其声势之浩大,远在云宫之外的漫天听得一清二楚。   她便知晓,今日是见不到无垢了。   可是,她还是依言等了半个时辰,那两个守门的妖兵得了嘱咐,也不去管她,只尽职尽责地值守。   半个时辰之后,漫天深深看了一眼雕着祥云与飞龙的云宫门楣,转身御剑而去。   “呼——”一个妖兵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走了!”   仙神与妖魔本就相互克制,两个妖兵修为低微,自然是被克制的一方。漫天虽离的有些距离,身上与剑上不自觉的放出的仙光还是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是啊,终于走了!”另一个妖兵也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对同伴道,“我去禀报宫主。”说完,一路小跑又进去了。   听得了妖兵的回禀,无垢似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嗯,本座晓得了,你下去吧。”又吩咐左右,“赏他一杯酒。”   那妖兵登时便喜形于色,连连作揖:“多谢宫主!多谢宫主!”这些佳酿对大妖魔来说不过是口感好些,对他们这些底层小兵来说,却有说不尽的好处。   立时便有美貌的侍女托了金杯来,妖兵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近乎虔诚地缓缓饮尽,身体里便有一股热流升起,修为涨了半阶。   他兀自欣喜,便听见上首传来宫主的声音:“好了,你下去吧,本座再放你三年假,好好消化酒中灵气。”   见那妖兵千恩万谢而去,无垢却有些阑珊寥落。自堕魔之后,他的性子也不免沾染了魔性的肆意,心中既已无趣,便挥了挥手,让一众魔将退去了。   众妖魔也不在意,本来嘛,乘兴而来,兴尽当归,散了就散了嘛,全看宫主的心情。   这便是魔,不计来路,不问归途,只当下快活,便好。   等大殿空荡起来,无垢心中的空寂却反而消减了。   就仿佛……天地只他一人,也本该只他一人。   许久,他低低笑了一声,仰头便倒在云榻之上,瞌目而眠。   ——这世间之事,从来如此,总有一个人,要先行了断的。   漫天沉着脸,一路御剑直入云霄,仗着四下无人,便横冲直撞,将半空的白云冲得七零八落。   待终于发泄尽了心头的郁气,她御剑停在半空,冷冷地笑了一声,正欲择方向返回长留,抬头便看见朱明一身黄衫,静静站在一朵白云之上,淡淡笑着看着她。   想到自己此行为何,她不免心头一慌,有些心虚地唤了一声:“朱明。”   朱明乘云而来,含笑对她伸出手,待她将手放上去,他便拉了她同站在云朵之上,一面往长留而去,一面温声问道:“怎么,无功而返吗?”   漫天讪笑一声:“你……你都知道啦?”   ——你这副样子,真的很吓人啊你知道吗?   朱明道:“那件事已接近尾声,今日便回来的早了些。”见漫天小心翼翼地觑着自己,他心头的那点儿郁气一散,不由便有些好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你不生气?”漫天有些不可置信。   “原本是有的,”朱明爽快地承认,见漫天一副“我就说嘛”的样子,他好笑地敲了敲她的头,“在你心里,我便这样小气吗?”   漫天:“呵呵!”   ——关于这一点,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朱明伸手拦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道:“今日,我见到了女娲娘娘。”   云朵行得很慢,朱明的声音如风一般清淡飘忽。   “哦。”漫天不甚在意地迎合了一句,却又猛然反应了过来,“什么,女娲娘娘?”   见她这么大的反应,朱明有些不明白:“当初你见到天帝时,也不曾这般激动啊。”   “那怎么能一样?”漫天白了他一眼,“那可是女娲娘娘啊!没有她,世上哪里有人?”   作为一个非人类,对于漫天的心情,朱明实在是理解不能。   但他的重点也不在这里:“女娲娘娘来寻天帝,天帝对她一如既往,毫无芥蒂。”他叹了一声,深有感触道,“我见了天帝的态度,才算是明白,若当真是无爱无恨,那无论对方做什么,都不会有所触动。我本来听说你来寻无垢,是有些恼怒的,可见你对我的态度如此紧张,却又不气了。”   “哼!”漫天嗔了他一眼,重点却又跑偏了,“照你这么说,莫非是女娲娘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你可曾听说过女娲后人?”反正众神皆知,天帝对女娲娘娘没有男女之情,对女娲这段露水情缘,朱明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   漫天点了点头:“听红玉姐姐提过。”   朱明道:“天帝与女娲娘娘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漫天:“……!”   什么?   漫天目瞪口呆!   这当真是一道炸雷,无论朱明的语气有多么的轻描淡写,都改变不了其天雷滚滚的本质。   “你……你是说……”   朱明点了点头:“女娲后人的父亲,是个凡人。”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漫天觉得这个八卦有些难以消化,“她……她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呢?天帝居然无半点儿芥蒂,当真是……好胸襟!”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十分艰难,显然是词穷之后搜肠刮肚找出的敷衍之语,已经尽量好听了。   朱明揉乱了她的头发,笑道:“傻丫头,天帝心中无有私情,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芥蒂。”   “啪”,漫天伸手拍掉了朱明作乱的手,嗔了他一眼,一边整理,一边不解道:“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会成为夫妻呢?”   朱明道:“当时,天道显示,应由天帝为众生表率,定天下男女姻缘,是为‘定天婚’。而女娲娘娘,便是天道替天帝选中的另一半。”   这真是包办婚姻,要不得啊!   漫天点了点头,心有戚戚。   “好了,别想了,咱们回长留吧。”朱明抱紧了漫天,骤然加速,风驰电挚一般,很快便回到了长留。   火夕与上上漂早已在绝情殿等候多时,见漫天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师妹,怎么样?”   漫天神色一冷,淡淡道:“传令众弟子,日后若再见到云顶天宫的妖魔为恶,不必留情,该如何,便如何。”   这就是谈崩了?   火夕与上上漂对视一眼,嘻嘻笑道:“那行,我们就不打扰师妹了。”他一边说,一边形容猥琐地挤眉弄眼,就连朱明都颇为哭笑不得。   漫天跟赶苍蝇似的挥手:“快走!快走!找你的狐青丘去吧!”   “嘿嘿,我去了啊。”火夕这厮脸皮多厚啊?不痛不痒地就当真应了,拉着一脸无语上上漂就出去了。   上上漂道:“师妹,告辞了。”   目送二人离去,朱明笑着拉漫天出了正殿:“今日便莫要再处理那些内务了,我在海外之地新得了一种草,咱们便用它制茶如何?”   见朱明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漫天不由自主便点头应了:“好吧。”   ——她可总算是知道为何会“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还是先发了吧!希望明天还能赶出来。   ☆、第124章   那种草叫“归思”,径有六节,没节有三寸,顶端结一枚朱色小果,有拇指肚大小。而经上又有小叉七个,小叉上又各有椭圆形齿叶三枚,呈焦黄色。   漫天捻起一株细看,但见枝叉翠绿、齿叶焦黄、果子鲜红,强烈的色彩对比却意外地不显得诡异,而是异常明媚。   朱明解说道:“这种草本是上古异种,是上古仙神对逝去的时光的追忆催发,汲取最纯净的灵气为养料,最是凝神静气,是制茶的好材料。   那时天地虽已分野,但诸神并未登天,而是居住在洪涯境,多与凡人来往。只是后来……   后来,凡人越过越好,对神的敬畏越来越少,罪恶越来越多,人间也就越来越污浊。而这归思草,也自然就长不住了。”   也就是那时,天帝带领诸神开辟了神界,彻底与凡人隔绝开来。   漫天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天帝新开辟的那一处地界,竟真的可与上古洪荒比拟吗?”   朱明不太乐意与她谈那处注定要成为神魔战场的地方,垂眸拿起一株归思草,近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算了,不说这个了,这草即拔了出来,就不便久放,咱们还是先制茶吧。”   说着,他便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玉剪刀,将那最顶端的朱红果子剪下来,放到一旁的玉碗里:“这个果子需单独处理,得先取下来……”   漫天扬手便将手中那株归思草丢进了他装果子的玉碗里,脸上笑意立时褪去,幽幽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上古洪荒,若能一见,死而无憾!”   朱明手上一顿,便放下了手中活计,起身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天儿自己先忙吧。”   “朱明!”漫天开口喊住他,语重心长,“你知道的,这一战我躲不掉,也不想躲,更不能躲!”   朱明并未回身,只是道:“我说了不必你去,就是不必你去。你只需守好你的人间就是了!”   他语气淡淡,但话语中的坚定却是斩钉截铁一般,让人听着,便觉信服。   可正因如此,漫天才更不能让他独自前往。   “朱明,”她走到他的身旁,拉住了他掩在袖中的手,抬头凝视他精雕细琢的侧颜,声音温柔而坚定,“我要替师父守着人间,更要替自己守着你!”   “天儿!”朱明心头一动,继而一片柔软。他微微垂眸,便撞进了一片波光水色里,里面的柔情与担忧交融,足可酥了英雄骨、消尽豪杰志。   “天儿啊!”他抬手遮住那一双明眸,薄唇轻轻印上那两片柔软的红唇,轻笑道,“你夫君虽挂着个乐□□头,干的可都是战神的活儿,再多的妖魔,又能耐我何?”   他俯身抱起她,缓缓回转,再将她放到桃花树下的石凳上,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笑吟吟地下了结论:“所以呀,你就在长留仙山等着我回来,还你一个天下太平可好?”   “当然不好!”漫天却半分都没有被她迷惑。实在是无论玄霄还是重楼,给她的印象都太过强大了。   “万一呢?如果有个万一呢?”漫天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一想到会有“万一”那种结果,她便心脏缩紧,惶恐万分,“你……你不是说过吗?想要我与你共死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莫不是……莫不是你要反悔了吗?”   “怎么可能呢?”朱明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抚其背部,轻笑道,“我是何等样人,天儿最是知晓。我又岂能容忍,我身死道消,你可能再喜欢别人?”   仿佛是终于抓住了能威胁他的把柄,漫天口不择言:“你……你若是不让我一起去,我就改嫁给别人!”   朱明手臂骤然一紧,箍得她臂膀生疼。过来许久,他的力道才慢慢放松,强笑道:“你敢!待我凯旋,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可他纵说得再怎么狠厉,却是始终不肯松口让漫天同赴神魔战场。   原本,漫天平白得了个神位,此次大战她应是避不开的。但朱明深知这种战争并不是漫天的阅历与经验能应付得了的,与天帝多方交涉,好容易才得天帝同意漫天不去战场。此时,又怎会为她言语所动?   漫天怒笑:“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未待朱明答话,便听见李蒙在外传音:“掌门,祁璎师妹求见。”   “师妹?”漫天只得先放开了这件事,传音道,“让她进来。”   说起来,祁璎不愧是天神转世,其资质根骨便是漫天也难以比拟,修行百载便成上仙,其战力更是超凡。就仿佛,她天生便是为战斗而生!   她入门时,天下便不太平,有了自保之力便申请跟着门中弟子们一同去除妖,一路战斗一路修行,不知有多少为恶之妖魔死在他的手上,在同门弟子中极有威望。   本来嘛,这样的正是下代掌门的不二人选,漫天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   只是,祁璎什么都好,只是为人太遵从本心、太意气用事!   她只杀她认为恶的妖。   这样的人,做一个侠肝义胆的剑仙、一个精神领袖自然极好。但作为一派掌门,却十分不合适。漫天也只得放弃了。   不过,也幸好火夕不负所望,当真追到了狐青丘,掌门之位,总算是有着落了。   得了漫天准许,祁璎便穿过绝情殿的结界走了进来,拱手道:“师姐,北堂师兄。”   “师妹不必多礼,坐。”漫天示意她坐下,朱明也颔首还礼。   祁璎却拒绝了:“我就不坐了,待会儿还要去见师父。”   漫天秀眉微挑:“怎么,师妹还没有去见过师父?可是寻我有事?”   虽这些年来,祁璎与漫天待的时候更多,但白子画对祁璎的指点也不少,祁璎对这个师父还是很敬重的。若非有要事,她绝不会如此失礼。   祁璎肃然道:“是大事,关于师姐的大事!”   漫天也正了神色:“愿闻其详。”   祁璎道:“我在魔界认识一个朋友,便与他在魔界待了几天,得到一个消息。而且,过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便会被散布到全天下。”   朱明心头一跳,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消息?”   祁璎道:“魔将玄霄言说,神魔大战之日,若北堂朱明与霓漫天有一人不道场,他便也不入场,带领魔兵祸乱人间!”   “好大的口气!”朱明怒急反笑,“便是再来两个玄霄,也不是本座的对手,何须脏了天儿的手?”   可话虽如此,朱明却知晓,此事已是无可转寰了。   这些年,不单正道休养生息,魔道亦逐渐收敛。额头如今人间残留的妖魔,都是一些没有背景、没有编制的,真正厉害的都蛰伏了起来,等着那决定正、魔两道命运的大战。   也就是说,人间已经逐渐平稳了,百废待兴,人心思安。   若玄霄当真来这么一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毕竟,好不容易看见了太平的曙光,再一次被打破,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崩溃失去理智。   漫天却笑了,意外的平静:“果然是……避无可避!”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魔界的时间流速,仙剑里是设置是魔界七日,人间千年。 可是,如果这样算的话,飞蓬被贬下界千年,魔尊岂不是在魔界待七天就过去了?这很拉低魔尊重信诺的品格诶! 所以,这里就跟天界一样吧,也就是魔界一天,人间差不多一年。   ☆、第125章   朱明叹了一声,隐隐的竟是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这段时日,他内心亦是极为矛盾!   ——一方面,他的确是想遵从内心最直白的欲望,带漫天一起,无论生死,永不分离!   ——可另一方面,他又着实不忍心,不忍心他有个万一,漫天大好年华当真陪他赴死。   这种情绪说来可笑,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晓,怎么就会生出这种“无私”的情绪来?   所以他一直躲着漫天,惧怕和她相处得多了,让这两种情绪的任何一种占据了上风。   对于此事,他并不想做决定,只愿……听天由命。   如今,上天当真便替他做了决定!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这结果对他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可无论好坏,他已做好了承担的准备。   祁璎说完了事,便向漫天告辞。可朱明却开口拦住了她:“师妹请留步。”   祁璎疑惑道:“不知北堂师兄有何指教?”北堂朱明的身份特殊,既不是长留弟子,在他之前也没有过掌门的道侣,门中之人便只当他是漫天那一辈的,含糊地喊一声师侄或师兄。   朱明笑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一事相询。”   “师兄请问。”祁璎微微示意,凝神倾听。   朱明道:“论理说,我不该干预师妹交友。只是,师妹那位魔界的朋友,可是魔尊重楼?”   “魔尊?”祁璎微微一怔,很是意外,“不想,他竟是魔尊。”   漫天微微蹙眉,担忧道:“师妹连他的身份也不知晓,怎么就随他去了魔界?”   “师姐误会了,”祁璎解释道,“我与重楼是除妖时遇上的,听他言语,仿佛是我旧识。只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心下疑惑,这才随他前往魔界,准备一探究竟的。”   “原来如此。”漫天这才放心了,转而道,“不过,说起来,他的确算是你的故人。”   祁璎也十分聪慧,又知晓自己乃是神将飞蓬转世,心思略转,便既明了,猜测道:“莫不是神将飞蓬的故人?”   ——她虽知晓飞蓬是自己的前世,但毕竟没有作为飞蓬的记忆,总也不能混为一谈。   朱明接口道:“不错,当年飞蓬将军被贬下界,便是因与魔尊于新仙界私斗,导致南天门失守。”   “原来如此。”祁璎点了点头,心头对重楼的好奇与好感都淡了许多。   ——毕竟她也看得出来,重楼认的故人,是神将飞蓬,而不是上仙祁璎。她本身并不太承认与飞蓬是同一个人,也不认为自己此时有何不好之处。   而那魔尊甫一相见,便流露出惋惜之意,言说:“你……竟沦落至此?”显然对她这个上仙很是看不上。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之所以肯应重楼之邀前往魔界,便是好奇自己与这魔尊的渊源——但这好奇也不重。若不然,也不会入了魔界不过一时三刻,便因听闻了与师姐相关之事便告辞了——如今既然已经从别的地方知晓了,她对魔尊的兴趣也就没有了。   不过……   “北堂师兄问魔尊重楼做甚?”莫不是有仇?   听她说了与魔尊从相遇到分离的过程,朱明便暗暗叹息了一声,料想从她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因而,他的语气也随意了许多:“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神魔之战,魔尊重楼会不会前去。”   不想,祁璎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这个我倒是知道,他说过会去的,还约我到时大战一场。”   说起这个,她便很是意气风发,丝毫也不担心自己不是魔尊的对手。   漫天张了张嘴,却想起白子画收祁璎的初衷,阻拦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只道:“魔尊法力高强,你到时务必小心!”   “师姐放心吧!”祁璎眼中尽是跃跃欲试,“我去见师父了。”   漫天颔首:“去吧。”   目送祁璎离去,漫天便得意地睨向朱明:“你看,上天都站在我这一边的,你休想丢下我一个!”   “天儿啊!”朱明将她揽在怀中,心潮涌动,一时无言。   漫天伸手在他背上狠狠掐了几下,气恼道:“你只想着将我留在外面便万无一失,却不知晓,若你不幸……我又岂会独活?”   朱明百感交集:“天儿,对不起,是我想岔了。”   ——他的天儿啊,无论在外如何稳重,本性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无论多久,都是那令他最初心动的模样。   白驹过隙,不过转瞬。   似乎是昨日才提起神魔之战,今日便已经到了约战之期。   可事实上,这既短暂又漫长的“瞬间”,已是又过了五十年。   五十年间,凡间残余的妖魔终于肃清,两个世界数个王朝的征伐也终于有了结果。   出乎意料的,最终得天下的并不是任何一个原有的朝代,而是乞丐出身的朱元璋得承天佑,临朝称制,定国号为“明”,定都金陵,改称南京。   但凡间的朝堂更替对修仙者来说不值一提,而正欲安享太平的凡人们也并不知晓,看似已经太平的天下,却还有一场最大的劫数没有度过。   虽则这场劫数实际上跟本不用他们参与,但若稍有不慎,便会令他们……万劫不复!   “这便是海外战场的入口?”漫天看着眼前混沌的漩涡,好奇地问。   长留在东海之东,而这入口则还要往东,在一个漫天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而这一处,已是天之尽头!   朱明道:“不错,此处原是昆仑旧址,是上古四大灵脉之一。天帝之所以选在此处开辟洪荒战场,便是要借助此地充沛的灵气。”   漫天转头望了一眼几乎肉眼可见的长留仙山,眉头已是纠结成了一团。她瞥了一眼正在研究那漩涡的祁璎,暗暗叹了一声,还是开口了:“师妹。”   “嗯?”祁璎疑惑地转过头来,“师姐,我们要进去了吗?”   “嗯。”漫天点了点头,迟疑了一瞬,道,“师妹,你我此次除去对抗魔道,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   祁璎疑惑:“什么事?”   漫天郑重道:“保长留仙山不受牵连!”   “我记住了。”祁璎答得十分爽快,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可是漫天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既然天帝算出了长留的劫数,也算出了祁璎这一线生机。要保长留,祁璎就必然是要付出不轻的代价的。   可是,漫天别无选择,长留也别无选择。   朱明捏了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担忧与愧疚:“咱们进去吧。”   “嗯。”漫天点了点头,随朱明一同跨入了那漩涡之内,祁璎也随后跟上了。   漩涡之内,便是令一副天地。   日月星辰同时悬于空中,沿着神秘的轨迹运行,大地上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峰、随处可见宽广奔腾的江河,火凤在空中飞舞清鸣,青龙与江河中昂首长吟,白虎在西盘踞,玄武在北扬威。   还有最是仁慈的瑞兽麒麟,因不忍践踏生灵而四足腾空,足底祥云缭绕。   “这……这就是洪荒?”漫天心旷神怡,却又恐梦境一场。   “哈哈哈哈……当然,这就是洪荒!”爽朗的笑声响起,火神祝融显出了身形,大步向三人走来,“我儿,你可算是到了!”   “天儿!”霓千丈的身形也显露了出来,一身修为已是令漫天看不透了。他满脸的焦急与不赞同,责怪道,“你不好好守着长留与蓬莱,怎么到这里来了?”说到这里,他看向朱明的眼神犹为不善。   漫天忙道:“爹,你别瞪他,我们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见她神色不似做伪,而朱明亦是满脸苦笑,霓千丈问道:“怎么回事?”   于是,漫天便把玄霄之事如实告知,却对自己早有心来只字不言。而朱明自然也不会拆穿她,两人心安理得地将一切都扣到了玄霄头上。   “岂有此理!”霓千丈恼怒不已,“本座倒要领教一番,这玄霄究竟有何能为!”   漫天见状,连忙转移话题:“爹,师父和师尊不是提前到了吗?怎么不见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除了汉、唐,作者菌最喜欢的便是明朝。所以,宋、元什么的,就通通都蝴蝶吧! 顺便说一句,明成祖是作者菌的第三男神! 第一秦始皇,第二魏武帝。   ☆、第126章   “哼!”霓千丈这才暂且收敛了怒色,引着漫天往里走,“他们和蜀山君明真人一道,都在天帝那边儿呢,为父带你们过去。”   这地界也不知是布了什么阵法,正如方才祝融与霓千丈凭空出现一般,漫天跟着父亲走,也不知是触动了什么,只觉一脚踩空,缓过神来便到了一处简陋又古朴的大殿。   这大殿仿若是掏空了山腹建成的,有八根青石柱子支撑,每根柱子周围都蹲着三只脸盆那么大的三足蟾蜍,蟾蜍口中衔着拳头大的明珠。   ——大殿很大,也很空旷,可就这么二十四颗珠子,竟能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想必,这珠子也不是凡品。   ——大殿的上首也没有设什么坐位,而是一个丈来长的青石桌案,案上尊奉着两个上古时期应先天而生的神文,漫天并不认识,却又莫名其妙就是知晓,那是“天地”。贡品是数种漫天从未见过的仙果,和一方古朴的青铜大印。   柱子的中央设有蒲团,天帝伏羲并一众神诋与紫胤真人、白子画等人便盘坐在蒲团之上。   漫天三人上前,正欲行礼,却被伏羲抬手制止了。伏羲道:“先敬奉天地。”   ——越是修为高深的,对天地之威便越是敬畏,便是诸神之王、天地共主也不例外。   三人人恭敬地应诺,相偕去祭拜了天地,这才又回返,向天帝与长辈行礼。   ——漫天与祁璎虽聪慧,到底还是心思不够多,朱明却是心头一动,注意到了伏羲口中说的,是“天地”,而非“天道”。再想想伏羲那堪称与生俱来的卜算之能,朱明不禁猜测:这一回,怕是两个天道,都悬!   他城府深沉,虽心里千头万绪,面上却一丝不露,与漫天、祁璎一块儿拜见了伏羲、紫胤真人、白子画、共工,便又为漫天师姐妹介绍其余几个里他认识的。   “天儿,师妹,这位是金神褥收。”   漫天连忙见礼:“晚辈霓漫天,拜见金神。”   祁璎也随着师姐一道见礼:“晚辈祁璎,拜见金神。”   褥收笑眯眯道:“免礼。”却又用一种佳恩奇异的目光打量了祁璎一番,笑容有一瞬的古怪。   褥收是个很和蔼的神,很符合“和气生财”的标准。他穿着一身褐色麻衣,上面却用极繁复的针法绣满了千重魏紫,以金丝银线勾勒,略一晃动,便是流光溢彩。漫天只看了一眼,便被晃得头晕目眩。   朱明很显然是早习惯了褥收的穿衣风格,也很明白头一回看见会有什么反应,连忙带着二人去拜见下一位:“这是风神飞廉。”   相对于褥收来说,飞镰的打扮就低调了许多,只是有些非主流而已。   ——他赤着上身,光着脚,浑身上下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儿豹子皮。   漫天平日里再怎么直爽,也没见过这么豪放的,烧得耳根都红了,跟本不敢抬头看那风神,强自镇定地行了礼:“晚辈见过风神。”   她尚且如此自幼被当成大家闺秀教养的祁璎就更不用说了,脸颊都快冒烟了,含含糊糊地随师姐说了一句,就躲到了漫天身后。   飞镰见状,浓眉一挑,兴味儿地笑了笑却立时收到了上首伏羲警告的眼神。   他遗憾地砸了砸嘴碍于天帝之威,只得暂且放过了欺负飞蓬的机会。   其实,风神飞廉这一身打扮,才是上古之时的常态。他这神又崇尚自由、不喜束缚,对于后来流行的各种华服美饰都不感兴趣,觉得极为累赘,也就一直这样儿了。   往日里吧,朱明也不觉得风神这么穿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也是打上古那会儿过来的。可是如今,飞镰这么豪放地出现在漫天眼前,就很扎他的眼了。   因而,飞镰才说了一句:“大家都是同僚,何必多礼?”朱明便带着漫天转向了最后一位:“这位是后土娘娘。”   “嘿,我还没说完呢!”见朱明跟本不理他,飞镰笑骂了一句,“这小子,下了一回凡,倒是把那股繁文缛节的酸腐气去了些!好事,好事呀!”   漫天忍着尴尬,只做未闻,向后土娘娘行礼:“晚辈见过后土娘娘。”   “不必多礼。”后土娘娘的长相并不惊艳,却有一股母性的慈悲,淡淡的一句话,四个字,便令漫天觉得亲切无比。   于是,在伏羲赐座之后,她便顺势坐在了后土娘娘身旁。   祁璎连忙坐到了白子画身旁,才小小地舒了口气。白子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神情带着安抚。祁璎冲他笑了小,低声道:“师父,徒儿没事的。”   共工最是性急,见人都聚齐了,便开口询问:“陛下到底有何章程,这会儿总能说了吧?”   伏羲笑道:“章程?朕能有什么章程?”   “没有?”共工惊了一下,却很快就满不在乎地说,“那倒也是,这种事情,自来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也不必有什么章程!”   祝融瞪了他一眼,以眼神示意他闭嘴,拱手道:“臣等一切都听从陛下的吩咐。”   共工却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不对,但他一向信任祝融,也就乖乖闭嘴了。   伏羲笑着摇了摇头,扬声道:“东方先生,出来吧。”   天帝话音,大殿入口处便有青色的流光聚集,逐渐显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来人浑身上下都包裹在漆黑的袍子里,头上搭着兜帽,露出的半张脸也罩在诡异的面具里,再加上双手套着的手套,竟是半丝皮肤也不露。   漫天尚在回想“东方”这个姓氏熟悉在哪里,白子画已是蹙起了眉头:“异朽君?”   漫天恍然:好像,历代异朽君都是复姓东方的!   异朽君并没有理会白子画,他一面往大殿里走,一面抬手摘下了面具、放下了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他的长相很普通,斯斯文文的书生相,却偏又生了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无端端便教人觉得他俊雅。   “东方彧卿,拜见天帝陛下,见过各位尊神、上仙。”   天帝道:“免礼,坐吧。”   “多谢陛下。”异朽君谢了座,便在白子画另一边坐了下来,笑着说了句,“尊上,别来无恙?”   白子画对这些旁门左道自来不喜,闻言蹙了蹙眉,却碍于修养,还是回了一句:“多蒙惦念,本座极好。”   异朽君的目光又转到了祁璎身上:“这位可是高足?”   白子画道:“劣徒愚钝,不足挂齿。”   祁璎看了师父一眼,得到师父的示意,才向异朽君见礼:“在下祁璎,这厢有礼了。   异朽君极为客气地回礼:“在下东方彧卿,久闻上仙大名,却一直缘锵一面。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因飞镰而来的尴尬过去之后,祁璎的应对十分得体:“区区薄名,异朽君见笑了。”   异朽君笑而不语,祁璎便也跟着笑。   眼见他二人谁也占不了便宜,有心看热闹的飞镰早不耐烦了:“天帝既专门请了东方先生来,想必先生是有良策咯?”   异朽君笑得风轻云淡,显然是成竹在胸:“良策没有,不过是一个家传的阵法而已。”   他说得谦逊又轻巧,对异朽阁稍有了解的人,却都不及小看这个阵法。   毕竟,超脱于六界之外的存在,穷尽两个世界,也只有这么一处而已!   ☆、第127章   而东方彧卿唯一能令身为众神之王的伏羲看重的,也就是他那超脱六界之外的命格。   也就是说,这才是东方彧卿在伏羲面前唯一的筹码!   伏羲这个神,生来便是要做天帝的。便是他还不是天帝的那些年,他那与生俱来、众神中独有的看破人心的能力,也已经召示了他的非同一般。   ——但凡是在命盘之内的生物,三道六界之内,无论仙、妖、神、魔、人、鬼,乃至一只飞蛾,甚至是一只蚂蚁,伏羲只需看上一眼,就能通晓其前生今世;只需一个照面,便能看透其心中的所有想法。   ——当然,这是个被动触发技能,一直令伏羲苦恼不已。   而东方彧卿,便是自上古以来,唯一一个令伏羲看不透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   伏羲有种预感,此战的胜负,东方彧卿口中是家传阵法,正是关键!   也幸好,东方彧卿有所求。也幸好,东方彧卿所求,只有神道巅峰的伏羲才可以满足。   漫天十分疑惑,异朽阁主虽每一世都只有二十五岁的寿命,但这只是通晓六界的代价罢了。且他每一世都不会失去记忆,都会重新回到异朽阁。   ——这已近乎啊永生了!   再则,无论是俗世的王公贵族,还是仙界的修仙之人,皆多有求到异朽阁头上的时候,异朽阁中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呢?   漫天疑惑:这样的异朽阁主,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值得他将筹码全部压到正道这一边呢?   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反正,无论如何,这世间只要还有人在,就总有异朽阁的用武之地。   东方彧卿是何等样人,又怎会看不出漫天的疑惑?且他对这个无缘无故就在两个世界之中来回穿梭的长留掌门也很感兴趣,自然也就乐意为她解惑。   彼时,以伏羲为首的一众仙神正忙着在这小世界里被阵,漫天与祁璎都不懂阵法,帮不上忙,就远远地在一旁观摩。而因法力不足也帮不上忙的东方彧卿,缓缓度到了来两人身旁。   “霓掌门很疑惑?”他带着些微苦涩的笑意,开门见山。   他如此直接了当,漫天便也不遮遮掩掩,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本座只是想不出来,异朽阁主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   “霓掌门以为,在下该满足吗?”东方彧卿反问了一句,随即又自嘲一笑,自问自答,“也是,在下已经得到了太多——金钱、权势甚至是生命——世人穷尽一生也难望我之项背。在下也实在不该太不知足!”   莫说是漫天,便是一向不已自己的标准要求旁人的祁璎,也忍不住感叹:“阁下竟犹觉不足吗?”   东方彧卿苦笑一声,自嘲道:“是啊,在下可真是贪心不足!”   漫天与他不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感同身受,只不痛不痒地抚慰了一句:“得陇望蜀,本是人之常情。”   东方彧卿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逐渐恍惚,眼神亦因回忆而迷茫起来:“世世二十五岁的永生啊!且世世不得善终!你当我每一世都没有父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么?可是,我却从不能承欢膝下。”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过往,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眼中却有有种近乎惨烈的痛楚:“你们大概永远也体会不到,一个一出生就心智健全、带有前生记忆的孩子,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呵,若非‘异朽阁主’这个名头还有些分量,在下怕是连二十五天都活不过,更遑论二十五年了!”   “呃?这……”祁璎有些尴尬,为自己方才的以己度人。   她并不是个不谱世事的娇小姐,自然明白人性有多么的自私、多么的丑恶。而异朽阁主会面临什么,她简直都不必深思!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过往,漫天心头一阵纠痛,眼中便不觉溢出一丝。   东方彧卿低低笑了一声,道:“想来,霓掌门是明白的。”   漫天迅速掩去眸中异色,淡淡道:“世人愚昧,你又怎会堪不破?”   这已经是安慰了。   只是,这般别扭的安慰,令东方彧卿诧异之余,也不免好笑。   但以他的聪慧,不难猜出这长留掌门是个什么性子。因而,他忍住了笑意,压在喉间如低叹一般:“在下又岂会堪不破?我只是……不甘心罢了!凭什么我就不能享受天伦之乐?”   他的神情重又惨然,似哭又似笑:“我也曾扮作普通的婴儿,享受父母亲人的呵护。可是,最多长待五岁,若再不离开,我的父母亲人便会因各种意外而横死——无一逃脱!”   得来这片刻的温情,却要用那些给他温情的人的性命来填补。设代价,也未免太过沉重!   他们并没有对不起他,甚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东方彧卿又于心何忍?   漫天终是叹息出声:“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   ——这曾是天帝伏羲批给她夫君前世太子长琴的命运,用在异朽君身上,却也恰如其分。   异朽君一怔,哈哈大笑:“霓掌门所言,再恰当不过!”他的命运,可不就是如此吗?   一个异朽阁,给了他超脱六界的尊荣,却也完全将他排斥在六界之外。六界之内,便是蝼蚁亦有亲眷,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而这样的日子已经有多久了呢?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便是通晓古今的异朽君,也已经算不清楚了;   久到……他终于学会了不再留恋、不再渴望那些不属于他的温情;   久到……他终于厌倦了这一切,准备用全世界来成全自己的一时无聊。   于是,他选中了这世间最后一个神诋,布下了一场名为“妖神之乱”的局。   他想着:便是不能融入六界,至少能与六界同归虚无!   可是,他算到了开头,却算不得结局。   ——妖神的确是出世了,最后一个神也的确是为爱痴狂,恨不得毁天灭地!   可是,成也痴情,败也痴情。痴情的方式不只有掠夺,还有无悔的付出!   最后一个神宁愿失去一切,所求也不过是再看心上人一眼!   异朽君怔住了。   许久,他沉沉地叹息:天意弄人,便是异朽阁主,也只能徒叹奈何!   他今日之所以走到漫天身旁,与她闲言许久,只是想看一看,这得到最后一个神垂青的,究竟是怎样一个风流人物?   结果,也果然没有令他失望。这霓漫天,的确是……不同俗流!   “所以说,异朽君求的究竟是什么呢?”祁璎还是有着不明白。   异朽君没有回答,而是将问题踢给了漫天:“霓掌门以为,在下所求为何?”   漫天近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轮回。”   异朽君笑了:“你果然是明白的!”   漫天微微摇了摇头,目光重又集在了众神推算布置的阵法上。更确切地说,是集中在众神之中的乐神身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朱明抬眸,勾唇浅笑,无声做了一个口型:天儿。   漫天便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相信老板诸如“忙完这一段就轻松了”的鬼话,因为忙完这一段,还有下一段! 啥也不说了,作者菌已累成狗!   ☆、第128章   顺着漫天的目光看过去,异朽君便看到了那个气质矛盾又和谐的北堂公子。   ——看似温和沉静,实则偏执疯狂。   或许,许多人都只能看到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但异朽君却能直接透过他的表象,看到他那阴暗扭曲的内心。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类!   “贤伉俪的感情真好!”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异朽君微微转头,脸上已多了明朗的笑意。   只是他的眼神却骤然间幽深无比,心头翻滚的情绪也不知是羡慕居多,还是幸灾乐祸居多。   漫天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言。倒是祁璎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左右看了看师姐与异朽君,凭着直觉插言道:“师姐和北堂师兄的感情一向很好!”   异朽君的笑容古怪了些,嘴里道:“如此,倒真是令人钦羡!”只是,他心里的想法便千回百转了。   ——这夫妻二人一个比一个偏执,只是一个执着于毁灭,一个执着于太平,竟阴差阳错能修成正果,当真是造化弄人!   只是……只要他们周围还有第三个人,这里两人之间的矛盾就永远存在。   ——一个会因妒忌与心头的阴戾而产生强烈的毁灭欲望;一个会因自小受到的教育和敬重在意的长辈而竭力阻止。   对此,异朽君是十分喜闻乐见的。   毕竟,很有趣不是吗?   对于异朽君极其隐秘的心思,漫天虽猜不到全部,却也能凭借对朱明的了解类推,猜出个五六分。   因而,她神色虽还是淡淡,心头却已是一片寒凉,对这异朽君的印象也已经跌到了冰点。   大约异朽君也知晓自己不讨漫天喜欢,又说了几句便告辞了。远处的朱明目送他离去,眸光骤然一冷。   祝融察觉到儿子的气息变化,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朱明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位异朽君……很是有趣。”也很是……不自量力。   这阵法一共有八个阵眼,伏羲着主阵,祝融、共工、后土、褥收、飞镰与朱明可各守一个阵眼,紫胤真人和白子画联手,亦可守一个。   剩余的三个人,异朽君修为不够,漫天与祁璎于阵法上造诣不高,皆不是守阵的人选。还剩下一个阵眼,该由谁来守呢?   众人都一阵犯难,伏羲却是胸有成竹,淡定自若:“诸位不必担忧,守阵之人很快便来。”   一时之间,众人都好奇起来。共工更是猜测:“难不成,是炎……元化先生?”   祝融也觉得是:“若是元化先生,倒是的确不必担忧!”   伏羲笑而不语。   众人一看靠谱,便七嘴八舌地问:“元化先生是谁?”   可祝融与共工皆是炎帝旧部,而神农又明显不想与旧识相逢,他们自然是死咬着不说的。   伏羲仍然是笑,眸中却闪过一缕近乎是叹息的光:“她很快就来了。”别人再问,他便不肯多说了。   那人的确来得很快,在魔道之人应邀而入五日前,她便到了。   这也是一位上古的神诋,在场的上古神们都认识她。只是,在她到来之前,谁都不会想到,伏羲说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她!   但细思之下,她又来得理所当然。   此战毕竟事关苍生,身为大地之母,她又怎会不来?   她到来的那一刻,众神面面相觑,长久的沉默。她也同样沉默,端着矜持而优雅的笑意,眸中有脆弱一闪而过。   如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先开口打破这沉寂的,还是伏羲。他上前几步,越众而出,声音清朗如玉:“娲娲,你来啦?”   他的语气、他的神色皆一如天地初开时,两人先后诞生,第一次相见一般,自然又温情。就仿佛,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不曾敬告天地,娶她为妻;她不曾绝望心死,背叛于他。   女娲怔怔地看着他,看着她的丈夫、她的哥哥,心思晦涩难言,眼眶一热,又被她强自忍了下去。   自嘲地暗暗冷笑:也是啊,在他心里,我是他的妹妹,也只是他的妹妹!如此而已。   “哥哥。”她再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留不住。   漫天站在众神之间,光明正大地打量这位大地之母,只觉明珠生晕,玉壁生辉。任何对眉眼的描绘赞美用在她的身上尽皆黯然失色,任何对气质的形容用在她的身上也都配不上她。   ——这是一个美人,很美很美的美人。   除此之外,漫天再不觉得还有哪一个词汇更能直观地表达她的惊艳之情。   直到伏羲为女娲介绍他们这几个生面孔,说到了她这位新晋的太阴星君,她才恍然行礼:“见过地皇陛下。”   “不必多礼。”女娲立时便颔首回礼,打量了她一番,突然问道,“你是太子长琴的道侣?”   冷不防她会问这个,漫天怔了一怔,道:“我是他的妻子。”   一瞬间,女娲的神色复杂难明,转头去看北堂朱明。   朱明无奈中带着宠溺地笑了笑,拱了拱手,告罪道:“内子无状,让娘娘见笑了。”神态语气间的袒护之意,不言自明。   女娲便笑了,却更似哭一般,带着辛酸与欣慰。她说:“你们这样……很好!”   ——终是有一对神诋真心结为夫妇,不为天道、不为苍生。   这之后,女娲的状态莫名就好了许多,随同众神一道熟悉、演练、推演、修改阵法。   直到五日后,这片天地里凭空出现了一阵浑厚的钟声,伏羲道了声:“来了。”   北堂朱明便整了整衣袖,笑道:“如此,在下当前去迎接。”   伏羲微微颔首:“去吧。”   朱明一脚踏出小世界之外,便见世间魔道巨擎尽皆汇聚于此。   ——魔尊重楼、七杀圣君杀阡陌、玄霄、无垢,还有他们各自带来的得力手下,一共八个妖魔。   看见朱明,玄霄周身炎气一炽,已是目眦欲裂:“北堂朱明!”   反观朱明却是态度谦和,礼仪周全:“玄霄师叔,别来无恙?”   “哼!”玄霄总算有些理智,知晓此地不是动手的地方。他又实在不愿与北堂朱明废话,索性便冷笑一声,闭目不语。   朱明颇觉无趣,这才转向了一行妖魔中明显的为首之人:“魔尊重楼,许久不见了。”   重楼见了他倒是很高兴:“太子长琴,上一次你我未曾分出胜负,本座慎为遗憾,今日你我再斗如何?”   朱明笑道:“敢不从命?”而后,他又分别与杀阡陌和无垢见了礼,道了声,“诸位请!”便启动了传送阵法,将这八个妖魔带到了众神面前。      ☆、第129章   时隔三万载,神王与魔尊,终于王见王。   重楼看着眼前青袍九旒的天帝,刹那的惊疑过后,金瞳之中已燃起了熊熊的战火:“天帝伏羲?”   伏羲的神色悲悯而淡漠,那是神诋最初的姿态。他缓缓颔首,九旒垂珠“哗啦”轻响,带出清越又肃穆的韵律:“正是朕。”   “但求一战!”重楼的腕刀已然出鞘,浑身上下都因遇到了如此强大的对手而微微战栗。   ——天帝很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他甚至跟本看不透天帝的修为!   他已经寂寞了太久太久,渴求对手、渴求一战、渴望一败!   祁璎早得了师父的授意,此时越众而出,泠泠道:“魔尊重楼,你的对手,是我!”   北堂朱明亦笑意盈然地取出九霄环佩,漫不经心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嗓音温雅如玉:“魔尊方才还与在下邀战,如今却又是何意?”无形的音波扩散开来,满满的都是战意。   重楼被他琴音所引,眸光微动,便转到了他的身上。   伏羲抬手,轻轻撩了下九旒垂珠,珠玉碰撞声响起,瞬间便化解了朱明琴音里的攻势。重楼瞳孔一缩,看朱明的眼神已经变了:“太子长琴,果然不愧是上古乐神!上一次,想来是阁下手下留情了。”   朱明只笑不语。   其实,留情什么的,还真的没有。不过是这数百年来,他对乐之一道的参悟愈深,功力已经恢复到了上古全盛时期。   但这种话,在这种场合,却是不大合适说的。   伏羲对两人的暗流涌动视而不见,淡淡道:“诸位既然来了,便请入内观阵吧。”   这却是上古之时神魔对战的规矩,由一方布下阵法,光明正大地邀对方入阵详观,思索破阵之法。   这种对战之法在如今这个时代看来简直傻透了!却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其气度非是如今的阴谋诡计可比的。   来的八个妖魔里,为首的四个唯有重楼曾经经历过此种阵仗,而玄霄显然是被重楼普及过的,对此也很是淡定。可杀阡陌与无垢却是一无所知了。   本来嘛,他们这个世界的神存在的时间相对短暂,消逝的又极为匆忙,许多传承已然断了。若是花千骨在次,说不定会看出些门道,可这世间哪里还有一个花千骨?   因而,无垢与杀阡陌却是满心的茫然。   只这二人又有不同。   杀阡陌是真茫然、真不耐,无垢却有一半的心神都不在众人这边。   ——他已经努力忍耐,不去看站在边缘的漫天一眼了,可耳朵却又不由自主地去捕捉她每一次衣袖与裙摆的浮动。   自上次一别,已经过了多久呢?   是三百六十二年又三个月零八天。   每过一日,他便在琉璃瓶里放上一颗莲子,无事时便一颗一颗的数: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最早放入的那些因他摩挲过多,已起了一层光亮的包浆,看起来如玛瑙一般。   莲子一物,即便陈放千载亦可生根发芽、开花结子。一如他心头那点儿痴念,永生不死!   在他到来的那一刻,他听见漫天的裙摆迅速抖动了一下,继而又恢复了平静。他虽不看,脑中却亦能清晰地描绘出她脸上的焦灼、恼怒和担忧。   ——她的眉一定是皱起的,眉心一定拧成了一团;她的唇也一定微微咬在贝齿之下,用力地磨蹭;她的眼神一定极复杂,既因他堕入魔道而恨铁不成钢、又因他出现在这神魔战场之上而担忧……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必定是纤足微抬,欲要踏前一步,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无垢微微一笑,既喜悦又苍凉。幸而他入魔之后,眼眶周围便多了一层暗红色的匿影,纵此时泪意上涌,也无人看得出来。   这时,他便听见杀阡陌不耐地问:“要打就打,天帝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魔道圣君的不满已经积压得够多了,神情难免不善。   ——自小世界之外相见起,那前来迎接的北堂朱明便着重关注重楼与玄霄,对他与无垢若有若无地忽略。等进了这里,天帝与诸神更是只与重楼对话,屹然是将重楼当成了他们一行人的代表。   那堕仙的无垢能不能忍他不知道,他却是一肚子的气!   自从惨败于重楼之手,杀阡陌也算因祸得福,再不每日以妆容为重,而是恢复了琉夏身陨前的雄心壮志,刻苦修行,甚至钻研秘法禁术,自认修为已不在重楼之下。先前之所以不与重楼相争,只不过是以大局为重,不愿在此时内乱而已。   但是,这却并不代表正道一行人能忽略他!   他这举动也是十分无礼了,伏羲却不以为意,仍旧淡淡道:“诸位若能破了这八龙玄心阵,朕便认输。”   杀阡陌道:“那若是破不了呢?”   伏羲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杀阡陌秀眉一蹙,正欲追问,便听重楼道:“哼,若是破不了,吾等皆是阵中亡魂,还能如何?”   无垢终于勉强压下了诸多思绪,询问道:“却不知这观阵又是何意?”   相对于杀阡陌,无论是重楼还是玄霄,都是对无垢的印象更好一些。因而,重楼他态度也稍稍和缓了些:“这是上古时的规,天帝既已先布下了阵法,吾等便入内一观又何妨?”   无垢闻言一笑:“如此,在下从命便是。”言罢,便广袖轻拂,负手随重楼踏入阵中。   玄霄冷冷地目光缓缓自朱明与漫天身上划过,手腕翻转,将曦和剑负于身后,亦踏步入阵。   眼见他们三个都去了,杀阡陌气得一振衣袖,也进去了。   而后,随重楼而来的溪风与谈渊、随无垢而来的甘蓝和随杀阡陌而来的单春秋皆先后入阵。   众神皆等在阵外,等着魔道众人观阵完毕,再行入阵主持。   漫天低声问身边的后土:“娘娘,若是他们破不了阵,可当真会身陨阵中?”   后土温声道:“这阵,本就是个十死无生的杀阵,一旦开启,只有两个结果。”   “什么结果?”漫天右手紧握,紧张的问。   “要么,是阵破,布阵之人身陨;要么,是破不了,破阵之人身陨。”回话的,是朱明。   漫天微微一怔,轻叹道:“这也未免……太过决绝!”   后土道:“道统之争,自来如此。小姑娘,你还要习惯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战开启,然后正文就基本完结了。大家想看什么番外,现在已经可以提啦!   ☆、神魔   这个阵法很奇特,虽是十死无生之局,却并不见任何刀光剑影,亦不见半丝罡风煞气。这阵法之内,更像是一个小世界,五行俱全。   其实,这也不奇怪。当初伏羲开辟这方小洪荒世界时,便是聚集了金、木、水、火、土五个上古之神,又有伏羲代表皇天,后土娘娘代表厚土,这才使得这个小世界有了诞生的契机,能自行汲取昆仑灵气以充裕自身,发展成一个真正的世界。   而这个阵法,是以东方彧卿所提供的阵图为蓝本,经过了善于推演的伏羲、精于地脉的后土与褥收和擅长阵法的紫胤真人、白子画共同修改完善而成的,亦融合了五行之力,内里自成一方世界,也并不出乎意料。   只是,这个世界依托阵法而生,阵破则毁灭,终不长久。且这阵法又会根据入阵之人的记忆与渴望而产生一些幻象,就更觉得不真实了。   重楼等人初入阵时,是站在一个十丈围圆的石台之上,东西南北四方皆被一层朦胧的灵气阻隔,望之如眼中生了翳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饶是几人目力非同一般,竟也看不透这一层薄薄的气!   无垢猜测,这四方地界应该是相辅相成又各自不同,究竟如何,还是要看了才知道。他便提议道:“不如,咱们各自选一个方向探一探,再相互交换情报如何?”   这是目前最省时的办法,另外三魔都点了点头,各自吩咐随行的属下在此等候。   重楼道:“本座便去东方吧。”   无垢与玄霄是无所谓的,杀阡陌却是有意找他的茬:“本座看上了东方,你还是另选一方吧!”说着便一头扎进了东方的气幕里。   重楼冷哼一声,径自一转身,进了南方。   原地除去溪风等人,便只剩下了无垢与玄霄。   玄霄此人虽性子桀骜偏执,但在与他不熟又令他欣赏的人面前,却是颇为有礼,当下便道:“还有西方与北方,宫主先选吧。”   但无垢却是并不着急,淡笑着偏头打量了玄霄一番,诚恳地道:“阁下有执念,且已影响了阁下的心智。此番大战在即,还是早早放下的好。”   这一番话的确是好意,玄霄不由心头一暖,却终究啊摇了摇头:“阁下好意,玄霄心领。只是,若连执念都没有了,在下便是行尸走肉,生与死,再没有任何区别!”   无垢眸光一闪,垂眸隐去一瞬间的幽暗,问道:“你的执念,就是杀了北堂朱明?”   “不错!”刻骨的恨意在玄霄眼中熊熊而起,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北堂朱明,霓漫天,他们都该死!”   无垢叹了一声,带着玄霄看不透的无奈:“那在下就没有办法了。玄霄道友,我选北方。”   “也好。”玄霄对他微微颔首,便进入了西方。   目送玄霄的身影消失,无垢忽而一笑,意味不明:“反正结果都一样,从哪个开始,都不会影响结局,不是吗?”   且不说阵中几人遭遇如何,阵法之外,朱明正在为漫天与祁璎讲解阵法的细节。   “……东方是水域,西方是大漠,南方是火海,北方是冰山。至于具体环境如何,则要看破阵之人心头最渴望的是什么了。他若喜爱金银,则遍地黄金珠宝;他若喜爱美人,则处处是温香软玉;他若喜爱云水青天,则处处都是和风细柳……”   漫天不解道:“这又算什么?不是说杀阵么,听起来怎么像是幻阵?”   祁璎亦道:“难道,是让入阵之人沉湎,继而困死在里面?”这也太难以掌控了吧?万一人家关键时刻顿悟了,觉得美人珠玉皆是浮云了呢?   朱明微微一笑:“怎会如此?这阵中的一切都由得入阵之人,可真正能操控一切的,却还是主阵之人。”   漫天与祁璎已经明白了,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阵中的时间流速都是虚假的,无论过了多久,阵外都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伏羲等人最后磋商了一番斗阵的细节,四个魔便先后出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杀阡陌,他身形踉跄,被单春秋扶着,眼中的狂态与喜悦还未来得急褪尽,便已有惊恐漫上,使得那张如花容颜扭曲至极。   很显然,他在阵中定然是乐极生悲了。   “圣君,属下扶您到那边休息一下吧。”单春秋满脸的担忧,殷切地扶着杀阡陌,坐到了离众神极远的一块火色岩石上。   玄霄随后亦狼狈跌出,眉眼苍凉如水,眸中泪痕未干。他显然还没有从阵法中的幻象里回过神来,犹自喃喃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所得到的一切终将一一失去?父母、亲人、爱侣、师长、兄弟、江山、仙途……”   一滴血泪自眼眶中滑落,玄霄蓦地大笑起来,笑却像哭,亦邪亦狂:“天道,天道!哈哈哈哈……”   心肠最为宽厚柔软的后土轻轻叹了一声,抬手挥出一缕清气打入玄霄体内,暗道:此子,怕是已经疯了!   得了后土清气相助,玄霄陡然便清醒了,沉着脸道了谢,便径自走到杀阡陌身旁,就那么席地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望着他孤傲不折的背影,后土微微摇了摇头,评价了一句:“刚极易折。”便不再言语,一回头,却见伏羲亦在看着玄霄,垂珠之后的目光深沉难测,复杂难明。   “怎么了?”后土问。   伏羲缓缓摇了摇头,压下了心头的疑惑:“没什么,只是觉得魔道选择的这应劫之人……”究竟如何,他没有说下去,后土也没有再问。   便在此时,无垢也出来了。   相比杀阡陌与玄霄的狼狈,无垢则是从容至极,珠冠束发,白衣当风,鬓角的发丝随着碧珠璎珞垂下,随风飘摇。他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屹然就是一个携佳人踏青归来的世家公子。   他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甘蓝,抬步便走 ,目的地自然也是杀阡陌那边。待路过众神时,他矜持有礼地微微颔首致意,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不曾在漫天身上停留一秒。   就仿佛,那处那地,跟本就没有那一个人。   朱明长眉微挑,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一转头,便看见了漫天同样的目光。   漫天低声道:“这无垢上……宫主,很不正常啊!”   朱明心头一酸,随即又压了下去,假做沉思:“大约是在阵中经历了什么,看破了吧。”   其实,他想说的是:大约是在阵中经历了什么,受刺激过度了吧。   可他若真这样说,非但显得自己小气,更会引得漫天担忧,实在是太不明智。因而,他就说的委婉了些。   大约是太委婉了,漫天跟本就没有听出其中深意,还很是欣慰地笑道:“如此,当真是再好不过!”   ——无垢的感情太真挚、太纯粹也太沉重,漫天还不起,也要不起。若无垢当真能看破情障,于她二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是啊,再好不过。”朱明勾唇一笑,意味深长。   这边他夫妻二人各怀心事,那边阵法入口处却是好一番热闹。   “痛快!痛快!哈哈哈……”这是重楼。   “君上,君上!”这是溪风。   “呃,噗——”这是谈渊。   却是重楼也出来了。   重楼在李蒙待得最久,出来时的阵仗也最大。   他仿佛是在阵中遇见了旗鼓相当是对手,打得痛快极了,便是出了阵,犹未醒来。溪风与谈渊不敢与他动手,只得左支右绌地躲闪,谈渊更是一个躲闪不及,背上捱了一脚,当场便吐出一口血来。   “谈渊!”溪风一惊,再也顾不得重楼是自己的君主了,劈手挥出一蓬冰水,当头盖脸地浇了重楼一身。   重楼总算是清醒了,目光凌厉地看了溪风一眼,冷哼一声,甩了甩披风,走了。   见君上被追究,溪风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扶着谈渊追了上去。   八个妖魔重新聚在了一起,各自交换情报。   “如何?”无垢先开口问道。   杀阡陌眼神闪躲了一下,道:“四周全是水,恰好与本座属性相克。”他说着,不悦地蹙了蹙眉。   重楼道:“水?本座遇见的是火。也不知是什么火,让本座都觉得危险。”   玄震厌厌地说了两个字:“沙漠。”见众人都不满地看着他,想了想,又加了四个,“海市蜃楼。”而后,鬓沉浸到自己的思绪里去了。   杀阡陌欲要伸手推醒他,却被无垢拦住了。   无垢挡住了杀阡陌的手,蹙眉摇了摇头:“让他自己静一静吧。”   “哼,好心当做驴肝肺!”杀阡陌扭过头去,气呼呼的甩着孔雀扇。   无垢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打破了这略诡异的氛围:“本座遇见的,是一片冰原雪山。”   他沉吟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依本座之见,吾等在阵中所遇到的人或事,皆由吾等本心所生,虽算不得假的,但也绝不是真的。”   重楼与杀阡陌也冷静了下来,赞同地点了点头。   而后,三人便就着这个思路推论了起来。   至于玄霄?   他仍是神游物外,不知今夕何夕。   待双方皆胸有成竹了,重楼便正式向伏羲下了战帖。伏羲依礼回了贴,双方便正式约定了决战的日期,正在三日后。   三日,不过弹指一挥,转瞬即至。   伏羲带着女娲等人当先入阵,真让开启之后,四周便一片混沌。   漫天与祁璎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个明了的眼神,也闪身隐入阵中。   重楼四人各自目的不同,却也都很是积极地入了阵。   待所有参战的什么尽皆入局,阵法闪过一道微光,便再也没有了踪迹。   旷远而浩淼宇宙间,有一个声音响起:“自古邪不胜正,你若此时收手,还来得及。”   过了许久,才有另一个声音回道:“你我之间,又哪里来的什么正邪?”   第一个声音亦沉默了许久,叹道:“是啊,道统之争,又哪里来的什么正邪?”   琴音铮然而起,带着铿锵的杀伐之音。这琴音仿佛是一个信号,五行术法带着特有的光芒此起彼伏。布阵的地方已看不见阵法,更看不见阵中人,唯有术法的红光、青气闪现,观之五光十色,灿然夺目。   可是,这其中微妙而惨烈的杀机却是外人难知。   重楼等人自以为已经摸透了阵法变化的原理,岂不知阵势千变万化,无根无际,便是主阵的伏羲都不敢言摸透,其间奥妙,又岂是他们所知?   因而,八个妖魔一入阵,便惊疑起来。   只因此次入阵之后,跟本就不见什么石台,更不见什么气幕,四周一览无余,冰山、火海、沙漠、沧海交替而出,变幻无定。几人一个不慎,甚至被突然出现的海水漫湿了衣襟。   一道琴音铮然而起,带着旷古的韵律,浩淼无际的音波如海水般徐徐而来,却藏着汹涌的暗涛,叫人一个不慎,便命丧其中。   玄霄眸中杀意涌动,羲和剑带着铺天盖地的剑气与阳焱凌厉而出。剑气与音波相撞,却是寂然无声,唯有四周破碎的空气与飞扬的黄沙昭示着双方力道的刚并。   “北堂朱明,何必藏头露尾?出来!”玄霄扬剑大喝,其声震天。   而琴音已然匿迹,四周飞扬的黄沙陡然化作了一粒粒夺人性命的戾气,速度比雷电更迅、比飓风更猛!   无垢挥了挥手,八魔周围便出现了一圈银白色的屏障。与此同时,杀阡陌手中孔雀山脱手而出,化作千万道孔雀翎羽。翎羽挥动间,狂风大作,挥乱了沙粒的方向。   可是,突然之间,那些风便不再受杀阡陌的控制,那些美丽而致命的翎羽也被突如其来的烈火焚烧成了灰烬。   大水汹涌而来,水中银光浮动,却不是游鱼,而是一枚又一枚锋利的短刃。   重楼大笑道:“好、好、好,痛快!”   那些水、火、沙、刃突然间便以一种极不正常的角度扭曲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就绕过了众魔,继续汹涌而去。   这是重楼的空间法术,这世间唯有他一魔会使。   诸神烛魔各显神通,皆已使出了自己的平生所学。此战无论胜负如何,这一场已是痛快淋漓,足慰平生!   不知过了多久,当青色的灵气与火色的魔气同时爆发的那一刻,众人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微响,“咔嚓”一声。   这一声极轻极轻,听在众人耳中,却仿若洪钟大吕一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好,这阵要碎了!”   双方千算万算,却再也没有想到,竟会出现这第三种结果!   ——布阵的固然没有守住阵法,破阵的却也没能破得了阵法。阵法的根基承受不住双方力量的碰撞,碎了。   一时之间,众神魔纷纷跌落在地,胸中气血翻腾。隐在暗处观战的异朽君更是不堪,连着吐了数口鲜血。   “怎会如此?”异朽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喃喃问道。   伏羲平复了一下气血,安抚道:“你且安心,朕的承诺,依然奏效。”   “多谢陛下。”异朽君垂眸,眼中闪过一道决然。   杀阡陌咳了两声,问道:“这算是……谁赢了?”   伏羲道:“暂且平局。”   重楼大笑道:“如此,再战便是!”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忙里偷闲,码了好多啊! 给自己点个赞! 话说,这么粗长,亲们不准备发表点感想,给孤增加评论吗?   ☆、断生   无垢突然暴起,一剑穿透了就站在他身前的玄霄的后心,且顺势搅动,仿佛要将玄霄的五脏都搅碎。   剧痛骤然袭来,玄霄甚至来不及反应,浑身的灵力便已泄了大半。   而后,他一把抓住从前心透出的剑尖,用力折断,毫不留情地往后甩去,却被无垢闪身避过了。   无论神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   玄霄呕出一口鲜血,目眦欲裂,恨恨地问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众人也很想知道。   要知道,失去了玄霄,魔道便损失了一大战力,这对隶属于魔道的无垢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为什么?呵!”无垢轻蔑地笑了一声,看着玄霄,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极好笑的笑话,“还能为什么?本座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这个理由简直荒谬极了,可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怀疑的。   只因魔性本就肆意,很多时候行事都不顾后果。而似无垢这等由仙入魔的,因物极必反,反弹更甚的缘故,魔性更重十倍!无论他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显得奇怪。   因而,杀阡陌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一句:“大局为重。”便不再管了。   ——反正玄霄已经废了,何必因为他而再生枝节?   至于重楼,他来此本就是为了打架的。在他看来,无论谁和谁打,区别都不大。对于这番变故,唯一令他感到不满的,就是无垢采用了偷袭的手段。   当然,玄霄警惕性不高也令这个身经百战的魔尊很不以为意就是了。   所以,重楼只是蹙了蹙眉,不屑地看了无垢与玄霄一眼,便将目光重新锁定在了自己认定的对手身上。   伏羲、太子长琴,还有……飞蓬。   平日里,魔尊最最烦恼的事情便是苦无对手,独孤求败。可是如今堪为对手的人多了,他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了。   先选谁呢?   魔尊纠结了。   可是很快,这个问题就被解决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玄霄的灵力流失的越来越多,他心头的绝望一重更重过一重。他的目光在无垢与北堂朱明之间流转了片刻,便凌厉地定格在了北堂朱明的身上。   ——无论如何,夙瑶的仇,必须报!   重楼见状,遗憾地放弃了太子长琴。   而下一瞬,杀阡陌便架着火凤朝伏羲冲去。   ——很显然,在杀阡陌心中,唯有天帝伏羲才配做他妖魔两道圣君的对手。   重楼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便眸光灼灼,近乎是叹息般地对祁璎说,“飞蓬,你我果然是宿命的对手!”   祁璎秀眉微颦,怫然不悦:“吾名祁璎!魔尊,你可要记好了!”   重楼哼了一声:“打了再说!”   同重楼一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个。杀阡陌身形未至,祝融便迎了上去。而伏羲则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闭目掐算了起来。   “北堂朱明!”玄霄全然不顾灵力的流失,一步一步朝朱明走去。他每踏出一步,便会有火焰在他足底绽开,火焰燎动之处,皆成一片焦土。   朱明抹去了唇边溢出的血渍,撩袍席地而坐,九霄环佩便置在膝头,双手也已搭在了琴弦之上。   玄霄越走越近,身上的威压也越来越重,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很显然,他是以燃烧剩余的生命力为代价,强行保持全盛时期的实力。   “师叔。”紫胤真人上前一步,挡在了玄霄与朱明之间,语重心长地劝道,“师叔此时,需要立即闭关疗伤。否则,会于根基有损!”   玄霄赤红的瞳孔混沌了片刻,眸中才映出了紫胤真人的影子∶“慕容紫英?”   紫胤真人拱手道∶“正是弟子。”   玄霄忽的一笑,指着漫天道∶“你这孽徒欺师灭祖,害死了阿瑶。你既还认我为师叔,何不助我清理门户?”   紫胤真人蹙了蹙眉,道∶“此事的经过,弟子已然知晓了,过错并不在天儿,师叔何必执迷?”   玄霄冷笑了一声,也不在意,只道∶“那你便让开去,我要为阿瑶报仇!”   “师叔!”紫胤真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劝道,“逝者已矣,生者自可长思,却不可沉湎。掌门已经故去了,弟子一样痛心。可是,如师叔这般,借着掌门的名义逃避自身过错,与两个小辈为难的,却是掌门生前最最不耻之事!”   玄霄大怒:“一派胡言!”他一动气,便心神动荡,“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紫胤真人心头一惊,不敢再劝,只得道:“弟子言尽于此,还望师叔深思。”又拱了拱手,退到了一旁。   琴音铮铮,剑影纵横。   漫天执剑立于一旁,满目担忧地观战,生怕朱明有了闪失。   无垢淡淡瞥了玄霄一眼,确定他此时的状况跟本不是朱明的对手,便将目光转到了身前的白子画身上。   白子画叹道:“这一日,终究是到了!”   无垢淡淡一笑:“今日你我已非昔日故友,彼此之间,都不必留情。”   白子画道:“正是此理。无垢宫主,请!”   无垢丟了断刃,重取出一柄魔剑,横剑于前:“长留上仙,请赐教!”   两人皆不再多言,两道剑影交错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   共工看看这捉对厮杀的难解难分的六人,有些手痒地砸了砸嘴,问伏羲:“陛下,咱们……就这么看着?”   伏羲正自闭目掐算,跟本就无瑕理会他。而天帝不发话,众神碍于身份,都不好以多欺少,只能干站着了。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伏羲猛然睁开了眼,蹙眉咽下了喉头的腥甜,抬手制止了女娲担忧的搀扶,冷静地说:“重头戏来了。”   话音方落,便有一大片红光煞气冲破了小世界的结界,化作无数天魔降临。为首那魔头生双角,眼生竖瞳,面上魔纹纵横,一落地便张狂地大笑:“哈哈哈哈……伏羲小儿,本座回来了!”   女娲一惊:“蚩尤!”   漫天诧异道:“魔帝蚩尤?”   伏羲淡淡望着张狂桀骜的魔帝,缓缓道:“不错,正是魔帝蚩尤。”   女娲秀眉轻颦,担忧地看了一眼伏羲:“蚩尤不是自三万年前那场神魔之战后就沉睡了吗?”   “不错。”伏羲出奇的冷静,冷静地将神魔原本的宿命对众神道出,“神族独大,便有魔族出世制衡。而蚩尤的使命只有一个,那便是开辟魔界。魔界稳定之日,便是蚩尤沉睡之时。然后,便轮到了神。”   听到这里,众神皆心有戚戚。   伏羲却依然很冷静:“其实,天道最好的选择既不是魔道,也不是神道,而是人道。人族的发展逐渐平稳,神道便也逐渐没落。若非此次意外,众神也终将步蚩尤后尘。”   他说的这些,众神也深有感触。近些年来,众神的法力无可逆转地逐渐衰退,正是天帝初开时伏羲预言过的“天人五衰”。   除此之外,凡间的都城对一切仙妖神魔的压制,也都表明了天道的偏向。   而这时,蚩尤已领着群魔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张狂地质问:“伏羲,你可敢与本座一战?”   伏羲近乎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何不敢?”   ——蚩尤不通天数,伏羲却是无比清晰的知晓:魔帝之所以会突然从沉睡中清醒,不过是天道需要一个与天帝旗鼓相当的棋子罢了!   蚩尤的野心太大,也太容易得志张狂,天道跟本就不会允许他存在太久。   这样想着,伏羲右手一番,一块刻着奇异纹路的古卷便出现在他的手中。这正是伏羲的伴生至宝——河图洛书。   这时,蚩尤也掏出了一把宝剑,笑问道:“伏羲,你看这是什么?”   凝目细看之下,伏羲瞳孔一缩:“断生!”   ——那是襄寰所铸的始祖剑,与悯生剑一般,正是这个世界唯一能够戳伤神体的武器。   只是,此剑自襄寰陨落后便被伏羲收回,封印在天界,又怎会落入蚩尤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本文要完结,还得再拖几章。请大家耐心等待,春节前必完!   ☆、我死心了,你莫要哭了可好?   几乎是下意识的,伏羲就要掐算一番。可此时此刻,哪里还有时间给他卜算?   ——方才掐算天机,已是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而今蚩尤手持断生剑虎视眈眈,他必须全神以对,才能把握那一线生机。   但即便不算,伏羲心头也隐约有了猜测。   毕竟,能瞒过以推演为伴生神通的伏羲的,本身就没有几个。而有这个动机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暗暗叹了一声,扬手将河图洛书抛出。古朴的卷轴在半空中展开,发出灿黄的光芒。   蚩尤被这黄光一照,立时便进入了一种既微妙又奇妙的状态。   ——他仿佛看见了鸿蒙未开之时,天地未生,一片蒙昧。那种荒凉、那种寂寥,几乎要将这个以执念为根基的魔逼疯!   “啊——”蚩尤大吼一声,借这嘶吼带来的短暂的喘息之机,他双手握紧了断生剑,用力劈出。   “咔嚓”、“咔嚓”……   一阵薄冰碎裂声传入耳中,蚩尤终于脱离了空寂的令魔心惊的鸿蒙。   于此同时,伏羲广袖轻挥。蚩尤得意的笑声才一出口,便戛然而止,脸上喜色才出,便又被愕然替代,简直扭曲诡异至极。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顶天立地的巨人 ,手持一柄参天巨斧,一下又一下地在鸿蒙中挥动。那斧头带着亘古的韵律,挥出玄奥的弧度。蚩尤看得如痴如醉,甚至忍不住去推演巨人下一斧的着落点。   跟随蚩尤而来的一众魔将面面相觑,不明白魔帝这是怎么了,为何独自一人手舞足蹈?   几乎是下意识的,魔将们便去寻找魔尊重楼的身影,想问问魔尊,当如何行事。   ——毕竟,这三万年来真正统御诸魔的是魔尊重楼。魔帝蚩尤虽能借着魔帝的名头调动群魔,群魔真正的主心骨,还是重楼。   “噗——”祁璎喷出一口鲜血,重重跌落在地。她捂住心口,蹙眉忍住即将脱口的痛呼,脸色苍白地说:“魔尊重楼,果然名不虚传!”   重楼的神色却是复杂极了。   直到这一刻,重楼才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是飞蓬的转世,却又不是飞蓬。她既没有飞蓬的记忆,使的也不是飞蓬的功法。她或许会成长为他的对手,却并不是现在。   “你叫什么名字?”重楼终于肯正式地问一句了。   祁璎拄剑起身,唇色惨白如纸,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身姿纤细,摇摇欲倒,却自有一段傲骨,风姿凌然。   她一字一句道:“吾名祁璎,长留上仙第三个弟子!”   “祁璎。”重楼喃喃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你很好,假以时日,定然足以成为本座的对手!”   “哼!”祁璎傲然道,“那是自然!”   说完这句,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便往后载去。   “师妹!”一直分神关注朱明与祁璎二人的漫天身影急遁,险险接住了她,顺手塞了一颗疗伤的丹药在她口中,“不要说话,我扶你到那边歇一会儿。”   祁璎点了点头,随着漫天往众神那边走去。   重楼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指尖微捻,心头一抹怅然缓缓散尽。   “君上!”一众魔将终于等到魔尊打完这一场,呼呼啦啦就围了上来,“君上,如今怎么办?”   重楼蹙眉,怫然不悦:“谁让你们来的?”   其实,他想问的,是“谁带你们来的”。毕竟,这小世界外的结界之精妙,便是精通空间术法的重楼,也不能轻易破除。   众魔界对视一眼,魔将寻晖代众魔答话:“回君上,是魔帝召唤我等前来。”   “魔帝?”顺着众魔的目光,重楼很快便看到了一边自语,一边手舞足蹈的魔帝。   ——他很强!   只第一眼,重楼便知晓了。   而魔,总是臣服于强者的。   因而,重楼问道:“来之前,魔帝可有吩咐?”   寻晖道:“魔帝说要踏平神界,魔化人间。”   重楼便道:“即如此,便从这些上古诸神开始吧。”   这三万年来,魔尊也不止一次带领群魔入侵天界。虽然重楼的主要目的是找人打架,但作为一个魔,扫灭神界才是政治正确。重楼是无所谓的,却也不介意顺应一下民心。   果然,群魔振奋,欢呼一声便朝众神冲来。   “师妹,你在这里疗伤,我去去就来。”漫天取出了一个罗盘放在祁璎身前,罗盘形成的结界将祁璎牢牢护住。而后,漫天便取出随身佩剑,随共工等神杀入群魔之中。   这是一场人数悬殊的恶战,却也不是漫天头一次参与的混战。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漫天带领正道平人间妖魔之乱,不止一次以少敌多。初时她手忙脚乱,越往后,便越是从容不迫。   可是,无论哪一次,都不会比这一次更凶险!   凡间那些无编制的妖魔如何能比得过魔界的天魔?   漫天一剑又一剑地挥出,配合着精妙的群攻法术,冷静地纵横于群魔之间。无论是她伤了别人,还是别人伤了她,否不能令她有半分的动容。   ——这一战,没有任何计谋可使,唯死战而已!   “天儿小心!”   “铛”的一声脆响,紫胤真人挑落了直冲漫天背心的一把锥形法宝,左手广袖一挥,青色的灵气汹涌而出,笼向那法宝的主人。   漫天来不及道谢,只微微颔首致意,便反手一招“云蒸霞蔚”,逼退了紫胤左侧的魔将。   师徒二人相互照应,倒也轻松了许多。   但双方的人数相差实在太多了,不多时便将两人冲散了。漫天只得一人苦苦支撑。   这一战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漫天的精神虽高度昂奋,但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她甚至想着,立时便战死了也好,总能松一口气。   可是,真等那股令她觉得会立时身死的危机骤然欺近时,她的第一反应,还是尽力反抗!   但她实在是太累了,身体的本能也已经迟钝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晚了,已经晚了。   轻轻叹了一声,漫天遗憾地闭上了眼:对不起了,朱明,我终究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有一股腥咸的液体洒在了她的脸上、身上,又热又粘。   漫天知道,那是血,是热血。   近乎是颤抖地睁开眼睛,正看见无垢朝她笑了笑,便满口是血的委顿在地。   “……上仙!”她猛然跑过去,一把抱住无垢,“你……你……”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滚开!滚开!”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长剑凶狠的左右挥洒,劈开了想要趁人之危的数个魔将,“都不要过来!”   “铮——”一声急促的琴音骤然而至,一击之后已是油尽灯枯的玄霄便化作了片片劫灰,随风而逝。   “阿瑶。”这是玄霄留于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天儿!”朱明衣发散乱,疾遁而至。   漫天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见朱明,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朱明,朱明!快,你快救救他!你救救他!快呀!”   朱明叹了一声,自袖中取出了无常丹,一连倒出七粒,送入无垢口中。   但他却知晓,便是有再多再好的丹药,也不可能救回无垢的性命了。油尽灯枯,说的便是无垢此时的状况。   这丹药虽不能救命,却也多多少少有所补充,无垢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天儿。”无垢一直在笑,那是一种释然,一种大仇得报的释然,一种得偿所愿的释然。   “我在!我在!”漫天胡乱去擦拭他嘴边的血渍,却是越擦越乱、越擦越多。她的眼泪不住地往下落,可她本身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天儿啊,”无垢喃喃唤了一声,模糊的神智带着小心翼翼的希翼,“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漫天连连点头:“你问,你问。”   无垢努力凝聚了心神,直直望进她的眼中:“如果,是我先遇到了你,你……会不会……会不会爱上我,就如爱同他一般……不悔……不渝?”   漫天一怔,眼泪流得更凶,却不知该如何做答。   朱明心头一恼,手上不免更狠了些,那些前仆后继而来的妖魔就遭了殃,魔音贯耳不足以形容其他们此时的感受。   无垢叹了一声,颤抖地伸出手,去抹她脸上的泪珠,无奈道:“好了,好了,我死心了。你莫要再哭了可好?”可他手上尽是血污,几下便将漫天的脸擦得一片狼藉。   漫天失声痛哭:“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无垢笑了笑,无奈道:“傻丫头,你知道的,我最不愿意违逆你的心意。可是,这一回,我的确是……无能……为……力……呼——呼——”   “北堂公子,呼——呼——”无垢勉力扭过头,对朱明道,“如今……如今在下大仇已报!呼——呼——这条命——还……还……还给……你……”   他终于的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里,带着释然和一丝永远也难偿的遗憾闭上了眼睛。   漫天怔了许久,才终于敢伸手摸一摸他的颈动脉,却只摸到一片死寂。   “无垢。”漫天轻轻唤了一声,顿了顿,又唤了一声,“明镜。”   就仿佛,无垢只是酣然睡去了,而她则怕惊扰了他的好梦一般,不敢高声。   可是,他却再也不会答她了。      ☆、尘埃落定   “明镜?”漫天稍稍提高了声音,可是手掌之中无垢的肌肤却越发僵冷。   她茫然地抬起头,又是惊惶又是无措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前的白子画,委屈地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师父,他死了。”   白子画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漫天的发顶,便俯身抱起了无垢,避过杀得难舍难分的众神魔,走出了这个小世界。   漫天怔怔地望着师父尤显孤寂的背影,脑中一片空茫。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却是第一次看着一个全心全意喜欢自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这件事带给她的震撼,比之当初的师妹花千骨不知要强烈多少!   ——“我死心了,你莫要哭了可好?”   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想,眼中将将呀吓得热意再次涌动。   ——他一直到死,还是不愿让她有丝毫的为难!   “唔!”   直到一声闷哼响起,漫天才猛然惊醒,右手一挥,置于身旁的长剑化作青光疾射而出,一剑穿透了偷袭朱明的那个魔将的心肺,将他钉在地上。   “朱明!”她踉跄着起身,目光自朱明身上新添的伤口上划过,眸光骤然森冷,招手召回长剑,将胆敢靠近朱明的魔将尽数斩杀。   朱明虚弱地对她笑了笑,终于能安心操控琴弦。   场中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金神褥收和风神飞廉已然战死,化作了最精纯的天地本源。水火二神也是伤痕累累,勉力支撑。唯伏羲、女娲、后土三位有大气运加身的神诋还能保存实力。   至于紫胤真人,早已被异朽君送到了祁璎身旁,打坐恢复功力了。   而魔道这边,一百零八天魔损失惨重。玄霄于油尽灯枯之际自知不可能杀死北堂朱明,便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向不知何时被挤到他身边的漫天发出了绝命一击,随即身亡。   至于杀阡陌,则是在混战中死于无垢之手,十分的措不及防。祝融与白子画还没有反应过来,无便猛然合身一扑,挡住了玄霄对漫天那致命一击,令玄霄死不瞑目。   ——他绸缪多年,却终究是没能为夙瑶报仇。   因而,伏羲与蚩尤之战,竟是成为了两个天道最终的角力点。   伏羲乃是先天神王,自是法力无边。而蚩尤虽是后天的魔神,却因有种种秘法,又有断生剑在手,一时之间,竟能与伏羲相持。   此时此刻,在场之中,体力最完整的,竟然是一直暗伺在旁的异朽君东方彧卿。   但他的法力是最低微的,无论是伏羲还是蚩尤,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他。   因而,当他突然燃烧自身生命力,拼死偷袭蚩尤的时候,所有神魔的反应,比之无垢偷袭玄霄与杀阡陌时更不可置信!   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这便是在场所有围观之人的想法。   但蚩尤可不这么想。   ——要知道,蚩尤本身的道行就不如伏羲,这暂时的旗鼓相当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而且,就是这样,蚩尤支撑的也很勉强。   如今,东方彧卿出其不意地横叉这一杠子,对蚩尤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竖子,尔敢!”   蚩尤只觉背脊一痛,竟隐隐有神魂消散的迹象。他含怒挥手一击,东方彧卿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彧卿满口呕血,却是畅快地大笑起来。呕出的鲜血呛进了气管中,呛得他不住的咳,只咳到再也喘不上气,这才气绝身亡。   ——既然无垢已然出手断了魔道的两个臂膀,那就由他来斩了这首脑又如何?   呵,天道!天道?   若非是天意弄人,他又怎会面对这样的命运?无垢又怎会弄到那种地步?   从一开始,东方彧卿就不相信,不相信无垢会为魔道出力。   果然啊,无垢上仙没有令他失望!   哈,哈哈哈……   “啊——”蚩尤大吼一声,恨恨地看着伏羲,眼中尽是不甘。   伏羲心头一跳,道了声:“不好!”急忙闪身躲避,却被突如其来的术法定住了身形。   这定身术在他身上只有一瞬间的效力。   可是,这已经足够了!   “哈哈哈……本座与你同归于尽!”蚩尤疯狂地大笑着,自爆了元神。他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再次被天道封印,陷入漫无尽头的沉睡。   伏羲则是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愕然地喊了一声:“娲娲?”神体便轰然碎裂。他最后看见的,是女娲泪眼朦胧却又决然疯狂的眼睛。   于此同时,这个小世界又先有金神、风神陨落,使得世界之中五行元素混乱,又有魔帝自爆元神,动荡了根基。最后,勉力支撑世界根基的伏羲陨落,小世界终于承受不住,爆破开来。   一个世界爆裂所带来的破坏力究竟有多大呢?   这个,不大好形容。   只是,若任由这种破坏力扩散,不说距离极近的长留,便是远一些的蓬莱,也要化作劫灰!   祁璎心头一悸,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从入定中醒来。甚至在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便发下了大誓愿:愿已一己之身,赔上千载轮回,抵消世界爆破带来的伤害!   天道应诺:准!   这巨大的破坏力还未扩散,便消弥于无形。   只是,因伏羲身陨,在场幸存的什么没有一个知晓:这应诺的天道既不是正道,也不是魔道。   正魔两道应劫之人尽皆陨落,两个天道两败俱伤,皆不甘地消散了。   也就在它们消散的那一瞬间,新的天道应运而生。   而祁璎的誓愿,正是新天道接触到的第一个誓愿。   而第一个,总是特殊的。新天道便只是抹杀了从飞蓬到祁璎的这一千载历练,将她的魂魄重新投入轮回,再次历劫千载。   所有人都停了手,呆呆地望着祁璎犹自盘坐的尸身,恭敬地行礼致谢。   ——方才的誓愿与应诺,在场之人尽皆听闻。   漫天只觉心口一窒,便连着呕出了数口鲜血。   “天儿!”朱明连忙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而后,漫天便踉踉跄跄向祁璎走去。   ——她是知道祁璎的使命的。可是,眼见此事已接近尾声,祁璎却并没有受什么太重的伤势,漫天以为,祁璎的劫数已经过去了的。   可是,她就这么死在了漫天面前。   “师妹,师妹!”漫天扑过去,却并不敢触碰祁璎的身体。   她怕,怕触手就又是一片僵冷。   或许是今日哭得太多,她明明心里堵得要命,眼中却再也没有半滴泪水。   紫胤真人也已经睁开了眼,见此叹了一声,却不知如何劝慰。   “师妹,你让我回去之后,有何颜面面对师父呢?”她终于是缓缓抱住了祁璎,一步一步往长留的方向走去。路过重楼时,她看了一眼神色茫然的魔尊,便神色漠然地走了过去。   朱明没有再多说什么,歉意地看了祝融一眼,抱了九霄环佩,跟在她的身后。   重楼这才回过神来,挥手带走了残余的魔将。   待群魔皆去,祝融与共工就再也支撑不住,委顿在地。   其实,他们两个也没受什么大伤,只是法力消耗过度而已。两人盘坐在地,一边疗伤,一边分神去关注对峙的后土与女娲。   紫胤真人见状,便拱手告辞了。   后土突然叹了一声:“你又是何苦?”   女娲冷笑:“我得不到他,谁也别想得到!”   后土摇头道:“你真是疯了。”   “疯?也许吧!”女娲茫然了一瞬,苦笑起来,“他既然不爱我,当初又为什么要娶我呢?”   后土默然不语。   女娲看着她,神色复杂难明:“我果然不如你看得明白。当年,天道同时问你我,哪一个愿意做天后。你说要考虑一下,我一想到是做他的天后,便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呵,你明明也爱他的,当时又为何犹豫了呢?”   其实,天道当年更中意的,便是后土。毕竟,“皇天厚土”,才是最相配的。   后土没有回答,女娲却已经明白了。   相较于她,后土只是更理智而已!明知得不到,便从一开始,就不奢求!   女娲笑了,带着无怨无悔与志在必得:“那么,这一次,便还由我来做他的天后吧!”   后土叹了一声,眸光复杂地看着女娲自爆神体。而后,天道便将伏羲与女娲的元神投入了轮回,历十世劫数,再证天帝、天后之位。   是的,新的天道仍然选了伏羲做天帝,也依然问了后土与女娲同样的问题。   而后土,再一次退缩了。   时光飞逝,光阴轮转。千年时光匆匆而过。   天帝与天后终于在七百年后重登天界,而祁璎的劫数也终于到了最后一世。   漫天与朱明二人早已卸下了重担,这些年游山玩水,惬意至极。只是因着朱明的缘故,两人已多年未曾见故人了。   因而,当他们在渝州城遇见祁璎的转世与魔尊重楼时,在漫天的强烈要求下,暗搓搓地围观了一路。   这一世,祁璎转世成了男身,却是个性格跳脱的当铺活计。那魔尊重楼倒是信守诺言,居然又一次找了上来。   接下来,就是好一阵鸡飞狗跳啊!   只是结局有些令人唏嘘:魔尊重楼为了替祁璎的转世景天还人间一片清净,散尽了魔力,重铸了破碎的锁妖塔。   到头来,堂堂魔尊,竟是重新化为了虚无,要在魔界之中的魔气里重新诞生,成为一个新生的魔。   看着飞扬跳脱的景天突然沉寂,漫天除了叹息,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见到了“师妹”,漫天便想起了师父与师尊只是,这些年来,白子画的行踪比她还不定,跟本让人找不见   ——若非是肯定了白子画并没有出事,漫天都以为那个叫徐长卿的是师父的转世了!   真的是太像了好不好?   但师父行踪不定,师尊却是定点NPC。漫天一路直奔剑冢,在朱明的醋意横飞中投奔自己师尊而去。   “师尊——”   远远的,漫天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葵花林中的小径里,缓缓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抬眸对她微微一笑,唤道:“天儿。”   漫天惊喜不已:“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到此,正文部分便正式完结了,剩下的就是番外了。 目前预估的有:无垢重生篇 重楼祁璎篇 或许还有:火夕狐青丘篇(待定) 大家喜欢的,可以提。 PS:在此呢,要感谢从头支持到尾的亲们,你们的评论,就是孤的动力! 这篇文说实话,孤写的磕磕绊绊的,往往是一章码完,改了又改才敢发出来。而几乎是每改一遍,就换一个思路。 有亲说猜不到孤的后文走向,孤觉得这很正常。毕竟,连孤自己都不确定三天以后这文会飞到哪里去。 所以说,孤是不敢有存稿的。 因为就算存了稿,也挡不住渣作者的脑洞,往往发表之前就完全推翻,又重新按新的思路码了(孤也很绝望啊!),因为总觉得另一种思路会更有意思,大家看的时候毕竟不会尴尬(孤看文时,很多时候一觉得尴尬,就无心再看下去了),于是就想把更好的展现给大家看。 希望大家还喜欢这个故事,并继续支持孤,收藏孤的新文《师尊总是不吃药》。 这是一篇师徒恋,是在看了许多师徒文后,对里面总是男师虐女徒的套路的不满之作。是一篇反套路的套路。 先发一章楔子,大年初一正式开坑哦!   ☆、无责任番外(无天):相思始觉海非深(上)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病,虽无伤无痛,却又能令人寸断肝肠!   此病唯痴人方能体味,一念即起,相思成灾。   无垢知晓,自己并不是被玄霄的困兽一击杀死的,而是病死的。   ——相思成疾,无药可医!   他以为,他会魂飞魄散,再也无知无觉,再也不用被这名为“相思”的病痛折磨。   可造化生人,本就是为了捉弄,又岂会轻易便纵了他去?   对无垢来说,不过是一闭眼又一睁眼的距离,他却无知无觉地跨越了数百年的光阴,躺在了无垢宫中,他那一张柔软的暖玉架子床上。   这张床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他的祖先深入西海,在珊瑚礁下采来了一大块儿能凝神静气的暖玉,便是制成了这张床。自那以后,历代城主都睡在这张床上。   而后来,莲城覆灭,这张床被长白山的掌门夺走。无垢灭了长白山时,便也顺手毁了这张床。   ——莲城再无城主,当然也就不再需要这张具有象征意义的床了。   因而,他绝对不会认错,他如今躺的地方,正是无垢宫里城主的寝殿!   这是……怎么回事呢?   望着床顶雕镂的睚眦凶兽,无垢眼神空茫,不知今夕何夕。   也不知过了多久,掌管寝殿的女官绿芜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中捧了一封大红色的请柬,低声道:“城主,蓬莱掌门喜得爱女,邀请众仙一同庆贺。城主可是要前去?”   蓬莱掌门?   原来,云光掌门也有了孩子了么?   这倒是喜事一桩。   “当然要去!替本座准备一份厚……罢了,本座亲自准备。你下去吧。”   无垢的眼睛渐渐的有了焦距,待看清眼前之人时,他微不可查地瞳孔一缩,不动声色地便改换了主意,若无其事地挥退了绿芜。   ——绿芜!   如果他的记忆不曾出错的话,这个女官早在四百年前就已经嫁人了,继任的女官叫做青鸾,跟她长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待绿芜退去,无垢就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激动,颤抖着握紧了拳头。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才重新恢复了思考的能力,迫不及待地从床下摸出一本厚厚的日记。   ——这是他少年时期养成的习惯,一直到踏步为魔才丢弃。   翻开日记的最后一页,他颤抖着抚上自己写下的日期。   这……这一天,正是蓬莱千金霓漫天出生的第三天!   他急忙打开绿芜留下的请柬,果然便看见了霓千丈亲笔所书的内容,是邀请众仙参加他女儿漫天的满月礼。   ——还未满月的天儿呀!   无垢蓦然捂住脸,无声大笑,直笑得泪流满面。   上苍垂怜,无垢感激不尽!   再有一个月,他便能再次见到天儿了!   这一次,是我先遇到的你,你能不能爱上我,不要再有别人?   一个月,好漫长的一个月——他每一秒都觉度秒如年;   一个月,好短暂的一个月——他甚至不能选好要送给天儿的礼物!   可无论如何,这一日终于是到了。   无垢揣着万年冰翡,一脸平静地坐上了城主的车架。唯有那不住摩挲的手指,才泄露了他心头的忐忑与紧张。   其实,上一世也有这么一遭。   但那个时候,天儿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个刚刚满月的仙胎罢了。他之所以前去,不过是看在蓬莱的面子上,就连礼物都是让绿芜挑的,拣着贵重的来只表面不显敷衍罢了!   对当时的他来说,这满月宴唯一能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结识了其他四个上仙,并一同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可是这一次,却又有不同,他简直恨不得将整个莲城都搬来,却又顾及太过唐突,只挑了一块儿他自极寒之地亲自采来的万年冰翡。   等莲城之主的车架落下时,大大小小的门派代表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只有仙界之首的长留还未曾到。   无垢有些懊恼:他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可是,莲城在西极,蓬莱在东海,他已是尽快了,却又哪里比得过这些就近的门派?   好在喜气盈腮的蓬莱掌门体谅他路途遥远,对他能这末快赶过来表达了由衷的欣喜之意:“无垢上仙远道而来,里面请!”   无垢微微有些无措,却还是努力维持着从容:“霓掌门请。”   他一路随着霓千丈进入了正堂,心头患得患失,连上来攀谈的檀凡都是草草应付过了。   幸而檀凡是个爽朗的性子,见他似有心事,也并不介意。无垢歉意地对檀凡笑了笑,一双眼睛不住地瞟着内堂。   又过来片刻,待作为长留代表的白子画到了,漫天小盆友才被母亲抱着出来。   无垢的目光一下子便粘了过去,只见那红色襁褓中白白软软的一团,一双大眼睛黑葡萄一般,正津津有味地吃自己的手指。   ——小时候的天儿,很可爱!   无垢在内心暗暗评价,特别的一本正经。   然后,耳边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夸赞声。什么“玉雪可爱”呀,“天生仙骨”呀,“必成大器”呀……一听便是些不出错的客套话。   霓千丈倒是听得喜气洋洋——人家是把这些都当成真话照单全收了,反而无垢不满至极——这些人,也太没有诚意了!   他却全然忘了,当年自己可也是这些没有诚意的一员。   待众人都寒暄得差不多了,霓夫人要将霓小盆友抱回去的时候,无垢终于鼓足了勇气,冲口而出:“霓掌门,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霓千丈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既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了呗!   可是,无垢是莲城之主,便是为着蓬莱与莲城的交情,他也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只得笑道:“无垢上仙请讲。”   无垢暗暗握了握拳,掌心已被汗水浸的一片湿黏。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诚恳、更有说服力一些:“霓掌门,令嫒与在下有缘,还请霓掌门允许在下将令嫒带回莲城教养!”   “什么?”霓千丈甚至已经绷不住作为一派掌门的风度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无垢。   场面一时寂静,针落可闻。   在这乱人心绪的寂静里,无垢反而更冷静了:“请霓掌门允许……”   “不可能!”霓千丈立时打断了他,拂袖道,“蓬莱招待不周,无垢城主请回吧。”